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燕侯为了报恩娶我,却对我冷淡多年,我成了上阳闻名的无宠侯夫人。
重回燕侯被报恩娶我那日,我婉拒道:“不如燕侯收我为义妹”(完)
声明:本篇文章为虚构故事取材网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燕侯为了报恩娶我,却对我冷淡多年,我成了上阳闻名的无宠侯夫人。
他为心上人冲冠一怒,连下十城,却让我沦为燕地笑柄。
预备同他和离那晚。
我重生了。
重回了燕侯当众被逼报恩娶我那日。
我盈盈一拜,婉拒道:
「我之品行,不配为燕侯夫人。」
「不如,燕侯收我为义妹。」
01
上阳城的内外城门大敞,率先入城的铁骑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高声宣告全城:
“捷报至,侯爷归——”
“侯爷大捷而归——”
灯火自巍峨的上阳宫至长街坊市次第点亮,不仅宫中为迎接燕侯忙碌不堪,燕地的百姓也纷纷涌上街头,只为一睹这位年轻雄主的英姿。
谁人不知,燕地之主燕翊宸,此次出征连克十城,被誉为天生的将星?
然而,这场战役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它的起因。
燕侯为了营救被困关中的柔嘉公主,不惜连夜点兵出征,一举攻下十座城池,只为迎回那位佳人。
自古英雄配美人,燕侯不过二十有余,金戈铁马间尽显意气风发,柔嘉公主亦是中原闻名的绝色佳人,谁听了不说一声乱世佳话?
若我并非燕翊宸结发多年的妻子,定也会为这故事欢欣鼓舞。
往常燕侯归来,无论战役大小,无论多晚,我都会提着灯笼,在城门外等候他凯旋。
然而此刻,我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上阳宫的白露台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上阳城,心中五味杂陈。
燕侯的亲卫黑甲军进城队列中,一顶素白色的轿辇格外引人注目。
我知道,那是柔嘉公主的轿辇。
燕翊宸定是骑着乌骓马,守护在她身旁。
上阳宫的宫娥们捧着托盘,在长廊上奔走,兴奋地交头接耳。
夜风将她们的话语送到我耳边:
“不知柔嘉公主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君侯一得知她被困的消息,便连夜点兵出征,甚至将十座城池的府库都赐予她。
真是天大的恩宠,令天下女子都心生羡慕。”
“我听宫里的老人说,柔嘉公主不仅貌若天仙,心地善良,还曾陪伴君侯度过艰难的少年时光。
多年离散,一朝重逢,君侯如此行径,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佳话,却不知哪个小宫娥突然低声嘟囔:
“可是君侯早就有君夫人了呀,她那样深爱着君侯。
现在这样,君夫人该如何自处呢?”
上阳宫的众人皆知两件事:
其一,燕侯为了报恩,娶了已故忠臣留下的女儿为妻;
其二,君夫人并不受燕侯宠爱。
我深知燕侯是为了报恩才娶我,但我却是怀着满腔爱意,嫁给了他。
我自幼被寄养在乡下,直到十五岁才被接回上阳,自知不如燕地的贵女,更无法与倾倒中原的柔嘉公主相提并论。
然而,我足够爱燕翊宸。
我愿意耐下心来学习繁琐的宫廷规矩,只为不拖累他;
我愿意为他遍寻名医,甚至不惜驱车千里,险些被大雪掩埋;
我愿意在他每次战归之时,都守在上阳宫门口,提着一盏灯,笑意盈盈地迎接他。
燕翊宸对我冷淡,我并不在意。
我娘曾说,人心都是靠真情捂热的。
我总说,这些年并非徒劳无功。当年新婚夜,燕翊宸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但如今我们也能同榻而眠。
然而,数月前的那个夜晚,他收到关中的密信,骤然从床榻上起身,抓起宝剑,披上盔甲,只留给我一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此后,战报不断传来:夺一城、夺五城,迎回柔嘉公主,燕侯冲冠一怒,成为天下佳话。
我才明白,燕翊宸并非无心之人,只是他的心,并未为我而动。
02
燕侯凯旋,想必庆功宴与朝臣拜谒定是络绎不绝,我遂返回寝宫,一盏孤灯下,细细翻阅着宫中的账册,静候他的归来。
才翻开账册的扉页,门外便传来宫娥们轻声细语的行礼之声。
我缓缓抬头,只见夜风携着珠帘的轻吟,直扑面颊。燕侯大步流星,踏入寝宫,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直至我面前三步之遥,才缓缓驻足,目光深邃,凝视着我。
我们,已有近一年未曾谋面。
燕朔风尘仆仆,银甲之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面容黝黑,身形消瘦,但那眉宇间,却愈发显得坚毅果敢,英气逼人。
我欲开口唤他一声“君侯”,却见他猛然上前,单膝跪在我身前的矮几旁,长臂一伸,越过矮几,轻轻钳住了我的脸颊,紧接着,一个炽热而急促的吻,便落在了我的眼眸、脸颊之上。
我试图侧过脸去,却发现自己竟无法挣脱分毫。
矮几上堆积如山的账册,被他嫌其碍事,随手一挥,尽数扫落至地。
在燕朔出征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处在一个微妙的转折点,仿佛初春的冰雪,开始悄然消融。燕朔虽在床笫之间渐入佳境,却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自制,从未像此刻这般,在宫娥面前,流露出如此炽热的情感。
我渐渐感到呼吸急促,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我忽然嗅到他颈间飘来的一缕冷香。
这香,稀世难寻,千金难买。早年,我父亲为了弥补我未能在他身边长大的遗憾,曾不惜重金购得一寸相赠。之所以如此昂贵,是因为这香乃素和公主亲手调制,香气清冷,似梅似雪,瞬间将我从迷离中拉回现实。
这冷香,如同一捧冷雪,劈头盖脸地砸在我的身上,让我瞬间清醒。
在耳鬓厮磨之间,燕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出征数月,所获城池皆藏珍宝,我让素和挑选了最为精美的,装了十多辆马车带回,不知你想先看哪一件?”
