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婚书, 一向避我如蛇蝎的父亲将我嫁给了宋安澜(完结)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5-28 07:47 5

摘要:一纸婚书, 一向避我如蛇蝎的父亲将我嫁给了宋安澜。 宋安澜,坐拥数十万大军,战功赫赫的淮南王, 是百姓口中的不败战神,也是无数权贵攀附的对象。 这本该是一桩令人羡艳的婚事, 但是人们都说, 宋安澜快死了。

一纸婚书, 一向避我如蛇蝎的父亲将我嫁给了宋安澜。 宋安澜,坐拥数十万大军,战功赫赫的淮南王, 是百姓口中的不败战神,也是无数权贵攀附的对象。 这本该是一桩令人羡艳的婚事, 但是人们都说, 宋安澜快死了。

1

我还记得,大婚那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苏氏祖辈曾因救驾于圣上而得封侯拜相,后辈亦荫蔽仕途,承袭祖德,每逢适龄女子必与皇室结亲,以固秦晋之好。 我这一代,本应与淮南王宋安澜结亲,这个自幼征战沙场,手握重兵的王爷,也是当今太子最小的叔父。 然时移世易,朝昏代谢,祖辈荣光日渐式微,苏氏的大小旁支皆陆续迁移至南方,只留祖父一脉仍驻在天子脚下。 到了父亲一代,已是强弩之末,只勘勘挂一个虚职聊以充数。如今的苏府,不过一介平民氏族,人人心知肚明,只等废除那形同虚设的婚约。 却等到一纸赐婚的圣旨。 圣旨在上,分明是天子恩德,无上殊荣,苏府上下却无一人得喜。 因为人人皆知,宋安澜快死了。

2

去岁岁末,严冬凛冽,匈奴大举寇边,淮南王领兵出征。 春末夏初,王军凯旋回朝。却不想在回程途中遭刺客暗伤,淮南王中毒昏迷。 皇帝震怒,三道急令追捕刺客,死活不论。 这本是京中密闻,待这个消息辗转传开来时,淮南王已经转醒,但毒性入骨,人们皆言他恐怕熬不到下个冬天。 皇帝特念淮南王忠义,下旨赐婚,且要求不日完婚,意为冲喜。 当日夜里,许久未见的父亲终于扣响了我的房门。 他的语气第一次如此和缓,却是为了别人:「昭昭,你可愿嫁给淮南王,窈仪身体不好……」 苏窈仪,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由我父亲的续弦王夫人所出。 她自从知晓了那虚无缥缈的婚约,便一直闹着要做淮南王妃,父亲亦默认不语。 可如今她却怕了,怕一脚踏入的不是钟鸣鼎食,而是半截坟墓。

我轻轻颔首:「女儿是苏家长女,这本是我的责任。」 父亲喜不自胜。 此举可以顺承天意,彰显臣子本分,又攀上了淮南王府这座坚实的靠山,让家道中落的苏家从此多重依靠, 最重要的是,父亲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笼罩他多年的阴影。 一举多得。 一箭三雕。 自娘亲死后,父亲便将我发落到苏府最僻远的院子里,多年不肯踏入一步。 他自道是不忍看到我那张如此肖像娘亲的脸。可隔年便娶了王夫人入府,羿年又诞下一对弟妹。

我抬眸看向铜镜,镜中映着我的面孔,红粉青蛾,风髻雾鬓,一支青鸾翠羽金钗嵌入发间,珠钗下步摇轻晃,如同我四平八稳的面皮下不甚平静的心情。 我便与娘亲这般相像吗?父亲,竟叫你一再疏远至不肯多看一眼,多年的刻意冷落和回避,究竟是你与续妻伉俪情深,还是你不敢面对背弃对早逝发妻的承诺。 红色盖头落下,我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了这方小院。 良辰吉日,艳阳高照,我终于逃出了苏府的樊笼。

