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快死了。 女儿不回来。 整整八年。 我恨透了她。 更恨那个男人。 病房门开了。 进来的人,我懵了。
我叫常建国,今年六十八,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老头。老伴苏秀云走了五年了,如今就我一个人,守着这套空荡荡的老房子。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可在我眼里,却空旷得像个走不到头的广场。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我和老伴,还有我们唯一的女儿——常念瑾的回忆。
念瑾,我的心头肉,我的骄傲。从小,她就比别的孩子懂事、聪明。邻居们都羡慕我,说老常家养了个金凤凰。我跟老伴也是这么觉得的,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上最好的大学。她也争气,考上了千里之外的重点大学。
也就是在那个遥远的城市,她遇到了那个叫陆展博的男人。
毕业后,念瑾铁了心要嫁给他,留在那个我们老两口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南方大都市。我跟老伴一百个不同意。倒不是嫌陆展博家里穷,我们家也不富裕。我们就是舍不得,舍不得这唯一的女儿离我们那么远。那时候,我拍着桌子冲她吼:“你要是敢嫁那么远,就别认我这个爹!”
现在想想,人真是不能说狠话,一不小心就成了谶言。
她还是嫁了。婚礼我们都没去,不是不想,是心里那股气没顺过来。我们就想着,小两口过两年,日子不好过了,总会回来的。
可谁能想到,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里,女儿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开始还每周一个电话,后来变成一个月一个,再后来,逢年过节才有一句干巴巴的问候。视频?更是奢侈。每次接通,她都好像很忙,背后人影绰绰,声音嘈杂。说不上两句,她就说:“爸,我这边忙,先挂了啊。”
我对着黑下去的屏幕,半天回不过神。那种感觉,就像一盆烧得滚烫的开水,被人“哗”一下从头浇到脚,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肯定是那个陆展博!肯定是他不让念瑾回来!一个没本事给老婆好日子的男人,肯定也自私得很,把我的女儿霸占在身边,连家都不让回。
这八年,我从一个精神矍铄的壮老头,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小老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对着老伴的遗像自言自语:“秀云啊,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当初就不该让瑾瑾读那么多书,不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就不会嫁那么远,就不会不要我们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去年入冬,我的身体就不得劲了,胸口总是闷得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以为是年纪大了,气血不顺。就自己去药店买了点丹参滴丸吃。可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走几步路就喘不上气,眼前发黑。
那天,我正在厨房给自己下碗面条,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
等我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邻居张大哥守在我床边,一脸焦急。
“老常,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医生很快就来了,拿着一沓检查报告,脸色凝重地告诉我,是严重的心肌缺血,冠状动脉堵了三根,其中一根堵了百分之九十,必须马上做心脏搭桥手术,不然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
这四个字像四把大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怕死,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我还没等到我的女儿回家。
医生说:“常师傅,您得赶紧通知家属来签字,准备手术。”
家属?我哪还有家属?我唯一的女儿,远在天边。
张大哥看我面如死灰,赶紧说:“我来!我给你闺女打电话!”
他拿出我的老年机,翻出那个我存了又删,删了又存,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通了,张大哥开了免提。
“喂?是念瑾吗?我是你张伯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念瑾有些疲惫又有些警惕的声音:“张伯伯?您怎么用我爸的手机?我爸呢?”
“念瑾啊,你爸他……他住院了,情况不太好,医生说要马上手术。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张大哥尽量把话说得委婉。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连呼吸都忘了。我多希望听到她说:“我马上买票回来!”
可是,电话那头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久到我的一颗心,从嗓子眼一点点沉下去,一直沉到冰冷的海底。
“……很严重吗?”念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还夹杂着孩子隐隐约约的哭闹声。
“严重!医生说有生命危险!你赶紧……”
“我知道了,张伯伯。”念瑾打断了张大哥的话,“我……我这边想办法请假,我尽快……”
又是尽快!又是想办法!八年了,她永远都在“想办法”!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抢过手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常念瑾!你别回来了!我常建国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说完,我狠狠地挂了电话,把手机砸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完了,全完了。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算是白养了。我这辈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在病床上躺了两天,不吃不喝,一心等死。护士劝我,医生骂我,我全当听不见。我的心已经死了,这副臭皮囊,留着还有什么用?
