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死在1944年,死前还在等,等红军打回来,她说:“你们拿着照片去找你爹,他叫马尚德。”
文:水木史记
编辑:水木史记
——《前言》——
她不知道,那个背影在雪夜里消失的那一刻,已注定是诀别。
她死在1944年,死前还在等,等红军打回来,她说:“你们拿着照片去找你爹,他叫马尚德。”
她不知道,这张照片,是她和这个世界仅剩的联系。
——《壹》——
15岁,嫁给一个长得瘦高、话不多、喜欢念书的男人,家里穷,一张全家福都拍不起,他叫马尚德,后来叫杨靖宇。
新婚第二年,男人走了,说去外地教书。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每次回来都匆匆,总是夜里回来,天亮前走,1926年,她生了第一个孩子,马从云。
那时男人已经不常回家。
她一个人种地、做饭、洗衣,照顾公婆,村子里人劝她改嫁,她没答话,只是每天把孩子裹得紧紧的,自己只吃一碗粥。
她没哭,也没闹,她只是撑着。
第二个孩子出生在1928年春天,取名马锦云,那年三月,男人回来了一次,家里没说话,桌上只有两个红薯。
他抱了抱儿子,摸了摸女儿的头,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
她送他到门口,他回头看她一眼,说:“明天我要出远门,几年可能不回来,这个家就交给你了。”她没问去哪,他也没说。
天还没亮,他就走了,走的时候,地上有霜。
他穿的是单衣,她从门缝看着他背影,直到模糊,那一年,男人走后,她没再见过他,从此,她变成了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将一个人撑起一个四口之家,撑了十六年。
她带着两个孩子,照顾年迈的婆婆,日子一天天熬着,丈夫音讯全无,村子里人开始议论,有人说他当了逃兵。
有人说他死在外头了,还有人说,他改了名。
她没信这些,她认得他,那人不是那样的人,他说过会回来,她把男人唯一的一张照片缝进女儿的棉袄里。
那是他在开封读书时拍的,穿着布长衫,脸上有光。
她把这张照片缝得密密的,她跟女儿说:“这张照片,要一直带着。”她不说原因,只是每天拿出来看看,然后又塞回去。
1938年,婆婆病倒,整天坐在屋门口盯着路,盯着一条不归的路。
秋天快过完那年,婆婆咽了气,临终前只说了一句话:“尚德还没回来。”那一夜,她没有哭,她把婆婆草草安葬后,把两个孩子藏进柴房。
外面风很大,她拿绳子绑住柴房门,说:“不许出声。”
她去外面挖野菜,结果被人抢了,有人开始通风报信,说马尚德是共产党,说他的家属也得抓,她不信,但她开始搬家。
每个月换一次地方,孩子只知道母亲不许大声说话,不许提父亲的名字。
“你爹叫马尚德,记住这个名。”她靠乞讨为生,孩子靠树皮和窝头糊口,最难的几年,她在一个山洞住了三个月。
洞口挂着破草帘子,她说:“风小一点,别惊了鸟。”
她总在夜里给孩子讲故事,说爹去很远的地方打仗,很快就会回来,孩子问:“他还记得我们吗?”她没答话,只是把那张照片拿出来看了看,然后收回去。
——《贰》——
1944年春天,日军加紧扫荡,开始贴告示:抓八路家属,赏银百两,有人动心了,有人把她的位置透露给了伪军。
她被抓那天,在山下挖野菜,孩子藏在山洞。
她没说自己是谁,也没说她丈夫的名字,他们开始打她,鞭子抽在背上,皮开肉绽,她不喊,有人用棍子敲她的头。
头骨塌了个坑,鸡蛋大,血流了一脸。
他们把她推进粪坑,逼她开口,她没开口,她知道,一旦说出那个名字,自己死不死不重要,孩子活不了,她昏过去三次。
醒来又被打,打到最后,她自己已经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她始终没说。
