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剧“不爽”,只是生活真相

B站影视 2024-12-29 00:11 1

摘要:他最近一部播出的作品《不讨好的勇气》(下称“《勇气》”),主线是一个年轻女性在职场成长的故事,副线是她通过接触脱口秀找到了新的人生支点,情节有一点打怪升级的意味,但是董润年并不想把它做成一个爽剧。

人生最困难的一个命题,其实不是冲破困局,而是一个人能不能真诚准确地看清自己。

“但凡能够定义的,能够说出来加以形容的,都有它的局限。维特根斯坦说,对于不可描述之物,我们需要保持沉默。”

说到这儿,董润年突然朝虚空抓了一把,像是在制止自己的思绪,他看起来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说他了。”

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不能继续聊维特根斯坦?

董润年摇了摇头:“我最近已经开始尽量让自己少看一点形而上学的东西,这两年比较关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

但你还是能感觉到,在董润年的创作里,思辨性从未在现实题材中退场。

他最近一部播出的作品《不讨好的勇气》(下称“《勇气》”),主线是一个年轻女性在职场成长的故事,副线是她通过接触脱口秀找到了新的人生支点,情节有一点打怪升级的意味,但是董润年并不想把它做成一个爽剧。

《不讨好的勇气》剧照

如果奔着爽剧去,它的结尾会更明确,但是董润年怀抱着“多走一步”的怀疑:“某种程度,某个阶段,你觉得好像找到了自我,那真的是找到了自我吗?那个自我,真的是一劳永逸、那么简单就可以找到的吗?”

董润年认为人生最困难的一个命题,其实不是冲破困局,而是一个人能不能真诚准确地看清自己。他似乎在拿捏尺寸,想把这个事实说得委婉一些:“有时候,我们会‘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勇气》就像他的一次实验。他给笔下的人物设置各种情境,想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应该怎样诚实地面对自己?

“故事的结尾,这个问题得到解决了吗?”

董润年依然带着不好意思,笑道:“这个可能没法得到解决。”

编剧不是给出答案的人,而是提出问题的人。

对董润年来说,喜剧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神秘,它就是日常生活中的荒谬,被说穿了。

不讨好

小时候,董润年每次考试考好了,父亲就会给买一个变形金刚。现在,如果写出了满意的东西,或者想给自己一点奖励,董润年还会给自己买一个变形金刚。他的太太、合作伙伴应萝佳证实:“我们家到处是变形金刚。”

董润年身上确凿带着一点孩子气和童趣。

每当谈话触碰到最靠近“真话”的那一部分时,他会流露出惊觉,似乎是:“我怎么还真说出来了?”

他出生在天津,在这座被誉为“哏都”的城市里长大,董润年当然受到了不少喜剧的熏陶,但董润年其人,并不像我们印象里的天津人那样开朗,相反,他更多时候羞涩、内敛。不过,你能感觉到,他总想说点“真话”,这可能有点冒犯,但也足够真诚和有趣。

这样的性格当然也折射在他的作品里。从第一部编剧作品《清明酒家》开始,到第一部编导一体的《被光抓走的人》,再到今年元旦档成为打工人“嘴替”的《年会不能停!》(下称“《年会》”)和今年的《勇气》,董润年的作品大多是喜剧。

《年会不能停!》剧照

他关注现实,又解构现实,总想提问,习惯怀疑。

2020年底,董润年跟脱口秀行业的朋友们聚餐聊天,当时大家还对脱口秀的未来非常乐观,七嘴八舌的畅想里,他萌生了做一个脱口秀题材剧集的想法。

当时,作为影视编剧的董润年非常羡慕脱口秀的即时性,把自己的观察写成段子,然后抵达观众,这周期要远远短于一部影视剧所需的时间。国外有很多知名的喜剧演员是单口喜剧出身,像杰瑞·宋飞、惠特尼·康明斯,甚至伍迪·艾伦,都是从脱口秀的舞台走到银幕或者荧幕。国内的脱口秀行业正在一天天发展壮大,董润年想,为什么我们不做这样的尝试?

正好当时《后翼弃兵》播出,董润年和制片人、编剧应萝佳都很喜欢这部美剧,他们也想去做一个讲述女性成长的故事,需要给故事里的女孩找一个可供发展的领域,脱口秀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答案。

《后翼弃兵》剧照

2021年1月中旬,董润年和团队到上海找了很多脱口秀演员进行深度访谈,有当时已经比较出名的演员,也有刚刚进入行业的新人,比如童漠男,他那时还没上综艺,董润年已经留意到这个有趣的北京男孩。回到北京后,董润年又进行了第二批访谈,这次接触了大约30位脱口秀演员。

这两次采访帮董润年找到了剧本的主题。

“这些演员里,有一大半的人在描述自己性格的时候,会说自己是,或者至少以前曾经是,讨好型人格。”他们大多不敢跟别人产生直接正面的冲突,也不愿意让别人不高兴,总是希望他人接受自己、喜欢自己。这个反复出现在访谈中的性格特征,成为了董润年这部新作的立意。

找到“不讨好”这个出发点,把它当作地基,接下来,搭建故事就是在上面一点点添瓦加砖:一个讨好型人格的年轻女性,在生活和职场中,可能会遭遇怎样的困境?