第三天下午,我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
我以为是护士又来给我量血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个脚步声,慢慢地、迟疑地走到我的床边。然后,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而是一种风尘仆仆的、属于南方的、湿润的空气的味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念瑾吗?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怀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期待,猛地睁开了眼睛。
可站在我床边的,不是我 日思夜想的女儿。
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眼窝深陷,满脸的疲惫和胡茬,手里还拎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
是他。
陆展博。
那个拐跑我女儿,害我八年见不到女儿的罪魁祸首。那个在我心里,被我咒骂了无数遍的男人。
他怎么来了?念瑾呢?
一瞬间,所有的失望、愤怒、怨恨,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爆发。我指着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展博看到我醒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放下行李箱,快步走到我床边,声音沙哑得厉害。
“爸,我来了。”
这一声“爸”,叫得我浑身一哆嗦。我猛地坐起来,胸口一阵剧痛,但我顾不上了。
“谁是你爸!你给我滚!”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地向他砸了过去。“常念瑾呢?她死哪儿去了?她是不是就盼着我死!让你来看我笑话的?滚!你给我滚出去!”
水杯砸在他脚边,摔得粉碎。水洒了他一裤腿,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我打骂。
他的眼睛红红的,就那么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弯下腰,默默地把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捡起来,用纸包好,扔进垃圾桶。然后,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保温桶。
“爸,您两天没吃东西了。我来的路上,用电饭煲给您熬了点粥,您趁热喝点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粥的香气飘了出来,是我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我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可心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了。
“我不喝!拿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告诉你陆展博,我常建国就是死,也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我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他。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他就站在我身后,没有走。我甚至能听到他压抑着的、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低声说道:“爸,您就吃一口,算我求您了,行吗?您要是不吃,身体怎么扛得住手术?”
手术?他还知道手术?
我冷笑一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手术?谁签字?你吗?陆展博,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念瑾的丈夫,是您的女婿,我怎么没资格?” 他终于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爸,我知道您恨我,怨我。您想怎么骂我,怎么打我,都行。等您做完手术,身体好了,我跪下给您磕头认错。但是现在,您必须先把身体养好。医生说了,不能再拖了。”
说完,他不再征求我的意见,而是直接盛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我的嘴边。
我倔强地紧闭着嘴。
他就那么举着勺子,一动不动。手臂因为长时间的悬空,开始微微发抖。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还是我先败下阵来。不是因为我饿了,也不是因为我心软了。而是因为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东西。那不是愧疚,不是讨好,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责任感。
我张开嘴,机械地把那口粥咽了下去。
温热的小米粥滑过喉咙,暖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的眼泪,也就在那一刻,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一口一口地喂我,我一口一口地吃。一碗粥见底,我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些。
他默默地收拾好碗筷,然后去打了盆热水,拿来一条新毛巾,拧干了,递给我。
“爸,您擦擦脸吧。”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但我没有再拒绝。
擦完脸,他找来医生,详细地询问我的病情,手术的方案,术后的注意事项。他问得非常仔细,甚至比我自己还要上心。医生说的那些我听不懂的医学术语,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还拿出个小本子,一条条记下来。
医生走后,他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开始给我削苹果。他的手指很长,但指甲却剪得很短,手背上还有几道新添的划痕。他削得很慢,很认真,一圈一圈,果皮连绵不断。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陆展博。”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哎,爸,您说。”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看我。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常念瑾,为什么不回来?”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无论是什么理由,工作忙,孩子走不开,甚至是不想回来,我都要一个准话。
陆展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手里的苹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弯腰捡起刀,继续低头削着苹果。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差点削到自己的手。
一个苹果,他削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好,递给我一块。
“爸,您吃苹果。”
“我问你话呢!常念瑾为什么不回来!你别给我打岔!” 我的火气又上来了。
陆展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眼圈,红得吓人。
“爸,”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了,“念瑾她……她不是不想回来。她是……回不来。”
回不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出事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怎么了?你快说!她到底怎么了?”
“您别急,爸,您别急!念瑾她没事,她好好的。”陆展博赶紧安抚我,“她只是……走不开。”
“走不开?有什么事比她亲爹的命还重要?!” 我气得浑身发抖。
陆展博沉默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许久,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的陆展博和念瑾,都比视频里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他们一人一边,围着一个坐在中间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眉眼之间像极了念瑾小时候。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背后,我分明看到了一丝掩饰不住的苍白和虚弱。
“这是……我的外孙?”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张照片。
“是,爸。他叫陆思源,思念的思,源头的源。”陆展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他……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穿着病号服,还坐着轮椅?”