我轻轻推开他的脸,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我轻声说道:
“君侯,我……”
他未及听清,又凑上前来,想要再次吻我,却听见了我重复的话语,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眼中含泪,心中亦是惊讶万分,没想到自己竟真的说出了那句话。
我说:
“君侯,我想与你和离。”
铁甲寒光凛冽,燕朔本就因我未去迎接他而心生不满,此刻再三索吻被拒,更是面色阴沉如水。他猛然站起身来,一半是难堪,一半是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着我。
我鬓发凌乱,却从那堆散落的账册中,抽出了一纸和离书:
“和离书我早已让人备好,这些年,我们过得都不快乐,我也未能为燕地皇室增添子嗣,实乃失德。若是今晚签下这和离书,我明日一早便离开,除了我原本的嫁妆,我什么都不带走。”
我俯身叩拜,心中五味杂陈。
却听燕朔冷冷地开口:
“你不快乐?”
我强忍着内心的酸楚,抬头直视他的双眼,坚定地说道:“是,我不快乐。”
燕朔抿紧双唇,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将和离书揉成一团,狠狠掷在案桌上,犹觉不解气,又拔出佩剑,一剑将和离书与案桌一同劈成两半。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不快乐?”
“当初若非你们卫家,借你父亲之死,逼我娶你,又怎会有今日之局?”
我跪伏在地,羞愧得无地自容。
若非卫家挟恩求报,燕朔又怎会娶我?
这段姻缘,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错误。
03
燕朔气怒夺门而走,我睡前脸上都是泪痕。
醒来却发觉不对。
我一身缟素,连丫鬟都穿着一身白,卫家的嫂嫂将我抱在怀中,劝我节哀。我摸了摸眼睛,也是肿的。
此情此景,若非是梦,不然我不得不信,我重生了,回到了我父亲的丧礼上。
这一年,我才十六岁。
刚从乡下被接回上阳城,不过半年,才刚对父亲生出依赖亲近之心,他就为护刚即位的燕侯燕朔而死。
也就是在这一年。
卫家的族老,逼来扶棺送行的燕侯,娶我为妻,以让卫家在燕地更上一个台阶。
前世我还只是个刚入上阳的小丫头,不通事理,因父亲之死哭红了眼睛,只知道这夜过后燕侯要娶我。
直到成婚后,才知其中原委。
燕朔是想报恩,但绝非以娶我的方式。
晨露微凉,我往灵堂赶去,不过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重结恶缘。
气喘吁吁赶到时。
才见灵堂气氛僵持,紧绷如弦。
族老不肯盖棺,哭号不已,对燕朔道:「若是不娶我卫家女儿,她父亲死都不会瞑目,这棺材我们合不上!将这合不上的棺材搬到上阳城门去,让人看看新燕侯究竟是怎样的人。」
燕朔就站在一旁,二三亲信。
俱是脸色难看。
围观之人众多。
燕侯即位,周围诸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这样的要挟虽然无赖,但可谓有用。
一代王侯,竟然被当众挟恩逼迫至此!
