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仔细想想,的确如此。若这背后刺杀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那么密诏一旦颁布,储君之位似乎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已经有太孙作为继承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冒险残害太子。
父亲不慎夹了我的庚帖进奏本,收到天子朱批:八字甚硬,可配吾儿(下)
皇后略微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接着说道:“这其实是要给太子做挡箭牌啊。”
我听后,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的确如此。若这背后刺杀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那么密诏一旦颁布,储君之位似乎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已经有太孙作为继承人。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冒险残害太子。
然而,相对的,所有的矛头就会指向我,指向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正因如此,陛下才会找钦天监的人合八字,就是希望能找到一个至少能在太子妃诞下皇孙之前,不会遭遇不测的人。毕竟,太孙的安全至关重要。”皇后微微叹息一声,眼中满是忧虑,接着轻轻握住我的手。
“身为人母,我满心满眼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顺遂;可作为皇后,我却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卷入这趟浑水,整日惶惶不安,生活在恐惧之中。”
皇后略微停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缓缓说道:“若姚夫人还在世,也不会让你来此犯险啊。”
我不由自主地怔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思绪万千。
皇后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说道:“你在暂居皇宫的这段时间里,还请你重新慎重考虑此事。若你最终决定悔婚,那我便陪你一起去找陛下求情。”
皇后目光真诚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三娘,你要清楚,若沈照并非良人,太子同样也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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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静谧的黑暗笼罩,我独自躺在东阁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日,皇后那般为我着想,甚至不惜透露皇帝的意图,只为护我周全,让我脱离眼下的险境。
她的好,如同温暖的烛光,照亮了我心中那片有些灰暗的角落,让我在那一刻,竟恍惚间将她幻视成了自己的娘亲。
只是,当这个念头闪过,我瞬间清醒过来。
没错,母亲定然不会让我置身险境。而父亲,同样也不会。
我伴君十余载,若陛下心中另有所图,以父亲的精明,怎么会毫无察觉?
既然父亲没有将此事告知我,那就说明,暂时对我隐瞒,反而是对我好。
更何况,皇家又怎会像沈家那般,说反悔就反悔呢?
所以,对于皇后白天说的话,我暂且心存疑虑,但并不认为她在说谎。
要知道,选定太子妃这件事,并未对外公布。如今宫中,熟悉此事的,除了帝后二人,就只剩下太子燕止了。
几日后,见皇后在殿中小憩,我瞅准机会,正午时分,小心翼翼地朝着东宫摸去。
正如宫人所说,东宫重门深锁,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听说太子燕止向来多疑,除了少数亲信外,谁都不信,就连一应宫人都被他遣散了。
我沿着宫墙缓缓走了一圈,正门与角门处都不见有人把守。唯一能算得上防护的,便是门闩上那数道紧紧缠绕的铜锁。
一时间,我竟有些分不清,这太子是过于警戒,还是太过松懈了。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索性不再纠结。
我伸手正要去叩门环,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不想死就别动。”
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慌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清秀的侍从,手持渔竿,正冷冷地盯着我。
见我满脸疑惑,他开口解释道:“这门上有道机关,只要一敲动门环,就会有数支毒箭射出来。我看姑娘身份不凡,才好心提醒,还是别做这种自寻死路的事了。”他说着,便往角门处走去。
我赶忙快步跟了上去,说道:“你既然了解得这般清楚,想必是东宫的人吧?还请你通融一下,帮我和太子殿下通传一声,我确实有要事与殿下相谈。”
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我,问道:“你要谈什么?”
我心中一紧,答道:“既是要事,我怎能让旁人知晓。”
他冷哼一声,说道:“那恕不奉陪。”
说完,加快了脚步。
我一下子傻了眼,他刚刚明明还说我是身份高贵之人,如今拒绝得却如此干脆,连想都不想一下。
我连忙踉跄着追上他的步伐,从袖囊里取出一锭银子,递到他面前,说道:“麻烦你了!这点小意思,就当是谢礼。”
他瞥了一眼银子,不屑地冷笑一声:“就这点?这就是你的报答?真够薄情的。”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最让我气恼的,还是他这态度。
我心中焦急,赶忙说道:“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你要是敢阻拦我,小心我以后和殿下告状!”
闻言,他猛地停住脚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撞到他身上。
他转过头,秀气的脸上带着一抹嘲弄的笑,问道:“那您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状?”
我脱口而出:“拦妻子见丈夫,这难道还不是罪?”
他轻嗤一声,说道:“呵,这算什么罪?我只是不想让那些来意不明的人去见殿下,万一你是刺客怎么办?”