几天后,村民偷偷把她救出来,她浑身是伤,头发被扯光,半边身子烂了,她回到山洞,孩子抱着她,她嘴唇干裂,连水都喝不进去。
她手抖着,从女儿棉袄里扯下那张照片。
她说:“等红军打回来,你们拿这张照片找你爹去,他叫马尚德。”她至死不知道,那个她等了16年的男人,早在1940年冬天就牺牲了。
她死的时候,37岁,孩子在她身边哭。
他们用草盖住她,藏进林子,那张照片,后来救了他们一命。
——《叁》——
1944年,郭莲死在偏僻山村,没有坟,没有碑,甚至没有棺材,村民用破布把她裹住,埋在林子深处,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也从没说过。
孩子继续活着,靠捡野果、挖树根,熬过1945年,熬过1949年。
他们听说战争结束了,听说有了新政府,听说“共产党赢了”,可没人知道他们是谁,1951年,黑龙江,一张照片被送到省委调查组。
照片已经发黄,是个年轻人穿长衫,背景模糊,眉眼清秀,像是学生。
下面夹着一张纸条,字迹娟秀,写着:“马尚德,我的丈夫,请帮我找到他。”那是郭莲留下的字,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写的,也许是1943年,也许更早。
这张照片引起注意,调查组开始查“马尚德”这个名字。
线索极少,唯一的信息,是“开封读书”“曾在河南做农运”,有人翻出老档案,杨靖宇,东北抗联将领,真名马尚德,河南确山人。
1927年加入共产党,1932年赴东北,牺牲于1940年,年仅35岁。
他们对上了,但问题又来了:杨靖宇生前改名太早,家属一直未公开,多数人只知道“杨靖宇”这个名字,从未听过“马尚德”。
那时,烈士纪念系统尚未健全,很多牺牲者家属失联。
组织决定派人去寻找郭莲的子女,调查员用了半年时间,辗转河南、吉林、山东,找到了当年郭莲藏身的村庄。
当地人说:“她早死了,死前说她丈夫姓马,是打仗的。”
有人指着山林:“她就埋那儿,没人动过。”调查员终于找到了郭莲的儿子马从云,那年他正在做短工,衣服是补了又补的旧棉袄,背上还有小时候被鞭打留下的疤。
调查员拿出那张照片,他一眼认出:“这是我爹。”
他不知道,父亲死得那么惨,也不知道母亲的那句“你爹还会回来”,永远不会实现。
——《肆》——
确认身份之后,组织做了一件事,去通化,把杨靖宇的遗体找出来,当时,杨靖宇被捕时拒不投降,战死后被日军割下头颅,用福尔马林泡在罐里。
尸体与头颅分离,多年后,被抗联幸存者偷偷掩埋。
1957年,当局决定重新安葬,那时头颅与尸骨已分离多年,要拼接,必须用石膏模,整整花了三天,现场一片寂静,谁都不说话,有人一边拼接一边抹泪。
郭莲早已不在,她等了一生,最终没能等来这个消息。
孩子马从云被带去烈士陵园,看到拼接完成的父亲遗体,他跪在地上,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把母亲缝照片的手法一字不差讲出来。
他说:“那张照片她一直带着,她不是烈士,但她等了十六年。”
那天没人拍照,也没人采访,他只是站在那里,一直跪着,那张旧照片,成了认亲的唯一证据,也是郭莲与世界留下的最后连接。
后来,有人建议给郭莲立碑。
有人说不合规定,因为她不是党员,也没参加战斗,档案里甚至没有她的正式记录,有人拍了桌子说:“她一个人扛了16年,咬断牙都没出卖丈夫,这不算烈士?”
最终,郭莲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郭莲没有留下日记,也没有录音,她只留下两件东西:一张照片,一句临终的话,“等红军打回来,你们拿照片去找你爹,他叫马尚德。”
来源:水木史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