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民生:宋代点茶兴衰与大众茶饮之崛起|202505-95(总第308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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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饮茶方式的阶段性特征,是茶史演变的标志。通常“唐煮、宋点、明泡”的概括中,宋代特点并非大众饮茶方式。点茶的目的是鉴赏汤花香味,不是补充人体水分,也即是形式上的精神需求,不是生活中的身体需求。宋代农民、市民以及百万大军普遍喝茶,是茶叶消费的主力军,并没有时间、技

感谢程民生老师赐稿

原文载《中国农史》2025年第2期,注释从略

引用时请注明出处

宋代点茶兴衰与大众茶饮之崛起

文 / 程民生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图:程民生老师(图源网络)

内容提要:

饮茶方式的阶段性特征,是茶史演变的标志。通常“唐煮、宋点、明泡”的概括中,宋代特点并非大众饮茶方式。点茶的目的是鉴赏汤花香味,不是补充人体水分,也即是形式上的精神需求,不是生活中的身体需求。宋代农民、市民以及百万大军普遍喝茶,是茶叶消费的主力军,并没有时间、技术和财力点茶。大众化的饮茶方式,只能是简便易行的泡茶;广大北方、四川嗜饮的配料茶即与点茶无关。城市里出现流动卖茶水与瓶装茶水,都是、也只能是直接倒杯中饮用,简单实用。宋代饮茶方式最初是点茶、泡茶两股道,有交叉更有并行,点茶在宋徽宗朝达到巅峰后逐渐消歇,泡茶虽不显眼但始终是主体,最终将点茶淹没。

关键词:茶饮方式,宋代,泡茶,点茶

种茶制茶是我国农业的四大发明之一,茶饮则是世界三大饮料之一,在不同地区、不同时代则有不同的方式。饮茶方式的阶段性特征,实茶史发展变化的标志,逐渐形成最能汲取茶的精华、品尝茶的风味、简便的大众化方式。确认每一个阶段的特征,无疑是茶史中十分重要的课题。学术界大多以“唐煮、宋点、明泡”为历史阶段,还有加上“清沏”者,应该说是学界长期研究的重要成果,提供了一条简洁易记的线索。然学海无涯,往事如烟,探讨规律、真相的过程中有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至少就宋代而言,尚有讨论商量之处。有关研究聚焦于宋代点茶方面,因为点茶无疑是宋代最典型的茶艺,同样也是我国茶艺的最高水平,乃宋代以及中国历史的光荣。但从常识情理出发,“宋点”属于表面现象,只是少数人享用的“文人茶”,并非广大民众的饮茶方式。在赞赏点茶以外,更应关注最普遍的大众饮茶方式。现予探讨,献疑方家,敬请指教。

一、宋茶的普及与点茶的兴衰

1.宋代茶饮的普及

中国饮茶源于先秦,至唐代蓬勃兴起,宋代接续达到鼎盛时期。突出的两大特点,一是饮茶广泛普及,二是点茶成为时尚。

饮茶普及主要体现在广大百姓热衷饮茶,成为日常生活必需品。如北宋中期的李觏所言,民间对茶需求达到“君子小人靡不嗜也,富贵贫贱靡不用也。” 这种嗜好,很快发展成几乎与食品饮用水相提并论,如北宋后期的刘弇说:“百年以来,极于嗜好,略与饮食埒者,莫今日乎?” 王安石认识到的地位更突出:“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 强调宋代饮茶对于民众像粮食、食盐一样,不可一日或缺。更有甚者如杨时所言:“二浙穷荒之民,有经岁不食盐者,茶则不可一日无也,一日无之则病矣。” 茶重于盐。

广大农民是社会基层,占人口的绝大多数,自是茶叶消费的主力军。史料显示,宋代农民普遍喝茶,如南宋中期的华岳记载:“鸡唱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良人犹恐催耕早,自扯蓬窗看晓星 。” 天还没亮,主妇就要忙着准备茶饭,下田耕地的丈夫起床就要饮茶或把茶瓶带到地头。工作之际更要喝茶:“飏糠新出米,打榖旋推禾。健妇行茶椀,痴儿守饭箩。” 男人打谷脱粒,需要健壮的妇女提供大碗茶水。陆游看到江西抚州“村虚卖茶已成市,林薄打麦惟闻声。” 乡村有茶叶市场。在峡州长江岸边的黄牛庙,晚间也有“村人来卖茶菜者甚众……茶则皆如柴枝草叶,苦不可入口。” 大概属于苦丁茶之类。南宋后期的赵汝鐩途径一村庄,入户歇息,“农家颇潇洒,㶁㶁清泉流。蹇余入茅檐,解带为小留。荆钗三两妇,竞将机杼投。吹炉问官人,肯吃村茶不?” 按习俗以茶招待来客。最典型的史料是与南宋并行的金朝,饮茶风气大兴,“比岁上下竞啜,农民尤甚,市井茶市相属。” 农民竟成饮茶的主要群体。至于西南部的少数民族更甚,“蕃部日饮酥酪,恃茶为命”, 乃是维系生命的因素之一。南宋连免费供应路人解渴也用茶水:如杭州状元坊施茶,“暑中三伏热,岂堪大驿路往来;渴时一盏茶,胜似恒河沙布施。” 比白开水更有诚意,仿佛没有茶叶不足以解渴。

