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钥匙在桌子上，早饭热一下就行。”老吴系好钓鱼马甲，那个袖口的地方有点儿脱线，却一直没补。他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开灯也能准确地在鞋柜上找到那顶发黄的草帽。

清晨五点半，县城东头的小区里，大多数人家还没掀开窗帘，老吴家的灯却早早亮了。

“钥匙在桌子上，早饭热一下就行。”老吴系好钓鱼马甲，那个袖口的地方有点儿脱线，却一直没补。他的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开灯也能准确地在鞋柜上找到那顶发黄的草帽。

“又去钓鱼啊？”老伴熟练地往保温杯里倒着开水，瓶盖放在洗碗布上，留下一圈深褐色的痕迹。

“去会会老朋友们。”

老伴没再应声，她知道这一去就是一整天。卧室里的台钟滴答作响，打破了清晨的沉默。

楼道间的声控灯有些迟钝，老吴摸着黑走到二楼才亮起。路过203房时，里头传来谁的咳嗽声，白天这家的小孩总喜欢在楼梯口玩那种会响的溜溜球，和粉笔在一起，留下一道道七彩的痕迹。

老吴一手拎着钓箱，一手拿着钓鱼竿，走在晨曦初露的街道上。街角早点铺子的老板正在烧热锅底油，空气中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味。

“老吴，来碗豆浆再走？”

“不了，赶时间，改天，改天。”老吴摆摆手。

他家的冰箱上贴着六年前全家福的磁贴，边角已经有些卷起。老伴总抱怨他天天钓鱼却从来不带鱼回家。“这么大岁数了，坐那么久对腰不好，又不打算吃，何必呢？”老伴念叨过无数次，老吴总是笑笑，说是习惯了。

其实，县城里谁都知道，四年前县城新修的那个人工湖，根本没什么鱼。别说鲤鱼、鲫鱼，就连小杂鱼都少见。但老吴和几个退休的老哥们儿，天天去那儿”钓鱼”。

“听说老吴家孙子马上就要高考了。”

“这老头退休五年了，天天钓鱼，也不知道鱼竿下面养着什么秘密。”

小区楼下的棋牌室里，几个老头嘴上不闲着。王大爷咬了口茶叶蛋，蛋清上留下一排参差不齐的牙印。

“能有啥秘密，可能是想清静清静。我看他家那位，嘴是挺碎的。”

棋牌室的玻璃窗上贴着一张退休活动表，角落被风吹得翘起，上面的日期还停留在去年夏天。

“老吴今天钓到几条？”

“光打盹了。”

老郑放下鱼竿，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从里面抖出最后一支烟，滤嘴已经有些变形。没找到火柴，他便倾身向前，借着老李正在燃烧的香烟点燃了自己的。

老吴坐在他们中间的折叠椅上，椅子有一条腿短了些，他垫了本旧杂志保持平衡。杂志封面上印着某位早已淡出银幕的女星，笑容凝固在十几年前的夏天。

湖面上偶尔掠过几只低飞的燕子，翅膀擦过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三个老人的钓线垂在水中，浮标几乎纹丝不动。

“今天又来那位了。”老李朝远处努努嘴。

湖对岸的长椅上，坐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女人。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像是雕塑一般。

“唉，快三年了吧。”老郑叹了口气。

老吴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钓线的长度。他的动作很慢，就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几只麻雀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跳跃，争抢着什么食物残渣。老郑丢了点面包屑过去，麻雀警惕地后退，待他收回手，才又扑上前去。

“听说老刘住院了，”老李吐出一口烟圈，“肺有点问题。”

“谁家没点毛病，活到这岁数，能走得动就不错了。”老郑看着自己发青的手背，皮肤下面的血管像是山间的小溪，曲折盘旋。

湖边的草丛里有几株蒲公英，白色的种子在风中飘摇，不知道要落在哪里生根发芽。老吴看着那些飘舞的绒毛，陷入沉思。

小区里的李大妈是出了名的好奇。她退休前是个小学老师，总习惯观察别人。现在六十多岁了，精神头却比小年轻还足。

“老吴天天拎着箱子出去，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这么大年纪了，总不能是有啥风流韵事吧？”李大妈一边包饺子一边对老伴说。

老伴嗤笑一声：“你那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呢？人家老吴都快七十的人了。”

“这年头，什么事儿不可能啊？隔壁刘奶奶都八十了，不是还找了个伴儿嘛。”李大妈的手停在饺子皮上，眼睛却看向窗外，老吴正好从那里经过，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李大妈家厨房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翻到了五月，不过撕下的日历页随意地塞在旁边的缝隙里，没有丢掉。窗台上放着几盆绿萝，有一盆已经枯萎，但她一直没舍得扔。