陆展博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下传来:“源源他……三岁那年,查出了先天性脊髓性肌萎缩症。”
“脊髓性肌萎缩症”?这是什么病?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我知道,能让孩子坐上轮椅的,绝对不是什么小毛病。
“这……这是什么病?能治好吗?” 我急切地问道。
陆展博抬起头,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
“爸,这是罕见病,治不好。只能靠药物和康复训练,延缓肌肉萎缩的速度。医生说,这病就是拿钱续命。源源他……离不开人。二十四小时都需要人看着,吃饭、喝水、翻身、上厕所,都得人帮忙。念瑾她……一步都不能离开。”
“轰”的一声,我的脑袋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是女儿不孝,是女婿自私,是他们忘了远方的老父亲。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那些我自怨自艾、孤独寂寞的日日夜夜里,我的女儿女婿,竟然在千里之外,承受着这样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煎熬!
“那……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啊!” 我嘶吼着,与其说是在质问他,不如说是在质问自己。
“不敢说啊,爸。”陆展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我们怎么敢告诉您?您和妈把念瑾当宝贝一样养大,没让她吃过一点苦。我们怕您知道了,跟着我们一起着急上火,再把身体给急垮了。”
“我们刚知道源源生病那会儿,我开的公司也正好出了问题,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一屁股债。那段时间,真的是天都塌了。我们不敢跟您说,怕您担心,怕您把养老钱拿出来给我们。那是您跟妈的保命钱,我们怎么能要?”
“我们想着,自己咬咬牙,挺过去就好了。等我们把债还清了,等源源的病稳定了,我们就带他回来看您。我们每年都跟源源说,等过年,我们就去看外公。可是一年又一年……我们食言了。”
“念瑾她……比谁都想您。她手机里存的,全是您和妈的照片。她晚上睡不着,就一个人偷偷看。她怕您听出她声音不对,每次给您打电话前,都要自己先笑一笑,对着镜子练好几遍,才敢拨通。”
“您那天打电话来,说您住院了。挂了电话,念瑾她‘哇’的一声就哭瘫在地上,一边打自己耳光,一边说自己不孝。她说她对不起您,对不起妈。那天晚上,她哭了一夜,眼睛肿得像核桃。第二天,是我硬把她拦下的。我对她说,‘家里有我,源源离不开你,爸也需要人照顾。我去!你放心,我一定把爸照顾好,平平安安地接回来!’”
陆展博的话,像一把把淬了火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这个自私、固执、愚蠢的老头子!
我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父亲,却不知道,我的女儿,在替我扛起一片天。我以为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却不知道,有一个男人,在默默地为我、为我的女儿、为我们这个家,撑起所有的风雨。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我误会了八年、咒骂了八年的男人。他比我上次见他时,瘦了太多,黑了太多,也老了太多。岁月的风霜,生活的重担,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可他的脊梁,却依然挺得笔直。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我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孩子……好孩子啊……是爸对不起你们……是爸错了……”
我泣不成声。
陆展博也哭了。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得让人心安。
“爸,您别这么说。是我们不孝,是我们该说对不起。您放心,有我在,您一定会没事的。等您好了,我接您去我们那儿住。源源他……天天念叨着外公呢。”
那一刻,所有的怨恨、隔阂、误解,都在这滚烫的泪水里,烟消云散。
病房门外,是冰冷的走廊。病房门内,却是迟到了八年的,家的温暖。
手术很顺利。
是陆展博签的字。他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医生说,家属这么镇定,病人也会更有信心。
我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陆展博一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爸,别怕,我跟念瑾在外面等您。我们等您出来。”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麻醉前,我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老伴,不是念瑾,而是这个被我误会了八年的女婿。我突然觉得,老伴在天有灵,她一定很欣慰。我们的女儿,没有嫁错人。
我在ICU待了三天。这三天,陆展博就守在外面,寸步不离。累了就在走廊的椅子上靠一会儿,饿了就啃几口干面包。护士说,没见过这么尽心的女婿,比亲儿子还亲。
转回普通病房后,他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丝不耐烦。同病房的病友都羡慕我,说我找了个好女婿。
我笑着说:“是啊,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有这么个好女婿。”
陆展博听了,只是憨憨地笑。
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我和陆展博的话也多了起来。我们聊念瑾小时候的糗事,聊他俩刚认识时的甜蜜,也聊他们这些年吃的苦。
他说,最难的时候,为了给源源买一针几万块的救命药,他白天在工地搬砖,晚上去开夜班出租车,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有一次实在太困了,开车追尾,把人家车撞了,不仅要赔钱,还被拘留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是念瑾一个人,一边照顾着病重的儿子,一边四处借钱,把他捞出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听着,心却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从没想过,在那些我看不到的岁月里,我的孩子们,竟然活得这么辛苦。
出院那天,陆博帮我收拾好东西。我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
“展博,这里面是爸这辈子所有的积蓄,还有你妈留下的,一共二十万。密码是念瑾的生日。你拿着,给源源治病。”
“爸!这怎么行!这是您的养老钱!我不能要!”陆展博像被烫到一样,赶紧把卡推回来。
“什么养老钱!我最大的养老保障,就是你们好好的!” 我把脸一板,“你要是不收,就是还把我当外人!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必须拿着!”