宋代饮茶的普及,还突出表现在出售茶水的店铺十分普遍。检《中国基本古籍库》,最早的“茶铺”“茶楼”“茶店”“茶汤铺”,均始见于宋朝;最早的“茶肆”虽始见于唐朝,仅2例,宋朝有136例;最早的“茶坊”始见于唐朝,仅1例,宋代有58例。而官员随从“茶酒兵”、兼职有“茶汤钱”,则仅见宋朝。如果说这些数据差距有唐宋传世文献悬殊因素在内,实际情况未必像数据那样差距悬殊的话,那么,不妨再看看茶树种植面积的差距:与唐代陆羽记载的面积相比,宋代扩大了两三倍以上。 这就是说,宋代茶叶消费量两三倍于唐代。

以上史实足以表明:宋代是中国历史上饮茶风气的鼎盛期,连当代社会也不能相比。

2.点茶的兴衰

点茶是一种源于唐末五代、独盛于两宋的茶艺。其方式是将茶碾成细末,置茶盏中,先注少量沸水调膏,继之量茶注汤,边注边用茶筅击拂,使茶汁形成白色泡沫,先欣赏汤花,然后饮用。突出特点是表演性强,观赏性高,娱乐效果、礼仪价值远大于解渴。宋徽宗热衷于点茶,撰《大观茶论》记录了当时的点茶盛况:

缙绅之士,韦布之流,沐浴膏泽,熏陶德化,盛以雅尚相推,从事茗饮。故近岁以来,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莫不盛造其极。且物之兴废,固自有时,然亦系乎时之汙隆。时或遑遽,人怀劳悴,则向所谓常须而日用,犹且汲汲营求,惟恐不获,饮茶何暇议哉……可谓盛世之清尚也。

他提示的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当时点茶技艺和风气达到最高点,二是反映着社会富裕安定,人们才有此闲情逸致,属于高雅的艺术、社交、娱乐行为,所谓“盛世之清尚”。满溢着自足、自夸之意。由此派生的斗茶、分茶(茶百戏),更提升了茶文化的艺术价值,后流传到日本、高丽形成茶道、茶礼。宋代点茶无疑代表着中国茶艺最高水平。

宋以后,点茶消歇,讪讪退出历史舞台。这是历史的必然,其内在原因由点茶本身决定的。

首先,制茶工序复杂。点茶所用的茶饼,需经蒸熟、捣烂、模压、焙干、穿串、包装等工序。具体点茶所用的末茶,仍需要进一步经过磨茶等加工,因而出现专门的行业。仅绍圣四年(1097)京城茶场所在长葛、郑州等处的京、索、潩水河畔,就“增磨二百六十一所”, 以河水为动力的茶磨之多,可想而知。加工投入太多,增加了很多成本。

其次,点茶程序繁琐。点茶法的基本程序是:列具-炙茶-碎茶-碾茶-罗茶-烧水-燲盏-置茶-候汤-调膏-冲点击拂-鉴赏汤花-闻香尝味,凡13步,非常繁琐。需要至少半个小时的时间,还需要相当的技术水平和审美水平。

其三,点茶目的偏向艺术。点茶主要是为了鉴赏汤花香味,斗茶更是见茶末不见茶水,不是补充人体水分,也即是形式上的精神需求,不是生活中的身体需求。点茶高高在上,性质发生变化,偏离了饮茶的基本作用。

所以,只有少数有钱、有闲、有艺术技能者,或者是茶肆职业行茶人才可能会点茶。广大人民哪里有这些“清尚”?即使不少士大夫高官也不会。曾布、吕惠卿担任翰林学士时,“与客啜茶,注汤者颇数。客云:尔为翰林司,何故不解点茶?” 显然,曾布等不会或不屑点茶,受到客人的质疑。

点茶“汤上盏可四分则止”, 一盏茶仅有十分之四的茶汁水,目的不在于解渴,并不实用。所以日常生活中,也没有点茶的地位。胡铨诗云:“独醒正渴杯中物,薄薄柴茅亦胜茶。” 夜间醒来口渴,再差的茶水也要喝,也不会是点茶。茶在宋代成为军需物资,连出征作战也须配置。如宋太祖时宋军征战北汉失利,仓惶撤退,遗弃的物资有“粟三十万,茶、绢各数万” ,即有数万斤茶叶。如按三万斤计,约为军粮的十分之一,重要性可想而知。宋真宗调兵卒修建玉清昭应宫,调发各地兵匠,“兵匠供茶酒饮食”。 提供茶叶用于兵匠茶歇饮用。士兵的饮用方式,不可能是不解渴且需要场地、时间、技术、艺术的点茶。至于农民、市民,同样不会掌握这些手法。诚如宋徽宗所言:“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 不接地气,没有群众基础,当然不会在社会底层流行。