抢功的同事,充满隐性歧视的职场,身上有一种“结构性的大男子主义”的男朋友,吴秀雅一点一点解决这些问题,同时在机缘巧合下接触了脱口秀,这份爱好或者说副业,给了她的生活一个出口。

李庚希饰吴秀雅 / 《不讨好的勇气》剧照

董润年说《勇气》不是爽剧,我想起他和应萝佳都很喜欢的《后翼弃兵》,于是提问:“你觉得《后翼弃兵》是爽剧吗?”

诚然,《后翼弃兵》有快节奏的叙事和明确的成长弧光,但在董润年看来,它其实是一个“充满了痛苦和自我怀疑、自我挣扎的故事”。他也用相同的方式来对照《勇气》的创作,比起单纯让吴秀雅冲破外界的困局,董润年更希望跟他的主人公一起成长和探索,“找到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包括脱口秀对吴秀雅的意义,董润年觉得应该被审慎看待。一样能够引领我们走向自我认知的东西,可被附着很多意义,如解放、自由、不一样的可能性,一方面我们要充分相信其意义,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能“陷在里面”。

这是董润年的思维习惯,他好像总是在尽可能地跟自己的故事保持必要的距离。

《勇气》全程使用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旁白,经求证,这个穿插在故事里向观众讲述“跷二郎腿”“失眠症”“翻台率”的声音,是AI合成的。董润年很喜欢的美剧《绝望主妇》里就使用旁白,一个死去了的角色在背景里讲故事,“就像是天堂传来的声音,一个高高在上的全知视角”。

《勇气》里使用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旁白 / 《不讨好的勇气》剧照

董润年觉得它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全知视角与画面信息之间存在一种错位,从旁白的角度看故事,会觉得生活特别渺小,各种不相干的小事在隐秘地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这个看似与剧情无关的旁白,其实最后都能转到那一集的主题上来,“还蛮符合脱口秀精神的”。

“我看似在一本正经地聊些什么,但你很快发现我在胡说八道;当你觉得我在聊一个毫无关系的事情,你又发现我其实在点题。”

喜剧变了

有关什么是脱口秀精神,《勇气》剧中,史野有一句台词:“让别人告诉你什么是对的,这太不脱口秀了。”这个角色是女主角在脱口秀道路上的领路人,他看待世界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于是他的出现对主人公来说实则是一种提示,“生活还有别的方式、别的可能性”。

董润年在这里,埋进了一种与当下年轻人对话的愿望:“这些年来我们好像都在谈压力,经济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可能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放下恐惧和偏见,找一个新的角度去看待世界,也许就有出路。这可能是我们当下需要的。”

在剧中,脱口秀对吴秀雅的意义,与其说带来欢笑更多,不如说带来的释放更多。拿起话筒,大声嘲讽大胆解构,她被“讨好型人格”压抑的主体性一点一点被召唤回来。

这些年,跟国内脱口秀演员接触下来,董润年越发觉得“脱口秀行业拯救了很多现实生活中的边缘人”。充满个性的思维方式和言语习惯,在日常生活中容易被主流排斥,但恰恰是这种被推开之后的距离,让这些敏锐的人更容易发现生活的荒谬,脱口秀的喜剧性往往也正是在创作者与主流的距离之间产生。

董润年在《年会不能停!》拍摄现场

并非巧合的是,同时期上映的电影《好东西》(导演邵艺辉在片尾鸣谢了董润年),给我们带来了相似的感觉。有人说这是一部“脱口秀电影”,在董润年看来,两个小时的“专场”能在电影院里抓住观众,是它的过人之处。

这些“很新的喜剧”在提示我们,喜剧不再是一个只会拼命挠你的“痒痒挠”,而更像一个扩声的话筒。

“过去我们常常把喜剧当成一种情绪宣泄,这种观点导致了喜剧在影视作品整体评价体系里面地位不高,但如果你去看整个世界范围内脱口秀的发展,你会发现这个东西的核心是表达,搞笑反而是其次。”董润年举了乔治·卡林的例子,这位大师后期的作品几乎“不搞笑了”,而是在强力地输出和表达,试图“冲毁你大脑里那些腐朽陈旧的观念”。

无论是董润年还是邵艺辉,无论是吴秀雅还是吴秀雅背后的杨蒙恩、鸟鸟、童漠男,他们给喜剧带来了新的视野。它有点摧枯拉朽之势,要让世界听到“我们是怎么想的”,但又很温和,因为观众终归还是笑了出来。笑从目的变成手段,那只不过是智慧与敏锐带来的,顺理成章的收获。

作为一个专业的内容生产者,对于喜剧的变化,董润年还有一点别的观察。他发现,在这个时代,喜剧含量最高的影像形式其实是短视频,不需要太长的铺垫和复杂的结构,1分钟、30秒,就能让你笑出来,而且这样的段子是海量的。观众对“笑”的诉求通过短视频很容易就能得到满足,影视剧要吸引观众和留住观众,只能去找与之不同的路径。

