摘要:“钱包带了吗?那家店到现在都还是只能用现金,十年了,还是没变。”
第一章
相恋十年的男友喜欢将我们的约定记在备忘录上。
“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
一起进入500强企业实习。
一起拥有二十万存款。
一起全国旅行......”
所有的事都是一起,仿佛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99条约定,都被他打上了对勾。
我们的人生已经接近完美,只差一个结局。
肖乐却唯独在面对第一百条约定时犹豫了。
他辗转难眠,终于还是数次更改后画了红叉。
而那第100条约定─是结婚。
肖乐回来的时候,是个阴雨天。
我们约好了要去以前经常吃的面馆点一份豌杂面。
就像是我发现备忘录的事从未发生。
他也并没有将我们结婚的约定画上红叉。
他整理了领带换上卫衣,我艰难起身。
膝盖隐隐作痛,让我感觉到像电流窜过一样的麻木。
肖乐朝我伸出手,我下意识以为他要搀扶我,却没想到他皱眉问我。
“钱包带了吗?那家店到现在都还是只能用现金,十年了,还是没变。”
我怔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将钱包递给他。
肖乐转身出门,没有再给我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好像忘了,我的腿因为曾经陪他住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落下了阴雨天就会疼痛的风湿。
他也忘了,曾经只要我一起身,肖乐就会第一时间扶住我。
我还记得当时的他一脸愧疚,“安安,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
每次半夜起夜,他无论多累,都会陪着我去厕所。
床头柜也永远准备了纸巾和水,避免我下床走动。
可现在,我看向楼梯间早已经消失的身影,只能扶着栏杆一点点往下挪步。
楼道里光线不好,刚搬来的时候,楼道的灯一直是坏的。
肖乐怕我摔倒,于是主动给楼道里换了灯泡。
可现在,阴暗的楼梯,让我只能小心翼翼往下迈步。
却还是不小心落了空,重重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膝盖传来的疼痛远远抵不过心底的疼,就像是碎裂的冰层,裂纹不断蔓延。
直到形成巨大的冰窟窿让我深陷其中,尽管燥热的六月,却也让我四肢冰凉。
等走到楼下,我一瘸一拐上了车,一路上我们很沉默。
肖乐无视我腿上的伤痕,只是偏过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变得无话可说。
就像是有无形的雾放在我们中间,让我们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也摸不到对方的心跳,感受不到被爱的体温。
我看向车里,之前我和他一起买的玩偶都已经不见。
就连挂着的平安符也消失了,我忍不住开口:“那个平安符呢?”
肖乐声音平静,“那些都是迷信,还有你买的那些玩具,太占位置。
我就都捐给山区了,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需要玩偶了。”
我双手慌乱抓住衣服,慢慢缩紧用力。
只感觉鼻头泛酸,眼眶很热,我只能靠在窗边看向沿途的风景。
可是那枚平安符,不只是祝他顺顺遂遂。
系着平安符的红绳是我们一起求的姻缘绳。
明明我腿脚不便,却还是执拗一步一步爬上蜿蜒陡峭的山路。
肖乐总是很无奈,“为什么安安你总是那么执拗呢?”
是啊,我不由得问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能让我执着不放手的吗?