这话倒也有理,可此事事关皇帝密诏,又怎能随意告知于他。
就在我绞尽脑汁,思索对策之时,忽然灵光一闪。
我垂下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羞怯怯地说道:“我、我可是去找殿下谈情说爱的,你们这样,也要阻拦吗?”
果然,我听到他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
过了半晌,他开口问我:“哦?那你说说,打算怎么个谈法?”
“这你也要听?!”我满脸惊讶。
他却一脸正经地说道:“不听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包藏祸心。”
这家伙,绝对是在戏耍我!
我气得咬牙切齿,心一横,说道:“赌书泼茶,赋诗听曲,互赠信物——”
不等我说完,他便不屑地打断我:“真无聊,还不如钓鱼有趣。”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再也忍不住了,快步冲过去拦住他,气喘吁吁地喊道:“那阁下倒是说说,什么才有趣!?”
他转过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瞪大眼睛看着我,满是不解。
“作弊可不好啊,未来的太子妃。”他双手环胸,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那笑容就像是一只狐狸,带着几分狡黠,“居然要我本人亲自告诉你答案,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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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失眠了,躺在软榻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我猛地坐起身来,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呐喊的冲动,开始在脑海中复盘今天中午发生的种种事情。
那个男子,模样不可一世,态度高傲得简直让人咋舌。可谁能想到,他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燕止。可陛下不是说他为避祸一直躲在东宫吗?怎么今天还能悠哉游哉地在宫里闲逛?而且,看他对我的态度,哪有半点试图遁入空门该有的平和?他真的是太子吗?我满心疑惑,脑中乱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一点头绪。
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我,让我在想到有趣的事情前不要去找他。还调侃说,他可不想被名为无聊的东西“刺杀”。可我只是单纯地想问问他有关皇帝密诏的事情啊。
隔日上午,我陪着皇后娘娘在御花园里游玩赏景。看着那碧色如翡翠般的鱼塘,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昨天的燕止身上。我忍不住开口问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呀?”
皇后轻轻抚摸着身旁娇艳的芍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能左右三娘的决定吗?不论怎样,就他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可怜模样,自然也没办法好好保护你。”
我听了皇后这番话,没有作声。见我不说话,皇后只好接着说:“太子与本宫不算亲近,在我看来,他是个很懂礼数的孩子。而且啊,他特别聪明,早就明白枯守着储位,最后只能落得个死路一条的道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一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皇后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她越强调什么,就越让我心里觉得奇怪。
当天下午,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又跑到东宫去了。刚到东宫门口,就正巧撞上燕止拎着渔竿往外走。
“怎么,你想到有趣的事了?”他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问我。
“回殿下,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啊——完蛋了,本太子要被无聊杀死了——”燕止拖着长音,那语调夸张得不行,可偏偏他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撵我走的意思。“既然殿下觉得谈情太过无聊,那咱们就谈谈正事好了。”我说道,说完便自顾自地一路往假山后走去。
假山后面有个池塘,还有一口枯井。周围静悄悄的,和东宫其他地方一样,寂寥无人。
燕止跟在我身后,走了过来,瞅着我,阴森森地说道:“你知道吗?据说前朝曾有妃子在这口井里跳井自杀,她的灵魂到现在还被困在这井里呢。未来的太子妃,你想下去看看吗?”
“你去我就去。还有,请不要这样叫我。”我皱着眉头说道。
“不是你自己说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吗。”燕止撇撇嘴,走到池塘边坐下。
我这才注意到,他那渔竿上居然没有鱼饵。“殿下,您不放饵,鱼要怎么上钩呀?”我忍不住问道。难怪他昨天回来的时候,鱼篓里空空如也。
“谁说不能上钩?”燕止笑着调侃道,“我昨天不就钓上来你这条大鱼嘛。”
“那是我主动找您的,这跟您钓不钓得上来可没什么关系。”我反驳道。
“所以就是愿者上钩咯。”燕止笑意更浓,“那我学姜太公钓鱼又有什么不对?”
“……”我懒得再跟他斗嘴,索性直言问道:“殿下,密诏一事是真的吗?”
燕止盯着平静的水面,沉默不语,并未回答我的问题。我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所以,陛下是想让我和将来的皇孙为您挡箭?”我紧紧盯着他,追问道。
燕止依旧沉默,我就继续紧紧盯住他不放。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最终还是无法忍受我的追问:“你换个问题。”
“我就问这个。”我态度坚决地说道。
“那就无可奉告。”燕止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气氛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止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看向我,问道:“姚姑娘,你说这鱼怎么就上钩呢?”
