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钟离权,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他的诗自然带着仙气,更带着一股子不与世俗同流的洒脱。这首诗,是他游戏人间,在长安一家酒馆墙壁上留下的墨迹。短短四句,活画出一位放浪形骸、心怀天地的“丈夫”形象。
第一首钟离权的诗,写的是一位不求闻达、逍遥自在的世外高人形象。
《题长安酒肆壁三绝句 其一》
唐 · 钟离权
七言绝句
坐卧常携酒一壶,不教双眼识东都。
乾坤许大无名姓,疏散人中一丈夫。
钟离权,大名鼎鼎的八仙之一,他的诗自然带着仙气,更带着一股子不与世俗同流的洒脱。这首诗,是他游戏人间,在长安一家酒馆墙壁上留下的墨迹。短短四句,活画出一位放浪形骸、心怀天地的“丈夫”形象。
“坐卧常携酒一壶”,开篇就点出了诗人的日常。这酒壶,不是寻常饮酒作乐的道具,更像是他超然物外的象征。无论坐着还是躺着,酒壶总在身边。这酒,是他的知己,也是他隔绝凡尘喧嚣的一道屏障。一个“常”字,说明了这种状态的持久与自然,已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诗人对酒的依赖,并非沉溺,而是一种精神寄托,一种生活态度。酒中自有乾坤,饮者自得其乐。
“不教双眼识东都”,这句是点睛之笔。东都,指当时的京城洛阳,是权力和名利的中心。诗人身在繁华都市,却“不教双眼识东都”。不是看不见,而是不去看,不往心里去。这种“不识”,是一种主动的选择,一种内心的清高与疏离。他闭上的不是肉眼,而是欲望之眼,是那颗追逐功名利禄的心。繁华如过眼云烟,与我何干?这份定力,这份从容,已非凡人所能及。
“乾坤许大无名姓”,境界豁然开朗。天地如此广阔,诗人却不在乎自己的名姓是否为人所知。在道家看来,名是束缚,是累赘。“名者,实之宾也”,真正的“实”,是与道合一,是内心的充盈。世人汲汲于名,他却甘于“无名”。这种“无名”,不是籍籍无名之辈的无奈,而是得道高人的主动舍弃。他将自己融入广阔的乾坤之中,如一粒微尘,却又包容天地。这是何等的胸襟!
“疏散人中一丈夫”,最后收束,点明身份。“疏散”,形容其行为举止不受约束,性情洒脱不羁。在拥挤、追名逐利的人群中,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丈夫”。这里的“丈夫”,并非单指男性,而是指有志行、有气节、有独立人格的真人。他或许衣衫不整,或许言语“疯癫”,但在诗人自己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为,不为外物所役,只求内心自在。
第二首丘处机的词,则描绘了一幅心神通达后,逍遥快活的神仙图景。
《沁园春 心通 》
金末元初 · 丘处机
大智闲闲,放荡无拘,任其自然。
寄雅怀幽兴,松间石上,
高歌沉醉,月下风前。
玉女吹笙,金童舞袖,送我醺醺入太玄。
玄中理,尽浮沉浩浩,来去绵绵。
奇哉妙景难言。
算别是、人间一洞天。
傲立身敦厚,山磨岁月,
从他轻薄,海变桑田。
神气冲和,阴阳升降,已占逍遥陆地仙。
无烦恼,任开怀纵笔,狂写诗篇。
丘处机,全真道龙门派的祖师,一位历史上真实存在并影响深远的大修行人。这首《沁园春》,词牌名本身就带着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感觉,而“心通”二字,更是点明了词的主旨——当内心通达、智慧开启之后所展现的境界。
上阕起笔不凡,“大智闲闲,放荡无拘,任其自然。”这十二个字,便是道家修行的总纲。真正的“大智”,不是精于算计,不是博闻强识,而是“闲闲”。这个“闲”,不是无所事事的懒散,而是一种心灵的悠闲自在,一种洞察世事后的从容不迫。“放荡无拘”,也不是行为上的放浪形骸,而是精神上的彻底解放,不受任何条条框框的束缚。“任其自然”,更是道家“无为而无不为”思想的体现,顺应天道,不强求,不妄作。这三句,奠定了全词逍遥洒脱的基调。
接着,词人描绘了这种“心通”后的生活状态:“寄雅怀幽兴,松间石上,高歌沉醉,月下风前。”这是何等惬意的画面!“雅怀幽兴”,是高雅的情怀和幽静的兴致,这些都寄托在“松间石上”。松树,象征坚毅长寿;顽石,象征亘古不变。在这样的环境中,“高歌沉醉”,歌声直冲云霄,醉的不是酒,而是这天地间的真趣,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快乐。“月下风前”,清风明月,皆是良伴。这种生活,远离尘嚣,充满了诗情画意,是修行者怡然自得的真实写照。
高潮部分,“玉女吹笙,金童舞袖,送我醺醺(xūn xūn)入太玄。” 这里的“玉女金童”,并非实指,而是词人内景的显化,是修行到一定层次后,精神愉悦、法喜充满的象征性描绘。笙歌曼舞,令人“醺醺”然,这微醺的状态,不是醉酒,而是精神上的飘然欲仙,被送入了“太玄”之境。“太玄”,是道家所追求的幽深玄妙的本源大道。能入“太玄”,说明词人已然悟道。
进入“太玄”之后,所见为何?“玄中理,尽浮沉浩浩,来去绵绵。” 这玄妙的大道之理,如同宇宙万物的运行规律,浩浩荡荡,无始无终,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这里,词人以宏大的视角,展现了宇宙的真相,充满了哲思。
下阕转入对这种境界的赞叹与体悟。“奇哉妙景难言。算别是、人间一洞天。” 这种“太玄”之境,实在是奇妙得难以用语言形容,简直就是人间的仙境福地——“洞天”。道教认为神仙所居多在洞天福地,而丘处机认为,只要心通,当下便是洞天。
