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爱平 | 我家的激情岁月

摘要：1964年爸爸调到广西贵县组建762野战医院，妈妈带着我们还在广州。因为有我们四个小儿女，妈妈可以留在广州，广州的生活条件和学校的教学质量都是很好的。但是妈妈坚决要求调到广西和爸爸在一起，她先带着弟弟和妹妹走了，把哥哥和我留在广州。

文/尚爱平

看过一个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我家也有激情岁月。

1964年爸爸调到广西贵县组建762野战医院，妈妈带着我们还在广州。因为有我们四个小儿女，妈妈可以留在广州，广州的生活条件和学校的教学质量都是很好的。但是妈妈坚决要求调到广西和爸爸在一起，她先带着弟弟和妹妹走了，把哥哥和我留在广州。

爸爸完成组建任务后就带着野战医疗所上了越南战场，在越南的丛林中抢救伤员，妈妈在贵县负责家属的安排和一些后期的工作。65年暑假，我和哥哥也到了贵县，妈妈就带着我们到凭祥找爸爸。

凭祥市是在中越边境的一座小城，它太小了，只有一条街道，还不如一个小县城。65年的凭祥就是一座兵城，看不到几个当地的老百姓，到处都是出国部队的战士和汽车。战士们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灰色制服，汽车上挂着伪装网，据说是防止美国鬼子的飞机轰炸。

爸爸的野战医院在凭祥的大青山林场，那里四面环山，山清水秀，有一条小河静静的流淌。医院是名副其实的草房医院，一座座小草房散落在绿树中。林场腾出了几间楼房给爸爸他们几个领导住和做药房仓库。我们的到来，房子就太小了，爸爸找人把中间用竹帘子一隔，勉勉强强住下了。虽说是楼房，也是很简陋的，没有上下水，没有厕所。用水要靠我们自己去林场的大水池挑回来，存在门口的一口小水缸里。

妈妈身后就是我们简陋温馨的家

那时只要下大雨，我们就特别高兴，盆盆桶桶接满了雨水，不用去挑水了。吃饭要穿过一片柚子林去医院院部的食堂，食堂里没有桌椅板凳，大家都是端着饭菜蹲在地上吃。那时的饭菜也特别简单，领导也没有小灶吃。爸爸买了榨菜，切成小片，浇上一点点小磨香油，我们吃的可香了。早上经常是吃米粉，炊事班煮一大锅骨头汤。米粉烫一烫，浇上骨头汤，撒上一点青菜和小葱，呼噜噜、热乎乎吃上一大碗，真是人间美味啊。

66年到68年是援越抗美战争最激烈的时候，美国鬼子的飞机在越南狂轰滥炸，国内红卫兵武斗，连军用列车都抢了。军用物资供应不上，送伤员到后方的卫生列车也走不了。

记得那时美国鬼子的飞机经常过来，我们几乎天天都要跑防空。有一天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声音，我们抬头一看，一架怪了吧唧的飞机在前面飞，两架飞机在后面追，咚咚两声炮响，前面的怪飞机不见了。当时我们都以为美国鬼子的飞机被打下来了，后来听说，那一架怪模怪样的飞机是美国的F-15型歼击机，是给轰炸机护航的，美机有规定不得飞入中国境内，那天是被打懵了，糊里糊涂地进入了中国的领土，我方的飞机早就起飞在空中等着它们了，一旦进入中国境内就打掉它。但是由于我方的飞机歼五的性能比不上F-15，美机发出的咚咚的声音，是打开了加力，利用反作用力将它推出了国境线。

