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我考完了！和同学约好去西北玩，刚买了新手机，晚上回来收拾行李。＂女儿小曼电话那头的声音兴奋得颤抖，我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爸，我考完了！和同学约好去西北玩，刚买了新手机，晚上回来收拾行李。＂女儿小曼电话那头的声音兴奋得颤抖，我却莫名感到一丝不安。

那是2008年的初夏，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香气，我在县城一家建材店当经理，这份工作是下岗后好不容易找到的。

妻子在县医院做护士，每月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下班后总爱去菜市场讨价还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我们住在单位分的老式楼房里，六十多平米，家具简陋却一应俱全，电视机是那种大肚子的，已经用了十来年。

小曼从小学习就好，是我俩的骄傲和希望，墙上贴满了她各种奖状，邻居见了都羡慕地说：＂老李家的闺女，真争气！＂

记得小曼上初中那年，我攒钱给她买了第一台学习机，花了整整一千二，当时镇上只有王主任家的孩子有一台。

妻子埋怨我乱花钱：＂这么贵的东西，买来做啥？老黄家的孩子照样考上重点，连个计算器都没买！＂

但看到女儿趴在桌前认真学习的样子，老旧台灯在她额头投下温暖的光晕，妻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高考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北风呜呜地灌进老旧的窗框缝隙，家里只有一台老式电暖气，我们都舍不得开，只给女儿的房间用。

小曼每天五点起床，我总是提前半小时起来烧热水，准备热腾腾的馒头和咸菜，偶尔能打到新鲜鸡蛋，就给她煮上一个。

有时看她伏案疲惫，我会轻轻把热水袋塞到她背后，她抬头冲我笑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那一刻，我觉得所有辛苦都值得。

妻子每周都要排夜班，疲惫不堪，却仍坚持熬中药给小曼补身体，药罐子咕嘟咕嘟地响，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喝了吧，能提神。＂妻子把碗递给女儿，＂别嫌苦，再苦也没有你妈那年高考失利，只能上了卫校苦啊。＂

小曼接过碗，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放下碗时还不忘安慰妻子：＂妈，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

妻子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我是运气好，你爸不嫌弃我，但人这辈子，不能总靠运气活着。＂

高考结束那天，天空湛蓝如洗，我和妻子请了假，在校门口等她。

当她满脸疲惫却带着释然的笑容走出来时，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考得怎么样？＂我紧张地问，空气中弥漫着槐花和汗水的味道。

＂还行吧，估计能上个一本。＂小曼顿了顿，小声说，＂爸，我想买个新手机，同学们都约好毕业旅行，去西北走走。＂

妻子皱了皱眉，脸上的倦纹更深了：＂用你原来那个不就行了？你那个诺基亚不是还能用吗？＂

＂那个太旧了，拍照也不清晰，现在大家都用智能手机了，我想要个像样的纪念高中生活。＂小曼嘟着嘴，眼睛亮晶晶的。

我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有过向往和梦想，但都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去吧，你高中这么辛苦，该放松放松了。＂我心一软，答应了。