3

皇上体恤淮南王大病未愈,婚礼仓促却不失隆重,直至深夜才礼成。 我暗自挺了挺有些酸痛的腰,静坐在床边。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了我面前的红布。 多年以后,我仍清楚地记得这一幕。 眼前人身着吉服,中和了因病气而有些苍白的面色,他眉目温和,仿似带着笑。 神清骨秀,容止可侧。 世人皆道淮南王自幼纵马沙场,战功赫赫,却不想赫赫威名下竟是如此年轻的面孔。 「苏昭昭,」他轻声念我的名字,「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以后我叫你昭昭,可好?」

我点点头,后知后觉耳后有些发烫。 宋安澜笑了笑,转身出去吩咐了些什么,回屋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碟吃食。 「繁礼劳累,一定饿坏了吧,还好我先前吩咐小厨房备下了点心。」 我一怔。 多年在苏府备受冷落,忍饥挨饿是常有的事,更何况这区区几个时辰。可在宋安澜关切的目光中,我竟真的感受到腹中久违的空虚。 我迟迟未动,垂眸掩饰我发红的眼眶。 宋安澜却不催促,只是温声道:「以后淮南王府就是你的家了。」 是夜,身旁是淡淡的药香和轻浅的呼吸声,分明周围是陌生的一切,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娘亲,如今我也有家了。

4

王府没有女眷,因淮南王常年在外,府内连服侍的人都不多,因而,偌大的王府常常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学着像个妻子一样,烹茶煎药,悉心照料。 许是中药太苦,一日三次地喂下去,渐渐还能从宋安澜的脸上看到一丝抗拒,继而慷慨就义般一饮而尽。 之后,药碗的旁边总会有一颗蜜饯。 对此,淮南王面色坦然:「多谢昭昭。」 在王府的日子悠然绵长,我走遍王府的每一处角落,看过亭榭回廊的每一株花草,仿佛生长与斯似的,前半生那段我本以为会刻骨铭心的阴影想来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王府的书房在南面的一处清幽之地,闲暇之余,我常常进出此地。 书房内陈设清简,并无奢靡之物,却有一整面墙的藏画,皆出自淮南王之手,从金戈铁马到万里河山,好像可以从中窥到那峥嵘岁月的模糊一角。

一日午后,阳光和暖,我倚坐凝望着墙上画卷,迷糊间睡着了。 再睁眼天已有些暗了,身上却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青色披风。 我下意识拢了拢,披风触感微凉,想来已经走了一段时间。 「昭昭可对塞外之事感兴趣?」当晚,宋安澜喝完药后如此问道。 我有些期待地点点头。 宋安澜声音略有倦意,却总是温柔的,在他低缓平和的叙述里,那些百姓口中传颂的惊险战役带着真实的厚重铺展开来,从江南的远山青黛,讲到北疆的白云黄草。 「秋水长天,朔风卷雪,」宋安澜的声音仿佛浸在回忆里,「北疆的景色极美,昭昭,你应当去看看。」 我已睡意朦胧,心里默默回应道: 「应当是我们一起去看看。」

5

宋安澜的病情略有起色,皇帝便召他入宫,我作为新妇亦陪同在侧。 这日,天色低沉,仿佛一场大雨将倾未倾。 入了宫,宋安澜被召去正殿,我则被引至太后宫中。 宋安澜幼时在宫中长大,传闻极得太后宠爱。 我安静地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面前是新奉的雨前龙井。 「好孩子,走上前让我看看。」 太后面容沉静,因着宋安澜的缘故,对我格外亲切,询问了宋安澜的近况,又忧虑地拉着我的手要我好生照顾夫君。

正当太后说着宋安澜幼时的趣事时,珠链轻晃,殿外走来一位女子。 「太后这里好生热闹,我可没错过什么吧?」 来者一袭素色衣衫,鬓上簪着一支雅致的玉钗,姿态亲昵地向太后请安。 「长宁,你不是去帮哀家整理那批新进的古画了吗?」 长宁公主,恭亲王最小的女儿,因备受先帝宠爱,特意破例封为公主,由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宫中无不待她如珠如宝。 「我听闻淮南王妃今日入宫,特意前来一见,」如珠如玉的公主笑意莹莹地看向我,「这位便是淮南王的小王妃吧?」

