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统斌:难忘那些事儿——写在大学毕业30周年之际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5-24 07:13 2

摘要:《明朝那些事儿》,蹿红网络,盛极一时。咱也学一学“当年明月”,话一话当年。所写虽不如其“波澜壮阔”,但大学四年及毕业30年间的那些事儿——文事儿、武事儿、酒事儿、师生事儿……却如在目前,耿耿难忘,今拿出来晒上一晒,当聊慰忆念殊深之师生情、同学情也。

《明朝那些事儿》,蹿红网络,盛极一时。咱也学一学“当年明月”,话一话当年。所写虽不如其“波澜壮阔”,但大学四年及毕业30年间的那些事儿——文事儿、武事儿、酒事儿、师生事儿……却如在目前,耿耿难忘,今拿出来晒上一晒,当聊慰忆念殊深之师生情、同学情也。

深秋时节的一个下午,中文系七九级毕业30年聚会在西联三教室如期举行。无论老师还是同学,几乎所有的表达都充满相逢的激动和喜悦。于是,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那种没有任何包装和矫饰的原生状态,让人想起了童真的儿时。在这种热烈的场面即将结束的时候,我也走上前台,代表菏泽同学把一首七律展示给大家:寒暑几度又金风,学子卅年聚鲁城。孔庙飞鸦聆圣训,沙河舞柳品香茗。执手言情时日短,凝眉洒泪秀衫红。一曲歌罢长天远,从此神闲伴虑轻。是啊,毕业30年了,尽管在诗中我用“神闲”、“虑轻”来开导大家和自己,但“相聚时短”、“分别日长”的事实,又怎不让人在“言情”“洒泪”之时,生出诸多感慨和眷恋?

大学入校30周年同宿舍同学王少元、赵统斌、李建民、郑志虎、张龙德(自左至右)留影。(2009年9月)

与女同学们留影(2009年9月)

大学毕业20周年与同学们在西联三教室前留影(2003年10月)

走出灯火通明的“西联三”,法桐树宽大的冠盖已遮去了满天星月。一场亦酒亦歌亦舞的晚会就又开始了。我邀请杨秀珍同唱了一首《真的好想你》,演唱是深情的,唱前的表述更是真情的吐露:“老师和同学们,我真的很想你们!”因事,我必须提前返程。在曲阜至菏泽的高速公路上,望着车窗外黑魆魆的夜幕,我一路无言。可由聚会所生成的,是满怀化不开的浓情。于是,记忆深处的飞鸿游鳞便鲜活生动起来,它们三三两两地从我的眼前掠过……

赵统斌大学入学照(1979年9月)

赵统斌大学毕业照(1983年7月)

赵统斌大学毕业前夕于西联三教室前留影(1983年7月)

文事儿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在老弟的身上统一起来了。”这是李懿康在毕业留言册上对我名字的拆解。既然老同学抬举了,那就先说说文事儿,而后再说说武事儿。

“西联三”室外的东墙上,有一块硕大的黑板报。板报的编辑不固定,但书写者却似乎永远是李吉莲,他的软硬笔书法堪称“绝代双骄”。以致毕业若干年后,在我的卧室里还悬挂着由我撰联他书写的“饮识餐慧酬壮志,荡海飞天跃龙门”的巨幅作品。一般情况下,板报的主要内容,一是名人格言,二是班级简讯。忽然某一次,出了个诗文专刊,有诗、散文诗和散文。就在这一期上,登载了我的散文诗《月亮的心》:月亮一露面,众星交换一下眼色,急忙隐退了。万里黛空抱着一个孤轮,无依无伴。月亮的心变得冰冷了,痛苦的眼睛散着寂寞的辉:我没有独霸夜空的企图呀,只是想多给人间添些光明。星呵,为何躲着我? 我之所以至今对这则小品记诵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对外公开的物质载体上发表作品,它对我意义非凡。 所以,每次放学从板报下走过,我都用黑眼珠“瞟”上它几眼。 心想,这期板报千万别像以往一样更新得那么快。诚如我所愿,两三个月过去了,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只是后来的一场大雨,才使它“旧貌换新颜”。当然,我也不只是自我欣赏,也爱屋及乌地看了其他几位同学的作品。好像有张济民、高文庆、祖冠东的诗,还有刘春燕、谢明光的散文。