几乎在他要应下的瞬间。
我突然闯入灵堂,伏跪在地。
我摇头道:
「报恩方式千万种,我一个乡下养大的丫头,什么都不懂,这样的品行才能,哪里能当燕侯的妻子。」
我抬起头,才第一次迎向燕朔诧异的目光。
忍住眼泪,轻声道:
「不如,您收我为义妹。」
族老瞬间变色,围观众人却连连点头,燕朔和身旁的亲信也缓和了面色。
多个不相干的义妹,总比多个妻子,受卫家这种急功近利的姻亲桎梏好多了,还能成全新燕侯善待功臣遗女的名声,自然再好不过。
燕朔不过沉吟一刻,当场应下。
「因我之故,让你痛失慈父,我无力弥补。但往后我便是你血脉不同的兄长,我燕朔必庇佑你一生一世。」
我知燕侯重诺,日后必定会如他所言,尽力照拂于我。
不过沉默了一瞬,俯身谢恩,心上那块歉疚的石头终于重重滚落在地。
从此,我与燕朔,不必因为一纸婚约,彼此纠缠不快多年。
燕朔有他的心上人。
我也可以去找真心悦纳我的良人。
如此才算拨乱反正、从此两清。我长舒了一口气,预备离去时,却被燕朔喊住:
「等等。」
我回过头,只见他拧住眉头,像是困惑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挽留。
深深凝视我一眼。
然而终究出口不过一句:
「夜深露重,义妹小心。」
04
新任燕侯不仅为已故忠臣亲自扶棺送葬,还将忠臣遗女收为义妹,谁看了不说一句王恩浩荡?
纸钱扬路,正是将棺柩抬出门、入土为安的良时。
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父亲的丧礼了,隔世再经历一次,心上仍然有钝钝的悲痛。
身侧却有细细的闲言碎语袭来,声量低弱却有意能让我听见。
是卫家几位关系并不亲厚的表姐妹,正因我前头拒了燕侯婚约、违背族中意愿一事不爽利:
「果真是乡下养大的泥丫头,族老给她谋的多好一亲事,好好的君夫人不当,赶着拣一个不值钱的义妹,笑死人了。」
「听说她是克命,她父亲才把她送到乡下去的。你看,果真如此,她才回了上阳半年,就将父亲给克死了。」
「可惜卫相,一条命不过换来这些——」
这句话还没说完,我伸起脚就踹在离我最近的那表姐妹腿弯,收起脚又踹向一人,她们没料到我竟敢当众动粗,全都痛呼叠摔出去。
回眼看我时都是不敢置信。
此次丧礼,君侯亲临,燕地权贵全都来吊唁,况且这时的我刚回上阳,最怕别人说我乡野做派,自卑谨慎,轻易不和人起冲突。
谁能想我竟敢当众踹人。
这里的动静大得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前侧的燕侯与族老侧目,正好见到我收腿的动作。又蹲下身子,一手扯着一个表姐妹的衣领,摁着在我父亲灵前磕了数个响头。
一时间都是女子痛呼哭泣的声音。
族老气红了脸,指着我骂道:「卫满,你岂敢在你父亲灵前如此无礼!」
然而燕朔却突然侧目看他一眼。
不过是平淡的一眼,族老瞬间冷汗连连。
卫相独女,燕侯义妹,等同王族,岂是他能够指责的!
我松开手,指间还有因用力而从卫家表姐妹头上拽下的头发。
直起身正见燕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目睹我所有粗野行径,前世在他面前小意迎合,知他不喜女子如此莽撞。
然而不过顿了一瞬,与燕朔对视了一眼,垂眼刚想陈述原委。
若非她们言语牵扯侮辱到我父亲,我不会生气至此。
却见燕侯向我伸出手。
将我扯了过去,护在身后。
他扭头看向卫家人,唯有一句森冷问责,斩钉截铁。
「卫相刚为国捐躯,你们卫家究竟是怎么苛待我义妹的,逼得她一个弱女子在父亲丧礼时,不得已如此失态!」
局势调转。
尤其是还趴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卫家表姐妹,捂着磕出血的额头,几乎以为自己幻听。弱女子?谁??