“因为殿下您没放饵啊!”我有点无奈地说道。
燕止幽幽地打量着我,慢悠悠地说:“既然知道这一道理,那你想钓我上钩,就得拿出点我感兴趣的东西来。”
被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我感觉浑身发麻,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下流。”
“下流的是你。”燕止轻轻叹了口气,“这才两天,你在我面前都不装端庄了?我可是堂堂太子。”
“原本我是打算端庄一些的,可臣女昨天都和殿下吵成那个样子了,再装下去,实在是有些恶心了。”我坦诚地说道。
没想到燕止听了,竟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说:“原来昨天我们是在争吵?我还以为是在打情骂俏呢。”
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随后,我想了许久,连续举了好几个例子,可燕止都不满意。到最后,他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粗红线,开始百无聊赖地翻起花绳来。他那灵活的手指不断勾起一个又一个图样,看起来似乎很擅长这个。
“你也感兴趣?”燕止注意到我的目光,笑着问道,还打算解下绳子给我。
“等等!”我连忙伸出指头,轻轻捏起他手里的两条线,手法娴熟地向上一翻,绳子在我手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全新的图案。
“到殿下了。”我把胳膊举得高高的,示意他接着玩。
燕止却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它是这么玩儿的吗?”他满脸疑惑地问道。
我反而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玩法而感到十分费解,于是把绳子拆开,重新勾起花样,耐心地解释道:“这在民间又叫解股,顾名思义,就是通过绳段去破解勾成的图形,然后再形成一个新的图形。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殿下明明那么厉害,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燕止抿着嘴,眼睛紧紧盯着我手里的花绳,眼里满是好奇。他几次上手尝试,可最终都没能弄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有技巧的,要不要臣女教您?”我笑着问他。
“好——”燕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那您先回答我的问题!”我趁机提出要求。
燕止一下子收了声,脸上立刻写满了怨念,但还是继续盯着我的掌间,似乎在等我继续教他。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开始隐隐作痛。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大声说道:“殿下,我会告诉您的,您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密诏的事免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燕止不耐烦地说道。
“行,那我换一个问。”我收起手臂,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究竟是谁要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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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斜,天边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直到最后一丝余晖快要消散,燕止才终于解开了那根缠绕许久的花绳。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说出了那个我满心期待的答案——
“没人要杀我。”
话落,他便闭上嘴,不再多说一个字。
我明白,现在不是追问下去的好时机。
“你明天还来吗?”临走前,燕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望着那金色的池塘,头也不回地问道。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分不清他这话里,到底是期待,还是仅仅只是随口一问。
“殿下想让我来吗?”我鼓起勇气问道。
池塘那边,传来他细如蚊蝇般的闷哼声。
我没忍住,轻笑出声:“那我就会来。”
此后,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常常跑去东宫与燕止见面。
说来也巧,每次我到的时候,都会看到他正要出门。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特意在等我。
而且,燕止对于翻花绳这件事,热衷得超乎想象,常常能玩上一个下午。
又不知是在第多少次,他又拿出红绳,准备故技重施。
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您也该玩腻了吧?”
“怎么会腻?不是还有很多新奇图形,我都没解开呢。”燕止一脸不以为然,说着,再次把手里的红绳举到我眼前。
我挑了挑眉,说道:“那行,不过您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满脸都是不满,抱怨道:“你怎么每次都要问问题?这些天我都回答你多少问题了!”
我撇撇嘴,回敬道:“拜托,您每次都只回答那些无关紧要的事。谁想知道您五岁那年从柳树上抓了几只虫子啊!”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我们谁也不肯让步。最终,还是燕止败下阵来,无奈道:“你问吧。”
“殿下想娶我吗?”我直截了当地抛出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想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见燕止脸颊微微泛红,佯装嗔怪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好意思问得如此直白?”
“可殿下不是曾有隐世出家的念头吗?就算陛下已经赐婚,要是您不愿意,想必还是会有所抗拒吧。”我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探寻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哼,原来是问这个。”燕止摇了摇头,晃了晃手里的红绳。直到我提醒他,将绳子翻过来,这才说道:“说实话,没所谓。娶也行,不娶也行,娶谁不是娶。”
我垂眸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殿下其实无意继承储位?”