点茶是两宋饮茶的主流形式,这一论断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容易被误解,即上流社会流行的主流形式,并不是宋代的主要形式。

二、学界讨论及大众饮茶前提

1.关于宋代茶饮方式的议论

关于宋代饮茶方式,学界议论纷纷,有关主要论点如下。

其一,点茶法流行。《中华茶史》有结论说:“宋元时期饮茶最流行的是点茶,连北方的辽金国也受其影响。煎茶到南宋后期已无闻,煮茶主要流行于少数民族地区,撮泡法萌芽。” 意思是宋元以点茶为主,泡茶处于萌芽状态。“茶饮技艺,唐、宋、明三代各具特色而又相因发展,唐代煎煮,宋代冲点,明代瀹泡。” 日本学者也认为:“煮的团茶,搅的粉茶,沏的叶茶等代表着中国的唐朝、宋朝和明朝各自特有的情感方式。” 宋朝“搅的粉茶”,就是点茶。甚至有学者认为:“大略而言,宋代的茶艺主要有‘点茶’、‘分茶’和‘斗茶’。” 其实所言三者都是点茶不同层次的茶艺。

其次,宋代点茶与煎茶并行。“在中国古代,把茶叶制成粉末,搅匀饮用,和用茶叶煎茶只饮茶汁的煎茶同时存在。认识到一茶数煎而饮用的煎茶优于抹茶,那已经是十四世纪下半期的事了。” 元末明初抹茶即点茶被抛弃,泡茶取而代之。“从发展趋势看:唐代主要饮用末茶,宋代则是饼状末茶与叶状散茶同时大量存在,为叶茶占主导地位作了良好的铺叙;唐茶使用煎煮法,宋茶使用冲点法,当末茶形式的点饮法渐渐淡出以后,叶茶㵸泡法立刻就占据了茶饮茶艺的大舞台。” 宋代是饼茶、散茶同时大量存在,也即点茶逐渐被冲泡茶取代。

其三,各种茶艺并行。有学者从茶具角度指出:“我们明知所谓‘唐煮、宋点、明泡’的茶道模式只是便于茶艺员学习记忆的方便,绝非此消彼长的历史的单线条发展,相互并行不悖才是真实,只是宫廷或士大夫关注的焦点和主流有变化而已。” 其新见解有二,一是明确反对将“唐煮、宋点、明泡”作为茶艺演变的三大阶段,二是认为茶艺不是一种取代另一种的单线条发展,那只是权贵喜爱关注的主流,更应关注各种茶艺并行不悖。

其四,隋唐或元代发明泡茶,但宋代没有泡茶法。有学者指出唐末发明蒸青散茶,全叶冲泡。 另有学者认为泡茶法起始于隋唐,由于煎茶法的兴起和煮茶法的存在,泡茶法在唐代并不普遍。五代宋盛行点茶法,故泡茶法无闻。 有学者指出:“元代已开始出现散茶。饼茶主要为皇室宫廷所用,民间则以散茶为主。这时,开始出现泡茶方式,即用沸水直接冲泡茶叶。” 饼茶是皇家点茶用的,散茶是民间泡茶用的。但散茶并不是元代才出现,作为茶叶的本真形态,早已有之,而且占大多数。

其五,诸多学者认为泡茶法兴起于明代。 有论者强调泡茶法于明之前未兴起,且明之前茶叶加工方法所制造出的茶叶,其滋味特点与简单的泡茶法并不适配。宋代琐碎的加工工艺、有限的技术条件决定了宋代的最终滋味特征并不适用于泡茶法。应运而生的点茶法不仅适配研膏茶,而且贴合宋人追求。至晚从 16 世纪末开始,记载泡茶法的文献数量相较之前明显增加,泡茶法逐渐流行。 也即泡茶法明显出现在明神宗万历年间。

这些论断,各有侧重,各有千秋。不同论点的争论,是学术推进的最佳方法,真相究竟如何?且看本文的论证。

2.大众茶饮形式的前提

我们的关注点不是流行什么茶艺,而是大众怎么喝茶?