到了店里,老板一眼就把我们认了出来,他笑呵呵看着我们。
“你喜欢辣的重庆小面,你喜欢多加豌杂的豌杂面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肖乐找了个最里面的座位坐下,自顾自玩着手机。
等面好了,肖乐替我去端面。
等到面被放到我面前,我才看到这碗根本不是豌杂而是杂酱面。
我看向肖乐,他始终盯着手机,就像是在等待谁的消息。
直到老板跑过来,“你拿错了,这不是豌杂面啊,我给你重换。”
肖乐这才抬起头,眼神里有些错愕,神情也有些慌乱。
可他嘴唇嗫嚅,还是什么也没说。
豌杂和杂酱的区别很明显,没想到他对我的态度到了这么敷衍无视的地步。
胸口忍不住发闷,雨声就像闷锤,不断敲击着我脆弱敏感的心。
第二章
肖乐似乎觉得有些抱歉,把手机放下,替我倒好水。
“我刚才,没注意看。”
我嗯了一声,埋头吃面。
眼泪却忍不住掉落桌面,原本好吃的豌杂面此时却味同嚼蜡。
如同咽下一把沙砾,让我嗓子变得沙哑,说不出话。
吃完面付账的时候,我注意到墙上还有很多照片,都是老顾客和店铺的合影留念。
而其中我和肖乐的合影放在最中间的位置,那时候我们穿着蓝白校服满脸笑容。
他捏着我的脸,眼里都是我。
照片旁边是一句话:我和安安,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拉了拉肖乐袖子,眼眶湿润。
“你还记得吗?这还是你写的。
我们毕业前写的,当时你还说......”
肖乐打断我,“这很幼稚你不觉得吗?
其实都是店铺搞的情怀营销,就骗你们的。”
肖乐说完进了车里,我双腿如同灌铅,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模糊。
我好像,快看不清他了。
18岁的肖乐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这句话。
28岁的肖乐却对他曾经的真心嗤之以鼻。
我拉开车门,强忍哭腔,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平静。
“肖乐,我们,要不就分开吧。”
短暂的沉默后,肖乐嗯了一声。
我没有上车,缓缓关上车门。
车辆从我面前驶过,泥水溅到我的裤腿。
我只感觉像块冰贴着我的腿,钻心的疼痛让我再无法往前一步。
每一次呼吸就像是用尽我全身力气,视野所在的场景都变得旋转模糊。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肖乐,他真的不爱我了。
我从医院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高烧不退。
当时晕倒在路边,幸好店老板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下意识寻找身上的平安符,我和肖乐有一对平安符。
他的不知所踪,如今连我的,也不见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就像被戳破的气球。
疲惫无力让我深陷被子里,像只寄居蟹,掩盖自己的脆弱和悲哀。
肖乐从病房门口走进来,路过的护士忍不住皱眉。
“一个小时前给你打的电话,一个小时后你才姗姗来迟。
万一病人出现危急情况需要签字怎么办?”
肖乐语气漠然,“我不是她的家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我身体僵硬。
就像是一杯硫酸,一点点腐蚀我的心头。
他熟练地替我削苹果,动作不缓不慢,身上衣服也没有任何雨水痕迹。
鞋面也很干净,可以看得出......肖乐,根本没有着急来医院。
他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突然想到从前,我们分隔两地的时候,他会因为知道我住院需要动手术。
坐凌晨的飞机,奔赴一千七百公里,就为了陪在我身边。
我还记得他满头大汗,浑身污泥,就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那晚他没打到车,于是不停奔跑,穿越大街小巷来见我。
我记得肖乐说:“晚一秒,你就会多一分危险,我不敢赌。”
那时候的他很狼狈,却最真心。
而现在,他干净清爽,却对我毫无真心。
我看向肖乐裤袋的一小段红绳,刚想继续看,肖乐却转过身放下外套。
再仔细看,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我的错觉,肖乐不在现场,又怎么会捡到我系着红绳的平安符。
“我离开后没多久,就接到医院的电话。”
我看向手机,这才发现我紧急联系人还是他。
十年了,有太多习惯已经深入骨髓,短时间很难改掉。
看着肖乐一如既往冷淡的神色,我声音颤抖,忍不住询问。
“我们之间,是有第三者吗?”
肖乐摇头,神色晦暗不明。
“没有。”
“那是我做错了什么?”
肖乐叹口气,双手抓着头发,瞳孔涣散。
“你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安安,你不觉得十年就和一个人相处太腻了吗?