我抬起头,还能看见燕侯沉怒绷紧的下颌。
明明是亲眼见我动的手,他却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
燕朔偏首:
「你别怕,往后不论什么委屈,义兄给你撑腰。」
虽是宽慰,却自有王侯的自矜傲气在。他燕朔给出的承诺,必定言出必行。
我轻轻牵扯起唇角,有些失神。
燕朔其实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
只是真的可惜。
前世错有了那段姻缘。
05
让燕朔认我当义妹,其实只是随便给他找了个报恩的名头,倒不必真的落到实处。
但当日燕朔不仅为我问责卫家,之后又拨了亲兵护我出行,更兼有无数金银珠宝送到我的手中,甚至在上阳宫中都为我留出了住所。
不仅卫家待我像对真正的王姬那样小心翼翼,连上阳城的所有人都知道。
卫相遗女,卫满。
哪怕父亲为国捐躯,只留她一个孤女,也不是谁都能来吃绝户、能欺辱的。
卫满身后,是她的义兄,燕地的新侯,燕朔。
06
然而燕朔作为新侯,要处理的事情繁多,两个月过去我都没见到他一面。
再等他忙空时,已经是燕地下雪时,他才抽出两日,要带我回燕氏祖地祭拜先祖,再在宗祠中挂上我的名字。
这就算正式认下义妹了。
在一个大雪日,我们就轻车简行上了路。
虽然仓促,但我坐的马车里头却暖融融的。行路数日,我掀开车帘,风雪吹滚而来,燕朔就率二三亲兵策马在前,神情肃然。
掀帘的声音在行路中几不可闻。
燕朔却瞬间察觉,夹紧马腹靠近马车,涌进的风被他悉数挡住,他询问道:「行路累了?」
我摇摇头,凝视着他:
「兄长,我不累,但你今晚真得找个驿馆好好休息一下了。」
燕朔年方弱冠,正是身强体壮之时,连日大雪中行路也不过是常事。但是这两月来他日以继夜地处理政务,收新臣、用尽心力,到现在也不知睡没睡过一个好觉,眉眼之间尽是疲惫。
全靠着年轻在撑。
所以前世后来不过年长了几岁,又在战场上生死来回,二十有几的年纪就有了头疾。
燕朔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他的疲惫状态。
却无所谓道:
「我是燕地之主,又不是那些肩不能扛的软弱书生,这点苦有什么吃不得的。」
燕朔本不是听劝的人,前世我是他妻子,尚且要使些手段,他才肯扭转心意,早就劝够了。
如今我不过是义妹,只是提议一句,自然不能强压着他睡觉。便不再多言,兀自将车帘放了下来。
隔绝了雪幕和自命不凡的燕侯面容。
瞬间安静下来。
我本就困倦了,刚好小寐一会。却发觉燕朔一直策马逡巡在我马车周围,几番想要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什么,无心搭理,只闭着眼睛假装不知。
到中午停车吃饭时,我才下了马车。
却刚好听见燕朔在询问亲卫,附近有无好的驿馆。
我讶然抬头,正好对上燕朔如不经意般看来的视线,眼黑如墨。
他下令道:
「午后赶往驿馆,休整两日,养足精气再走。」
亲卫们都已做好此行风餐露宿的准备,一时又是错愕又是惊喜。
却见燕朔板着脸向我走来,难免气闷。
谁能想到义妹这样脾气,敢给新燕侯脸色看,径直摔了车帘。
等到我跟前时,挡住吹向我的风与雪。
却分明已经是退让的态度。
不过生硬的一句关心:
「早些上马车去,小心着凉。」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往后行军打仗,一走数月,也休息不得。现在只是赶两日路,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辛苦。」
知道他行军辛苦。
所以前世每次他出征归来,我都提盏灯去上阳宫外等他,从春到冬,风雨无阻。
我抬头笑道,眼眸认真:
「知晓义兄为燕地民众操劳辛苦,往后自然有你的军师、你的妻子来劝阻你,可他们不在,就只好由我这个便宜义妹,来心疼你了。兄长不休息好,怎么保护我们呢?」
风雪吹乱他的鬓发。
新燕侯却在凝视我笑颜两瞬后,袖中的手蜷缩了一下,骤然转身。
雪野中刻下他急促的步履,我才听清他硬邦邦丢下的那句话:
「知道了。」
「下次不许对我闹脾气了。义妹。」
07
这样的话,前世他也说过。
当时我与他成婚两年多,他出征在外,聚少离多。
又加上燕朔本就不甘心娶我,纵然我一股脑贴上去,关系依旧不冷不热。
燕侯冷峻,时人皆知。
第一次感到他对我态度松动时,是在春狩。燕国属地使臣给燕朔进献了美人,他浑不在意地就颔首。宴会后半截,我不仅话都不和燕朔说,眼风都不多看他一眼。
哪怕燕侯冷峻,但我平素像火一样,现在却熄了声,他也能察觉出不对来。他几番回眸,所见不过我的冷脸。
但察觉是一件事,肯哄人又是另一件事。
宴散之后,要去春狩的围场,中间有石阶难行。
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却被燕朔稳稳扶住。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示意我上他的背。一任君侯,竟肯俯身背我。
千山苍渺,石阶层叠青苔。
我伏在他的背上,听见的不知是自己的心跳声,还是他的。
成婚两年多,所见最多是他匆忙的背影、冷淡的神情,头一次得如此回应。
一时间竟然想要落泪。
燕朔道:
「本不耐烦美人,但我麾下兵卒尚未婚配,吵着要媳妇,是以才留下他们进献的美人。」
他又道:
「下次心中不开心,要说出来,你若不理我。」
年方二十的燕侯突然喉中一涩,头次感到情字折磨,才道:
「我也会伤心。」
08