燕止没有回答我,眼神有些飘忽。
这些日子以来,我问过他许多问题,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我渐渐能推测出他过去的经历。不管是被陛下寄予厚望,还是自幼苦学身边没什么玩伴,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履行太子的职责。
结合他之前的回答,我感觉自己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所以,是有人威吓您——”我话还没说完,燕止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猝不及防,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刹那间,我的脸与燕止的脸庞近在咫尺,距离只剩下一拳。
“好了,今天的疑问馆要打烊了。有什么问题,等重新开张再说吧。”燕止说完,一改往日那温吞的性格,迅速将我手中的花绳翻过,然后转身离开。
毫无疑问,他的这个反应,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
难怪父亲没有将密诏一事告诉我,原来所谓的刺杀,从始至终都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可这究竟是谁做的呢?
是齐王?还是三皇子?亦或是他们二人派别中的某个人?
当晚,我躺在床上,思绪如同潮水般翻涌,满脑子都是这些疑问。我还准备了好些话,打算明日去问燕止。
可惜,第二天,我并没有见到他。
说来也奇怪,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明确约定过见面时间。只是每天都能在东宫偶然遇到,不知不觉间,竟让我产生了此后也会常常能见面的错觉。
我失落地回到坤宁宫,正巧看到皇后在院中喂鱼。她看到我,笑着向我招招手:“三娘快来瞧,这鱼儿都不知饥饱呢。”
我走过去,站定在皇后身旁。坤宁宫独有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就快到月末了,三娘还没决定好吗?”皇后投尽鱼食后,像往常一样询问我。
我心中依旧怀着疑虑,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回娘娘,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陛下与家父既然已经做了决断,不管前路如何,三娘都绝不后悔。”我语气坚定地说道。
皇后听后,沉默了半晌,随后苦笑一声:“本宫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再劝你了。不过,三娘切记,今后万事都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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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留在坤宁宫,继续陪伴着皇后。
只是,这一连好些日子,我都没再见到燕止的身影。虽说和他交谈时,我们总是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但不可否认,和他拌嘴的日子,竟成了这段无聊时光里,我唯一的乐趣。
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我跑到东宫,又在后山寻了个遍,满心期待能再碰到他。可结果,自然是一场空,我无功而返。
后来,昭华郡主来宫中玩耍。她在坤宁宫陪着皇后闲聊了一会儿后,我们便一同前往御花园的凉亭下喝茶。
听我说已经和太子见过面了,昭华嘴角上扬,露出俏皮的笑容,打趣道:“怎么样,我太子表弟合你心意吗?”
提起燕止,我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只是默默听着,并未作答。昭华见状,以为我对他不满意,又追问道:“虽说太子说话是有点不太顺耳,但总比沈照要强吧?”
我听闻此言,不禁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突然提他做什么?”
“哦,你还没听说呢。”昭华压低声音,满脸神秘地悄声说道,“沈照被陛下罢免了。”
“什么?”我顿时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昭华接着说道:“听说是前些日子,他在酒楼里喝得酩酊大醉,还闹起事来,结果失手伤到了王爷的儿子。本就停职罚他呢,没想到在观察后续表现期间,他又惹出了祸端。原本啊,皇后生辰快到了,陛下本想提前给他复职,这下可好,一气之下直接把他罢官了。”
昭华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本来沈照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可现在没了官职,没了权势,自然不敢再那么任性妄为了。你猜,后来怎么着?”
不等我追问,她便愉悦地大笑起来,继续说道:“这沈夫人和沈老爷,直接给了慕婉一笔钱,把她打发走了。慕婉那丫头,还在门外苦苦哀求呢,结果沈照啊,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昭华这么一说,我心里五味杂陈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倒不是我担心沈照和慕婉,我满心都在担忧沈伯母。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进宫前,沈伯母还卧病在床呢,也不知道现在身体如何了。
我在心里仔细盘算着日子,两日后便是皇后生辰,生辰结束后,我就可以出宫了。
当晚,我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又偷偷溜到假山后,心里盼着能再见燕止一面。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池面上,波光粼粼。我望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那略显痴傻的面孔,不禁自嘲地想,我可真够蠢的,大半夜的,谁会跑到这儿来呢?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有一张脸浮现出来,就在我身后。我吓得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险些就跌进了池塘里。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之人反应极快,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我拦腰拉回。可由于用力过猛,我们两人一起跌坐在了地上。
“这水克你吗?都三回了。”燕止一边揉着屁股坐起身,一边顺手将我也拽了起来,语气中满是调侃。
“太子殿下果然耳听八方,连我落水两次的事儿都知道。”我有些不服气地回怼道。
紧接着,四周陷入了一片难耐的沉默。
借着月色,我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燕止的脸。只见他下巴处有一处伤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我忍不住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受伤了?是刺客所为吗?”