我甚至能想到我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的人生,还是你。
吃着同样的饭,说着同样的话。
我真的累了。”
第三章
我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指甲陷进掌心,却还是让我无法从绝望中脱身。
负面情绪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进我的毛孔里,无法剔除。
只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我不断擦拭泪水,嗓音沙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我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就像一个失修的机器,只剩下本能不断重复。
肖乐双手捧着我的脸,替我擦拭眼泪。
只是他的手很冰,总是无法自控的颤抖。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冷漠的话。
“答应我,别做傻事。
以后好好生活,我们放过彼此。”
反扑的悲伤情绪将我淹没,现在的我就像是漂浮在海面的人。
越挣扎沉得越深,迷茫无措让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可我也明白,如今十年的感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怎么抓也是徒劳无功。
只是我有些恍惚,我记得当年我被后妈赶出家门的时候。
蹲在脏乱的巷子里,提着被划破的书包,漫无目的穿梭在高架桥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桥边,看着汹涌的江水,和一旁垂钓的人。
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鱼一样,一生流离失所,无非就是不停往前游。
或是中途被钓起迎接死亡,还不如,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别让别人掌握能操控我命运的鱼竿。
当我身体慢慢前倾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
肖乐摸着我的脸,用纸巾小心翼翼擦拭我的眼泪。
“答应我,别做傻事,以后好好生活,还有我在你身边。”
同样的动作,相似的话,只是差了几个字,却已经物是人非。
我和肖乐青梅竹马,每次写作业都能看到在房间里背诵英语单词的肖乐。
他是院子里的留守儿童,而我是家里人憎恶的赔钱货。
我和他,从槐树下一起互相陪伴,到一起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
十年守护,十年相爱,没想到有一天,打败我们的不是生活,而是新鲜感。
肖乐转身离开,身体却摇摇欲坠,我下意识搀扶住他,却被推开。
即使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担忧。
“你怎么了?”
肖乐转过头,面色苍白。
“我晕血,你忘了吗?”
我看向针头因为我的动作导致回血,可我记得,肖乐他很早就克服了。
我们三年前遭遇车祸,我浑身鲜血,被卡在驾驶座。
最晕血的他,却硬是忍住眩晕和恐慌,一点点将我拉出车内。
跪在马路中间求有人能停车救救我,我醒来后,他的额头都是青紫淤伤。
我不知道他求了多少人,才能等到一个人停留。
也许,爱的时候能克服万难。
不爱了,连他身体本能都开始恢复对我的抗拒。
我看向桌上的苹果,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明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苹果。
我告诉过肖乐,我母亲临死前想吃苹果,让我出去买。
可等我回来,苹果是坏的,母亲也走了。
我改掉了紧急联系人,看向肖乐朋友圈,却只出现两条横线。
心脏猛地颤动,就像是一记闷锤,让我不得不认清现实。
我忍不住笑,眼泪却滑过嘴角。
我就像是洋葱一样,一片片被剥落。
直到一无所有,只剩一地狼藉。
十年的回忆,那么多照片只需要一键屏蔽,就好像抹去了十年我存在的痕迹。
我独自办理出院,缴费处查了一下。
“你的费用已经缴纳了,刚开单就缴费了。”
我愣神,下意识想到肖乐。
明明他没有第一时间赶来,不可能会替我缴费。
直到闺蜜雪云跑过来,她赶紧绕着我仔细检查打断了我的思绪。
“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我攥着缴费单,看向雪云。
“是肖乐叫你来的吗?什么时候?”
雪云眼神躲避,随后开口说道:“他就是说自己不一定能来,让我过来照顾你。
然后我就第一时间替你缴费,后来说我停车停错车位了,我就出去了。”
心底的侥幸和执着像藤蔓一样爬上心头,却又被现实狠狠剪断。
感受到阳光的暖意,我才终于回过神。
我回到原来求平安符的寺院准备还愿。
以及,解开挂在那树上写着我和肖乐两人名字的姻缘木牌。
雪云却一直阻拦,“安安你别去了,过去就过去了,估计早都掉了。”
我没有听雪云的,有些事,得亲自做个了结。
我走到树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手里正拿着木牌。
站在原地许久,始终没有动。
抬头看和我四目相对瞬间,肖乐走过来,将一对木牌扔进垃圾桶。
我呼吸急促,喉头发紧,心脏快要被捏碎。
“过期的木牌,就该被处理掉。”
肖乐说完转身就准备走,我叫住他,用尽最后力气问他。
“你在医院时,口袋里的红绳,是不是,我的平安符?