书橱上面的“饮识餐慧”四字,是李吉莲同学书写的(1987年7月)

30年了,情景历历,那时的同学,每一位都有诗人的情愫。现在找来毕业纪念册,打开一看,几乎每一则留言都是一首精美的诗。那就选录两则,与诸位共享。

高文庆赠我——

在那些夏日里/绿荫点缀了思绪的花朵/你我的诗情/如夏天一样浓烈/不要怕时间的流水/带来了分别/不要怕无意的风/送走了洁白的梨花/让我记着心头的微笑/也记着那几声叹息/当记忆再打开往昔的书页/一定还写着/那丁香花、雪松/还有和白玉兰一样浓郁的思念

隋志强赠我——

让我们再摘下/沙河北岸那一片枯桐树叶子/没有苹果/只有暗红色的绵杆/白云为秋风飞舞/黄色野兔为/清清的溪水喝彩/孩子们笑了,笑了/让我再摘下那片叶子/把你的风带给大海

同宿舍同学赵统斌、刘新胜、张龙德、郑志虎(自左至右)留影(1982年4月)

刘新胜、梁斌言、赵统斌在学校农场(1980年6月)

二班七号宿舍全体同学留影(1982年4月)

在我们宿舍里,有写诗的王少元,写散文的刘新胜,写小说的梁斌言……这样的一种浓重氛围,似乎只有写点什么,才是人生大道,否则,便是“混混儿”。于是,每晚宿舍熄灯后,我便把上衣搭在台灯罩上,开始了伏枕书写。除了写日记之外,便主攻小说。直至凌晨,方才意犹未尽地睡去。及至今日,我夜十二点之前不睡觉的习惯,就是那时形成的。

好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便写了十几篇所谓的小说。拿给同学们传看,似乎得到的赞誉不多。而今是互相吹捧的多,诤友少。那时则相反,说者,好处说好,坏处说坏;听者,毫不虚荣,入心入肺。即使被批得一无是处,也绝不气馁。我的小说草稿里,至今还存留着同学们或长或短的评点。偶或翻看一下,便会觉得异常温暖。在一篇名曰《雾蒙蒙》的草稿中,就有董吉青的评语,密密麻麻地写了两大页稿纸。在这篇“读后随笔”里,他分四个方面认真批评了我的那篇短文,现录第一部分如下:

你大概是怀着抑郁的像蒙蒙的雾一样写下《雾蒙蒙》,而我同样是怀着这样的感情读完了《雾蒙蒙》,心里也像被蒙上了一层蒙蒙的雾。极力想拨开迷雾,见到晨曦,但“几束阳光”,艰难地射向我的心胸。你的《雾蒙蒙》,就本身的人物、情节、描写,诚然地说是较成功的,是一个小说。然而,格调低沉,像读了鲁迅的《药》一样。鲁迅的《药》在那时,尚添上几个花环,然而你的“花环”的色泽尚不如几十年前鲁迅先生更好看些。我是主张现实主义的,我有时写出的一点东西,或许比你还要低沉一些,我曾努力使自己高昂一些,但无奈。然而像你这篇《雾蒙蒙》是你对生活深沉思考的结果?还是你耳闻目睹的现实?还是你稍有点“哈姆雷特”的忧郁?我很直言,你年龄尚小,需要把眼光向亮处看一些,即使有些阴影,但毕竟有阳光。这些是与小说无关的题外话,但却影响和左右着你的创作。

我之所以作了如此多的抄录,是为了“忘却的纪念”——董吉青是我们班里走得最早的一位。翻检着那发黄的稿纸,看着那侧斜的字体,想着他经常作沉思状的神态,我不禁潸然泪下……愿吉青在天国一切安好。

武事儿

在校园习武(1983年6月)

几年前,我曾在一篇名曰《武缘未了》的散文里,回忆了在大学习武的情状:

那个冬天的雪下得真大呀,一场连着一场,似乎从不曾间断,十米见方的武场子,被我和另一位拳友清扫了一遍又一遍。一双球鞋,一条秋裤,便是我们的全部行头。“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张了点儿。然比之鹅羽,似不为过。大片大片的雪花就蒸发在我们光着的脊梁上,臂膀上。一阵拳脚,几个套路之后,我们便赤裸在男生洗刷间里,脚下是冻成琉璃的冰块,背后是“嗖嗖”的穿堂风。接了满满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个爽啊!之后,便穿了短裤,从裹着大衣仍瑟瑟缩缩的同学中间昂然走过,一种豪迈的感觉油然而生。当然,这一切女生们是不知晓的。所以,在临近毕业的那个元旦晚会上,我的一套“小洪拳”表演,惊得她们个个目瞪口呆。“噼里啪拉”的旋风脚,外摆莲,还有腾空飞脚,使之眼花缭乱——这是怎么了?一向文静内敛的“小统”咋还会“武把子”?真是不可思议!有位女生私下里寻根究底,我竟嗫嚅无言。

文中的“拳友”,就是赵东旭。而那位“寻根究底”的女生,便是王敏大姐。当时年幼,见了女生常作羞涩状。十六年后的1999年春天,在菏泽日报社承办的“中国当代文学50年研讨会”上,见到了王敏。其时我们单位刚组织学习了交谊舞,三步,四步,探戈,伦巴,均有涉猎。晚餐后的舞会上,便有了用“舞”之地。我的“充分表现”,令王敏大为惊诧:小统不仅“武”艺高强,“舞”艺也好生了得。

在大学期间,除了拳路,我常用的器械是九节鞭。这条鞭又重又长,是当工人的二哥在车间里用粗钢筋镟出来的。尽管挥舞起来非常不易,却十分地锻炼臂力。朱世恩不学“武”术,但极为热爱。常站在一边观看我们操练。为其热诚所动,也为了我们真挚的友情,大学毕业时,我便把九节鞭作为“信物”送给了他。分别半月后,收到了朱世恩的来信。不成想,他竟把我当成了他武行的“师傅”:您好!师傅在上,弟子千里之外为吾师致礼!……师傅的教导弟子永远牢记:习武,常年不懈;为文,寸阴必争!三十几年来,他似乎一直在昌邑一中,于桃李园中抒写着自己美好的人生。

大学毕业后,我也还时常练练武,近年又打起了太极拳。但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能持之以恒。而今的身体健壮、精力充沛,想来也还是吃了“童子功”的老本。

酒事儿

第一次沾酒,是在我十岁那年。一位在贵州工作的乡邻,给我父亲捎来了两瓶茅台酒。父亲就给我斟了半牛眼盅,并用一种“启蒙”的眼光看着我。我试着喝了一点儿,像吞一个火弹儿,满嗓子热辣辣的。但奇怪的是,从中午到晚上,一打嗝,便有醇香流于口齿。父亲当了近四十年的大队支书,嗜酒但不贪杯,开会时,若是酒后,讲起话来铿锵有力,妙语连珠,效果比平时好的多。我在酒方面的这点“造诣”,怕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但与之相比,却不能夸口,顶多是“青出于蓝而等于蓝”。

喝酒的事儿,上大学的时候,只能偶尔为之。记得寒暑假过后,我都会从家里带来一瓶叫“麯香烧”的白酒,性烈,香浓。倒进牙缸,同室八兄弟分而啜之。或喧呼,或沉默,或凭窗远眺。若是中秋的晚上,那种举头望月、低头思乡的情绪,便在啜饮中氤氲开来,谁的眼睛里也就有了晶莹的泪光。

我的经常性、持续性饮酒,是在参加工作之后。

赵统斌在菏泽师专教学时,腰围只有1尺9,可谓“玉树临风”(1987年7月)

1987年暑假,罗青老师和李雁到菏泽讲函授课。一日黄昏,他俩来师专找到了我,说是课已讲完,明日返济。见到老师和同学,我非常激动。立马让伙房备菜,并邀来了在菏工作的同学戴文潮、姚衍春、张西存、杨绪银。师徒七人,就在我的单身宿舍里摆下了“战场”。其始,同学们还有几分矜持,按礼数一一给罗老师敬了酒。之后便把酒畅叙,推杯问盏,“话即酒,酒即言”,进入了完全无序的“军阀混战”状态。兴奋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及至夜半,罗老师断然作结:天色已晚,用酒较多,就此打住,别过。言毕起身,携李雁蜿蜒而去。众人一惊,马上追到,作簇拥状。三天后,我收到了罗老师的来信。我想,这肯定是封“谢宴”信。及至拆封展读,便觉大异其趣。信的大意是,中国十几亿人,粮食缺口大,不够吃的,要靠进口,而全国却建了那么多酒厂,这得“糟蹋”多少粮食啊!罗老师的话虽如醍醐灌顶,让我自悔自愧,但仔细一想,却不以为然。我尊崇罗老师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却不能苟同他那“大煞风景”的观点,至今不能苟同。难道他不知道“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的俚语?不知道酒在社会生活中无可取代的独特作用?哈哈哈,一笑。

