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买单的事,咱俩得谈谈。"我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着桌布边角,直视着他的眼睛。
"买单的事,咱俩得谈谈。"我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攥着桌布边角,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年我二十八岁,在上海一家外企做会计,小有积蓄,但每分钱都来之不易。
九十年代末的上海,改革开放的浪潮让这座城市日新月异,也让我这样出身普通的姑娘有了闯出一片天地的机会。
我叫林小雨,是八七年从南方小城考到上海的大学生,毕业后凭着英语好进了外企。
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和机床、厂房打交道,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打拼。
楼下公用电话铃声响起,楼道里的邻居李阿姨高声喊道:"林小雨,找你的电话!"这种公用电话,一个楼道共用一部,是那个年代的标配。
匆匆跑下楼,电话那头是赵明甜言蜜语的邀约,约我周末去新开的淮海路百盛逛街。
与赵明相识是在一次企业联谊会上,那时正值九八年,亚洲金融风暴刚刚过去,上海的经济却依然蒸蒸日上。
他西装革履,皮鞋锃亮,胸前别着摩托罗拉BP机,一副成功商人的派头,自称是做房地产的。
那时的上海,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商品房"这个词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他这样的人物自然引人注目。
尤其对我这样从小城来的姑娘,多少有些光环加持。
"小雨,你看那边的点心不错,咱们去尝尝?"刚认识那天,赵明主动搭讪,一副绅士做派。
我被他的热情打动,加上为人处世确实有一套,话语间常带着"项目""投资""回报"等时髦词汇,很快我们便确立了恋爱关系。
起初,我们约会时他总会抢着付账,大手一挥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这点小钱让我来。"
头顶的吊扇呼呼转动,他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这话让我心里暖暖的。
那时我们常去的地方是人民广场附近的小公园,或是武康路上的咖啡馆,偶尔看一场露天电影,生活简单而惬意。
家里的老式黑白电视机里,正播着《外来妹》这部热播剧,我和妈妈隔着千里,一起追着同一个故事。
"闺女,那个小伙子靠谱不?"每次打长途电话,老妈总不忘关心我的感情状况。
"挺好的,在大公司上班,有车有房。"我骄傲地回答,却没告诉她,我从未去过赵明的公司,也没见过他所谓的车和房。
可好景不长,交往三个月后,赵明的做派开始变了。
"今天钱包忘带了,小雨,你先垫一下?明天一定还你。"某个周末的下午,在一家刚开业的肯德基店门口,他摸遍全身口袋,略显尴尬地说。
那时的肯德基刚进入上海不久,一份全家桶要花掉我将近一天的工资,但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然而接下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频繁。
从简单的午餐,到高档的西餐厅;从电影院的票子,到他所谓的"投资"需要的周转资金。
他的解释也越来越熟练:"项目资金还没到位""朋友欠我的钱还没还""银行卡忘在办公室了"。
每次我都从善如流地拿出钱包,心里不是没有过疑惑,但碍于情面,从未说出口。
楼上装了摩托罗拉大哥大的王姐经常用羡慕的眼光看我:"小雨,你男朋友是做大生意的吧?现在能找个有前途的对象真不容易!"
我只是笑笑,没告诉她赵明已经三个月没给我买过任何东西了。
那是一个周末的早晨,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我正在厨房煮着白米粥,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餐。
赵明突然打来电话,声音兴奋:"小雨,我爸妈要来上海!他们想见见你!"