燕侯本来改了心意,是预备去驿馆休整两天,然而新接到一封政务急信,不得不赶往五羊城。
夜间,雪中行路。
却遇上了暗杀。
风声鹤唳,马匹嘶鸣,紧接着就是刀剑交错厮杀的声音。
我蜷缩在车角,浑身冷汗,自知自己不叫出声,才是真不添乱。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剑挑开车帘,伸手将我捞了出来。燕朔将我护在怀中,翻身上马,身上的血一直渗透我的衣襟。我穿过他的肩膀回头,只见地上都是横倒的尸体,雪色与血色渗透。
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马匹跑出两里地后,我身后的燕朔却蓦然往下一跌,用尽最后气力牵扯住马匹,我与他摔落翻滚在雪中。
我从雪里挣扎起身,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说的最后一句话。
分明是让我先走。
我自然不能听他的。
好在我乡野长大,对马匹熟悉不过,让马匹先卧地,再咬牙全力撑着燕朔上马,让他靠着我,重新驭马上路。
风霜割面,雪野茫茫。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手上被马缰勒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到马都累死了,我用燕朔腰间的佩刀,割马取血,自己先喝了口,又哺给燕朔几口,终于见他面色红润了一分。
再用水囊装了满满的马血,半背半拖着燕朔,往地势复杂的雪林中艰难走去。
找到了山洞落脚。
又生火取暖,给燕朔处理了下伤口。
他醒来时,我满脸脏污,正脱了鞋,足袜上都是凝固的黑血,小腿上更兼有入林时被雪中荆棘划出的无数伤痕。
燕朔拧着眉头,神色怔然。
他虽昏迷,但并非无知无觉。遇袭无数次,还是头一回被女子护着奔行,遁入深林,还有谁哺了他一口马血,用冰冷柔软的唇瓣......
他突然一个激灵。
我侧脸回望,只能见燕朔突然又闭上的眼睛。
不过无知无觉庆幸道:
「好在义兄无恙,我刚刚出去抓了雪兔,我已经剥了皮,等会烤来吃。你先喝口马血暖暖身子,再顺着河流下去,有几户人家,等雪停了我们就去借宿。」
山洞外冰天雪地。
里头却被火烘烤得温暖舒适。
女子声音柔和,不怨不艾,便听燕朔闭着眼睛道,声音仿佛也被火烤软了:
「卫满,上阳城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我一怔,才想起来,我在燕朔心中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曾怒踹表姐妹、敢割马喉咙取血,活脱脱一副草野莽女模样。
前世是真的对自己这一点很介怀。
因为燕朔挂怀多年的素和公主,和她的封号一样,是个典雅淑女。那时候我刚嫁给燕侯,说来也算好笑滑稽。曾听过宫女说过素和公主,便留心打听过她,意欲模仿,来讨燕朔欢心。
学她穿素衣,学她作诗写赋,不仅对燕朔无用,反倒被宫人笑新君夫人只会东施效颦。
到后来索性做回自己。
燕朔对我的态度反而好转了。
但到最后才明白,其实我是什么性格,于燕侯而言根本无所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都是无用功,都是强求。
如今便只是低头笑了一下。
淡淡道:
「我不在上阳长大,自然不能和那些贵女相比。」
燃烧的篝火照亮燕朔半边面庞,他喉头滚动了一下,道:
「不是。」
我讶然抬眼。
火光明暗,燕朔看着我,眼中暗流涌动。
「你比她们,都要好。」
09
雪停天亮,我们沿水而下,寻了农户借宿。
是夜,燕朔却浑身发烫起来,伤口原本就有毒,能扛到现在,实属不易。然而村舍没有大夫,雪天茫茫,要找寻医师,谈何容易。
我托嘱村舍老妇人,替我照看病重的兄长,决定冒雪去寻大夫。
却在转身时,被床榻上高热不退的燕朔攥住手腕,一字一顿,从喉中逼出话语:
「不许去。此乃君令。」
我回过头:
「知不可违抗义兄,然而不得不违抗。若义兄在这里有丝毫损失,满满万死难辞其咎。」
我挣开燕朔的手,冒入风雪中。
不是不害怕,只是我觉得我能做到。
前世我甚至能为燕朔千里寻医,那时他头疾发作,我听闻颍川有一老先生,最擅长头疾,连夜策马前去。当时路程遥远,连亲卫都半路失散,但我仍旧找到神医。
如今只我一人,但小心谨慎未必不行。
所幸上天庇佑,一路未见豺狼匪徒,径直行至城中。
拿着我的玉佩,径直叩响守城将领的门扉,一句话燕侯遇刺吓得他浑身冷汗,不过小半个时辰,全城最好的医师都被拎出来,怕引人注目,将领特地挑选了小批精锐,一路疾行至村中。
好大夫好药,燕朔又正是身强体健之时,烧很快就退下去。
但是为了休养,不易挪动,还是暂时落脚于这小小村舍。
然而燕侯伤好,众人都没松口气。
因为整个村舍都凝结在他阴沉的脸色下。
他伤刚转好,就问责于我,气极怒极,
乃道:
「当日遇刺,让你弃我先走,你不走。昨夜大雪,夜中恶狼雌伏、流民逃窜,我下君令命你不许出门,你也要出去。你知道自你走后,我卧榻时全是恐慌烧心,尽数怪自己无能,若你有分毫闪失,你让我怎么对得起卫公!」
我别过头去。
一声不吭。
此情此景,竟如前世一般别无二致。当年为燕侯千里寻医,寻回神医后反遭他一通斥责。
我当时犟着脑袋道:
「若我父亲知道,我肯为君侯用心效忠至此,也只会欣慰,何来不能与他交代一说!」
堵得冷冽燕侯一时哑口无言。
临走前他才恨恨放下话道:
「那你便真不管我死活。你若死了,我也不必苟活。」
这样回想起来,一时竟然发呆。
燕朔那时这样生气,里头究竟有对我的几分真心?