“不过是磕到而已。”燕止轻描淡写地回答,像是不想让我太过担心。说完,他似乎有意转移话题,问道,“你这么晚来这儿干什么?”
我的脸颊微微泛红,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是来找他的,可这话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情急之下,我只能胡诌:“我来钓鱼呗。”
“竿都不拿就来钓鱼?”燕止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你没放饵都能钓上鱼,我没竿怎么就不行?”我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这么自信?”燕止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你钓的鱼呢?”
“它正说话呢。”我故作神秘地说道。
我们就这么四目相对,对视许久之后,两人竟一齐忍不住笑出了声。
多日未见,原本那令人有些尴尬的气氛,如今消散了不少。
我静静地遥望着那一轮明月,柔声说道:“燕止,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燕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温柔笑意,悠悠说道:“哟,又问啊。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会满心都是对我的思念,迫不及待跟我倾诉呢……不过,既然你想问,那就问吧。今晚,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我心里一紧,直接问道:“派人刺杀你的,是皇后吗?”
燕止没有丝毫犹豫,回答道:“是。”
我紧接着追问:“为什么?”
“为了让她自己的儿子齐王做太子。”燕止的回答,简洁而干脆。
那是在燕止出生之前发生的事了。
有一年,宫中突然爆发了两起疫病。
患病的是当时贵为淑妃的皇后娘娘,以及已经去世的孝德皇后。
那疫病来势汹汹,凶猛异常。太医院的医者们,日夜不休,接连几夜不眠不休,终于研制出了一份药方。
然而,这治疫的药方存在一个巨大的风险,必须要有病患试药,才能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以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
这也就意味着,试药之人极大可能会因为延误治疗,面临生命危险。
原本,按照常理,应该由淑妃来试药。
可最后,端起那碗试药汤药的,却是孝德皇后。
燕止缓缓诉说着那段过往:“那天,年仅六岁的齐王,在养心殿外跪了一整夜。可他的父皇,却连门都没开。母后对此一直愧疚不已,心里一直想着弥补孝德皇后唯一的孩子……而对于皇子来说,最好的补偿,无疑是储君之位啊。”
燕止说得平静,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异样。
“听你这么一说,这药难道是陛下换的?”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燕止苦笑着摇摇头:“是或不是,结果其实都已经注定了。齐王从此之后,对父皇恨到了极点。一满二十岁,便毅然奔赴沙场。直至今日,父子二人的关系依旧如履薄冰。”
“所以,皇后娘娘是想用恐吓的手段,来逼你放弃太子之位?”我满心疑惑,感觉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我感觉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十分难受。
燕止转过头,看向我,笑着问道:“你还想问什么?我今天话多得很,你尽管问,别客气。”
我琢磨了一下,问道:“嗯……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我凑近燕止,定睛一看,他身上的伤口竟有像抓痕的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磕碰造成的。
燕止微微一愣,随即眉头微蹙,说道:“比起这个,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吧。怎么这会儿又不想问了呢?”
我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若你指的是那道密诏,我相信父亲不会害我。”
而且,在我看来,比起皇后所说这道密诏是为了让太子妃给太子挡刀,我反而觉得,这是皇帝用来向众人表明非燕止不可的决心。
毕竟这是“密”诏,如果真要铁了心把矛头指向我,直接昭告天下不是更简单明了吗?
可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啊,我真的不明白,燕止为什么要一直瞒着。
面对我的疑惑,燕止支支吾吾起来:“皇后说的是事实。因为这道密诏,这段时间她确实一门心思都在劝你。换句话说,你确实成了我的‘盾’。要是你早早知道真相,肯定会同意皇后的提议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燕止,当初我执着于密诏,只是想知道父亲瞒着我的理由。但我从来没觉得这会危及我的性命。再说了,就算真的要我为你挡刀,我也不会退缩。毕竟,能成为太后的机会可不多啊!”
越想越觉得有些滑稽,我忍不住嘴角上扬。要不是太子本人还在这里,我几乎都要忍不住奸笑出声了。
“你可真是——”燕止神色有些不悦,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倒在地上。
我被他按在地上,隔着他的宽厚肩膀,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脸上。
“姚鹤宁,你难道就只是贪图荣华富贵才嫁给我吗?”燕止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若不图真情,总要给我富贵吧。”
燕止又问:“要是有情呢?”