妻子用眼神示意我别乱答应，但话已出口，我也不好反悔。

晚上，我们全家去了县城最好的饭店——＂红叶楼＂。

这家饭店是九十年代开的，装修一直没怎么变过，墙上挂着泛黄的山水画，天花板上吊着几盏水晶灯，在我们这个县城，已经算是高档场所了。

＂服务员，来两个你们店的招牌菜，再来个鱼。＂我挥挥手，难得地阔绰了一回。

＂爸，再来个水煮肉片吧，我好久没吃了。＂小曼眼巴巴地看着我。

＂行，再加个水煮肉片！＂我冲服务员喊道，心里盘算着这顿饭怕是要两百多。

席间，我问小曼打算买什么手机，她眼睛一亮：＂我想要iPhone，同学们都说那个最好。＂

我一愣，这玩意儿不便宜啊，但看到女儿期待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

＂行，明天咱们去看看。但要量力而行，太贵的咱们买不起。＂我含糊其辞地答应着。

第二天，小曼领着我去了县城里最大的电子商场——＂数码世界＂。

这是一栋老旧的四层小楼，外墙上贴满了各种电子产品的广告，门口的音响震耳欲聋地播放着流行歌曲。

里面灯火通明，各种手机琳琅满目，年轻的导购员穿着统一的红马甲，热情地招呼着顾客。

小曼直奔苹果专柜，那里摆着几台样机，周围围着不少年轻人。

＂爸，就是这款！＂她指着一台白色的iPhone，眼里满是渴望。

售货员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涂着鲜红的口红，笑容甜美：＂这款是今年刚上市的，五千多，支持分期付款。＂

＂五千多？＂我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我两个多月的工资啊！

店里的冷气很足，但我额头上却冒出了汗珠，在那个年代，五千块钱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小曼察觉到我的犹豫，眼神暗了下来，但很快又挤出笑容：＂爸，我一直想要个好手机，以前怕影响学习，现在考完了，可以给自己一个奖励吧？＂

我看着女儿，竟想起了当年自己考上大学，却因为家里穷放弃了梦想，去了矿上打工的日子。

那时我在煤矿下井，每天满身煤灰回家，朴实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买上一台收录机，听听邓丽君的歌。

如今，我的女儿有机会圆梦，我舍得让她再失望一次吗？

＂给刷卡吧。＂我掏出银行卡，心里默算着这个月的开支，得省着点花了。

回家路上，小曼兴高采烈地摆弄着新手机，不停地拍照，还拉着我自拍了好几张。

我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想这钱花得值，孩子开心就好。

可回到家，妻子知道后果然大发雷霆：＂你疯了？五千块钱买个手机？咱家存折上总共就十万块钱，这一下花去二十分之一！她上大学的学费怎么办？万一生病住院怎么办？＂

＂孩子考完试了，让她开心开心怎么了？再说了，她一直那么懂事，从来没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我硬着头皮辩解。

＂你就惯着她吧！等以后变成啃老族，看你怎么办！＂妻子气得摔了手里的碗，＂啪＂的一声在地上碎成几片，像是我心里的不安也被打碎了。

两天后的早晨，雾蒙蒙的，小曼又提出要和同学去西北旅行，说是青春的谢幕礼。

＂爸，我们想去敦煌、兰州、西宁转一圈，十天左右。＂她坐在餐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新手机的屏幕，语气轻快。

院子里，邻居王大妈正在晾晒被子，收音机里播放着《新闻联播》的声音飘进窗户。

＂要多少钱？＂我问，刚煮好的稀饭散发着热气，没什么油水，但胜在保险，不会刺激我那隐隐作痛的胃。

＂五千块应该够了。＂她掰着手指算道，＂来回硬座，青旅住宿，再加上门票和伙食费。＂

我倒了杯热水，手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声音也变得干涩：＂这么多啊？＂

妻子从卧室出来，一听这话就怒了：＂你那五千块手机还没捂热乎呢，又要五千？你以为你爸是印钞机啊？＂

小曼委屈地撇撇嘴：＂可同学们都去，就我不去多没面子啊？而且这是青春最后的狂欢了，上了大学各奔东西，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一起旅行？＂

我看着女儿，那双像极了我的眼睛正眨巴眨巴地，充满期待。

＂求你了爸爸，这是我最后的高中时光了，想留点美好回忆。＂她央求道，声音里带着撒娇和恳求。

妻子气得进了厨房，砰砰的切菜声像是在剁我的心。

我迟疑了，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几，女儿上大学还需要一大笔钱，再加上老房子一直漏水需要修缮......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心里响起：孩子不容易，十八年寒窗苦读，难得放松一回，再说同学间的情谊也重要啊。

＂行吧，明天去银行取。＂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晚上，妻子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床垫老旧，只要一个人翻身，另一个就能感觉到震动。

＂你就惯吧，迟早把这孩子宠坏。＂妻子冷冷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当年你爸要是像你这么惯着你，你也不至于为了挣钱放弃上大学。＂