南宋时的杭州,据吴自牧记载:“人家每日不可阙者,柴、米、油、盐、酱、醋、茶。” 从生活角度而言,普遍饮茶反映了宋代民间生活水平提高,讲究生活质量与享受;从生产角度而言,创造发展出种茶、贩茶、茶馆等新行业。本文的最初缘起,就是这句把茶列为开门七件事的论断。其中柴米最重要,油盐次重要,酱醋再次,都是为了吃得好的调味品。唯有茶,非必需品,可以缺少;如果是泡茶,可用白水代替,如果是茶末,则属于情趣,普通市民大可不必。关键在于,既然成为广大百姓家家户户每日不可缺少的生活必需,那么必须有两大前提。

首先是茶叶便宜。宋代茶叶由官府专卖,宋太宗至宋真宗时,官方统一的卖茶价是:“其贸鬻,蜡茶每斤自四十七钱至四百二十钱,有十二等;片茶,自十七钱至九百一十七钱,有六十五等;散茶,自十五钱至百二十一钱,有一百九等。” 从上可知,15至17文一斤的片茶、散茶等低档茶,大众是消费起的。在四川,六月以后“犹有晚茶一色,贵者每斤三十文。” 是广大下层百姓的消费品。南宋学者车若水指出:“茶,今人以清头目。自唐以来,上下好之,细民亦日数椀,岂是荼也?茶之粗者为茗。” 在士大夫看来,百姓饮用的粗茶不配叫茶。宣和七年(1125年)杨时记载:两浙晩春采造的黄茶为下等劣茶,“每觔不过三二十钱,故细民得以厌食”。 一斤茶25文左右,大约可供一家半个月饮用,每天1文多钱。而宋代一人一天平均可挣100文, 喝茶消费不在话下,所谓“半椀草茶不直钱”。 因而成为大众待客的礼俗,所谓“贫家无酒食待客,惟有茶汤尔。” 是最廉价的待客物品。而点茶所用茶多高档的腊茶,价格昂贵,如熙宁七年(1074年),朝廷规定死亡官员的赙赠中有茶,每斤500文。 属于一般高档茶的价钱。甚者“犹有清馋未已,茶瓯日食万钱。” 即便是士大夫苏轼,所饮也是以中下等为主,“率皆用中下茶,其上者自不常有”。 至于底层民众买不起也得不到,即便想附庸风雅也难以做到。

其次是制茶要简单。底层民众靠体力劳动为生,时时竭力劳作,常常大汗淋漓,喝茶主要是为了解渴补充体内水分,且茶水口感比白水好,既能促使多饮,提神增力,也得到短暂的味觉美感享受。体力劳动者没有能力、更没有闲心和时间从事繁琐、华而不实的点茶。其大众化的饮茶方式,只能是简便易行的泡茶,只是随着时间和空间变化名称不同、形式稍异而已。

由此可知,逻辑的推断就是宋代点茶如同表面的浮沫,是上层的表现,基层则是沸水冲泡茶。以下就是具体论证。

三、宋人饮茶的基本方式

1.沸水泡茶

最简便的饮茶方式,就是用沸水泡茶,或茶末,或茶叶。宋代最盛行、最有代表性的点茶,本质就是泡茶。《中国茶叶大辞典》云:“点茶即将茶叶置杯中,用沸水冲泡。”专有词条云:

点茶[CPointing tea] ①犹泡茶。宋代苏轼《送南屏禅师》:“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蔡襄《茶录》:“凡欲点茶,先须胁盏令热,冷则茶不浮。”②泡茶技艺之一。与“煎茶”、“煮茶”相区分。因以瓶滴注为点,故名。

其中第一义泛指泡茶,第二义专指宋代点茶。我们关注的是第二义之外的泡茶。泡茶方式,早已有之,只是名称不同。

早在唐代,就有直接用水冲泡的方法。如痷茶,陆羽《茶经》云:“饮有桷茶、散茶、末茶、饼茶者,乃斫、乃熬、乃炀、乃舂,贮于瓶缶之中,以汤沃焉,谓之痷茶”, 将各种形态的茶叶舂碾成末后放在器具里,用开水直接淹泡。又如泼茶。唐德宗曾于夏天微行至西明寺,诗人宋济在僧院避暑度夏,“上忽入济院, (济)方在窗下,犊鼻葛巾抄书。上曰‘茶请一碗’。济曰:‘鼎水方煎,此有茶味,请自泼之。’” 要求来客自己用鼎中的沸水冲泡茶。唐末五代,道士聂师道在深山茅屋投宿,“火侧有汤鼎,复有数个黄磁合。主人曰:‘合内物皆堪吃,任意取之。’乃揭一合是茶,主人以汤泼,及吃,气味颇异于常茶。” 汤即沸水,用汤冲泡而饮。宋人陆游晚年在越州老家,“晚飱初泼一瓯茶,曵杖闲行兴未涯。” 晚饭的泼茶即泡茶。泼在此是“淹”“漫”“泡”的意思。

煎茶有多种方式,其中一种就是上文宋济所言煎水冲泡茶。容易被误解的是“煎”。苏辙有煎茶诗云:“煎茶旧法出西蜀,水声火候犹能谙。相传煎茶只煎水,茶性仍存偏有味。” 所谓煎茶,并非字面上的用水煎煮茶叶,其实只是烧水,用以冲茶。《中国茶叶大辞典》:“煎茶②[Decocting tea) 烹茶。因用水煎熬茶汤,故名。” 关键在于掌握火候,水不能滚开,出现鱼眼般的波纹最好。苏轼《试院煎茶》补充道:“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 银瓶盛水烧开,然后冲泡茶。后两句所言似有些点茶中“冲点击拂”的动作,应是简易的点茶,或复杂的泡茶。南宋前期的“今法:采芽,或用碎擘,以活水煎之。” 所泡是茶叶和碎茶叶,未经碾磨成茶末。