我微微怔住,望向燕止那澄澈黝黑的双眸,里面清晰地映照着完全的我。
我学着他的样子,促狭一笑,说道:“那就更要给我富贵了。”
12
燕止怎么也没想到,月色竟会如此动人。
瞧见她学起自己的笑容,那模样恰似含苞待放的花朵,灵动又俏皮。鬼使神差间,他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去。
少女唇瓣的柔软,此刻还残留在他唇畔。燕止不自觉地伸出指节,轻轻去触碰。
却不料,竟蹭下来一点口脂。
那是姚鹤宁唇上的口脂,颜色不算殷红,透着几分粉嫩,煞是好看。
方才她慌慌张张逃走的模样,燕止至今历历在目。他实在猜不透,她当时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
但应该不是生气吧,毕竟她并没有把自己推进池塘。
要知道,上一个敢惹姚鹤宁的人,已经被她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推进湖里了。
想到这儿,燕止不禁有些恼火。
自打上次和姚鹤宁见过面后,燕止便去了宫外,特意会见了姚丞相。
一来,他觉得自己这位好女儿,心思敏锐得有些过头。二来,他也觉得是时候和姚丞相坦诚相告一些事了。就算姚鹤宁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但将来迟早都会知道刺客背后之人的真面目。而且,这件事已经瞒不下去了。
然而,姚丞相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满脸的愁容,无奈地说道:“殿下,您是不知道我这女儿的主意有多大,她压根儿就不怕死啊……”
燕止看着姚丞相的模样,心中表示理解。
想那日在昭华的蘅园,他可是亲眼所见。自己刚把姚鹤宁从湖里救上来,这姑娘转眼就又跳了进去,还顺带把一个男的也拖下了水。
后来才弄清楚,那个男的是她的未婚夫沈照,而且还是他故意把姚鹤宁推下水的。
可就算如此,姚鹤宁也没必要赔上自己,用这种方式报复吧。
昭华在一旁看着,就像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还说他们二人感情特别好,可自此后恐怕要破裂了。
燕止却持有相反的看法。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再听到有关姚鹤宁的事,竟是在皇帝和他商量太子妃人选的时候。
又惊又讶的同时,燕止心里明白了几分。
对姚鹤宁而言,爱上一个人时倾尽全力,恨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如果和自己在一起,她有朝一日,也会对自己倾注这般浓烈的情感吗?
对于从未感受过女子真情的燕止,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从姚府出来后,燕止径直去了酒楼。
他想着买些糕点带回宫,顺便堵住姚鹤宁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嘴。
酒楼掌柜见他衣着华丽非凡,连忙将他请进了雅间等候。
可谁能想到,就在这时,闹剧发生了。
他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其中还多次提到了姚鹤宁。
“她一个相府千金又怎样?我让她做大她就得做大,我想让她做小,她就只能乖乖做小!”
“谁让她跟我闹脾气,等我娶了慕婉,她肯定得哭着求我!”
“怎么不可能?我把我送三娘的定情信物给了慕婉,还是她娘的遗物呢,她敢说个不字?”
醉醺醺的话语,伴随着格外自大的语气,传入燕止耳中。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冲进了那间雅间,一把揪住沈照的衣襟,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沈照此时酩酊大醉,正处在气头上,下手也格外用力。
燕止曾为应付刺客学过一些三脚猫功夫,但和真正武艺高强的武臣比起来,手腕还是稍逊一筹。
挨了几拳后,沈照渐渐清醒过来。
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吓得战战兢兢,急忙跪下磕头。
“沈副统领,停职期间不在家好好反省,反倒跑出来喝酒闹事,你这是不想当官了吧?”
“是属下有眼无珠,没认出是您……我的身份,可沈某真不是有意闹事,是您先闯进来动的手啊!”
燕止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你对我的太子妃出言不逊,我还不能教训你了?”
沈照顿时慌了神,连忙辩解道:“属下冤枉啊,我怎么会侮辱太子妃——”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双眼,死死地盯住燕止的脸。
“您是说……三娘?不可能,她怎么会——”
“怎么不可能?你把她推下水,弄丢她母亲留下的遗物,还大言不惭地让人家给你做妾。你以为她还会对你至死不渝?”
燕止将一壶酒全都洒到他面前,语气中满是不屑,说道:“你快照照自己那猪都不如的蠢样吧。”
沈照听后,脸色变得煞白,这会儿彻底清醒了。
他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三娘的庚帖还在我手里,我们还有婚约,她怎么可以毁约,辜负我!”
说着,沈照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就要跑。
燕止哪能让他如愿,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看清自己的身份,你哪有资格见她?更何况,人家八百年前就和你退婚了。你这眼盲心瞎的醉猪,再敢叫她三娘,我就把你的猪舌头割下来喂狗!”