我无言以对，只能叹口气，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窗外，蝉鸣声此起彼伏，夏夜闷热，但这一刻，我心里却是冰凉的。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从银行取了五千块给小曼。

那时的银行还没那么多ATM机，取钱要排队填单子，柜员会一张张数给你。

接过那一沓钱时，我的手有些发抖，想起当年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是下井三个月的工资，当时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小曼欢呼雀跃，抱着我连说谢谢，她的笑容像小时候一样灿烂，让我心中的不安被暂时抚平。

＂小曼，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手机要随时保持联系，别去危险的地方。＂我叮嘱道，心里有说不出的牵挂。

＂知道啦！＂她爽快地答应，拖着行李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像只欢快的小鸟。

目送她远去，我才慢慢转身，迎接未来可能的风暴。

小曼走后，家里异常安静，连老式挂钟的滴答声都变得刺耳起来。

妻子依旧不大搭理我，整日忙碌于医院和家务之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忧虑。

我则躲在店里，心不在焉地接待着客人，总是担心小曼在遥远的西北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

＂老李，这瓷砖多少钱一箱？＂一位顾客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啊？哦，八十五一箱。＂我回过神来，机械地回答。

＂能便宜点不？七十五行不？＂

往常我会和顾客讨价还价，但那天我心不在焉，随口就答应了：＂行，给您七十五吧。＂

顾客惊喜地拍板成交，而我却连算错了价格，一箱亏了十块钱。

一天下来，我的业绩惨不忍睹，老板马志明忍不住批评我：＂老李，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价格都记不清了？＂

＂对不起，家里有点事。＂我支吾道，不敢说实话。

＂什么事啊？需要请假吗？＂老板关切地问。

＂不用不用，过几天就好了。＂我勉强笑笑。

一周过去了，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越来越近。

我心里七上八下，晚上经常做梦梦到小曼拿着录取通知书笑得灿烂的样子，然后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满头大汗。

邻居家的儿子考砸了，他爸郑大强整天借酒消愁，看到我就摇头叹气：＂老李啊，你家闺女争气，不像我家那兔崽子，成天玩游戏，考了三百多分，看来是没希望上大学了。＂

我勉强笑笑，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忐忑。

终于到了查分那天，我请了假在家，早早地守在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前，等待着网站开放查询。

电脑开机声嗡嗡的，显示器闪烁着蓝光，像是我不安的心跳。

手指颤抖地输入小曼的准考证号和密码，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是在敲打我的心脏。

屏幕上跳出一个数字：378。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还是那个数字。

三百七十八分？这怎么可能？

小曼平时成绩那么好，各科老师都夸她有天赋，模拟考试也一直稳定在五百五以上。

出现这种分数，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认真考。

我如坐针毡，不停地刷新页面，希望是系统出了错。

但那个数字依然赫然在目，刺痛我的眼睛，像是一把刀插在我心上。

恍惚中，我想起了前几天郑大强安慰我的话，自嘲地笑了：原来我跟他半斤八两。

不，比他还惨，我不但女儿考砸了，还额外花了一万块钱。

当妻子带着一身消毒水的味道回来，看到那个分数时，她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落在那件洗得发白的护士服上。

客厅里的老式台扇呼呼地转着，吹散了屋里的闷热，却吹不散我们心头的阴霾。

我颤抖着拨通了小曼的电话，嘟嘟声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爸？＂她声音里充满欢快，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某个热闹的地方，有音乐声，还有人群的喧哗。

＂分数出来了。＂我声音发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深呼吸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可闻。

＂多少？＂她轻声问，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三百七十八。＂我一字一顿地说，每个数字都像是一把刀子插进心里。

又是一阵沉默，长得令人窒息。

＂爸，我......＂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早就知道自己考砸了。＂

＂什么意思？＂我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世界在旋转。

＂我考完第一科就知道完了，心态崩了，后面几科都没发挥好。＂她抽泣道，＂我不敢告诉你们，怕你们失望，怕你们骂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情绪：＂那你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钱买手机，去旅行？＂