我起身向公主恭敬行礼。 公主话锋一转,似有几分深意:「本公主与淮南王自幼一同长大,却不想那个旧日的婚约竟能成真。」 她顿了顿,笑容微微敛去:「想来真是天定的良缘……」 「长宁,」太后轻咳一声,目光略带警告地看过去,「慎言。」 公主闻言,微微一笑,敛眸不再多言。 过了不久,太后稍觉疲惫便回寝殿歇息,公主也随之告退。一时间,只剩我一人在殿内等候。 天色逐渐暗沉,我心中想着宋安澜,便起身向殿外走去,打算出殿迎他。不多时,便走到一处幽静之地,四周树木葱茏,似是一处花园。

往里探去,树下好像站着两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初来乍到,宫中又人多眼杂,我不欲惹事,正想退下,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你可还安好?」 是长宁公主。只是方才骄矜全然不见,仿佛化成了绕指轻柔。 正疑惑间,对面低低应声传来,声线熟悉而温润: 「本王一切安好。」 正是与我日日相对的夫君,宋安澜。

6

有风拂过,吹乱了斑驳的树影。 「果真如此吗,」仿佛要证实什么,公主的声音忽地变得急促,「我知道当日是皇上趁你昏迷不醒时下旨赐婚,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也从未想过你会娶旁人。」 「公主请自重。联姻的确并非我所愿……」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怅然,让我失去了听下去的勇气,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仓促离开了那里。 我确信自己面色如常。一纸随时可废的婚约而已,无人当真,宋安澜不愿意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本是情理之中,情理之至。 并非我所愿…… 我不受控制地咀嚼这几个字, 若是你心中有人,那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又算什么? 一滴水落在我的手背上。 是下雨了吗? 我抬起头,天空微沉,灰云蔽日。却没有下雨。 我抬手轻触自己不知何时湿润的脸颊, 哦,原来是我的眼泪。

7

回程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略显凝滞。 宋安澜亦沉默不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我心里一阵细细密密的酸楚,今日见她,竟叫你如此失态吗。 「王爷有心事吗」按下心中微涩,我试探着开口道。 宋安澜抬起眼,眼中似有雾,笼罩着不知名的情绪:「昭昭果然心细如发。」 并非我细心,是你太过明显,我又太过在意。 「今日见到故人,王爷不高兴吗?」

宋安澜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倦意:「故人仍在,只是物是人非,难免伤感。」 我一顿,仿佛自虐般问道:「她便那般重要吗?」 他望向窗外,外面已零零星星地下起雨来,细雨斜织,模糊了窗外的景色,让人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年。 「小时候在宫里,我们时常在一起,顽劣起来闹得嬷嬷们十分头疼,后来从军,每次得胜回朝,总会一同喝酒庆贺……」 「那后来呢?」 宋安澜却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神色恢复如常,平静道:「不宜妄自议论天子。」 我一惊,终于发觉刚刚我好像误会了什么:「天子?王爷方才说的……是皇上吗?」

「是啊,不然还有何人?」宋安澜彻底从刚才无意展露的脆弱情绪中走出来,他似有觉察,「昭昭自从再见便神色异样,是怎么了?」 我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无意中听到你与公主提起,当初并不愿娶我……」 车厢内一时寂静。 许久,宋安澜才缓缓开口:「我这残败之躯,已是一半入土,实在没有必要再白白牵连上无辜女子,当初不论是苏氏还是旁人,我都不会答应。」 「昭昭,你可曾后悔?」

他看向我,眼睛里有愧疚、疼惜与自责,那些都是我不愿看到的东西。 我毫不避让迎着他的视线:「从未。」 视线在空中交缠,又仿佛是对峙。 良久,他笑了笑:「昭昭,你既听到了我与公主的对话,想必是没有听完。」 「我当时说的是,联姻的确并非我所愿……但是昭昭于我,」他俯身靠近,低声在我耳边轻轻道,「求之不得。」