燕止快意地骂完这一通,心情舒畅地走出酒楼。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让姚鹤宁过来看看沈照这副狼狈不堪的蠢样。
不过转念一想,她见了恐怕也会觉得糟心,算了算了。
今晚月色宜人,就连从假山到东宫这段走过无数遍的路,都变得令人惬意起来。
燕止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玉佩。
之前他扮作太监参加昭华举办的雅集,被人当作奴才赏了财物。说来也巧,那人好像就是姚鹤宁的表姐。
燕止望着皎洁的月色,喃喃自语:“如果这枚玉佩真的是你那枚,那就说明,咱们命中注定有缘吧?”
13
坤宁宫内,静谧得有些压抑。我跪在皇后面前,身姿端正,却难掩内心的紧张。
方才从假山匆匆赶回,一踏入东阁,便冷不防被从暗处钻出的人用剑直指咽喉。
我心中一惊,却没有躲闪。意外的是,对方似乎也并未打算真的对我下手,片刻后便兀自逃离而去。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皇后之前说的那句“千万小心”究竟是何意。
来不及多想,我转身快步走向内殿。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后独自坐在主位上,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宝剑,比往日多了几分凌厉。
其实,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转身回东阁睡觉。日复一日地继续经历那些看似致命,实则不致命的刺杀,就像燕止那样。
可我转念一想,这怎么行?燕止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不该平白遭受自己母亲无端的恶意。
“这么晚了,三娘不睡觉,跑到本宫这儿来,还要行这样的大礼,究竟想与本宫谈什么?”皇后心知肚明,却还是故作不知地问我。
“臣女恳请娘娘收手。”我直截了当地说道,目光坚定地直视皇后。
“你说什么?”皇后微微挑眉,一脸疑惑。
“此前娘娘问我,若沈照回头,臣女会不会心软。当时臣女回答不可原谅,但那针对的可不只是他推我入水这件事。”我缓缓说道,将心中的委屈与不满一一道出。
皇后听后,微微皱眉,没有立刻回应,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兴趣。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两年前,我表姐来京投亲之后,沈照便对她格外关怀。不仅送她大雁,送她珍宝,甚至还把我先母的遗物都给了她。可只要我为此去跟他闹,他便次次责备于我。”
我顿了顿,看着皇后的眼睛,继续说道:“只因我那表姐身世多舛,可怜至极,而我自打出生起便什么都不缺。在沈照看来,我就好似欠了表姐一般,必须处处忍让,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丝幸运之人的优渥。娘娘,您说,这公平吗?”
皇后听后,冷哼一声:“这沈照也是失心疯了,你表姐的苦难与你何干?”
我轻轻一笑,说道:“是啊,可娘娘觉得,您对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与沈照又有何不同呢?”
话音刚落,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皇后脸色铁青,满脸愠怒地俯视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我既然已经来了,就非要把话说清楚不可。
“三娘,你没亏欠过你表姐,但我和太子却亏欠孝德皇后,这就是不同。”皇后缓缓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悲伤。
“若非孝德皇后当年主动将生路让给我,我又怎会有今日,又怎会有燕止?”皇后的声音微微颤抖,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们母子今日拥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他们的。”皇后继续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愧疚。
我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画面:当年皇帝宠极淑妃,却只能让她成为试药之人。孝德皇后知晓一切,却不想让帝王伤心,于是决定偷换汤药。
她深爱着皇帝,即便皇帝心中装着别的女人。哪怕抛下自己年仅六岁的孩子,也要拭去爱人的眼泪。
她太傻了,傻到令人发笑。可她又很聪明,竟让皇帝念她一辈子,又让一个女人对她愧疚一生。
“所以,您为了把太子的一切归还齐王,三年间不断派人刺杀太子,企图恐吓他放弃储君之位?”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皇后的眼睛问道。
皇后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去刺杀皇帝呢?毕竟,他才是决定储君人选的人。”
“大胆!姚鹤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她的这番表现,无疑表明我说到了她的心事。
“臣女知道,但这就是臣女拼命也要告诉您的话!”我跪在地上,四肢发凉,可还是强忍着恐惧,逼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
“您恐吓太子三年,让他不得不号称出家,以此来削弱您的敌意。尽管如此,陛下依旧坚持让他做储君,甚至颁下表其决心的密诏,只为让您知晓储君人选再无更改的可能。若您真因愧疚而想让齐王继位,那么眼下挡在您面前的最大阻碍便是陛下,可您为何不付诸行动?!”