1968年是援越抗美战争最惨烈的一年。爸爸的野战医院天天都有从越南送来的伤员，有的伤员伤势太重，还没有来得及送到医院就牺牲了，经常看到白木棺材里有鲜血流出来。妈妈的手术室天天都有手术，24小时连轴转。妈妈是护士长，别人休息了，她不能休息，还要准备手术的器械和纱布、绷带、手术巾。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都不是一次性的，野战医院没有洗衣房，需要人工手洗。妈妈实在是累坏了，她的痔疮在那时很严重，但是又不能卧床休息。我和妹妹就把这些用过的血淋淋的手术巾挑到小河边清洗。流过林场的这条小河，清澈见底，当我们清洗这些手术巾时，河水一下变成了鲜红色。我们一边洗着一边流下眼泪。我们心疼妈妈和手术室的医生护士们日夜不停地为伤员们服务，更心疼出国部队战士们为越南人民抗击美帝国主义、为保卫祖国边疆而付出鲜血和生命。

有一个海军高炮部队的小战士，在战斗中臀部受伤被送到医院，经X光检查，是一颗未爆炸的子母弹“钻”进来了。这颗钢珠弹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小战士只要轻轻动一动，钢珠弹随时就会爆炸。这样的战伤是前所未有的，谁也没见过。爸爸和医院的其他领导请出国部队有经验的专家一起研究制定手术方案，决定在妈妈的手术室做手术取出这颗炸弹。当时爸爸妈妈都在场，气氛紧张极了，如果在手术中炸弹爆炸，在现场的人都有生命危险，那我们几个就是孤儿了。

我们不知道当时爸爸妈妈是怎么想的，他们没有当着我们议论这件事，也许我们那时年纪小，少不更事，也没有觉得害怕。现在想起来，我想当时父母肯定是想过一旦发生爆炸的后果的，但是作为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作为共产党员、作为领导干部一切为了工作，先人后己，把希望让给别人，把困难留给自己，牺牲自己、保护战友是爸爸妈妈那一代人都能够做到的。

因为当时学校都不上课，我们在家里待时间也比较长了，爸爸为锻炼我们，让我和妹妹参加了医院的宣传队，穿上军装当上了“假兵”。我们排练了歌颂毛主席、歌颂英勇的援越抗美战士和军民团结的节目到部队和地方演出，受到欢迎。1968年2月越南南方解放阵线歌舞团来到凭祥，我们宣传队和凭祥其他单位的宣传队与越南战友一起演出，共同高唱《越南-中国》。哥哥也到警卫班和战士们一起出勤务。

1969年初，出国部队陆陆续续回国了。凭祥市在友谊关组织欢迎仪式，我们学校（凭祥中学）奉命组织了一个服务小分队在友谊关为回国的部队服务。我和妹妹都参加了小分队，我和其他几个同学负责接待在友谊关会议室的党政军各级领导，为他们端茶送水，妹妹在广播室喊口号、播放歌曲。我们还排练了忠字舞和民族舞、小合唱等小节目为战士们演出。有一次爸爸来友谊关，看见两个女儿高兴的合不拢嘴，当时在场的其他领导都夸爸爸有两个好女儿呢。

1979年春节刚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爸爸的部队首当其冲，主要负责后勤供应和弹药的转运。妈妈虽说已经退休了，她也积极要求回到野战医院与战友们一起抢救伤员，医院的领导考虑到妈妈的身体情况没有批准她的请求。爸爸对妈妈说：“你就在办事处把家属工作做好，也是支援前线了。”妈妈带领家属们到医院护理前线下来的伤员。弟弟参加了水电站的民兵连，架起高射机枪保卫电站的安全。战斗打了十几天即宣布撤回中国境内，这时收缴了很多越军的武器弹药，这些都是援越抗美时期我国和苏联援助越南的，总部要求爸爸的部队把武器弹药接收回来。

本来是办事处的副主任去接收，爸爸想到越南那边的战火还没有结束，随时都有危险，他的家属是无工作的家庭妇女，一旦他有什么事，他的家属会想不开。爸爸和妈妈都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接受过枪林弹雨的考验。爸爸决定他亲自去前线，简单向妈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爸爸冒敌人的炮火到了位于越南谅山的前线指挥部，圆满的完成了接收弹药的任务。

我家的这些激情的岁月已经过去很多年，爸爸妈妈也都相继去世了，现在还经常想起来。尽管那个岁月条件艰苦，但是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我们有温馨的家，有父母的疼爱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