听筒里传来的消息让我手里的勺子差点掉进粥里。
"真的吗?什么时候啊?"我忐忑又期待,毕竟见家长意味着我们的关系要更进一步。
"下周五到,准备住一周左右。"赵明说,"你来安排几天假吧,带他们逛逛上海。"
我欣然答应,心想着总算要见家长了,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这次见家长之行,会成为压垮我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父赵母到达的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换上新买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裙,化了淡妆,早早守在火车站出站口。
"小雨啊,终于见到你了!"赵妈妈中等个头,烫着时兴的卷发,穿着方格子套装,一副小城市干部家属的派头。
赵父身材高大,国字脸,不苟言笑,目光炯炯有神,让我不禁有些紧张。
寒暄过后,赵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他给父母预订的酒店。
"爸妈,咱住国际饭店,就在外滩边上,是上海最老牌的高级饭店了。"赵明一脸骄傲。
这话让我心头一紧——国际饭店在当时可是上海最豪华的酒店之一,我平时连路过都不敢多看一眼。
但赵明已经打定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到了酒店,赵明让我陪着父母办理入住,自己却说有急事先走了。
"小雨,晚上我订了华亭宾馆的餐厅,你直接过来,地址我一会发到你BP机上。"说完,他匆匆离去。
看着赵明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入住手续办完,服务员带着行李走在前面,我和赵父赵母跟在后面。
"小雨啊,你上海人,收入高不高啊?"赵母突然问道。
"我不是上海人,是考大学才来的。"我笑了笑,"收入还可以,够自己花。"
"明儿说你在外国公司上班,一个月拿好几千呢。"赵母语气里带着试探。
"没有那么多。"我有些尴尬,"就三千出头。"
"那也不少了。"赵父插话道,"我们那儿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七八百。"
晚上的华亭宾馆,灯火通明,装潢奢华。
一看餐单,我的心就沉了下去——这里的一道菜顶我在单位食堂吃一个月。
"来,爸妈,别客气,这是上海最好的鱼翅,一定要尝尝。"赵明大手一挥,点了几道最贵的菜。
整顿饭吃下来,面对服务员递过来的账单,赵明却装作接电话的样子走开了。
赵父赵母也突然对餐厅的装饰产生了浓厚兴趣。
最后,那张四位数的账单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我的手上。
掏出银行卡时,我手微微发抖,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一种被设计、被利用的感觉让我窒息。
"怎么样,我爸妈还挺喜欢你的。"回去的路上,赵明似乎毫无愧疚之意。
夜色中,浦东的霓虹灯倒映在黄浦江水中,摇曳多姿,而我却无心欣赏这美景。
"明哥,为什么这次又是我付钱?"我忍不住问道。
"哎呀,下次我请你。"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再说了,咱们迟早要成为一家人,计较这些干什么?"
窗外的的士喇叭声此起彼伏,仿佛也在嘲笑我的天真。
那天晚上,我在出租屋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墙上贴着的家乡照片上。
十几平米的房间,简单的家具,老式的录音机,这就是我在上海打拼多年的全部家当。
脑海中浮现出与赵明相处的点点滴滴。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他送了我一条项链,说是纯银的,还特意带我去一家"高级珠宝店"挑选的。
后来我无意中在小百货商店的柜台上看到一模一样的款式,标价三十五元,那不过是镀银的饰品。
台灯下,这条项链泛着冷冷的光。
还有他常提起的"大项目",说是有百分之三十的投资回报,可每次我问具体情况,他总是避重就轻,含糊其辞。
"小雨,你不懂这些商业运作。"他常这样搪塞我。
现在想来,或许从一开始,赵明就把我当成了提款机。
接下来的日子,赵明的父母每天都要我陪着逛上海的大街小巷。
南京路的第一百货商店,排着长队购买刚上市的彩电;淮海路的华侨商店里,进口商品琳琅满目;豫园的老字号点心铺,排队买着南翔小笼包;甚至外滩的高档餐厅,处处留下我的银行卡印记。
"小雨啊,这件衣服不错,给你未来婆婆买一件吧?"赵妈妈拿着一件标价近千元的羊毛衫,笑眯眯地说。
商场里的广播正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与我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茶叶不错,包起来。"赵父指着柜台里的西湖龙井,头也不回地走向下一个柜台。
柜台小姐熟练地包装着茶叶,问道:"送礼用的吧?要不要再配个紫砂壶?"
我摇摇头,心里却在计算着这几天的开销已经超过了我一个月的工资。
每当这时,赵明就会不着痕迹地消失,或是突然接到"紧急电话",留下我一个人面对两位长辈的"索要"。
"女儿,这次去哪儿啊?"赵母靠近我,亲热地挽着我的手臂。
我勉强挤出笑容:"要不去城隍庙看看?那里有很多老字号小吃。"
"好啊好啊,正好肚子也饿了。"赵母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闺女,你挺有出息的,明儿找你真是走运。"
听着这话,我心里苦笑不已。
一连几天,我的存折数字以惊人的速度缩水。
更让我心寒的是,赵明似乎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
他从不询问我的感受,也从不提到要偿还这些钱。
每次我欲言又止,他总会说:"小雨,别那么小气,以后我们是一家人,钱不就是一家的吗?"