我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您不敢做,也做不到。就如同您一直不敢问,也从没问过齐王到底有没有争权之意。”
“你住嘴!”皇后怒目圆睁,大声喝道。
“娘娘害怕齐王的答复,既怕他说有,又怕他说没有。齐王若有此意,您未必能助他登位;若他没有此意,您满腔的愧疚又无处宣泄。所以,您才选择假意刺杀太子。因为太子是您的孩子,您可以随意处置;而他又因为您是母亲,决计会在陛下面前维护您,如此一来,您便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有这三年的荒唐行径。”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明明孝德皇后已不在人世,娘娘这番假惺惺的弥补,究竟是做给谁看呢?”
皇后终于掩饰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喊着要让人将我拖下去。
然而,不知为何,大殿内始终无人前来。
她疯狂的喊声回荡在整个大殿,除了对我的愤怒,又似乎在宣泄着什么深埋心底的情绪。
半晌,她终于平静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
“你对本宫这般大放厥词,就不怕本宫杀了你?”皇后冷冷地问道。
我微微抬头,直视着皇后,轻声道:“怕,但您杀了我又能如何?臣女死或不死都无法改变现状,只要密诏还在,只要皇权依旧凌驾于众生之上,世间万千人便会源源不断地蜂拥而至,难道您要一一杀之吗?”
殿内顿时陷入无尽的沉默,只能听到我与皇后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皇后发出一声无力的笑。
“三娘与太子感情如此要好,竟到了为你拼命的地步?”皇后轻声说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臣女是为了自己。不想日后惶惶不安地坐在那个位置上,更不想像方才在东阁一样,还没进门就蹦出什么人来要我性命。”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这些年,燕止经历了三年这样的日子。我没有他那样的隐忍,便只能试图解决眼前的困境。
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皇后,但还是想把话说明白。
“娘娘,您该放过自己,也放过太子了。孝德皇后救您,必不是想看您这样折磨自己、折磨别人。”我缓缓说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期许。
皇后微微一愣,半晌,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逝去之人所想,谁又能真正清楚呢?”
“正因不清楚,才要往好的方面想。”我挺直身子,跪正身体,抬手行正礼。
“请原谅臣女方才的无礼之言,您与沈照并不一样。所谓的愧疚,诞生于自责与懊悔,唯有良善之人才会拥有。这才是您与他最大的不同。”
语毕,我缓缓地深深叩下头颅。
兴许是错觉,我隐约听到凤椅上似是传来一丝微弱的啜泣声。
14
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云层中隐隐渗出几缕微光。
我终于从内殿里缓缓走了出来。
说起来,我可真是命大。如今细细回想,自己方才做的那些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今日的举动,未必能改变皇后的想法,说不定往后她还会派刺客来对付我。
但不管怎样,我都努力尝试过了。所以,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我都会坚定地走下去。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旦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往东阁慢慢走去。没走多远,就瞧见前方站着一个人。
“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惊讶地小跑过去。
只见燕止垂首伫立在墙边。
“三娘,谢谢你!”他的声音里满是真诚。
“你比我勇敢太多了。”他微微倾身,双臂紧紧地环绕着我。
我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便开始挣扎。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离开假山后,我忽然想起姚相说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大胆的事,便跟过来了。没想到啊……”燕止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后怕,“你简直是在不要命地闯。”
我心虚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方才皇后在殿中喊人的情景。原来,是燕止在暗中帮忙啊。
“好了好了,殿下还要抱多久?我还困呢——”我睡眼惺忪地说道。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瞥见燕止发红的眼眶。
“燕止,你哭了?”我有些惊讶。
他神色一僵,迅速扭过头去,嘴硬道:“没有!”
“什么嘛,明明就有。快让我看看——”我就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儿,兴奋地绕着他扭动的头转来转去。
最后,燕止实在忍无可忍,再次把我紧紧禁锢在怀中。
“有必要这么好奇吗?你自己就没哭过?”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只为我娘亲哭过。”我如实回答。
“是吗?难道也没为那个谁哭过?”他又追问。
“哪个谁?”我不解地问。
“不重要。”燕止随口敷衍道,接着突然放开了我。他目光坚定地盯着我的脸,说道:
说着,他将一块光滑温热的物品塞入我手中。
我疑惑地拿起一看,竟然是那枚早就不知去向的白玉鸳鸯佩。
我顿时震惊得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久,我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从哪儿找到的?”
燕止一脸得意,嘴角微微上扬。
“没特意去找,它自己就到我手上了。”他轻描淡写道。
燕止一脸怜爱地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温柔地说:“这是你失而复得的宝物,也是我们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我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还好京城不算太大,不然还真就找不到了。”我感慨道。
燕止听后,一脸无奈地轻叹一声:“……”
来源:梦随春漏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