8

许是这一趟太过耗费心神,宋安澜面色有些疲惫,讲了会话便靠在我肩头闭目小憩。 外面的雨势渐大,隔绝了车外的声响,仿佛天地间只有这有这辆马车,载着我与宋安澜驶向没有归期的远方。 我看着宋安澜不甚安稳的睡颜,思绪飘远,被拉回到成亲不久的那个晚上。 那时我刚入王府,宋安澜的病情时好时坏,大多时候都只能躺在床上,由下人伺候。 我虽是淮南王妃,却没有人教过我该如何侍奉夫君,也从未亲手照顾过病人。

比起王府内忙碌有序的下人,我倒是更像王府的客人。 一日夜里,我被濡湿的触感惊醒,发现宋安澜面色如纸,双手紧握床褥,指节发白,冷汗浸湿了被褥。 我急忙下床去找人,却被他拉住。 过了好一会,他生生挨过这阵疼痛,呼吸逐渐恢复平稳。 我费力将他扶到椅子上,替换了湿透的被褥,又用温水蘸湿巾帕,将他的身体一点点擦拭干净。 那副高大的骨架上,遍布深深浅浅的疤痕,如今只挂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宋安澜任由我不甚熟练地照顾,半晌,他似是叹息道:「你不该在现在遇见我。」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淮南王十七岁封狼居胥,南北征战,镇守北疆数余年,护得四海昌平,长剑所指之处从无败绩,群臣吏民皆交口称赞,百姓更是奉他为战神。 他在遗憾我还未见过他的荣光,就已深陷于难以逃脱的命运。 他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幼时我曾和娘亲走散,街道上欢声如潮,身披战甲的士兵肃然列队。 我穿梭在涌动的人群不知方向地走着,在茫然和惶恐中,我抬头看到了宋安澜。 他骑于前,端坐马上,眉宇间带着几分未散尽的血气与倦意。

肩上披风微扬,他素手一挥,整齐列阵的将士们齐齐下跪。 年幼的我尚不识得盛名在外的少年将军,只是一时忘了迷路的恐慌,呆呆地凝望着,心跳如擂。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便是淮南王,也逐渐知晓了那若有似无的婚约,和其他人一样,不敢放在心上,可是最后,我还是嫁给了你。 宋安澜,我怎会后悔,我也是,求之不得。

9

天气逐渐转凉,转眼已是深秋。 我照顾宋安澜愈发熟练,煎药喂药皆亲力亲为,从不假手旁人,闲暇时就跑去书房翻阅医术古籍。 宋安澜亦不得闲适,淮南王病体缠身,但作为手握数十万兵权的朝中重臣,精神稍霁便有拜访者接踵而至。 皇上对他也颇为关切,名贵药材与补品源源不断送至王府。清冷寂静的王府,一时间竟也有了门庭若市之象。 这样的热闹一直到隆冬才渐渐停止。 临近新年,王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王军很少在京中过年,因此府里上下格外重视,仿佛势必要过一个最隆重的新年。

除夕前夜,宋安澜一袭墨色锦袍,要带我夜游京城。 「每年除夕前后,京中都会开放宵禁,集市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昭昭可曾去过?」 我点点头,又摇头。自娘亲去世后,年节于我不过寻常一日。 「那今夜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我担心他的身体,有些犹豫。 宋安澜给我披上一件毛茸茸的披风,笑道:「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今晚随我去看看吧。」

10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 新年的夜晚果然热闹非凡,人流熙熙攘攘,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我和宋安澜穿梭其中,看我好奇地四处看,他温声为我介绍每一处的名字。 行至一个摊子面前,上面摆满了麻绳编的玩偶,活灵活现,甚是可爱。 我不由驻足,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笑眯眯地问道:「姑娘可是看中了哪个?要是没有中意的,还可以现场编一个。」 我好奇道:「还能编出别的样式吗?」 老奶奶慈爱地看了我们一眼,笑着建议道:「要不编一对鸳鸯,可好?」 「好。」我微笑应下,老奶奶便手法娴熟地动了起来,一边编一边与我们聊起家常。她说起自己并非京城人,因家乡战乱不得不几经周折来到京城投奔女儿。虽然腿脚不便,但还可以凭着手上功夫在集市上编些小玩意儿,贴补家用。