＂我...我太压抑了，想逃避现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我挂断电话，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那张陪伴了我十多年的旧沙发上。

阳台上，妻子种的吊兰在风中轻轻摇曳，墙上女儿的奖状在风中瑟瑟发抖，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十万块的积蓄几乎花去了一半，而女儿的高考却彻底失败。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升起，我想起爆炸的脾气，砸了手边的杯子。

＂啪＂的一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像是我破碎的希望。

妻子被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指责我，只是默默拿来扫帚清理碎片，这让我更加难受。

她蹲在地上，小心地捡起碎片，肩膀微微颤抖着，我知道她在无声地哭泣。

那晚，我辗转难眠，回想起女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她咿呀学语时的天真笑容，上小学时拿第一名奖状时的自豪，初中时熬夜学习的倔强......

什么时候变了？是我给予她太多溺爱，让她失去了面对挫折的能力吗？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我此刻复杂的心情。

第二天清晨，公鸡的啼叫声拉开了新一天的序幕。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建材店，路过早点摊时，闻到了煎包的香味，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店里，老板马志明刚打开门，看到我憔悴的面容，关切地问：＂老李，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摇头，不愿多说。

上午生意冷清，我坐在柜台后面，机械地翻着报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中午，马志明拿来两份盒饭，塞给我一份：＂吃点吧，愁眉苦脸解决不了问题。＂

我勉强吃了几口，饭菜没有味道，像是嚼蜡一样。

＂老李，最近营业额连续下滑，老板让我跟你谈谈，可能要减你的底薪了。＂马志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

我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这个消息像是雪上加霜，但此刻我已经麻木了。

下班回家的路上，夕阳西斜，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我此刻沉重的心情。

路过菜市场，看到妻子正在讨价还价买菜，额头上的皱纹在暮色中格外明显。

我走过去，默默接过她手中的菜篮：＂我来拿吧。＂

她看了我一眼，眼里的失望和疲惫刺痛了我的心：＂买点便宜的青菜就行了，肉...暂时别买了，得省着点。＂

回到小区，远远地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小曼正从车上下来，比出发时瘦了一圈，眼睛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疲惫不堪。

看到我和妻子，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拖着行李箱慢慢走来。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但此刻这光芒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爸...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

我们一家三口默默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坏了，昏暗中只能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行李箱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进门后，妻子直接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格外响亮，我知道她在用忙碌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曼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无所适从，像是一个闯入陌生家庭的外人。

＂去洗个澡吧，一会儿吃饭。＂我干巴巴地说，然后转身去阳台收衣服，不想让她看到我的表情。

晚饭时，餐桌上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只有筷子与碗碰撞的声音，还有窗外知了单调的鸣叫声。

我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感觉不到任何味道，像是嚼蜡一般。

＂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小曼突然放下筷子，声音颤抖，＂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还花了你们那么多钱......＂

妻子依旧低头吃饭，筷子紧紧地夹着一块青菜，久久没有送入口中。

＂我...我不是故意考砸的。＂小曼继续说，眼泪开始滑落，＂语文是我最拿手的科目，可那天不知怎么了，作文竟然写偏了题，后面心态就崩了......＂

一滴眼泪落在碗里，激起一圈微波。

＂我知道你们对我期望有多高，我怕...怕让你们失望，怕你们骂我......＂她抽泣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抬起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小曼，＂我终于开口，＂爸妈不是因为你考砸了生气，而是你不敢面对现实，还挥霍钱财的行为让我们失望。＂

我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心上。

＂人这辈子，失败很正常，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知道错了......＂她抽泣道，＂我会把手机卖了，把钱还给你们。＂

＂也赔不了几个钱。＂妻子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苦涩，＂你知道爸爸为了给你凑旅费，连续加了多少班吗？你知道我为了多挣点钱，主动排夜班是为了什么吗？＂