其后,到菏泽讲课的还有张稔让和高洪魁老师。张老师教我们写作课,出乎意料的是,在我们毕业后,他竟成了全国著名的“聊斋”专家,曲师大也因此被设定为古典文学博士点。酒场上,他举止沉稳儒雅,谈吐清晰理性,举杯小口啜饮,跟在教室里讲课一样,一以贯之地沉静。高老师不然,他热情豪迈,说话“黄钟大吕”,喝酒“杯杯见底”。他讲宋代文学,不少人迄今还记得那个细节——欧阳修《踏莎行·候馆梅残》中有“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的句子。在解释“寸寸柔肠”时,高老师一字一顿地说,“寸寸”就是“一寸一寸”,“柔肠”就是柔软的肠子喽!忆及此节,我便仿高老师做派,绘声绘色地复述道:“柔肠,就是柔软的肠子喽!”酒场上哄然哗然,高老师也笑出了眼泪。

菏泽“八大金刚”留影(1983年7月)

与大学同位薛永武(中)、谢明光(右)留影(2003年10月)

在菏泽工作的同学中,戴文潮年龄稍长,又有个一官半职,所以来菏的同学多与他联系。文潮热情,多将客人延之家中,就在他那不大的厅堂里,先后招待过张庆利、赵志仁、李汉润、唐雪凝等。男同学相见,先骂后打,或口手并用,继而便是“胖了”“瘦了”之类。待酒菜上桌,就开始了一番又一番的“车轮战”。笑傲狂歌,夜半方散。男同学我是从不过问的,迤逦下楼,各奔东西。但夜半更深,小女子却不能弃之不顾。我住报社,正好路经唐雪凝下榻的宾馆。我说我送你回去吧。雪凝有些犹豫,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我坚定地说,天太晚了,不安全。我用自行车把你驮过去,要不陪你走回去。雪凝说,深更半夜的,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闻听此言,我哈哈大笑。我在报社工作,各色人等见得多了,脸皮便也厚了起来。雪凝“久居深闺”,至今葆有如此的“纯真”,弥足珍贵啊。其实,对我大可不必提防,因为老弟从未有过“逆袭”姐姐的企图。而今,经常在群里看到唐雪凝那欢跃的身影,年逾知命之后,她应该不再“羞涩”和“保守”了吧。

1998年12月,我的第一本书《不妨走走“斜道”》出版。到济南拉书,我电告了张龙德。龙德就在我所住宾馆的山大北路附近安排了一个酒场,并邀来了同宿舍同学梁斌言、郑志虎。因不断到济南出差,斌言、龙德经常见到,他俩似乎永远是那种清秀或清瘦的模样。但毕业以后,与郑志虎却一直未曾谋面。那时的郑志虎还不叫郑志“鹄”,他体态丰腴,虎头虎脑,与他的名字十分吻合,所以大家都喊他“老虎”。15年了,老虎出落成什么样子了,我心里充满殷殷的期待。及至一见,与我在校时的印象果然大相径庭:高了,瘦了,白了,简直一枚大“帅哥”。当我把这种观感由衷表达出来的时候,老虎显得十分高兴。他一下把我抱起来,在我脸上“啊呜”“啊呜”亲了好几口。一阵“狂喜”之后,便坐下来饮酒。由于老虎前后的直观反差实在太大,兄弟四人自然又共同忆起了老虎在校时的那个“典型细节”——老虎想减肥,每天早操后,他不去餐厅,而是直奔教室。这一“秘密”,不知被哪位心细而又好事的同学给戳破了,且在一定范围内有了影响,成了谈资。老虎知道后,十分羞恼。一日午课后,老虎怒气冲冲地回到宿舍,使劲把书包扔到床上:“奶奶的,不减了,吃肉去!”顺手拿起一个大瓷碗,直奔餐厅,据说买了两份“把子肉”。我们会意、兴奋、幸福地回顾着,大声说话,大口喝酒,都醉了。