你是不是,在现场......”
我话还没说完,肖乐就取出红绳,果然是我的平安符。
可下一秒,肖乐按下打火机,平安符与红绳被烧成灰烬。
一缕头发燃着火苗,轻飘飘落下。
他声音冷漠,“医院交给我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想抢过平安符,却感受到手背滚烫的湿润。
我抬起头,肖乐的鼻子里,正不断滴落着温热的鼻血......
第四章
不可言说的惊慌感让我血液都在凝固。
我眼睁睁看着鲜红色一点点在我手背滑落。
我慌乱抽出纸巾想替肖乐擦拭,可是血越来越多,我双眼越来越模糊。
“为什么......”
为什么擦不干净,肖乐抓住我的手腕慢慢用力,却迟迟没有推开我。
不知道他是太虚弱了还是什么原因,只是抓着我。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就像是,要牢牢记住我最后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以前陪伴我多年的小狗薯条。
它生病去世前,那双眼睛湿漉漉的。
就这么看着我,也不说话。
只是摇着尾巴,直到没有力气,尾巴慢慢垂下。
恐慌像一颗种子在我心底破土而出,情绪交杂快要让我濒临崩溃。
肖乐直起腰,若无其事擦了擦鼻子。
“只是上火,跟你没关系,怎么,你不会以为我得什么病了吧。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天南地北,你我各走一边。”
肖乐的话如同锐利的箭直直将我刺穿,冷风穿透我千疮百孔的心。
将我深入骨髓的爱意,一点点被吹得七零八落。
我站在原地,身上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我无法挪动一步。
肖乐停住脚步,声音沙哑。
“安安,照顾好自己。”
主持走到我面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沧桑。
“施主,我为你求一签吧,就求姻缘吧。”
我接过签筒,一根木签掉出来,主持捡起来缓缓开口。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施主,眼前人不是良人,需得向前看。”
雪云扶着我,一路上我很沉默。
我膝盖无法弯曲,只能扶着腿一步步往下走。
一个小和尚跑过来,将一副拐杖递给我,我接过后他就跑了。
我看向光滑的木质拐杖,我想起来我腿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已经变形。
连上厕所下床这种简单的事,对我来说都非常困难。
肖乐爸爸以前是个木匠,他特意为了我用木头替我打造了一副拐杖。
他反复打磨,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直到再没有一点毛刺。
后来,那副拐杖,也在搬家的时候被毁坏。
我抚摸着这副拐杖,忍不住眼眶泛热,下意识抬头看。
那棵总是承载着姻缘的桃树摇晃着,那里没有我想见的人。
烟雨朦胧,雨越来越大了,雪云赶紧打开伞替我挡雨。
我将手包里准备好的伞拿出来,我的腿脚对阴雨天能提前感应。
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会忘记带伞。
我将伞撑开,放在一旁,雪云不明所以,我自顾自往前走。
扶着拐杖到山脚的时候,我忍不住朝雪云露出笑容。
“寒山寺的师傅真好,特意为我准备了拐杖。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寺庙,捐赠修缮。”
雪云不明白我的意思,只是点头。
“确实,毕竟是得道高僧,有钱了我们可以捐点香火。”
我没有说话,而是回过头,那里的伞已经不在原地。
第五章
雨势太大不好打车,我和雪云准备住山脚酒店休息一晚。
老板赶紧开口:“不好意思啊,房间都住满了。”
雪云顿时像霜打的茄子,看着外面雨越来越大。
我拉着雪云,“走吧,趁现在路还好走。”
身后响起叮铃铃的电话声,老板接起电话,说了几句后。
立马叫住我和雪云,“等等,有个客人今晚不住了,正好空出来一间房。”
雪云立马松了口气,“那就好,安安我们赶紧去房间里洗个澡,等会感冒了。”
我点头,离开走廊的时候,我听到老板的自言自语。
“奇怪了,说是住满半个月,偏偏今晚不住,明天再继续入住......”