一天晚上,我坐在床边,拿出那本红色的存折,翻看着数字,心如刀绞。
想起老家的父母,他们辛苦半辈子也没攒下多少钱,而我四年的积蓄,眼看就要花去一大半。
墙上的日历显示着一九九九年,过了这年,就是新世纪了。
我想,也许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做个明智的决定了。
"小雨,你是个懂事的好姑娘。"临走那天,赵妈妈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明儿能找到你这样的对象,是他的福气。"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列车时刻表,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早已凉透。
送走了赵明的父母,我决定和他好好谈一谈。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周末,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滴着雨水,我约他在家附近的小馆子吃饭。
推开小饭馆的门,招牌菜"红烧肉"的香味扑面而来,几张简陋的方桌上,已经坐了不少附近的街坊邻居。
"这段时间,你父母来上海的所有开销都是我付的。"我看着菜单,直截了当地说。
窗外的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上,蒙上一层水雾。
"哎呀,小雨,你怎么这么小气?我爸妈第一次来上海,我不想让他们寒心嘛。"赵明一脸无所谓,舀起一勺蛋花汤呼噜呼噜地喝着。
老板娘端着热腾腾的菜走过来,笑呵呵地说:"小两口吵架啦?吃了我家的红烧肉,保证和好!"
我勉强笑了笑,等老板娘走后,压低声音说:"问题不是钱多钱少,而是你从来没有跟我商量过。"
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联播》,讲述着香港回归后的繁荣景象。
"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付钱?"我尽量控制着情绪,不想在公共场合失态。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最近资金周转有点问题。"赵明放下筷子,压低声音,"等我这个项目做成了,少说也有几十万进账,到时候这些小钱算什么?"
他眼神闪烁,嘴角挂着那种我曾经以为是自信、现在看来却是虚浮的笑容。
"哪个项目?具体是做什么的?"我追问道,筷子在碗边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是...一个房地产开发的事情,比较复杂,你这个会计可能理解不了。"他避重就轻,眼神飘忽不定。
饭馆门前,一辆三轮车经过,车夫艰难地蹬着车,载着满满一车的旧报纸。
"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我深吸一口气,"这段关系对我来说太累了。"
"什么意思?"赵明皱起眉头,手里的啤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想分手。"我说出了这几天一直在心里酝酿的决定。
雨声渐大,屋檐下的水滴串成了珠帘。
赵明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你不会是为了那点钱吧?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不是钱的问题。"我平静地说,盯着碗里已经冷掉的饭菜,"是你的态度。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也没有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
几位邻桌的食客悄悄竖起了耳朵,餐馆里的嘈杂声似乎小了几分。
"少来这套!"赵明突然提高了嗓门,引得周围几桌客人都望了过来,"你就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我花了这么多时间陪你,你却为了几顿饭、几件衣服就翻脸不认人!"
老板娘疑惑地朝我们张望,我冲她歉意地笑了笑。
我没有被他的指责吓倒,反而愈发冷静:"赵明,我们交往这么久,你能告诉我,你给我买过什么东西吗?哪怕一支口红?一盒巧克力?"
门口的老式收音机正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甜美的歌声与我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语塞了,眼神闪烁着,像是在搜寻记忆中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没有,一样都没有。"我接着说,"我不在乎物质,但我在乎一个人是否真心。你对我,从来就没有真心过。"
街角的公用电话亭里,一对情侣正依偎着讲电话,女孩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你...你这是恩将仇报!"他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椅子在水泥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我告诉你,分手可以,但你先把借我的钱还清!"
"借你的钱?"我苦笑了一下,"哪一笔是你跟我借的?你能拿出欠条吗?"