「现在不打仗,安稳过日子就是福气。」老奶奶如是说道。 鸳鸯很快就做好了,我端详着那精致的小玩偶,抬头向宋安澜展示,却见他微微垂眸,神色沉静,似乎陷入了深思。 我轻轻拉了拉他衣袖:「走吧,我们再往前看看。」 街市越往前越热闹,宋安澜一见我有所喜爱,便要为我买下,我忍不住低声自语:「下次再来不就好了……」他却一意坚持,不一会手上便摆满了各式的物件。 当我们又在一处花灯摊位停下时,我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笑着轻声道:「王爷……我其实有些饿了。」

11

小厮将买下的物品送回府中,我们便寻了一家茶楼,推门而入,暖意扑面而来。 随意点了几样糕点,宋安澜又添了一壶奶茶。 他熟练地掰开雪白的奶块放入茶中,缓缓搅拌,一股醇厚香甜的奶香随热气飘散开来。 他将茶碗递到我面前,轻声道:「这是北疆的喝法,尤其适合寒冬,喝上一碗,寒意都被赶走了。昭昭,尝尝看。」

我轻啜一口,奶香柔润,全身浸透着暖意。 这时一旁说书先生刚好讲到淮南王著名的螣鹿之战,我看了一眼对面的本尊,宋安澜低头在喝茶,看不出什么表情。 当年宋安澜凭着螣鹿一战一举成名,自此开启了他沙场征战的一生,留下了无数可以写入兵书的战役。 说书人舌灿莲花,讲得绘声绘色,引得满堂喝彩。 百姓都对英雄充满好奇,对英雄事迹更是津津乐道,堂内一时充满了对淮南王的赞叹。

邻桌有个小男孩一边啃着糖人,一边兴奋地对母亲说道:「淮南王真厉害,他是大英雄!」母亲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含糊不清地又问:「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做皇帝呢?」母亲神色一紧,立刻捂住孩子的嘴,慌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轻声责备怀里的孩子。 宋安澜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屋内有些闷了,昭昭,不如随我出去走走吧。」

12

月色清冷,与城内的灯火通明相比,这道废弃的城墙更显孤寂。 从方才起,他便一直沉默着,虽然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可我还是感受到了某种压抑的悲伤。 可是他不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王爷心情不好吗?」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安抚似的摸摸我的头发,眼神变得悠远绵长: 「螣鹿大乱的时候,正好也是除夕前夜。那是我第一次作为主帅领兵出征,七天七夜,伤亡惨烈,只堪堪险胜。」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不出情绪,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的他还不是名满天下的常胜将军,朝廷无人可用,宋安澜作为老淮南王的遗孤临危受命,可他那时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支撑他的也只有一腔孤勇。 肋骨下的某个地方,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那个孤傲的少年究竟走过多少不为人知的路才成为如今不动声色的淮南王。 「沿边千里浑无事,唯见平安火入城。王爷守护百姓万里炊烟,是大家心中的战神。」

「我不是神仙,昭昭,我也有身不由己的选择,和不得不走的路。」 他静静地凝视着我,仿佛要看尽错过的过去和未到的将来。 我低下头,不想看他愧疚悲伤的眼睛。 「我……我还想再尝尝桂花糖糕。」 「好,我去买。」 四周暮色沉沉,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月影下忽明忽暗,好像看到一个孤独的朝圣者在荒原踽踽独行,我的心中突然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惶恐,好像他一步一步地在和我永别。 我快步走上前,牵住他的手:「我和你一同去。」 这时,一声爆竹声响彻夜空,随即无数烟花绽放,光芒明灭交替,将整个夜晚照亮。 「昭昭,你看。」 从城墙往下看去,万家灯火宛如星河铺展,光亮与热闹交织,人们在这片光明中纷纷许下新年愿望。 我侧目看向身边的人, 望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13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回暖,可宋安澜的身体却依旧不见好转,我焦虑难安,反倒是他宽慰我要注意身体。 这一日,王府迎来一位旧客,正是跟随宋安澜多年的副将周将军。一入府中,二人便关起门,谈起军中之事。 这一来就议事了很久,我在外面端着药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突然听到内室传来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我一惊,匆匆推门而入,地上碎裂的茶杯瓷片凌乱散落,旁边的周将军眼眶通红,脖间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宋安澜依旧靠坐在榻上,面色温和。见我进来,甚至还安抚似的笑了下:「别担心,无事。」 下人们很快进来,将碎片收拾妥当,我也退了出去,为他们掩上房门。 低头才发现,手上端着的药碗已然微凉。