再看瀹茶。南宋中期的士大夫罗大经记载:

余同年李南金云:“《茶经》以鱼目、涌泉、连珠为煮水之节。然近世瀹茶,鲜以鼎镬,用瓶煮水,难以候视,则当以声辨一沸二沸三沸之节。又陆氏之法,以未就茶镬,故以第二沸为合量而下,未若以今汤就茶瓯瀹之,则当用背二涉三之际为合量。乃为声辨之诗云:‘砌虫唧唧万蝉催,忽有千车稛载来。听得松风并涧水,急呼缥色绿瓷杯。’”其论固已精矣。然瀹茶之法,汤欲嫩而不欲老,盖汤嫩则茶味甘,老则过苦矣。若声如松风涧水而遽瀹之,岂不过于老而苦哉!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瀹之,然后汤适中而茶味甘。此南金之所未讲者也。因补以一诗云:“松风桧雨到来初,急引铜瓶离竹炉。待得声闻俱寂后,一瓯春雪胜醍醐。”

他对比了唐宋瀹茶,指出宋代有两大不同:一是唐代《茶经》要求根据煮水的鼎镬等敞口器中水沸前后的波纹判断最佳水温,把茶叶末放入茶镬水中。但宋代以来煮水多用铜瓶,已经看不到波纹,只能听水声判断。二是“今汤就茶瓯瀹之”,就是用沸水冲泡茶瓯中的茶。宋孝宗时,有道民丁妙超作慈善事业,“募缘买地岭上,结庵以居。前跨通衢,架凉廊,列坐槛以便休者。维夏之月,则注汤瀹茗,施济烦渴,人便赖之。” 开水冲到茶具中,浸泡后免费供应来往的路人解渴。施舍路人的茶水,不会用较贵的片茶,所以应当是散茶叶。

另有不详所用是茶叶还是茶末的事例。如宋太宗末期曾任宰相的李昉去世后,其夫人生日做寿,宋宣献公(宋绶)等僚属20余人“诣第上寿,拜于帘下,宣献前曰:‘太夫人不饮,以茶为寿。’探怀出之,注汤以献,复拜而去。” 当场从怀中取出携带的茶,置于茶盏,用沸水冲泡后献给太夫人,以茶代酒祝寿。咸淳四年(1268),宰相贾似道贾捐钱在苏公堤创建圆通接待庵,“施往来者茶汤”, 面向游客服务,提供茶水。朱熹曾以茶代酒,祭奠鄱阳湖女神:“饶娥故居小庙在乐平县东二十余里,余尝特往沃茗酹之。” 沃为浇灌义,即冲泡茶敬神。

直接冲泡茶叶更是常见。两宋之际的葛胜仲病中难以饮食,但“儿曹解人意,为泼闽岭芽。” 晚辈为他沏作福建茶芽饮用,“芽”是嫩茶尖,属于高档茶。南宋前期官员史浩有诗云:“酒浮沆瀣杯中满,茗瀹枪旗椀面腴。” 描述了初冲浸的茶叶飘在茶水表面。所谓枪旗即带顶芽的小叶,芽尖如枪,叶展如旗。同时期的程公许诗云:“一炷水沈,一瓯茗芽。 典型的冲茶场景,瓯中有茶叶待一股水浸泡。南宋后期郑清之有“试敲折竹煎茶舌,旋觅遥岑出黛眉”诗句, 茶舌即茶芽。李昴英云:“故依花首从三靖,旋摘茶芽供一杯。” 以及李曾伯记录宜兴山间寺院中,“两三衲子自来去,时取茶芽煮涧泉。” 都是直接冲泡现摘的茶叶。文天祥也云:“方拾薪而煮瀑,即嚼茗而咽花。” 开水冲泡茶叶,饮毕还可以咀嚼茶叶。在金国同样有明显的冲泡茶叶记载。全真道北七真之一的谭处端《劝众修持》诗云:“采得波罗蕊,制成般若茶。汤浇清净水,啜罢见黄芽。” 该诗是借茶比喻修持,透露出的是以沸水直接冲泡茶叶,饮毕有茶芽存留在杯碗中。

以上可见,大多史料明确是用茶叶冲泡,个别是用茶末冲泡。

2. 流动卖茶水与瓶装茶水

饮茶的普及,促使了茶水的商品化。遍布城乡的茶肆自不消说,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流动小贩提瓶卖茶。

