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电影的风格源头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4-12-26 19:01 1

摘要:《疤面煞星》(1932)中最迷人的场景之一关乎于热血偾张的暴行。在一个从行驶的汽车上抛下尸体的镜头和一个黑帮分子兴高采烈地拆开装满汤姆枪的箱子的镜头的交相衬托下,穿插了冉冉升起的暴徒托尼·卡蒙特(保罗·穆尼饰)接待他老板的情妇波比(卡伦·莫利饰)来访的插曲。

作者:Imogen Sara Smith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Criterion(2024年11月12日)

《疤面煞星》(1932)中最迷人的场景之一关乎于热血偾张的暴行。在一个从行驶的汽车上抛下尸体的镜头和一个黑帮分子兴高采烈地拆开装满汤姆枪的箱子的镜头的交相衬托下,穿插了冉冉升起的暴徒托尼·卡蒙特(保罗·穆尼饰)接待他老板的情妇波比(卡伦·莫利饰)来访的插曲。

他正在家中休息,急于炫耀自己的成功战利品,但她怀疑地扫了一眼周围杂乱无章的古董,觉得这个举动「有点花哨」。托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吗?很高兴你喜欢!」

《疤面煞星》(1932)


「花哨」(gaudy)这个词似乎就是为托尼·卡蒙特而造的,其词根源自拉丁语「gaudium」,意为「高兴、作乐」,无论是欣喜若狂地用热铅喷洒墙壁,还是炫耀一叠定制的衬衫,并吹嘘自己打算每件只穿一次就送人,没有哪个电影中的黑帮大佬能比他更乐在其中。

波比来访的场景展现了导演霍华德·霍克斯戏谑的节奏和对冒犯性调情的敏锐洞察力,提炼出一种冷静观察的幽默,平衡了影片中机枪扫射的暴戾和火山爆发般的情感。托尼自豪地介绍着自己的公寓,他带着波比来到窗前,指着隐藏在绸缎窗帘后面的钢制百叶窗,并兴致勃勃地展示了窗外的电子广告牌:「世界是你的。」

在约瑟夫·冯·斯登堡的黑帮片《地下世界》(1927)中,一块广告牌上写着「城市是你的。」编剧本·赫克特曾凭借这部默片获得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奖,为这一类型电影奠定了蓝本,他在《疤面煞星》中重现了这一主题——从「城市」到「世界」的膨胀恰到好处。参与《疤面煞星》制作的每一个人的目标都是要超越以往所有的黑帮电影,将《小恺撒》和《国民公敌》(均为1931年公映)已经确立的一段电影高潮推向顶峰,后两部电影捧红了爱德华·G·罗宾逊和詹姆斯·卡格尼。

赫克特向制片人霍华德·休斯保证,他的剧本将「比迄今为止任何一部影片的伤亡人数都要多一倍,影片质量也会好一倍。」他说到做到,但影片中的野蛮行为却被流畅的笑料和时髦的动作所渲染:托尼放肆地在警徽上划了一根火柴,波比随意但果断地接受托尼——而不是她即将结婚的前男友约翰尼·洛沃为她点烟。整部影片充满爆炸性的暴力场面因为处理得如此派头十足而更加震撼人心。

霍克斯一直将《疤面煞星》视为他最爱的作品之一。为了与休斯合作,他撕毁了与第一国家电影公司的合同,引发了一场针尖对麦芒的诉讼。1926年,休斯带着巨额个人财产来到好莱坞,以独立制片人的身份与他合作。休斯非常乐意拍摄一部最硬核的犯罪电影,拍摄一开始,他就对汽车在枪林弹雨中撞毁的镜头非常满意,并要求拍摄更多同样的镜头。有五位编剧参与了剧本创作,记者弗雷德·帕斯利没有署名,但赫克特根据他作为芝加哥新闻记者时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其中有许多辛辣的细节)进行了改编。

正如在《地下世界》中所做的那样,赫克特直接借鉴了阿尔·卡彭的职业生涯,从他在纽约五点帮的起点和他脸上伤疤的来源(「在布鲁克林一家地下酒馆与一名金发女郎的战争」),到他在芝加哥参与杀害「大吉姆」·科洛西莫(影片中的「大路易」·科斯蒂略)和迪恩·奥巴尼恩(影片中从未露面的奥哈拉,在他的花店里被杀),当然还有情人节大屠杀。

在视觉效果上,《疤面煞星》也让人想起《地下世界》中的表现主义阴影和闪闪发光的弹痕玻璃。摄影师李·加姆斯在同年还拍摄了冯·斯登堡的《上海快车》。从开场一盏路灯在晨曦中朦胧闪烁的特写镜头开始,摄影机平稳地跟随一名看门人进入一家酒吧,他在一场奢华派对后打扫卫生,从棕榈树上扯下纸带,并从纸屑堆中拾起一个女人的胸罩。