14

最近宋安澜越来越嗜睡,有时到了吃药的时辰也昏沉不醒,甚至有时候竟能昏睡一天。 明明是盛夏,我却感到刺骨的凉意。 我的眼泪无声地流进心里,我守在床边,用手轻轻地描摹他的眉眼,究竟是怎样千锤百炼的傲骨,才能成就百战百胜的淮南王,才能让帝王都忌惮。 宋安澜爱兵如子,王军随他征战十年,早已是铁板一块,有谁能伤到他。 意料之外的毒箭,三道急令抓不到的刺客,这究竟是飞来横祸,还是蓄谋已久的谋杀。固执突然的赐婚,是对安抚,掩饰,还是威胁。 淮南王十七岁封狼居胥,十余年南征北战保卫疆土,每一次的建功立业,是对山河百姓的保护,也是功高盖主的伏笔。

盛名压君,手握重兵,所以他自请驻守边疆,以示决心,但皇帝终究不信他。 国家危难,无人可用时,他是饱受赞誉的英雄,四海和平,他是居功自傲的眼中钉。 功高盖主,兔死狗烹,史书上早已写了你的结局。 我不仅心头悲凉,你早就洞察这一切,所以不做任何抵抗地接受,所以在周将军说要反叛逼宫来换取解药,要你开辟出天下清明时,你却说只当没听过此话。 大颗大颗的泪滚落在手上。 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无望和悲凉的心情走上这样一条赴死之路。

15

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颤抖的手。 「吓坏了吧?」他面色苍白,却依然笑着安抚我,「我没事,别怕。」 「你能不能不死。」我满眼通红,执着倔强地追问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释然又有些苦涩道:「我的昭昭果然聪明。」 我终于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 「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宋安澜。」 有温热的东西滴在我的后颈。 他环抱住我,耐心地轻抚我的背,一下一下,说昭昭别怕。 我想我一直知道那个答案,那个由斑驳白骨铺就的英雄路的尽头, 是除夕前夜,于城墙上俯瞰的万家灯火。

16

我害怕离别,却总是在告别。 六岁时我失去了娘亲,从此在泥潭挣扎,不见天光。后来入了王府,我明知道他中毒已深,却从未相信他会真的死去,话本里的英雄不应该浴火重生、长命百岁的吗。 嫁给宋安澜,是我此生不可多得的幸运,现在这个梦终于要醒了。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我从未得偿所愿,今后也将不再会平稳安宁。 我开始躲避宋安澜,就像负隅顽抗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直到下人告诉我,说王爷想吃蜜饯。

我端着药碗走到床边,短短几日,他又消瘦了不少,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负担,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 我把他扶起来,喂他喝药,他乖乖喝完药又吃了蜜饯,略显夸张似的皱眉:「好苦。」 我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抬头正撞进他黑黑的眼眸里。 「舍得笑了?」 我说不出话,因为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他似是无奈又心疼地轻叹一声,张开了手。 我轻轻把自己包裹在这个怀抱里,良久无声。 「昭昭会留下来陪我吗?」 我点头,心痛如绞。

17

秋去冬来,院子里下了今年的初雪。 今日宋安澜的精神很好,要去院子里看雪。 我搀扶着他坐在树下,雪花飘飘散散,落在我们的头发上。 他安静而长久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的样子刻在骨子里。 他开口:「昭昭,再帮我拿一颗蜜饯吧。」 「好。」