早在宋初的敦煌,就有大碗茶买卖的记载:“茶贱三文五碗,酒贱中(盅)半七文。” 此为游戏文字,三文五碗其实无法结账,一次喝五碗者毕竟罕见,意思是与酒相比,茶价很低贱,每碗还不值一文钱。熙宁五年(1072年)四月,日本僧人成寻在杭州,见到观看歌舞演出者“每见物人与茶汤,令出一钱”,在市场里“以银茶器,每人饮茶,出钱一文。” 饮茶者每人出钱1文,应当是一杯的价格。

流动茶水买卖,是引车卖浆的新内容,前提是使用保温容器。宋代瓶装茶水也已出现。日僧成寻在杭州时,“灵隐寺僧德赞来,志与茶二瓶,天台路间可吃者”。 所赠送的是在去天台山的路途中,两瓶可以直接饮用的茶水,应当是保温的瓶。因为我们看到北宋洛阳有相关史实。伊阳县小水镇的张虞卿,在地下偶然得到一古瓦瓶,“色甚黑,颇爱之,置书室养花。方冬极寒,一夕忘去水,意为冻裂。明日视之,凡他物有水者皆冻,独此瓶不然,异之。试注以汤,终日不冷。张或与客出郊,置瓶于箧,倾水瀹茗,皆如新沸者。自是始知秘惜。后为醉仆触碎,视其中,与常陶器等,但夹底厚几二寸,有鬼执火以燎,刻画甚精,无人能识其为何时物也。” 此瓶有夹层,盛装热水全天保温,郊游时可以带开水泡茶。

在京师开封,有专业提茶瓶贩卖茶水者,乃是新的职业:“更有提茶瓶之人,每日邻里互相支茶,相问动静。” 意思是在一个相对固定的片区内流动卖茶,也接受居民委托到指定人家送茶水,并传递消息或问候,收取些茶水或服务费。宋代开封夜生活繁荣,作为熙熙攘攘夜市的补充部分,有流动卖茶的小贩:“至三更,方有提瓶卖茶者。盖都人公私荣干,夜深方归也。” 夜间路边,不可能实施复杂的点茶程序,口渴者也无耐心等待一系列的程序以及最后连半盏都不足的茶。作为人口密集的都城南宋杭州,与东京开封一样也有“提茶瓶”的行业,和“银朱彩色行、金漆卓凳行、南北猪行”等行业相同,是“京都有四百四十行”之一, 乃是一正当行业。沿袭开封传统,杭州“巷陌街坊自有提茶瓶沿门点茶,或朔望日,如遇凶吉二事,点送邻里茶水,倩其往来传语。”同时还有新的发展:“又有一等街司衙兵、百司人以茶水点送门面铺席,乞觅钱物,谓之龊茶。” 这些兵吏专门为商铺送茶水,借以讨要钱物,乃是强制兜售茶水的不良勾当,名声不佳。其中虽说是“沿门点茶”“点送邻里茶水”“以茶水点送”,但并非到人家点茶,各家各户不会给其场所和时间供繁琐的点茶,实际上只是往人家茶具倒茶而已。习用“点茶”者,瓶嘴倒茶水点到茶杯中的意思。

形象的资料保存在宋人图画之中。刘松年《茗园赌市图》描绘市场上的五个卖茶水者,每人携一大瓶(壶?),多个小茶碗,其中一人正在倾瓶倒茶、以杯接茶,一人正端杯饮茶,一人已经饮毕以袖擦嘴,一人观看。另一人一手提瓶,一手端四个摞在一起的茶碗撤离,离去的还有位带着孩子的妇女一手提瓶,一手托盘,盘上有茶具,显然也是卖茶水者。图中看出是倒出茶水后直接品饮,根本没有点茶等一系列程序,更没有比较茶沫的关键画面,比如静置一处等待汤花消失。元代赵孟頫照此脱胎而作的《斗茶图》,大同小异,所谓斗茶之说,也不是宋代原始意义上的斗茶。

刘松年《茗园赌市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以上所有瓶中,大多是茶水,个别是冲泡茶的沸水。商业性的提瓶卖茶水,都是也只能是直接倒杯中饮用,简单实用。

现在要研究“携瓶瀹茶”问题。南宋江西“乡人董爟彦明,三十余岁未有子,与其妻自番阳偕诣庐山圆通寺,以茶供罗汉,且许施罗帽五百顶以求嗣。董躬携瓶瀹茶,至第一百二十四尊者,茶方点罢,盏已空。” 所言“茶方点罢”并非宋式点茶,而是向茶盏倒茶,瓶中所携为茶水。南宋初,四川有官员买了一件铁汤瓶,“为价钱七百五十,指为亏直。” 实际价钱可能超出一贯,当为瀹茶用的开水保温甁。《中国茶叶大辞典》无瀹茶词条,《辞源》“瀹”作“浸渍”“以汤煮物”“疏导”三解,下有“瀹茗”“瀹茶”条,均释为“烹茶”。 那么何为烹茶?其“烹茶”条言:“煮茶、煎茶或沏茶的统称。” 仍不得要领。在此不妨借用明人朱之瑜的解释:“瀹者,泡也。入半汤入茶,又加汤注满为瀹。” 即先加一半水,投入茶,然后再注满水,是明代中投的泡茶法。结合上述史料,瀹茶大致可以理解为以散茶置入杯、碗等容器里,直接用沸水冲泡即成,或分两次注水。