陆展博看着我,眼圈又红了。他没有再推辞,而是郑重地把卡收了起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爸!”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老泪纵横。
“好孩子,快起来。该说谢谢的,是我啊。”
我们办完出院手续,陆展博用手机软件叫了车。在等车的时候,他接到了念瑾的视频电话。
他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亮起,我看到了我的女儿。八年未见,她瘦了,眼角的皱纹也藏不住了。可她看着我的眼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充满了依赖和爱。
“爸!” 她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哎,瑾瑾。” 我也忍不住哽咽,“爸没事了,爸很好。”
“爸,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屏幕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爸,是爸误会你们了。” 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爸看看源源。”
镜头一转,我看到了我的外孙。他坐在轮椅上,被念瑾抱在怀里。他好奇地看着屏幕里的我,然后,用还不太清晰的口齿,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外……外公……”
这一声“外公”,我等了整整八年。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也是这样奶声奶气地叫我“爸爸”。
时光荏苒,岁月更迭。我的女儿长大了,为人妻,为人母。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需要她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应该成为她的牵绊,而应该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车来了。
陆展博把我安顿好,自己却没上车。
“爸,您先跟司机师傅回家,我……我去买点东西。” 他说。
“买什么?家里什么都有。”
“我去去就回。” 他冲我笑了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回到家,我打开房门。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一个小时后,陆展-博回来了。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额头上全是汗。
他买了我最爱吃的酱牛肉,老伴生前最喜欢做的红烧鱼,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
“展博,你……”
“爸,我答应了念瑾,一定要让您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高大,而又可靠。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老伴并没有走远。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派了一个人,来替她继续爱我,照顾我。
从那天起,陆展博就在我家住了下来。他白天陪我去医院复查、做康复,晚上就通过视频,给我和念瑾、源源祖孙三代,建立起一个特殊的“空中家庭”。
他告诉我,他们的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了,生活正在一点点好起来。源源的病情虽然无法逆转,但因为有特效药的帮助,已经稳定了很多。他们打算等源源再大一点,身体条件允许了,就一定带他回来看我。
我信。
因为我终于明白,家人之间的爱,从来不是靠距离来衡量的。真正的爱,是无论相隔多远,心都在一起;是当你身处绝境时,那个愿意为你豁出性命,为你撑起一片天的人。
血缘固然重要,但比血缘更重要的,是日复一日的付出,是危难关头的守护,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责任与情义。
我的女儿没有嫁错人,我也没有失去我的女儿。我只是多了一个儿子。一个在我生命最黑暗的时刻,像一束光一样,照亮我前行之路的好儿子。
如今,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我每天都会去公园散步,和老伙计们下棋、聊天。他们都说我像变了个人,比以前开朗爱笑了。我知道,是我的心结解开了。这空荡荡的房子,因为心里装满了爱,也变得温暖而充实。
都说“养儿防老”,可我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和福气,却是一个被我误会了八年的女婿。
我想问问大家,在你们的生命中,是否也有过这样让你“意难平”却又最终让你感动落泪的人和事呢?真正的亲情,到底是由血缘来定义,还是由日夜的陪伴和付出决定的呢?
来源:健康艾伯特9W9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