赵明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小馆子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吹散了些许闷热。
"赵明,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经济困难,还是习惯性地利用别人。但是,这样的关系对我来说太沉重了。"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几张钱放在桌上,"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小馆子,雨已经小了,街面上泛着水光。
路过报亭,当天的《新民晚报》头版刊登着关于新世纪楼市展望的文章,配图是高耸的商品房楼盘。
我不禁想起赵明所谓的"房地产项目",心中愈发确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回到家后,我坐在窗边发呆。
窗外的上海夜景依旧繁华,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
旧式录音机里传出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仿佛在为我的决定伴奏。
我想起老家小城的宁静与质朴,想起父母常说的"人心隔肚皮"的话。
也许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而功利了。
老式BP机突然响起,是赵明发来的短信:对不起,我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将BP机放回床头柜上。
那晚,赵明发来无数条短信和电话,从道歉到威胁,从哀求到辱骂,情绪跌宕起伏。
BP机的指示灯一直闪烁着,像是在提醒我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
但我没有回应任何一条。
我知道,那个曾经让我心动的赵明,或者说我以为的那个赵明,从来就不存在。
次日清晨,我早早起床,洗了把冷水脸,收拾好心情去上班。
单位的大门口,保安老李正在认真地擦拭着铜制的门牌,上面"中外合资企业"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同事李芳见我情绪低落,关切地问道:"小雨,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她是公司里少有的已婚女性,比我大两岁,把我当妹妹看待。
我简单地跟她说了分手的事,没有多提细节。
办公室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墙上挂着的日历显示着一九九九年六月。
"其实我早看出那小子不靠谱。"李芳撇撇嘴,递给我一杯热腾腾的茶,"上次公司聚会,他说自己是某大房地产公司的项目经理,可我老公就在那家公司,压根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我愣住了,茶杯差点从手中滑落:"你是说...他连工作都是假的?"
茶香弥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窗外是不断建设中的上海。
"我让我老公打听了一下,那人就是个小销售,整天吹牛说自己有多少资源,其实连个像样的业绩都没有。"李芳叹了口气,"小雨,你别难过,躲过一个坑算是幸运的。"
办公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的心却如坠冰窟。
这个消息像一盆凉水,把我心中残存的侥幸彻底浇灭。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被骗了。
"那个项目呢?他说有百分之三十的回报率的那个?"我追问道。
李芳摇摇头:"听说那块地早就黄了,开发商资金链断裂,连地基都没打。"
我苦笑一声,想起赵明那些慷慨激昂的描述,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空中楼阁。
接下来的日子,赵明仍不断骚扰我,甚至找到我单位门口闹事。
古老的梧桐树下,他像个怨妇一样站着,高喊我的名字,直到保安出面制止。
"小雨,那是你前男友?"办公室的同事们纷纷凑到窗边,饶有兴致地观望着。
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不知如何解释这荒唐的一切。
好在公司保安及时制止,并警告他不得再来。
"小姑娘,那种人不值得你难过。"老李拿着扫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看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实在谁浮夸。"
我点点头,感谢他的关心和帮助。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赵明的笔迹。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阳台上晾晒刚洗好的衣服,楼下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笑声传上来,充满生机。
我犹豫再三,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是那种老式的淡蓝色信笺,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小雨:分手后我想了很多。我承认自己做得不对,不该把你当提款机。其实我确实经济困难,工作也不如我说的那么好。遇到你后,我害怕你看不起我,所以一直在撒谎。但这不是借口,我知道自己错了。希望你能原谅我,虽然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了。P.S.我会慢慢还你钱的,虽然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赵明"
阳台上的吊兰随风轻摆,楼下的收音机里传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欢快旋律。
看完信,我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心软,只感到一阵释然。
也许他是真心悔过,也许这又是一个骗局。
但无论如何,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没有回信,也没有联系他要钱。
在我看来,那些钱是我用来买教训的学费,值得。
房间里的老式钟表嘀嗒作响,我把那封信收进抽屉,决定翻过这一页。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
九九年底,世纪末的上海笼罩在千禧年前的喜悦中。
大街小巷都在准备跨世纪的庆典,横幅上写着"迎接新世纪"的大字。