然而前世不可追寻,答案已经不可得知。
我抬起头。
燕朔本还要继续问责,却在看见我眼底悬有的泪意,语气陡然一收。
我闷声道:
「知道了,义兄。」
10
将领猎了野鹿,在农舍小院炙烤分食,农舍的老妇人又挖出两坛陈酒。
诸人围坐火边,气氛难得松快起来。
我小抿了两口酒,回头去寻燕朔的位置,他虽居主位,却靠在阴影中,借着火光在看一把匕首,面色平静,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
那把匕首我认得,是之前死于雪中刺杀的燕朔亲卫所有。
燕朔即位这一年,不可谓不艰难,明争暗斗刀光剑影,无数拥戴他的亲信忠臣因此而死。人道新燕侯手段狠厉,雷厉风行。都忘了,他甚至还未弱冠。
我小心挪过去,递给他一杯绿酒:「好喝,君侯不妨一尝。」
燕朔抬头,所见不过我一笑,回身又加入火边酣谈的氛围之中。
仿佛刚才一笑,浮光掠影。
淡淡的,却瞬间将他从仇恨的氛围中挣脱出来。
火堆旁边,守城将领旁坐着的几位年轻武官,推搡着其中一位红着脸的青年武官,他借酒下肚,才朝我开口:
「满满姑娘,城中有罕见绿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某愿陪同一观。」
青年眉眼湛湛,赧然正直。
我眼睫一颤。
是了。
我无婚约在身,迟早要相看夫婿,眼前青年出类拔萃,先相看也未尝不可。
却听身侧咔哒一声,众人惊慌侧目。燕侯将匕首砍进鹿骨中,切肉切出操拿兵戈的气势。
燕朔凤眼一抬:
「不知下关城防将士都这般惫懒,还有闲心赏花?况且风大雪大,我义妹千金之躯,被吹坏怎么办?」
年老的将领连忙出来打圆场,先斥责青年武官莽撞,又开了新的话路。
场面又活络起来。
不知谁借喝了酒大着胆子,问燕朔:「不知君侯,可与平常儿郎一样,也有意中女子?」
火堆噼啪。
等了数刻。
燕朔迟疑道:「有。她不似旁人,更鲜活,胆子大,敢对我哭闹下脸,却是个很好的姑娘。平生二十年,这样头疼却欢喜的感觉少有,想必这就是中意。」
我侧目看着火堆,一时竟有些发愣。
只知素和性格典雅温和,似乎和这些描述都对不上。
适逢村舍老妇人来添酒,小声自语道:「君侯未娶妻,满满姑娘也没夫婿。可惜君侯有意中人,二人又是义兄义妹。那天夜里来敲门借宿,还以为是哪里逃来的贵人新夫妇哩。」
声音不大,散末在火堆燃烧的轻烟中,不知落入谁的心中。
后半场我话便少了。
绿酒就饮得格外多些,半醉半醒间,有人拿掉了我的杯子。
我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攀住他的臂膀,却觉那人身躯突然绷紧。
凝视我许久,才伸出手背轻轻擦拭我脸上的酒痕。拿惯刀戟的手,一时间轻柔又耐心。
我费力地睁开眼,只看进燕朔黑沉的眼眸,滚烫如星子。
茫然一声道:「义兄。」
瞬间惊醒了他。
他是她名义上的义兄。
君侯未娶妻,满满无夫婿。但满满,对他不过义兄情谊。
燕朔一颤,松开手,骤然起身后退两步。
他逾矩了。
11
梦到前世了。
燕朔生而尊贵,性格最是傲气,最恨被人胁迫,最厌恶被人勉强。
卫家哪怕将我推上君夫人的位置,也没得什么好处,反而被燕朔记上一笔,卫家有官职的都被揪住错漏架空罢官,只有王室姻亲一个空头衔。
我毕竟父亲为国而死,燕朔倒没睚眦必报到我头上。
只是成婚头几年,他本就出征在外,聚少离多,就算回了上阳,眼风都没带扫我的。
可我毕竟喜欢他。
便时常向燕朔最敬重的乳母请教。有时因燕朔给的一点甜头而雀跃,有时因为做错事惹怒他而懊恼。
她只笑着看我道:
「君夫人,君侯是喜欢你的。只是他自小傲气,还要多等他一些日子。少年夫妻,君侯又犟,总要时间来磨合。」
我猜想她只是为了哄我开心。但我并非无知无觉。
就拿每次迎他战胜归家一说。
成婚初年时,我等在上阳宫门口,柳絮都吹了我一脸了,他能硬生生骑着马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过去。
到后来见我会微微颔首,说两句话。
更后来些,冰消雪融,他还没到宫门口,就翻身下马,看着我朝我大步走来。只是冰消雪融的时间不长,就有了素和的事情。
这次梦中。
我梦见的仍然是燕朔乳母的居所,只是并没有我的出现。