小曼低着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滴落。

＂你知道我们当年为什么考不上大学吗？＂妻子继续说，声音有些哽咽，＂你爸是为了给你爷爷治病，我是因为家里供不起。我们不想让你和我们一样，可你知道今天这个分数意味着什么吗？＂

小曼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惊恐：＂我...我不能上大学了吗？＂

＂三百多分，最多上个专科。＂我沉声道，＂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考砸了，也不至于花那么多冤枉钱，起码还能给你留着复读的学费。＂

小曼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饭后，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望着远处的灯火发呆。

夜空中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星，被城市的灯光淹没，显得那么暗淡无力。

妻子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茶：＂别抽太多了，对身体不好。＂

茶水氤氲的热气中，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和无奈。

＂别太责怪她了，＂妻子轻声说，＂孩子还小，难免会犯错。＂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目光投向远方：＂其实我也有责任，平时对她要求太严，让她害怕失败，不敢面对我们。＂

＂你记得她小学二年级那次期中考试吗？＂她突然问。

我回忆了一下：＂记得，她语文考了98分，因为少写了一个字，哭了一晚上。＂

＂那次你安慰她说，没关系，下次考好就行了。＂妻子苦笑一声，＂可我却说她粗心大意，结果她下次考试紧张得胃疼。＂

＂也许，我们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妻子的声音里带着自责。

我沉默地抽着烟，烟雾在空气中缓缓上升，又慢慢散去，就像我们曾经的期望。

＂复读的事，你怎么想？＂妻子问。

＂钱够吗？＂我问，眼前浮现的是银行存折上那串数字。

＂我们省着点，应该够。＂妻子坚定地说，＂不能让孩子重蹈我们的覆辙。＂

我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那就复读，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二天，小曼主动找我谈话。

她面色憔悴，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看得出一夜没睡好。

她递给我一个纸袋：＂爸，这是我的手机，我已经联系好了买家，能卖四千左右。旅行的钱，我会打工慢慢还给你们。＂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又想起她小时候坐在我肩膀上开心大笑的样子。

那时她稚嫩的小手搭在我的额头上，清脆的笑声是我世界里最美的音乐。

＂小曼，＂我慢慢说道，＂手机先留着吧，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可以复读一年。＂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讶和希望：＂真的吗？＂

＂但有个条件，＂我严肃地说，＂你必须正视自己的问题，不能再逃避困难。生活中会有各种挫折，重要的是如何面对和克服它们。＂

她点点头，眼中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保证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决心，也看到了那个曾经倔强的小女孩的影子。

＂还有，＂我补充道，＂你得去应聘一份暑期工，把买手机和旅游的钱挣回来一部分。不是为了钱，而是让你明白钱的来之不易。＂

她用力点头：＂我会的，爸！我已经看好了几家奶茶店，明天就去问问。＂

接下来的日子，小曼变了个人似的。

她主动申请了县里最好的复读班，每天早出晚归，比高三时还要刻苦。

晚上回来，她会帮着妻子做家务，周末还去附近的超市当收银员，赚取生活费。

我从老同学那里打听到一家文具店招暑期工，帮她介绍了过去，每天五小时，工资不高，但足以让她体会到赚钱的辛苦。

第一天上班回来，她累得腰酸背痛，但脸上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成熟感。

＂爸，今天老板教我整理货架、打标签，虽然累，但感觉很充实。＂她坐在沙发上，揉着酸痛的肩膀。

我递给她一杯热水：＂辛苦了，好好休息。＂

一个月后，她拿到了第一份工资——八百块钱。

她郑重其事地把钱交给了我：＂爸，这是我的第一份工资，算是还你们的一小部分。＂

我接过那叠皱巴巴的钱，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又欣慰。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回家，发现小曼正在厨房忙碌。

她学着妻子的样子炒菜，虽然手法生疏，但很认真。

锅铲在油锅里翻动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在矿上的食堂吃饭时的场景。

＂爸，尝尝我做的红烧茄子。＂她端出一盘色泽诱人的菜肴，上面还撒了些葱花，看起来有模有样。

我夹了一筷子，味道居然不错：＂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

＂妈教的，＂她笑着说，＂我觉得自己该学点生活技能了，妈说一个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面对更大的世界？＂