如何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傲立身敦厚,山磨岁月,从他轻薄,海变桑田。” 这需要修行者自身品行敦厚,如山一般稳固,经得起岁月的磨砺。无论外界如何“轻薄”(指世事变迁、人心险恶),我自岿然不动,哪怕沧海桑田,我心依旧。这是一种坚定的信念和强大的内心。
修行有成,则“神气冲和,阴阳升降,已占逍遥陆地仙。” 体内的神与气达到冲融和谐的状态,阴阳二气升降有序,周流不息。到此境界,便已经是逍遥自在的“陆地神仙”了。这不仅是精神上的解脱,也包含了身体上的转化。
最后,“无烦恼,任开怀纵笔,狂写诗篇。” 彻底摆脱了烦恼的束缚,心胸无比开阔,灵感泉涌,于是放笔书写,将这得道的喜悦与感悟,化为一篇篇“狂”放的诗章。这个“狂”,不是狂妄,而是真情流露,是压抑不住的创作激情。
第三首张伯端的词,充满了禅宗般的机锋与道家修炼的真谛。
《西江月》
宋 · 张伯端
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
静喧语默本来同。
梦里何曾说梦。
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
还如果熟自然红。
莫问如何修种。
张伯端,北宋时期著名的内丹学家,道教南宗的初祖,著有《悟真篇》,在道教修炼史上地位极高。他这首《西江月》,短小精悍,却字字珠玑,充满了辩证的智慧和对修行本质的深刻洞见,颇有几分禅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的意味。
上阕开篇就石破天惊:“法法法元无法,空空空亦非空。”这看似绕口令一般的句子,实则蕴含了极深的哲理。“法”,可以指方法、法则、佛法、道法等等一切世间和出世间的道理规矩。词人连用三个“法”字,强调了法的普遍存在,但紧接着却说“元无法”,意思是这些形形色色的法,追溯其本源,其实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法”可得。
万法皆空,但这个“空”也不是断灭空,不是一无所有,所以说“空空空亦非空”。这里的“空”,更接近于佛家所说的“空性”,即事物没有自性,是因缘和合而成,变化无常,但这种变化本身又构成了世界的真实。道家讲“道”,同样是玄之又玄,不可名状。这种对“法”与“空”的辩证理解,旨在破除人们对名相的执着。
“静喧语默本来同。”安静与喧闹,说话与沉默,这些看似对立的状态,从根本上来说,并无不同。凡人往往执着于分别,喜欢安静,厌恶喧闹;认为说话是表达,沉默是无言。但在悟道者看来,这些都是表象,其内在的“道”或“性”是相同的。真正的修行,不在于刻意追求静止或压抑言语,而在于在一切境界中保持内心的如如不动,不被外境所转。
“梦里何曾说梦。” 这句更是画龙点睛。人在做梦的时候,往往把梦境当成真实,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有醒来之后,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场梦”。词人以此比喻世人沉迷于尘世的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如同在梦中而不自知。修行就是要从这场大梦中觉醒过来。
下阕继续阐述这种辩证的修行观。“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 世人所追求的“有用”,往往是那些能够带来实际利益的东西。但在道家看来,真正的“大用”常常体现在“无用”之中,所谓“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例如老子所说“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车毂中间的空洞看似无用,却正是车轮能够转动的关键。“无功功里施功”,真正的功德、真正的成就,不是刻意去追求、去作为而得到的,而是在“无为”的状态下自然达成的。不求有功,反而能成就最大的功业。这正是道家“无为而无不为”思想的体现。
“还如果熟自然红。” 修行就像果子成熟一样,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春天播种,夏天生长,到了秋天,果子自然会变红成熟。这个过程中,阳光雨露、土壤肥料缺一不可,但最终的成熟,不是人为催促出来的,而是内在积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因此,词人最后给出了结论:“莫问如何修种。” 不要总是执着于问用什么方法去修行,用什么种子去播种。如果过分执着于方法、技巧,反而会落入“有为”的窠臼,离大道越来越远。真正的修行,在于明心见性,在于顺应自然,在于内在的觉悟和积累。当功夫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瓜熟蒂落。
这三首诗词,钟离权写的是入世的洒脱与不染;丘处机描绘的是出世的逍遥与玄妙;张伯端则点破了修行的关键在于自然无为与破除执着。它们都指向了道家超越尘俗、回归本真、与道合一的终极追求,是体悟大道后的智慧结晶。
来源:混沌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