随后发生的谋杀案仿佛一出优雅的皮影戏,之后的场景都沉浸在天鹅绒般的黑色中,演员们的身影映衬着透过蕾丝或薄纱窗帘散射出的光线。在高潮迭起的围攻中,托尼公寓的黑暗被巡回射灯穿透,然后笼罩在毒气弹缓慢爆发的美丽光影中。

这些繁复的视觉效果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暗示暴力的方式,由于某些暴力是无法明确表现出来的。最有名的是,霍克斯将「X」置入到杀人的场景中——托尼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首次确立了这一主题——剧组为想出置入「X」的办法而获得了50美元、甚至100美元的奖励。

这些「X」基于阴影和光线所呈现,被画在招牌上,由仓库的大梁或台扇的叶片所构成,被标注在保龄球记分表上,还被贴在芝加哥唯一一栋用罗马数字标识房间的公寓楼的门上。这些「X」除了给观众带来寻找它们的娱乐挑战外,还不经意地宣传了影片对死亡的审美化。在一个鸟瞰镜头中,殡仪馆招牌的阴影在人行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上画了一个十字,当人们忙着欣赏这个镜头的艺术效果时,谁还会去哀悼逝去的生命呢?

老牌制片厂对休斯这个后起之秀深恶痛绝,不愿意把自己的明星借给他拍摄,这也是为什么《疤面煞星》的大部分演员都是新人的原因之一。保罗·穆尼在1929年拍摄了两部不成功的电影后,回到了百老汇。穆尼是一位严肃而有头脑的演员,曾在一家意第绪语剧院磨练自己的演技,他起初觉得自己不适合托尼这个角色,但一旦被说服,他便一如既往地全情投入角色之中,在拍摄期间,霍克斯努力让他收敛张扬的动作和难以理解的浓重口音。

意大利裔美国人团体对他浓眉大眼、憨态可掬的漫画式形象提出抗议,但他的表演充满了动物般的精神,并通过对小细节的想象力加以提炼:托尼观察和模仿波比拔眉毛的方式,或者他对毛姆的戏剧《雨》的分析(「这个女孩,塞迪,她一直像你所说的那样......不抱任何幻想」)是多么令人欢欣。

托尼正在谋划接管芝加哥南区的啤酒生意,挑起与北区的帮派战争,并取代他的老板洛沃,但此时此刻,他却一心一意地关注着塞迪·汤普森最终会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关注着波比的梳妆技巧,以及他的新住所的内部装饰。这种特质极其危险地令人卸下防备。

波比起初对托尼的粗俗感到厌恶,但一来到他的公寓,她就被他天真、永不熄灭的热情所征服。她摸着他花哨的睡袍,狡猾地模仿他的标志性用语:「太好看了。很昂贵吧?」(互相观察和模仿是标准的霍克斯式做爱仪式。)她的逗乐让我们对托尼产生了好感,当然托尼精神错乱的时候也很可怕,尤其是对他的妹妹塞斯卡(安·德拉克饰)的施暴。

虽然霍克斯后来声称他想出了以波吉亚家族为原型塑造卡蒙特家族的想法——其中还包括乱伦的兄妹关系——但《疤面煞星》的台词编剧约翰·李·马辛坚持认为这是赫克特的功劳,因为后者对这个臭名昭著的家族一直情有独钟。这或许是事实,但影片中女性角色的突出——与女性在黑帮片中通常扮演的边缘角色相比——是典型的霍克斯风格,他在1940年的《女友礼拜五》中将记者海蒂·约翰逊的性别从此前版本里的男性改为了女性,从而将赫克特和查尔斯·麦克阿瑟1928年创作的冷酷新闻喜剧《头条新闻》(1931年首次由霍华德·休斯改编成电影)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女友礼拜五》(1940)


波比可能是电影中最聪明的人,也可能是最没有道德感的人。她还是故事中唯一的幸存者。塞斯卡则完全不同。托尼一开始介绍自己的妹妹时,就斥责她亲吻了一个年轻男子,从而确立了他对妹妹的不自然的迷恋;妹妹感觉到了他不似兄长般的关注,并因此而退缩,但她也意识到并最终接受了自己和他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他。

当安·德拉克参加霍克斯家的一个派对时,她还不到二十岁,这位苗条的舞者和前儿童演员让霍克斯目眩神迷。霍克斯后来回忆起派对上发生的一件轶事,当时扮演托尼的得力助手吉诺·里纳尔多的乔治·拉夫特一开始拒绝了德拉克的跳舞邀请;为了改变他的想法,她在他面前表演了一段曼妙的慢摇步。