苦涩涌上心头,整颗心像是被泡在苦瓜汁里一样。
我手指收紧,下意识抓紧了拐杖。
第二天离开寒山寺,我主动开始相亲。
雪云有些震惊,听到我突如其来的决定,差点被水呛到。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雪云缓了好久才开口:“你真的决定要相亲了?
你,放下肖乐了吗?”
她的眼神很奇怪,挣扎痛苦和悲伤,雪云咬着嘴唇,神色复杂。
我看着窗外笑了笑,“放下了,我哪里还有下一个十年等他了。
及时止损,我会幸福的,就像主持说的一样不是吗?
柳暗花明,又一村。
人生,并不是缺谁不可。”
我和不同的相亲对象见面,他们的要求都很奇葩。
一天下来,我的耐心和力气都被消耗干净。
我看了眼手表时间,四点半,还有最后一个相亲对象。
门口的铃铛被拉响,面前坐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那双手很修长。
左手有一道愈合的疤痕,和肖乐的很像,那是一年前我们去旅游。
在街头遇到抢劫的飞车党,刀子落下的那一刻,是肖乐毫不犹豫用手挡在我脸上。
我强装镇定拿起水杯,连喝了好几口,那种抽搐的疼痛才稍微缓和。
杯子里的水晃了晃,像是海水,眩晕感让我忍不住呕吐。
我对着垃圾桶呕吐,旁边的男人递给我一张纸巾。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我摇头,“可能是在里面待太久了,很闷。”
程纪明声音温和,“那我扶着你。”
我抬头对上那双丹凤眼,我有些慌神。
只是三分相似,和肖乐那双眼睛不同。
眼前的男人很温柔,却没有那种黑暗中透露着微光的希望。
程纪明扶着我,他抓着我的手腕,随后停住脚步。
我疑惑看向程纪明,他神色有些错愕,随后恢复如常。
“安安女士,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名中医。”
我点点头,我记得婚介所的人说过。
程纪明继续开口:“所以,你知道你怀孕了吗?”
程纪明的话就像一道闪电,一点点将我劈开,让我再也无法维持镇定。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身体忍不住颤抖。
“你说的,是真的?”
程纪明耐心重复,“我可以担保,您也可以去医院复查。”
等我从医院出来后,看着手中的报告单。
我又哭又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肖乐。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选择离开我,明明他还爱我。
无论是在寒山寺躲在桃树后看我,带走我放着的伞。
还是将拐杖借小师傅之手送给我,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他的手艺。
怎么会有高度刚好吻合的拐杖就放在寺庙里?
又或者在暴雨中,将唯一的空房让给我。
我不明白原因,可我知道,如果有选择,肖乐不会推开我。
我只能顺着他的选择,一味配合他。
可现在......我想知道真相。
我攥紧报告单,往面馆赶过去。
看到面馆的摄像头,我心里松了口气。
我尽量平复情绪,可声音还是沙哑颤抖。
“老板,求你,让我看一下监控,让我看一下。”
老板立马把电脑给我,他眼神有些怜悯。
“其实不是我把你送去医院的,是你男朋友,但他不让我说。
只求我,叫来医护人员把你推进医院,他就把车停在不远处,一直没有离开。”
听到老板的话,我握住鼠标的手不断用力,身体像是被钻了空。
慢慢被掏空,只是站在原地,就已经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努力控制眼角的泪水,把时间调回到我和肖乐在面馆的监控视频。
他到底在看什么,我不断放大,手机屏幕泛白,有些密密麻麻的字和影像。
滑轮不断滚动,直到被放大,越来越清晰。
当看到上面的字后,我如遭雷击。
一瞬间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被挑破。
“肿瘤,脑肿瘤晚期......”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一路上无数的喇叭声不断传来。
绝望就像乌云密布,在我头上久久不能散开。
我在人群中孤独行走,穿过人群,就像是被遗忘的孤岛。
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肖乐。
这就像蜡烛燃尽前残留的灯油,是我最后的希望。
第六章
雪云看向躺在床上脸颊凹陷的肖乐,心里五味杂陈。
“你真的不告诉安安吗?