四、宋代泡茶的旁证

1.北方与四川的配料茶

宋代南北方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多有差异,必然反应到饮茶方面,口味、方式多不相同。四川人苏辙有诗揭示道:“年来病懒百不堪,未废饮食求芳甘……君不见闽中茶品天下高,倾身事茶不知劳。又不见北方俚人茗饮无不有,盐酪椒姜夸满口。我今倦游思故乡,不学南方与北方。” 苏辙因病味觉不佳,所以嗜饮重口味的北方茶,其实也是故乡茶--此类茶其实源自于四川,如苏轼云“姜盐拌白土,稍稍从吾蜀。” 北方和四川民众所饮茶多种多样,尤其喜欢饮配料茶,又名混合茶,即在茶中添加各种佐料。根本原因如南宋南方士大夫葛立方所云:“茶出南方,北人罕得佳品,以味不佳,故杂以他物煎之。陈后山茶诗云:‘愧无一缕破双团,惯下姜盐枉肺肝。’东坡和寄茶诗亦云:‘老妻稚子不知爱,一半已入姜盐煎。’若茶品自佳,杂以他物,适败其味尔。” 客观原因是北方不产茶,南方销往北方的茶多非佳茗,口味一般,于是加入大量配料。具体如两宋之际的两浙人袁文所载:“余生汉东,最喜啜畾茶,闲时常过一二北人,知余喜啜此,则往往煮以相饷,未尝不欣然也。其法以茶芽盏许,入少脂麻,沙盆中烂研,量水多少煮之,其味极甘腴可爱。” 从以上史料可知,北方四川盛行并波及东南地区的配料茶饮方式,绝非点茶。

2.浓茶与清茶

苏轼言:“吾有一法,常自珍之。每食已,辄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不知。凡肉之在齿间者,得茶浸漱之,乃消缩不觉脱去,不烦挑刺也。而齿便漱濯,缘此渐坚密,蠹病自已。然率皆用中下茶,其上者自不常有,间数日一啜,亦不为害也。” 他漱口洁齿常用的浓茶,只能是泡的叶茶。因为点茶是茶末汁,不可漱口,也无浓淡之别。

胡铨在一次为宋孝宗讲经后闲谈,提到被流放海南岛时曾喝清茶解酒:“臣向在海外,渇甚,惟以鹧鸪沈香小片嚼数片,却以清茶咽下,非惟齿颊香辣,且酒渇顿醒。” 此清茶绝非点茶,应是冲泡的淡茶。所谓“清茶淡饭” ,“清茶淡话难逢友” 等即是。简单的饭、清淡的茶,都是花钱很少的饮食,对茶来说就是少放茶多放水。

3.话本故事中泡茶的遗存

宋代直接饮用泡茶的资料,有来自宋元话本小说的记载。宋徽宗冶游初次来到李师师家,李师师“即令侍妾添茶,再去安排酒果。” 在茶杯中续添茶水,意味着属于泡茶,要么茶在杯中,要么茶在壶中,与点茶无关。

宣和年间,有人走到睢阳城门边,“走得口渴,见一茶坊,进去坐下吃个泡茶。” 绍兴年间的湖州吴兴,泼皮朱三“自出了门,五虎一同了朱家儿子,径往莫家来。将到门首,多走进一个茶坊里面坐下,吃个泡茶。” 茶坊里所售都是泡茶。

南宋杭州的卖油郎秦重痴情于花魁美娘,攒钱前来相会时,整晚服侍醉酒的美娘。先是向丫环“有热茶要一壶”,“丫环泡了一壶浓茶,送进房里……(秦重)取了这壶热茶,脱鞋上床,捱在美娘身边。左手抱着茶壶在怀,右手搭在美娘身上,眼也不敢闭一闭……(美娘)呕毕,还闭着眼,讨茶嗽口。秦重下床,将道袍轻轻脱下,放在地平之上;摸茶壶还是暖的,斟上一瓯香喷喷的浓茶,递与美娘。美娘连吃了二碗,胸中虽然略觉豪燥,身子兀自倦怠,仍旧倒下向里睡去了。” 这壶浓热的茶消酒解渴,与现代泡茶完全相同。