“要不，明天我跟着看看去？”李大妈提议。

老伴正低头剔牙，闻言只是哼了一声：“你那点心思，早就被人看穿了。再说，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

李大妈不服气：“这叫热心肠！万一老吴有啥事儿，我们能帮衬一把呢？”

“得了吧，你就是闲的。”老伴拿着牙签的手指向她，但眼里却带着笑意。

厨房的窗玻璃上留有几道水痕，是前几天雨后没擦干净。窗外的梧桐树嫩叶初长，在风里沙沙作响。

第二天一早，李大妈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她穿了件深蓝色的外套，戴着顶遮阳帽，自我感觉像个”特工”。

老吴照常走出小区，在街边买了份早点，然后坐公交车去了人工湖。李大妈跟在后面，心跳得厉害，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偷看偶像剧的紧张感。

公交车上，一个小男孩拿着只咬了一口的面包，手指上沾满了果酱，正在车窗上画着什么。他妈妈忙着看手机，偶尔抬头喊一句”别乱摸”，但没有真的阻止。

老吴在人工湖站下了车，李大妈也跟着下来。这时候湖边人很少，老吴拎着钓箱沿着湖边小道走去。他的脚步很稳，但不快，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李大妈躲在一棵垂柳后面，看着老吴在湖边放下钓箱，安置好钓椅，架好鱼竿。一切都很正常，就像是真的来钓鱼。

“没啥特别的嘛。”李大妈自言自语。

远处，两个健身的年轻人跑过，运动耳机的白线随着步伐晃动。湖面上有一两只野鸭，水波荡漾。

老吴钓了一会儿，偶尔调整一下鱼线。大约两个小时后，老李和老郑也来了，三个老人并排坐着，偶尔聊几句，大多数时间都默默地望着湖面。

李大妈快坐不住了，她躲在一棵树后面，脚都麻了。“有什么好看的呀，”她嘟囔着，“一群老头子装模作样。”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湖对岸来了个人。

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中年女人，独自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她静静地看着湖面，或者说，看着老吴他们所在的方向。

老吴微微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低头调整鱼线。

李大妈眯起眼睛，她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

“这是……”

正当她纳闷时，老吴突然收起了钓竿，对两位老友说了句什么，然后独自拎着钓箱，绕着湖边的小路，朝那个女人走去。

李大妈的好奇心一下子被点燃了，她悄悄地换了个位置，试图靠近一点。

老吴在那个女人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两人似乎在交谈。过了大约半小时，老吴从钓箱里拿出什么东西给了那个女人，然后站起来，朝回程的方向走去。

李大妈赶紧藏好，但还是被经过的老吴发现了。

“李大妈？”老吴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李大妈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我出来散步呢。这人工湖的空气多好啊。”

老吴笑而不语，只是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李大妈偷偷回头，看见那个女人仍然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老吴给她的东西。

“这事儿邪门了。”晚上，李大妈对老伴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邪门不邪门的，人家钓鱼不行啊？”老伴正在看电视，一个综艺节目，音量开得老大。

“你听我说完！”李大妈神色严肃，“老吴根本不是去钓鱼的，他是去和一个女人见面！”

老伴这才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什么女人？”

李大妈得意地笑了：“这不就得问问老吴家那位了。”

厨房里的灯光昏黄，映着李大妈脸上的皱纹。窗外，小区的路灯已经亮起，几个孩子还在楼下的空地上追逐打闹。

第二天，小区的菜市场里，李大妈故意等在卖青菜的摊位旁边，那是老吴老伴常去的地方。

果然，没多久，老吴的老伴提着篮子来了。

“这大白菜多少钱一斤啊？”老吴老伴问摊主。

“一块五。”摊主头也不抬。

李大妈赶紧凑上去：“张大姐，买菜呢？”

老吴老伴回头，笑了笑：“是啊，买点晚上吃的。”

李大妈东瞟西望，然后压低声音：“那个，你家老吴，天天去钓鱼，没啥事吧？”

“有啥事？好着呢。”老吴老伴显得很平静。

李大妈忍不住了：“我昨天看见他在湖边和一个女人见面了。”

老吴老伴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哦，你说那个啊。”

李大妈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老吴老伴毫不在意地挑选着青菜，“那是小李。”

“小李？什么小李？”李大妈更好奇了。

老吴老伴叹了口气：“是老吴单位以前一个同事的女儿。”

菜市场嘈杂的声音淹没了她的下半句话，李大妈没听清，只好又问了一遍。

来源：泡泡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