如果她以后知道真相,知道她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你知道她会多么崩溃吗?”
肖乐摇摇头,浑浊的眼睛费力看向桌上的蝴蝶胸针。
眼里流露出眷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你不知道,安安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没有亲人了。
我们从小,互相救赎,互相扶持。
从那个黑暗的小镇子,一步步走进大城市。
我没本事,来北京的时候,只能租潮湿阴暗的地下室。
因为我,安安永远落下了风湿和腿疾。
每次阴雨天,就是我最讨厌的天气。
因为我只能看着安安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
当初安安母亲去世,撒了个谎,临死前让安安去买苹果。
所以,这辈子安安最讨厌苹果。
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了,我得让她恨我。
算我自私吧,恨我,好歹也能记住我。
我好怕,怕她彻底忘掉我。
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肖乐忍不住剧烈咳嗽,他捂着嘴,鲜血星星点点撒在灰暗的地板上。
这个房间发霉阴冷,就像如今的他。
肖乐揉了揉眼睛,他声音哽咽。
“脑子里肿瘤越来越大了,没想到最后一次和安安去面馆。
结果连豌杂面和杂酱面都看不清了,那时候我不信命。
反复检查,没想到,还是在手机里看到了癌症晚期的结果。”
肖乐将蝴蝶发夹递给雪云,“拜托你,把蝴蝶发夹送给她。
在她的婚礼上,我希望能寄托在这只蝴蝶上。
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
求你,别告诉她。
恨,总比爱更容易放下。”
雪云捧着蝴蝶发夹,悲伤的情绪让她忍不住眼泪,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懂,为什么安安就不能平平安安?
为什么肖乐,就不能快快乐乐?
门外传来响动,雪云推开门,走廊很昏暗。
太阳落山,最后的余晖落在地面。
把树叶和窗棂的倒影拉得很长很长。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张被揉皱的纸团。
雪云没有往前走,而是关上门转身离开。
......
一个月后,我和程纪明举办了婚礼。
我看到雪云,她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忍不住打趣。
“怎么,我结婚了你不开心啊?”
雪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太快了,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挽着程纪明的手,和他相视一笑。
“当然啊,你知道我的,决定好的事就不会改变。
我和纪明虽然认识不久,但是短暂接触都觉得对方很可靠,适合结婚。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至少我们彼此都有好感。”
雪云还想说什么,正好有人举起酒杯,我赶紧和纪明走过去。
雪云拉住我,将一个蓝色蝴蝶胸针戴在我胸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露出难看的笑容。
“安安,送你的新婚礼物,一定要,幸福。”
雪云说完就转身离开,我背对着她一步步走远,扬起笑脸和宾客敬酒。
穿梭在热闹的宴席中,拖动着长长的裙摆,纪明总是跟在我身后替我提着裙子。
远处的角落里,肖乐戴着口罩,身体已经不堪重负。
雪云扶着肖乐看向婚礼中喝交杯酒的程纪明和安安。
郎才女貌,无可挑剔。
唯独,缺了肖乐的真心。
第七章
肖乐胸口起伏,眷恋地看着那个美丽的身影。
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幻想安安嫁给他的样子。
可惜,他看不清了。
肿瘤压迫视神经,双眼已经接近失明。
但他知道,他的安安,是最美的。
这是他精心养大的花蕊,盛开的时候,又怎么会不美。
肖乐露出笑容,在雪云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开会场。
在接近出口的逆光中,再也没有起来。
我以水代酒,并没有喝下白酒。
感受到那道强烈灼热的视线消失,伪装的硬壳也变得咔嚓作响,直接碎裂。
我转过头,看向走廊,那里空荡荡的。
如果,上一次雪云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那团纸。
如果,她愿意打开,就能看到那上面小小的胚胎。
