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修好了。修手机师傅把屏幕擦得锃亮,我接过来时,指腹触到边角那道月牙形的老裂纹——这手机跟了我爸五年,他总摸着裂纹说"能打能接就行",直到上周买菜时狠狠摔了一跤,触屏彻底失灵,才肯让我拿去修。
手机修好了。修手机师傅把屏幕擦得锃亮,我接过来时,指腹触到边角那道月牙形的老裂纹——这手机跟了我爸五年,他总摸着裂纹说"能打能接就行",直到上周买菜时狠狠摔了一跤,触屏彻底失灵,才肯让我拿去修。
"姑娘,你看看这草稿箱。"师傅递手机时压低声音,"我修的时候手欠翻了两眼,您爸这是...给心上人写小作文呢?"
我的笑僵在嘴角。解锁后收件箱干干净净,草稿箱的红色数字却像根细针,"10086"刺得我眼眶发酸——所有未发送短信的收件人,都是我的手机号。
第一条停在2020年3月15日,父亲刚退休的第三个月。
"闺,今天下楼碰到王姨,她说你上次寄的茶叶特香。"
屏幕上的字歪歪扭扭,"闺"原本拼成"gui",后面用手写描了个"闺"字;"姨"错打成"yi",又删了重写。我盯着这些拼音痕迹,喉咙突然发紧——那时候我正为公司直播首秀熬红了眼,父亲每周三晚七点准时的电话,我总说"爸我正忙,回头打给你",可"回头"永远在加班。
第二条是三天后:"菜市场的小油菜新鲜,我买了两把,记得你小时候爱吃清炒的。"
这次拼音全对了,"油菜"拼成"you cai",但"清炒"的"炒"错打成"chao",后面跟着一串删除符号。我想起那天视频时,父亲举着两把翠绿的小油菜在镜头前晃,我扫了眼就皱眉:"爸,说了别买太多,放坏了浪费。"他慌忙把菜藏到身后,笑得眼角的褶子堆成小山坡:"就两把,两把,搁冰箱能放三天呢。"
再往后,短信越来越密。有天凌晨两点十七分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你上班带伞。"
那天我刚跟谈了三年的男友分手,蹲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哭到凌晨,手机在包里震了又震。第二天父亲打电话时,我吸着鼻子说"感冒了",他在那头急得直跺脚:"让你穿厚点不听,我早说..."我不耐烦地打断:"爸,我都30了,知道加减衣服。"
手机在掌心烫得发疼。滑到最近的一条,日期是三天前——手机摔碎那天。
"医院体检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都好,别担心。"
最后一个"心"字的拼音"xin"被反复删除重打,屏幕上留着模糊的指痕。我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父亲总用左手扶着右肩,我问他是不是落枕了,他笑得像个孩子:"晨练抻着了,揉两天就好。"可我忘了,他退休前是车床工,右肩的老伤跟了他二十年,去年社区体检时医生还说要警惕肩周炎恶化。
"叮"的一声,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发来的语音,他的声音带着点讨好的雀跃:"闺女,手机修好了吧?我刚才去菜市场,看见有卖你爱吃的糖炒栗子,给你留了热乎的,等你周末回来..."
我攥着手机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往父亲住的老小区狂奔。楼道里飘着邻居家的饭香,我站在302门口,手悬在门铃上迟迟没按。透过防盗门上的纱网,看见父亲正趴在茶几上,面前摊着本卷边的《老年学拼音》,手机屏亮着,他用食指一下下戳着键盘——是在练习打字。
"爸。"我推开门,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在地上。我弯腰捡起,屏幕上是刚打好的半条短信:"闺,栗子买..."
"那啥...我看栗子刚出锅,怕你回来饿..."父亲搓着蓝布围裙角,指节泛着青,右手背有块没消的淤青。我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这怎么弄的?"
"就...就摔手机那天,追着捡手机,碰台阶上了。"他想抽回手,我却摸到他右肩的衣服硬邦邦的,掀开一看,是块渗着淡红药渍的医用护肩。
"体检报告呢?"我的声音发颤。
父亲愣了好一会儿,才从抽屉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打开的瞬间,"右肩骨赘形成,建议手术"的诊断结果刺得我眼眶发酸。他小声说:"医生说不着急,我想着等你过年回来..."
"那这些短信..."我举起他的手机,草稿箱里的数字还在跳。
父亲的脸一下子红到耳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看老陈头会发微信,就想着...想着你忙,发消息不耽误你。可拼音总学不会,打错了怕你笑话,打好了又怕你担心...就...就没发。"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学自行车,父亲在后面扶着后座,我骑得歪歪扭扭,回头看他时,他总说"爸没松手呢"。可等我骑稳了再回头,他早站在老槐树下,抹着汗笑。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在练习"不打扰的爱"——怕我摔着,又怕我依赖。
那天我没提手术的事,只是坐在父亲身边,教他重新打那条没发完的短信。他的手指粗得像老树根,按键盘总按错,我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地拼:"闺,栗子买好了,热乎的。"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我的手机"叮"地响了。父亲盯着屏幕,像个孩子似的笑出了满脸褶子:"原来发送键在这儿啊,我之前总在屏幕底下找。"
晚上我睡在小时候的房间,床头还贴着我小学时的三好学生奖状。迷迷糊糊听见客厅有动静,爬起来一看,父亲举着我的手机,借着月光研究:"闺女这手机功能真多,还能视频美颜...明天我得问问老陈头,怎么发带图片的消息..."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他斑白的头发上。我突然想起那些未发送的短信里,有一条写着:"闺,你妈走后,这屋子太静了。我听见空调响都觉得热闹。"
原来他学拼音不是为了报平安,是想把寂寞切成小方块,裹上"我很好"的糖衣,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而我总在拆包裹时嫌包装麻烦,却没看见里面藏着最甜的糖。
现在,我的手机里多了个置顶聊天框。每天早上七点,父亲的消息准时跳出来:"今天晴,23度。"偶尔是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阳台上开了花的绿萝,或者他新学做的番茄炒蛋——虽然卖相不好,但我知道,那是他用颤抖的手指,花二十分钟拼成的"我很好"。
只是那10086条未发送的短信,我没舍得删。它们像一串未响的门铃,提醒我:父母的爱,从来不是等我们有空才开始的。
你手机里,有多少条父母未发送的消息?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