霍克斯在影片中重新演绎了这一段,当塞斯卡随着蓝调 《这些日子》摇摆时,她试图引诱吉诺进入夜总会的舞池。(然而,她并没有成功,我们也没能看到拉夫特一展舞姿;拉夫特曾是一名职业舞者,在1931年罗兰德·布朗的黑帮片《金钱欲望》中,他表演了一段流畅的软鞋踢踏舞;在1932年《的士风云》的狐步舞比赛中击败了詹姆斯·卡格尼!)当塞斯卡身着一袭黑色紧身晚礼服出现在天堂夜总会时,她就像被电光照亮了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当她在吉诺面前摇摆,转过身来露出雪白后背时,她那双狂热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吉诺的脸。她看起来就像脱得精光,肆无忌惮地暴露着自己。而托尼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跳舞之后,妒火中烧,把她拖回了家,撕破了她的衣服,打了她一耳光。

但他无法控制她,就像他无法控制自己一样;他们都被同样炽热的神经和随时都会燃烧的能量刺激着。相比之下,波比和吉诺都是圆滑冷漠、戒备森严的人,但最终还是无法抵挡卡蒙特兄妹永不满足的欲望。

1932 年,德拉克一共出演了八部影片,其中包括霍克斯的下一部作品《人群咆哮》,成为霍克斯为数不多的多次合作的女演员之一。之后,她不顾合同义务及华纳兄弟公司的阻挠,去欧洲度了蜜月,她的事业也因此几乎立刻一落千丈。无论如何,即将在1934年大行其道的《海斯法典》也可能会削弱她所擅长的这类自我毁灭式角色的光芒。

在《疤面煞星》的结尾,塞斯卡为吉诺献上了一曲欢快的《97号火车的毁灭》,其内容讲述了一列飞驰的火车发生致命车祸的故事。她的哥哥也有自己同样贴切的主题曲,他反复以口哨的形式吹着盖塔诺·多尼采蒂的《拉美莫尔的露琪亚》中的六重奏《这一刻什么在制止着我?》。

即使在相对宽松的前法典时代,《疤面煞星》也未能避免与审查人员的争执,休斯和霍克斯被迫做出各种修改以确保影片上映。(对该片的抨击使休斯深受打击,以至于影片在首映后就停止了发行,直到他于1976年去世后,该片才再次被广泛观看,但它对新一代黑帮片的影响却渐渐显现了出来,包括布莱恩·德·帕尔玛于1983年翻拍的、由阿尔·帕西诺主演的《疤面煞星》)。

影片增加了序幕和新的场景,要求采取行动打击有组织的犯罪。一名腐败的州检察官被撤职;托尼的母亲从无条件的支持者变成了手足无措的良心之声;塞斯卡和吉诺的结合得到了神职人员的祝福。审查人员尤其关注与法律的最后决战,他们认为这美化了托尼——让他无所畏惧地冲向警察,在枪林弹雨中倒下。即使是折衷方案,即让托尼在被击毙前「变得胆怯」并恳求饶命,也仍然不够;于是又改了一个结局,即他被逮捕、审判和绞死。

这些修改都是对影片的表面修补,因为影片描绘的是一个沉醉于暴力、金钱和私酒的社会。警察憎恨法律,因为法律限制了他们殴打嫌疑人,并在未经指控的情况下将其押入监狱。黑帮分子谈论着他们的非法交易——由清教徒式的禁酒令造成的——「就像做正经生意一样」。

在许多方面,《疤面煞星》完美地诠释了罗伯特·沃肖在其1948年发表的文章《作为悲剧英雄的黑帮分子》中提出的论点,即黑帮电影是挖掘美国成功神话阴暗面的载体。(想想托尼d 盖茨比式的一大堆衬衫。)「歹徒注定要失败,因为他承担着某种成功的义务,」沃肖写道,「每一次成功的尝试都是一种侵略行为,让他在敌人面前显得孤独、内疚且毫无防备。」

然而,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里,托尼·卡蒙特并不是一个悲剧英雄,而是一个喜剧反英雄。最后,他不是被自己当老大的决心(他轻松地完成了这一壮举),而是被自己对塞斯卡的占有欲所击倒。杀了吉诺,让他向警察敞开了心扉,也让他展现了我们从未见过的脆弱。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哑口无言,瘫倒在地,不知所措,无助地望着从阴影中走出的用枪指着他的塞斯卡。当警笛声告知警察即将到来时,她僵硬的脸慢慢恢复了生机,涌出了爱意,冲进了哥哥的怀抱。他死在阴沟里是不可避免的;这也不重要,因为随着塞斯卡的死,他的灵魂之火也熄灭了。但在那之前的短暂片刻,当兄妹俩欢快地一起对抗着警察时,世界是他的。

来源:虹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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