可惜没有如果,假如肖乐知道,他可能是无法安心离开的。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泪水却掉落进酒杯,溅起一圈圈涟漪。
胸口的蝴蝶胸针,让我回到了那个夏天。
正在做题的我,发现笔杆上停着一只蓝色蝴蝶。
肖乐坐在我面前,盯着蝴蝶说:“你知道吗?蝴蝶的象征,是自由和浪漫共振。
还有一个就是,赠君蝴蝶,愿君福叠。”
窗外一只蝴蝶缓缓飞来,停在胸针前慢慢停止扇动翅膀。
程纪明走过来,他看着胸针上的蝴蝶没有打扰,脚步很轻。
“你不去看看他吗?也许你以后会后悔。”
我心如刀绞,悲伤像逆流一样冲击着我的心脉。
可我依旧摇头,“我一定会后悔,可是,我希望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了无牵挂。”
外面嘈杂声响起,我跟着人群往外看,救护车刚刚离开。
只剩下一张染血的平安符留在原地,我瞳孔紧缩,跌跌撞撞跑过去。
这枚平安符,是肖乐的,上面的血液让我几乎快要心脏骤停。
我疯了一样追着救护车后面,可我根本跑不快,腹部传来疼痛。
我只能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肖乐消失在车流人海中。
意识昏迷前,我看见向我跑过来的程纪明。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时间伸手摸向小腹。
雪云和程纪明都站在我面前,程纪明扶着我。
“放心,孩子很健康。”
我松了口气,可我却发现双眼通红的雪云。
我心里的不安不断放大,快要将我撕裂。
我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可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我的内心。
雪云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她紧紧抱住我。
此时的我就像是等着最后一道宣判死亡的死刑犯。
不想挣扎,疲惫至极。
“肖乐,肖乐他已经撑了好久好久,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你放心安安,他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
没有任何痛苦,他就像做了一场梦。”
我失魂落魄走出病房,我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似乎有一条线,在绑着我往前走。
病房里肖乐躺在担架上,我掀开白布,他的脸凹陷。
整个人瘦骨嶙峋,可是雪云没骗我,他的嘴角上扬。
肖乐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
他自认为给我找了一个好归宿。
他总是喜欢自作主张。
我双手无力垂落,整个人慢慢瘫软在地。
医护人员将尸体推走,我紧紧抓住肖乐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求你们,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原本,我们会结婚的。
原本,我们会幸福的......”
我已经吐字不清,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可能只是单纯想把所有压抑的情绪宣泄出来。
程纪明蹲下身看向我,声音哽咽。
“安安,你真的想让肖乐死后也不安宁吗?
放他走吧。”
我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具提线木偶被挪开。
医生把肖乐的手机还给我,我滑开屏幕,还是我和他的照片。
朋友圈所有的照片只是被隐藏,却没有删除。
他也并没有将我们结婚的约定画上红叉。
把最后一条结婚约定后的红叉删除,改成绿色的对勾。
我早就已经嫁给他了,在十年里的每一天每一晚。
不需要世俗的认可,不需要法律的承认。
只有我和他知道,我们,就是彼此的唯一。
很多年后,我带着女儿给肖乐扫墓。
女儿淘气总喜欢乱跑,等我追上去才发现她停在肖乐墓碑前。
一只蝴蝶停在她的脸颊上,就像是轻轻一吻。
等到我过去后,蝴蝶绕着我转了几圈后,扇动翅膀越飞越远。
穿过散落的树叶,路过金色的梧桐树,消失成一个光点。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我这才发现脸上一片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泪流满面。
我摇摇头,沉默地打扫墓碑。
照片里的他笑得很阳光。
在另一个世界,他很快乐。
也许,这才是他的新生。
来源:夏初情感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