我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偶尔和朋友们聚餐,去看场电影,生活回归平静。
那年底,公司因为我的出色表现给了我升职加薪的机会。
"小雨,集团总部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决定提拔你为财务主管,工资也会上调。"经理笑眯眯地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我欣喜若狂,第一时间买了长途电话卡,给老家的父母报喜。
"闺女,有出息!妈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新年将至,单位发了年终奖,我决定犒劳自己,去新开的新天地转转。
这个由石库门老建筑改造的时尚街区,代表着上海的新与旧的完美结合。
咖啡馆里,我翻着一本《读者》杂志,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赵明正陪着一位打扮时髦的女孩。
他依旧西装革履,花白短发梳得一丝不苟,谈笑风生,只是身形似乎又瘦了一些。
我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不想被他发现。
那女孩看起来比我还要年轻几岁,眼神中充满崇拜地望着赵明,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结账时,我不出所料地看到是那女孩掏出了钱包。
那一刻,我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怜悯。
有些人注定要用一生去重复同样的错误,而有些人则会在跌倒后站起来,走向更好的方向。
服务员送来我点的那杯咖啡,香气扑鼻,这是我自己给自己的犒赏。
不久后,我通过工作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陈俊,一个踏实肯干的工程师。
他来自江苏,在上海一家国企工作,是典型的技术宅。
第一次见面是在公司联谊会上,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格子衬衫,腋下夹着厚厚的图纸,全然没有赵明那种浮夸的做派。
他没有花言巧语,不会夸夸其谈,却有真诚的眼神和踏实的态度。
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普通的小面馆。
店里放着邓丽君的老歌,味道香浓的阳春面上漂着几片葱花。
吃完后,我习惯性地要去付钱,却被他轻轻拦住。
"我请你。"他微笑着说,没有任何做作。
那一刻,我的眼眶湿润了。
不是因为这顿饭有多贵,而是那份自然而然的真诚让我感动。
随后的日子里,我逐渐了解到他家里的情况——父亲是中学老师,母亲是纺织厂工人,家境普通却温馨。
他工作勤恳,生活简朴,存了几年钱买了单位分配的福利房,小是小了点,但胜在交通便利。
"小雨,我条件不算好,但我会努力给你幸福。"某个周末,在外滩的长椅上,他认真地对我说。
黄浦江的江风吹拂着我们的脸,远处的东方明珠塔像一颗明亮的珍珠,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拉起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和厚茧:"这就足够了。"
同年冬天,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大红的喜字贴满了新房的门窗,从老家赶来的父母脸上挂满笑容。
陈俊的父母带来了家乡特产的糕点,我的母亲则准备了一套精心缝制的床单被罩。
婚礼上没有豪华的排场,没有奢侈的宴席,却洋溢着真挚的情感和祝福。
如今,我和陈俊已经结婚五年,有了可爱的女儿小果。
日子平凡而踏实,没有惊天动地的浪漫,但有实实在在的幸福。
女儿的婴儿床旁,挂着一只小风铃,每当风吹过,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在唱着欢乐的歌谣。
陈俊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在技术岗位上默默耕耘。
我也在金融危机中保住了工作,甚至得到了进一步的晋升。
偶尔,我们会带着女儿去城市公园散步,看着她在草地上蹒跚学步,发出咯咯的笑声。
有时我会想起赵明这个人,不是因为怀念,而是感谢那段经历让我更懂得如何分辨真心与假意。
在这个变化莫测的时代里,人心或许是最宝贵也最容易被忽视的财富。
每次看到有人炫耀自己遇到了多么优秀的对象,我总会默默提醒自己:真正的爱不在于对方能给你多少物质,而在于他是否尊重你、在乎你的感受。
上个月,小区里搬来了新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
女孩看起来刚毕业不久,丈夫是个高大帅气的销售经理,出入总是西装革履,气派非凡。
某天黄昏,我在楼下花园遇到独自一人的女孩,她正坐在长椅上发呆。
"阿姨,您和叔叔感情真好。"她突然对我说,眼中带着羡慕。
"你们不也是刚结婚吗?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我笑着回应。
"他整天忙工作,很少回家。"女孩叹了口气,"说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打拼,可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的感受。"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我心中一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小夫妻过日子,最重要的不是房子车子有多豪华,而是两个人心往一处想,苦甜共担。"
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天,我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了赵明的那封信。
泛黄的信纸,褪色的字迹,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我把它轻轻放进碎纸机,看着它变成碎片,就像那段记忆一样,成为了过去。
窗外,上海的夜色依旧璀璨。
新世纪已经走过了几个年头,这座城市和我们的生活都在不断变化。
马路上,摩托罗拉大哥大已经被诺基亚彩屏手机取代,新兴的小区拔地而起,取代了旧式的石库门。
但有些东西不会改变,比如真心待人的初心,比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女儿在房间里奶声奶气地唱着童谣,丈夫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家常菜的香味。
我站在窗前,深深呼吸着这座城市的空气。
无论未来如何,我已经学会了爱自己,也找到了真正值得我爱的人。
这,就已经足够了。
来源:睡眠呵护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