18

等我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薄薄的雪花轻触他的眼睫,白雪为他渡上了一层皎洁光辉,仿佛一棵冰山雪莲。 我在一旁站了很久,怕惊动什么似的,轻轻地把蜜饯放进他已经冰凉的手里。 然后把头缓缓地抵在他的怀里,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回抱住我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雪和我一起祭奠忠烈孤魂。 京城不生雪莲,人间终究留不住你。

19

冬春之交,人间处处是草长莺飞的好光景,北疆的春天清澈而斑斓,春风浩荡,雨水丰沛,果然是极美。 「老师。」 窗子外突然探出几个小萝卜头,「今天天气晴好,可不可以不做功课?」 我微笑道:「如果你们不想把今天所学的课文抄写五遍的话。」 话音刚落,窗外的脑袋瞬间一哄而散。 这已经是宋安澜离开的第一千零四十天,我一路北上,来到了他守护半生的北疆,并住进了他留下来的房子里。 那是我后来无意中在书房发现的,在我经常坐的位置上,书案上有着一沓厚厚的地契和钱票,最上面压着一封信。

不远处孩子们在嬉闹,我起身出去叮嘱他们早点回家。 一阵风吹进来,翻开了书案上的信纸,那是一张很寻常的白宣,却仿佛被人翻阅抚摸过无数次,又被细细保存,无一丝折痕。 上面写着—— 吾妻昭昭,见字如晤, 我曾想过我会死在何地,总归是沙场上,战壕里,死在何处就埋在何处,然世事难料,命运无常,但也终归算是殊途同归。 我本做好了一切准备,昭昭,你是我预设中唯一的意外,你本应该是自由高飞的鸟儿,不该被困于四角的天空,不该被一个将死之人拖累,因此,我常常愧疚不已。 我曾经不畏生死,可在近死之前却有了牵挂,与你相处的每一个朝夕于我都是偷来的奢侈,我已知足。 吾妻昭昭,至爱昭昭, 今生奈何情深缘浅,若有来生,淡茶粗衣,寻常人家,和我共白头可好? 宋安澜,绝笔

———— 番外

我是淮南王府里的一棵树,自建府时便扎根在此。 树生悠长,人生的几十载春秋于我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淮南王府是将军府,来来往往的人,皆是背负尸山血海,命比纸薄。 譬如战死沙场的老将军, 譬如后来死于非命的小主人。

其实,我与小主人的缘分十分浅薄,只记得他幼时作为质子入宫,后来又继承老将军的遗志,从此与金戈铁马、落日旌旗为伴。 这一切戛然而止于那个无人预料的毒箭。 可世事难测,绝望与希望共存,无底深渊中竟也有来自命运的馈赠。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小主人成亲了,是苏家的姑娘,名唤昭昭。 自那姑娘入府后,随着她每次走动,王府的空气仿佛也活了起来。

我能看到小主人注视她时的目光,好像是在凝视生命中最后一丝微光。 那是垂死之人的不可抑制的贪念和遗憾, 还有深深的怜惜。 我明白他的不忍,她还那般年轻,还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被折断了羽翼,永远受困于他的四角天空。 日子平静如水,又暗流涌动。 我看着他们情谊渐生,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不可违抗的结局。 这段时日长得好像一辈子,又短得好像不过是我叶落叶生的一瞬。 终于,他们两人坐在我的树冠底下,洁白的雪花顺着树枝间的缝隙飘落到他们的身上、头发上。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看到小主人笑得满足又欣慰。 我知道,他在王府的书房里留下了东西,是足以保证那姑娘富足生活的钱票和地契,和一封书信, 还有一纸放妻书。 钱票给你选择生活的底气。 书信给你我未尽的牵挂和眷恋。 放妻书给你自由。 后来,那姑娘终于走进了书房,看到了小主人为她留下的东西。 然后,她就离开了王府,我此后再也没见过她。 这偌大的王府,又剩下我这一棵树,和书房那一动未动的放妻书。 又到春天了,我感受着新芽初生,想着,明天也应当是个好天气。

来源:宫墙往事录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