高高的玉柳树下,乳母坐在她常坐的那个位置,而我曾坐了无数次的位置上,是面色难看的燕朔。铁甲未换,一身疆场征战之气,却失魂落魄。
天阶夜色凉如水。
乳母看透他的心思,却故作一问:「君侯连下十城,带素和公主而归,人生得意之时,为何到老身这里郁郁寡欢?」
燕朔抿直了唇。
从牙缝中逼出一句话,字字钻心疼:「得胜之后归心似箭,不愿多逗留一日,日夜兼程赶回来,只为早见她一面。结果她同我说,要和离。她说,这些年她过得不畅快。」
说到和离二字。
他几乎恨不得起身,将眼前的玉柳都给砍了。
乳母又问:「那君侯可知,为何君夫人此时才说和离?满城都说,君侯为了素和公主开战,又带着素和公主回来,夫人会怎么想?」
燕朔攒眉抬头,疑惑反驳:「不知道哪些个穷酸书生,给我编这么个如此荒唐可笑的故事。两地开战,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我堂堂丈夫,怎可能为个女人如此兴师动众。这样风言风语,听过就算了,那些蠢货信也就算了,满满如此聪慧,怎会往心里去?那日关中密信,乃是眼线传信于我,道关中李氏父子不在,可趁机攻打夺城。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素和也被困关中,刚好一并救下,她虽不与我一个姓氏,到底是我父王的——」他忽然噤声,只改口道,「与我血脉相连,救下何妨。这些朝堂政事,宫廷秘闻,何须与妇人道也。」
老乳母道:「她并非只是妇人,君侯,她是你的妻子。若有隐瞒,必有间隙。若君夫人感到不爽利,也必定是你做得还不够。」
燕朔默不作声。
成婚初年是他傲气,后来日久天长,虽知满满的好,但仍旧我行我素,如今想来,处处是迫得她讨好,凡事让她迁就。她不快意,是他的错。
许久才道:「我把和离书撕了。天亮我就去找她。我喜欢她,我不和离。」
玉阶凉透,风尘仆仆而归的燕侯,坐看漫天繁星。
平生不爱被勉强。
平生不爱让步。
却头一次如此庆幸,曾被挟恩相报,成此婚姻。从此有一所爱女子,万里好江山,不必寂寞。
12
天亮之后,我怔忪而醒,不知梦里是真事,还是我臆想做梦得出。
往外走的时候,正好遇见燕朔在操练那些年轻武官,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却又不敢叫苦喊停。
见我出来,燕朔回头,喊了我一声:
「满满。」
燕朔伤已经大好,决意启程,眉眼之间尽是锐气,便可知晓回去之后要清算此次暗杀背后之人,朝堂又有变动。
我不放心,又检查了一下燕朔的伤口:「义兄,还是勿要太过操劳。」
数日相依逃亡,加上我原本对他就有夫妻记忆,姿态动作难免熟稔。
反倒是燕朔,一点也没不适应,平常地拢好衣襟,垂眼看我,忽而道:
「此次未回祖地,祖祠中也没来得及上你的名字,满满喊我义兄,其实于理不合。」
我才注意到,他今晨开始,就没喊过我义妹,倒是喊我的闺名,满满。
前世燕侯,就喜欢如此称呼我,一声声地喊我,满满,满满。
我压下心中一丝异样。
改口叫他:「君侯。」
方见燕朔松开了眉头,仿佛一层十分在意的枷锁解除,很难得地抿起唇笑了下。
却听外头有车马停却声,转头望去,小小村舍竟然一下蓬荜生辉。
宝马香车上正下来一素衣美人,婢女搀扶着她,还没开口就冷香袭来,一下就让我知道了她的身份。
中原汉室之后。
素和公主。
她一见燕朔,就伏倒在地哭泣:「幸得燕侯在此,求救我一命。」
13
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燕朔要带我回祖地上王室族谱,遭遇刺杀,更改了原有的轨迹。
让我们竟在这里遇上了途径此处的素和公主。
如今天下汉室衰微,素和公主美貌无双,垂涎她美貌的人不少。冀州袁将军一大把年纪了,却还恬不知耻地求娶素和公主,却因袁氏势力,素和公主还不得不嫁。
如今遇上燕侯一行人,如遇救命稻草。
乱世不易,尤以女子为甚,素和公主倾倒中原的名声,未尝不是毒箭。
燕朔无见故人之欣喜,倒是先频频看我几眼,才思忖应允。他原本要赶往五羊城,现在带着女眷自然行路不便,就从城中调配了一支队伍,护送我们回上阳,自己快马先行。