妻子从房间出来，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们三个人围坐在那张陪伴了我们十多年的老餐桌旁，餐桌上的一道道家常菜不再是沉默的见证者，而是拉近我们心距离的媒介。

慢慢地，家里的气氛变得和谐起来。

小曼不再是那个依赖我们的小女孩，而是逐渐懂得了责任和担当。

她会主动和我们分享学习上的困难，而不是默默承受压力直到崩溃。

有一次，她拿着一份模拟考试卷给我看：＂爸，我这次数学只考了85分，有几道题不会做，能帮我分析一下吗？＂

我看着试卷上红色的批注，心里不是失望，而是欣慰。

至少她敢于面对不足，寻求帮助，这比什么都重要。

＂没关系，＂我说，＂我们一起分析一下错误原因。＂

虽然我数学不怎么样，但两个人一起研究，总比一个人闷头苦想强。

就这样，时光匆匆流逝，第二年夏天，高考再次来临。

这一次，小曼面对考试的态度截然不同，不再有恐惧和逃避，而是从容应对。

送她去考场的那天，天空湛蓝如洗，和去年一样，但心情却完全不同。

＂爸，妈，我去了，别担心，我有信心。＂她挥挥手，步伐轻快地走进考场。

妻子拉着我的手，紧紧的，我们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对女儿的信任。

考完那天，她平静地走出考场，对等候的我和妻子说：＂这次发挥正常，应该能上一本线。＂

没有过多的喜悦，没有忐忑的不安，只有一种淡然的自信。

等待成绩的日子还是忐忑的，但我们全家都学会了以平常心对待。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尽力了，就无憾。

成绩公布那天，我和妻子早早下班回家，但小曼坚持自己一个人在电脑前查询。

＂让我自己面对结果，无论好坏。＂她坚定地说。

我们坐在沙发上，紧张地等待着。

当她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光时，我就知道结果不错。

＂五百四十二分！＂她激动地喊道，＂能上重点大学了！＂

妻子紧紧抱住她，我也加入了这个拥抱。

那一刻，去年的阴霾彻底散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爸，妈，谢谢你们给我重来的机会。＂小曼在我们怀里哽咽着说。

晚上，我们全家去了那家熟悉的饭店庆祝。

红叶楼还是老样子，只是墙上的山水画更加泛黄了，服务员还认得我们。

＂哟，李先生一家又来了啊？＂服务员笑着说，＂去年这个时候也来过吧？＂

我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点菜时，小曼制止了我点太多菜的冲动：＂爸，够吃就行，不用浪费。＂

这句话让我眼眶湿润。

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饭后散步回家，小曼挽着我的胳膊，轻声说：＂爸，谢谢你去年给我买手机和旅费。＂

我惊讶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好谢的？那可是你让我们一年的积蓄几乎花了一半啊。＂

＂如果不是那次挫折，我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她认真地说，＂那次旅行中，我其实很痛苦，不是因为美景，而是因为内心的挣扎和愧疚。＂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想给你们打电话，但又害怕面对你们的失望。最后实在受不了，提前回来了。＂她继续说，＂是你和妈妈的包容和严格，让我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问题。＂

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的，不再像去年那样暗淡，而是明亮而温暖。

我忽然明白，人生就像高考，重要的不是分数的高低，而是经历后的成长与顿悟。

＂小曼，＂我轻声说，＂人这一辈子，总会犯错，关键是能否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爸爸为你感到骄傲，不是因为你考了多少分，而是因为你学会了面对挫折，坚强勇敢。＂

她靠在我肩上，就像小时候那样。

晚风吹过，带着夏日特有的芬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气，像是在提醒我们时光的循环往复。

那个曾经让我呆若木鸡的高考分数，如今看来，反而成了我们一家人生中最宝贵的一课。

就像这座小城的四季变换，有花开也有花落，有收获也有失意，但只要我们携手并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来源：天涯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