2009年11月,我到云南红河州开会。飞离昆明前,我跟在云南省储备物资管理局任副局长的张龙德打了一个电话。知我在昆明,龙德非常高兴:“小统,晚上喝酒!”待我用一天的时间“考察”完石林后,已是夕霞满天,龙德也早已坐等在宾馆大厅。放下行囊,我便随龙德上了酒场。龙德没请酒陪,倒是我邀了云南日报社的同行郑千山。三人围着一个火锅,涮起来,吃起来,喝起来。千山不酒不烟,我是只酒不烟,龙德是又酒又烟,可谓“两手抓两手硬”。千山不语,只笑望龙德与我对饮。烟雾迷腾中,我与龙德边喝边聊,互相询问了一下近况。当我问及在云南是否适应时,龙德似乎很有感慨:硬环境行,软环境不行。说着把头扭向了郑千山,表现得很不客气:你们这些南蛮子,什么礼节都不懂!我们局“一把手”给我接风,我俩“主陪”“主宾”还没到场,几个中层干部已经吃上了,其中3名妇女还坐了上首,菜也吃得半半拉拉的,真气人!此前,张龙德已在山东省储备物资管理局当了9年的办公室主任,山东人的酒场,可谓等级森严、礼数繁缛,龙德早已烂熟于心,且驾轻就熟。可是,云南人没有这些套路和规矩,关键是没有这种观念和意识。所以,当龙德在愤怒谴责“南方人”的时候,作为“南方人”的郑千山却并不尴尬,只是一脸的茫然。龙德又说了,司机也不懂事儿。我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下班前10分钟,小车已按领导排序在办公楼前排好了队。这里可好,小车并排停着,车间距很小,车门不能完全打开,领导们只能仄着身子往里钻。而司机跟神一样,坐在驾驶座上纹丝不动。哈哈,没见过。不知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到零点的时候,两箱青岛啤酒被我俩干掉了。大学四年,我与龙德是上下铺,所以,龙德在毕业留言时形象地说——有一棵小树上,两只小鸟,跳上跳下,喳喳唧唧!欢乐!他唱今天,我咏未来,对天对绿充满着诚挚。龙德非常勤快,在我的印象里,他常和刘伟一起分发班里的邮件,也趁此集集邮。他欢快的身影和明亮的谈吐,给大家带来了很多的欢乐。2013年10月初的毕业30年聚会,没了龙德的身影,说是病了。因为说者轻描淡写,我当时并没深究什么病,或病得有多厉害。一个月后,接到了王少元的电话。说龙德病情加重,已住进了省立医院,此时方知是绝症。我立马驱车前往,在院子里见到了“放风”的龙德。龙德坐在轮椅里,由穿着护士服的妻子推着。龙德的妻子是我们菏泽市曹县人,我曾遵龙德嘱托,十数年前在家里招待过她和孩子。虽然久疏音信,她仍然记得,便努力地向我挤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见到我,龙德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但再也没了“一惊一乍”,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静静地对话,他黑黄的脸上现出深深的忧郁。我故作轻松地劝慰着他,自己心里却在流泪。龙德去了,我没能参加他的告别仪式。看着王少元在群里发出的记述现场的短文,还有吴冰沁对健在者撕心裂肺的大声告诫,我哭了。

我不知道,烟酒之于人类,健康和病痛之于人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爱恨情仇”?