如此分道扬镳,各自为路,才是上解。
才行了半日路。
却听见外头有疾马声来,跟随马车旁的士卒吃惊道:「君侯。」
我掀开车帘,雪气和燕朔身上的气息一同进来。
他眼睫上有雪。
因呼气而倏尔融化。
燕朔道:「救素和并无旁的意思,一是她年少时曾作陪过我与母亲,有儿时情谊;二者,我与她一父所出,她的母亲曾是我父亲的歌姬,被转送给汉帝时不知有身孕,生下了素和。我兄弟姐妹虽然众多,但毕竟是手足,总得救上一次,此乃后宅阴私,王室丑闻秘辛,本不欲告诉你,但我怕你多想。」
这番解释说完,燕朔长舒一口气,又解下腰间虎佩给我。
凡持虎佩者,于燕地境内,如燕侯亲临。他道:「我不在的时日,拿着虎佩,无人敢欺你。谁敢对你不敬,格杀勿论。」
说完,深深凝视了我一眼。
便欲勒马回头。
他半道奔赴而来,风雪加身,只为说这样一番话。
然而前世,我只要这样一番话。
就已经足够。
此次一走,怕是又要行军打仗,数月半年不见,战场刀枪无眼。
我几乎分不清前世今生,只是直起身来,喊住他:「君侯。」
燕朔于风雪中回头,见我恬淡一笑。
我道:
「路上小心。我在上阳城等你胜归。」
便如从前每一次一般,在上阳宫门口,提灯等他回来。
好好的,回来。
14
燕朔一去,果真又是战事干戈。
上阳城中雪停春来,花谢又夏至。
知晓素和公主与燕朔的真关系后,每每想到前世因素和公主气闷时,不免觉得好笑。燕朔战事繁忙,却仍然会给我寄信,每到一封, 开首便是,满满敬启。
我并非无知无觉。
他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前世的燕朔,或许他也早就记起来了,他同样和我有前世的记忆。但这并非坏事, 这恰好是上苍给的一次重来的机会。
到天转凉时。
燕朔的书信就停了,料想他已经在羁旅回来的路上了。我从坊市买完东西, 想着明日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在上阳宫迎接燕朔了。已是暮时,千灯入户。
却听见身后有人喊我, 不过一句满满。
我蓦然回首,有些不敢置信。
长街尽头,市井烟火气氤氲, 燕朔一身铁甲,格格不入地站在那里,遥望着我。他回来得要比预想得早许多。起先还是大步向我走来,急匆匆的,越走越快,到最后竟是跑了起来。
一晃眼,他就到了我的面前。
抱起我的腰肢,将我在空中旋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把我放下。
「很想你,满满。」他道,「比攻下十城时还要想你,才知相思入骨。」
一句话,已经是彻底坦白。
燕朔也想起了前世。
他身形高大,俯身才能和我平视, 一代王侯,敛尽干戈血腥之气, 竟是低头认错。
「前世是我不辨明珠,是我如蠢物般自傲,冷落忽视你多年。一直到后来,都是满满你在迁就我。我在梦中才逐渐开始记起前世,原来我教满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每每想起来,恨不得回去揍从前的自己两顿,你今生不愿嫁我, 反认我做义兄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满满,我心悦你, 我做不了你的义兄。就算没有记起前世, 也做不了你义兄,我还是会心悦你。」
他垂下首,额头相抵,眼角竟有水光:
「不知我们满满,愿不愿意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风声顺着长街涌过去。
将谁家新曲传得更远。
我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他。不过往后退了两步, 微微屈膝,盈盈巧笑:「恭迎君侯胜归。」恰似从前无数次, 等待燕朔归来时的那句话。
四目相接,心有灵犀,已经是答案。
崭新的一生, 我愿意和他重新开始。
燕朔在我身前俯身,竟是要背我回上阳宫。
我感受着身下沉稳年轻的身体,终于听清新曲里的那句词。
偏偏正好是一句。
似曾相识燕归来。
——完结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