董润年观察到喜剧含量最高的影像形式其实是短视频

《年会》是一次成功的尝试,而最近的《好东西》则再次振奋了董润年。“有表达的电影不一定会隔绝观众,反而会吸引那些真正愿意来电影院看一些不同东西的观众。”

《年会》和《勇气》的创作周期基本重合,它们调用的职场生活素材,也来自同一个阶段的观察和调研,现在董润年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年会2》就被提上日程。但是说到底,“职场”对董润年来说只是一个“壳”,他真正想去讨论的,是人进入一个系统之后,怎样被系统改变和异化。

董润年最近在读安妮·普鲁(《断背山》的作者),因为她的小说总是在写人与环境的关系,这正是董润年关心的话题。

“系统……系统这事儿很有意思。我觉得我们身处的所有系统,都是人们的一种共同想象。”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就是这样描述民族和民族主义的。董润年承认,自己对社会运转的原理有点着迷,他也一直想把这些思考放进自己的创作。在你的生活里是铁律的东西,到别人的生活里还成立吗?前几年大家还包容的想法和观点,为什么现在大家不能再继续包容它?互联网也是一个系统,我们在其中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多数人的声音到底是谁的声音?

他对周围的世界从不缺少尖锐的观察,只是他总想把这个观察说得别那么尖锐,如果能说得有趣一点就更好。

喜剧就在这个将言未言的地方上场。

继续写下去

应萝佳说,董润年是个习惯“多线程”工作的人,他写东西的时候一定会开电视,放着他喜欢的片子。有的时候跟别人一桌吃饭,饭桌上大家谈论各种各样的话题,他跟这边正聊着,那边有话头,他也能接得上。

但是另一方面,应萝佳也发现,写得投入的时候,董润年一只脚会使劲,但他浑然不知。有时候看到他一瘸一拐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应萝佳就会知道,他刚刚的写作很在状态。

跟董润年和应萝佳的采访是分别进行的,我跟他们开玩笑说,这简直是交叉讯问。

他们显然不需要“串供”,就能给出重合度很高的回答。他们认识20余年,以制片人和编剧的方式合作超过10年,是合作伙伴,也是生活伴侣。

一年前,我和董润年曾因《年会》上映有过一次采访。当时他提到这部影片里两种“打工人”的错位,电影的喜剧效果也来自两个时代造就的认知偏差。这次,董润年说,胡建林像一个“穿越者”,他从过去的系统穿越到了一个新的系统里面,逐渐被这个系统吸收和同化。

应萝佳则用“魔幻现实主义”来概括他的创作,对此,“他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做《被光抓走的人》的时候,应萝佳一直头痛于找不到这个戏的“类型”,现实主义啊,轻科幻啊,感觉都不太对。等过了很多年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董润年一直在用魔幻现实主义的逻辑写作,去呈现“极度荒诞的情境下的人本身”。

应萝佳相信,这是董润年真正的创作欲所在的地方。她对“定义”的敏感与董润年不相上下:“其实他很多时候都是想去表达,我们对自己的了解并不准确。比如《被光抓走的人》想问什么是爱,很多时候我们的理解被定义给框住了,但是我们熟知的那个定义就一定是对的吗?”

董润年也会这样问自己。当他思考自己的人生,“我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东西,我为什么会在某个阶段做出这样的选择”,他发现所谓的独立思考是值得怀疑的。

“因为我们很难离开一个参照系让我们的意识或者意志独立存在,我们的认知和决定,一定是参照着某些东西成立的。”

这是他的生活经验。15岁,上初中的董润年正好遇上中国开始引进好莱坞分账大片,那一年他看了《亡命天涯》《真实的谎言》《阿甘正传》。尤其是《阿甘正传》,跟他以前看的电影都不一样,用一个小人物的故事,将美国一个时代的历史折射出来,这种故事结构上的精妙构思震撼了董润年,时至今日,他还对剧作的“结构”着迷。

董润年

董润年现在还记得看这部电影是在一个周六下午,回家之后他拿了个本子,把《阿甘正传》的故事默写了一遍,“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拉片”。

最开始的梦想是当导演,高三时,董润年决定来北京参加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的考试,想着就算考不上也能“借考试的名义出来透两天气”,但命运给他开了电影梦的门。

进入传媒大学导演系读书,到大四,他得到了一个写情景喜剧的机会,给他带来的收入正好够在北京生活。那个年代的影视行业中,对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编剧已经是最能满足创作欲的一个工种,虽然也要听各方意见,要反复修改,但终归,故事的核心和精神,能握在他手里。他读完硕士,跟管虎和宁浩合作,到2019年,第一次当了导演。《勇气》是他第一次执导电视剧,将脱口秀与传统影视剧结合。

感觉怎么样呢?

《勇气》是董润年第一次执导电视剧 / 《不讨好的勇气》剧照

董润年已经来不及想了,因为他现在全心扑在《年会2》上。

这个问题曾提给吴秀雅,提给胡建林,提给我们,现在提给他:在他所处的系统里,他怎么找到自我呢?

不可说,就保持沉默。

继续生活,继续写,这是最可靠的答案。

来源:小鱼视频娱乐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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