以上明代改编整理的宋代话本故事,未必都是宋朝事实,难免会掺入明朝情景,比如市场使用银子等,仅供参考。

尾论

宋代茶叶生产发达,便宜的茶叶适应底层平民需要,形式便捷的沸水泡茶则是适应大众需要的饮茶方式。不能被风行于上层的点茶迷惑,将其当做宋代主要的饮茶方式,从而忽略了最大多数人的饮茶方式。最广阔的茶叶消费市场在民间,消费的主要是散茶。入宋以后散茶生产日兴一日,饼茶饮者愈来愈少,到宋末元初,散茶完全压倒团饼而成为主要的茶类。 反应的是消费方式上泡茶从主体到主流的发展。以上宋代确切或比较确切的冲泡茶饮史实,大多为士大夫记载自己的饮茶方式,士大夫尚且多泡茶,何况广大劳动人民呢?至少可以证明,包括士大夫在内的广大民众,日常所饮并非点茶。学界有言宋代点茶为“文人茶”,不能说不对,但也不是大多数文人在大多数场合的饮茶方式,更多属于礼仪、表演。

有学者指出,由于中国古代文学偏爱引用典故,“蔡襄之前后的文人们”,“当宋人喝茶说煎、烹的时候,很难确定他们到底是在煎茶、烹茶、煮茶,还是确实只是在煎水、煮水、烹泉,没有明确的茶艺主导方法。多种饮茶方式并存的局面在蔡襄《茶录》之后有了根本性的改观。”加以宋徽宗赵佶亲撰《大观茶论》再度介绍末茶点饮的方方面面,“末茶点饮的方法很快就在宋代茶艺中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前一个观点洞见不凡,蔡襄时期宋代记载的煎茶、烹茶、煮茶即可以理解为多种饮茶方式并存,更可以理解为用典避免直白,最好不要理解成字面意思,如前文所言,所谓煎茶、烹茶、煮茶其实只是在煎水、煮水、烹水而已。于此相类似的还有文献中的诸多“点茶”,其实也是“犹泡茶”。但如果认为“多种饮茶方式并存的局面在蔡襄《茶录》之后有了根本性的改观”,恐怕有待斟酌,因为南宋时人们仍然在用煎茶、烹茶、煮茶,仅陆游《剑南诗稿》就有煎茶10次、烹茶7次、煮茶9次。“根本性的改观”是指点茶“占据了主导的地位”,当然不是一统天下,似可以理解为其他茶饮方式大为减少。实际上,南宋以来点茶风气日渐下降,以泡茶为主的其他方式在不动声色地发展,逐渐成为主流。

唐代刘禹锡《茶诗》云:“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骤雨松声入鼎来,白雪满碗花徘徊……新芽连拳半未舒,自摘至煎俄顷余。” 南宋人袁文认为“此乃咏煮茶也。北人皆如此,迨今犹然。《香弯类稿》云:‘观此诗,自摘至煎,则便饮之,初无焙造碾罗之事,虽曰茶芽,不知争得入口,岂亦如药之㕮咀,去其滓而饮之乎?’香弯盖南人,未知煮茶耳。” 唐宋时期北方地区多泡茶叶,摘下茶叶便炒制焙干,随即用“金沙水”“砌”茶即沏茶,饮后茶碗中残留茶芽,令南方人香弯感到不可思议。按袁文是两宋之际明州人,所驳《香弯类稿》,作者姓名不详,香弯当为其号。同乡楼钥曾做《祭李府君文(奉化乡人)》言:“先生之家,为儒累世。上舍之孙,香弯之弟。仰屋著书,其书满家。” 知香弯姓李为其兄,应是北宋后期明州人。则是北宋后期明州流行末茶,北方流行泡茶叶。清末宁波人俞樾抄录上文后指出:“按此则知今之煮茶亦唐宋以来相承之法,非始于明初也。特至明太祖,始尽废龙团、凤饼诸制耳。” 所谓“今之煮茶”,实指泡茶。唐宋以来一直有泡叶茶习惯,只是个别时期、个别地区或多或少,名称各异,到明朝遂全国基本趋同。

如同茶价有高低之别一样,茶艺有雅俗之分。“茶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俗中的茶,是平民百姓日常的口粮茶,基本属于浸泡茶水;“琴棋书画诗酒茶”这七雅中的茶,则是贵族雅士的点茶,即宋代“焚香、挂画、插花、点茶”的四大雅事之一。雅俗两者各是一种茶艺。杨万里所言“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 即指包括煎茶在内的泡茶普通简便,而分茶即点茶艺术性强。点茶不解渴,解渴不点茶。大体上说,宋代饮茶方式最初是点茶、泡茶两股道,有并行,有交叉,还有简易的点茶和复杂的泡茶 ;分布范围一上一下,上者细少而活跃,在宋徽宗朝达到巅峰,以后逐渐消歇;下者粗壮而沉稳,不显眼但始终是主体,最终将点茶淹没。

考察宋朝茶饮,不能只看高层的点茶,忽略大众的泡茶。吹去点茶盏上的白沫才能看到汁水,推开茶盘上的点茶才能发现茶碗中的茶水,那才是本真。如果说赞美点茶是对历史的夸耀,那么坦陈泡茶则是对宋史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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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宋史研究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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