师生事儿

业师中,与之交集频繁且较深者,有孟蒙、罗青、张元勋三位老师。三师均有故事,曲折,离奇,富有传奇色彩,但这些故事,予以三人的更多的是坎坷,坎坷到能摧毁人的肉体和精神。三人遭际不同,原因却是大致相类的。好在他们都以豪迈乐观的姿态,坚强地挺了过来,并且挺进了大学教室,成为了我们的老师。我不敢说,这对我们的班级是不是幸运的,但至少对我是幸运的。

与罗青老师、杨庆存老师和赵东旭、刘春燕夫妇在北京(2000年6月)

张元勋老师赠书扉页(1999年12月)

三人中,最先走进我们教室的是张元勋老师。其时,他尚未为我们担课。许是前奏,晚自习他常到我们教室去。记得第一次听谈:你们这个年龄,正是浪漫多情的时候。仰观月亮,若有所思,花枝一颤,怦然心动。我们都被逗乐了。谈起社会人生,乃至学术问题,就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们知道他是北大才子,知识渊博,对于我们这些刚从“文化沙漠”里走出来的孩子而言,他就是高山,他就是大海,我们崇拜他。当然,多数人对他的认知,也有一个从盲目崇拜到理性反思,再到由衷尊敬的过程——这是题外的话。但无论如何,他那种不论尊卑,不分长幼,一律平等对话的人生站位,迄今也是我们所赞佩的,况且当时我们确实也从他那里获得了心灵的自由和畅达。张老师是讲授并研究《楚辞》的,1991年他出版了一本学术专著《九歌十辨》,寄了我一本,扉页上是他龙飞凤舞的笔迹:“统斌贤弟留念 张元勋敬奉”,并钦了两个红色的名章。一位老师,一位长者,甚至是一位“狂者”,能给一个年少的学生以那样的称谓和落款,足以见证他骨子里的平等意识。一次,也是晚自习。我向张老师询问“青梅竹马”的来历,他随即把李白的《长干行》背诵了出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家住长干里,二小无嫌猜……”并解释说,这是第一首写商女思夫的诗,比白居易的《琵琶行》早了好几十年。张老师主讲先秦文学,但凡古今中外有什么问题,他那里似乎都有答案,真是奇人,可惜走远了。但他边诵边写的《长干行》的笔迹,却带着他特有的生命气息,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日记本里,那一天是1981年的“三月二十一日 晴”。

喜欢和年轻人“打成一片”的,还有给我们讲授唐代文学的罗青老师。之所以与之相交契合、深厚,诱因是,毕业实习时他是我们的指导老师。我毕业一年后,罗老师在给我的回信中坦陈了他的心迹——我半生凄苦和落拓,可言而不言,因为有一种希望与信念作精神支柱。但岁月无情,当我的历史的地球在停止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开始转动,便发现人们称之为“代沟”的东西,它是什么,我想探究。青年学生的生活,似乎离我已经遥远,但又很近。朝气——蓬勃向上的精神,正是我最希求的,所以,我有意识地主动汲取。这显然充实了我,于是似乎我有了点特性。自我感觉是幸福的,世故太深的人或许会不理解我,或许会讽笑我,可我愿贴近明天,总不会错吧,希望明明是在你们身上,我只有做鼓劲工作的本份,所以总盼着你们健康成长和全面发展。你一年中学教师生活的磨练,大见效果,有点使我感到意外。假若下一年阅卷,你再来,祝愿你高大许多,老成许多。这样,学生们(后生们)的长进,给我的慰藉是最大的。罗老师这封写于1984年8月11日的信,与许多老师、同学的来信一样,我至今珍藏着。罗老师写信,大多用方格稿纸,一笔一划,一字一格,“卷面”十分整洁。从这封信中,我们看到罗老师虽历经磨难而永不沉泯的心灵,年轻,阳光,充满希望而又对青年人寄予厚望。此时,我又想起了罗老师指导我们实习时那可敬可爱的模样,想起了在他家,让我们坐在小板凳上用小刀削苹果的情景,还有他那“小刀”、“小板凳”南方普通话的短促发音。我与张龙德常常以此取笑他,他不生气,只是俏皮地反驳着,一旁宽厚笑着的是我们实习小组的组长赵建萍大姐……这一切,都成了温馨的记忆。

赵统斌、谢明光、王少元(后排自左至右)在孟蒙老师家(1983年6月)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菏泽师专中文系任教。报到后不久,就被系里派到单县一中锻炼实习去了。我把这一情状,写信告诉了孟蒙老师。一个月后,接到了孟老师的回信——

统斌:

由于我假期连续外出,返校延期,迟复你信,请谅。知你分配到菏泽师专,很好。现去单县一中,我认为应注意以下问题:一、课要备好、讲好,因这是值得重视、探索的工作,古人“述而不作”实则也包括着教书可不写书的意思。教书是神圣的职业。无此,文化科学怎能延续。当然,也应写、研,提高,教而不会写是不会成为好教师的,但应先立足于教,这是本职。同时,教,会有益于研究、写作的提高。万勿颠倒位置,使自己被动,两头抓不住。二、写作、研究,和教学结合,这样可走近道,兼顾,两全其美。这是一条规律。背离规律,会有更多挫折。把教学作为中心,其他依托于此,尤其使写、研内容都和教学结合起来。三、和师专中文系要保持经常联系,征求意见,汇报工作,取得他们的了解、信任,这会有益于你未来工作的发展。你年轻,可能对如何调整相互关系,缺乏了解。这不要忽略。四、如要写作,一定来自生活,生活还不应是一鳞半爪的材料,应更多积累素材;然后选取一定“角度”(下加着重号),这样可求新意、深意。必须是自己感动的人和事,才能成为素材,而这又必须有较丰富的细节——无此不会有形象力量。我现在除上课外,还有一些科研项目,较忙碌,身体还好,勿念。此外,批改作文,要研究,可选批、讲评,难能每作必改。

祝好 孟蒙 10.8

这封信是全部抄录,从中可以看出一位长者对晚辈的谆谆告勉,不仅指明了前进的路径,还授以具体的方式方法。字里行间,充溢着对后学的殷殷期待。大学读书时,我把当代文学作为自己研究的方向,一是由衷的热爱,不多说了。二是有点投机心理——搞外国文学,不懂外语不行,而那点底子早随粥喝光了;搞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成果汗牛充栋,必须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瞭望新的曙光,然这单往前人的肩膀上爬,就得耗去半生的精力。而中国当代文学特别是每天刚刚出炉的创作成果,每一件都是新的,拿过来就能评论(后来才知道并不那么简单)。基于此,我的本科毕业论文就选择了当红女作家张抗抗的中篇小说《北极光》作为评析对象,而主讲当代文学的孟蒙老师,就是我当然的导师了,以此跟孟老师加强了联系,同时也加深了感情。后来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学习,仍然主攻当代文学,并写下了1.2万字的毕业论文《新时期文学的生命意识演进》,我的导师、当代著名文学评论家曾镇南先生还给下了个不错的评语。但是,到新闻单位工作后,这一切都化为了虚妄。当然也还写点东西,但大多是文字垃圾,十分地羞于示人。倒是能不断地收到孟老师的创研成果,其论文集《求真反左论文学》当是最重要的一本。而最近的一本,是他2014年2月寄来的《中国文艺名人孟蒙专访特刊》,收录了他的古典长诗《青年毛泽东诗传》,在这里,孟老师是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热烈传承者”被推介的。无论是论文集还是专刊上,孟老师都给我写了相同的两句话:“倾听你的意见,祝福你的事业。”这一切似乎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专刊里的附信——开头是“统斌:很想念你,不知近况如何?”只此一言,便让我热泪盈眶。八十七岁了,他也想见见人,想触摸触摸那些温热柔软的感情。他是否想起了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我和谢明光、王少元紧偎在他的身旁,看他批改习作。而我又有多长时间没跟他联系了?

在校时,见得最多的自然是辅导员杨振琪老师了。在毕业留言簿上他曾给我写下四句诗:“你在菏泽我在鲁,四年相处天意就。今日分手话千句,但愿小斌早成龙。”“人中龙凤”的事,实在赧然。倒是我们的辅导员,在我们毕业后做了一件十分“卓越”且大快人心的事。那就是——他先后组织了入校和毕业20年、30年4次聚会,但愿40年、50年、60年……他还把我们招集到“西联三”,而且从现在起“一个也不能少”!

大学四年,能写四本书。

那么,毕业后三十年呢?

难忘的事,千千万;

萦怀的情,万万千。

一篇短文,安能穷其万一……

赵统斌新闻集《倾听世界的耳朵》扉页照(2002年6月)

2018.2.13

作者简介

赵统斌,山东成武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主席。菏泽日报社原副总编辑、党委委员、高级编辑,菏泽市第七批专业技术拔尖人才,山东省“齐鲁文化大道”先进个人,中国作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获省以上作品奖170余件次,出版著作10余部。

编辑: 马学民

来源:魅力丹阳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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