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月入五千,有房有车,这是我的底线。"李秀英站在人民公园相亲角,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秋天里的相亲
"月入五千,有房有车,这是我的底线。"李秀英站在人民公园相亲角,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周围的人群顿时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这位大姐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六十多岁了还这么挑剔,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咯!"
我叫王德明,今年六十一,是个刚退休的中学老师。那天去相亲角纯属凑热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场景。
原本只是想打发下午的闲暇时光,却不想听见这样一番话。
站在人群外围,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老式布钱包,那是我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伙计。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公园的梧桐树上,落叶在风中打着旋儿,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心想自己这辈子攒的那点积蓄,怕是配不上人家。
走出公园大门,迎面撞上了老同事张建国。
"老王,这是去哪儿啊?怎么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张建国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什么,刚从相亲角转了一圈,有点儿累了。"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哟,你也去赶这个集啦?退休没两天就闲不住了?"张建国笑着打趣道。
"就是去看看热闹,顺便感受一下这晚年生活的新气象。"我苦笑着说。
"走,老哥们儿,咱们去喝两盅,我请客!"张建国热情地搭着我的肩膀。
小酒馆里,我和张建国点了两个下酒菜,要了半斤二锅头。
"说真的,老王,你这辈子教书育人,兢兢业业,现在也该享享清福了。"张建国给我倒了一杯酒。
"唉,教了一辈子书,到头来也就是个清贫教师,能有什么享福的资本?"我仰头饮尽杯中酒,苦涩在喉咙中蔓延。
"怎么突然这么悲观了?家里那套学校分的房子不是挺好的吗?"
"八十年代分的老房子,六楼,没电梯,连个暖气都没有,冬天冷得跟冰窖似的。"我叹了口气。
"工资不是还行吗?"
"退休金三千出头,勉强够日常开销,想改善生活还是差点火候。"我自嘲地笑了笑。
"那你还想着相亲?"
"这不是一个人住着闷吗?想找个伴儿说说话,解解闷。可刚才听那位大姐的要求,我这条件差远了。"
"哪位大姐?"张建国好奇地问。
"人民公园相亲角那个,说什么月入五千,有房有车的。"我摇摇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六十多岁还这么挑剔?她自己什么条件啊?"
"看着挺朴素一人,穿着也不讲究,就是说话挺直接。"我回忆着李秀英的样子,"不过人家长得端庄,气质也好,像是做过领导的。"
"算了吧老王,咱们这把年纪了,讲究个啥呀?凑合着过得去就行了。"张建国劝道。
那天回家后,我翻出了自己的存折和养老保险册子,反复计算着自己的家底。
四十年的教书生涯,除了那套老旧的公房,存款也就二十多万。
买辆像样的小汽车?不现实。
换套有电梯的新房子?首付都凑不齐。
我苦笑着收起存折,打开了老式收音机,李谷一那首《乡恋》缓缓流淌在我简陋的客厅里。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那是个金黄的十月,我的生活依旧平淡如水。
周六上午,我去家附近的集贸市场买了两斤红富士苹果。
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那天在相亲角的李秀英。
她气喘吁吁地推着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个中年男子,面容憔悴,眼神呆滞。
"姐,你歇会儿吧,我不急。"轮椅上的男子关切地说。
"没事,咱们快到家了。"李秀英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继续推着轮椅向前走。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在后面。
他们停在了东风小区的六号楼下,那是片老旧的居民楼,和我住的地方差不多,没有电梯。
李秀英停在楼下,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将轮椅抬上楼。
"小李,需要帮忙吗?"一个路过的老大爷问道。
"谢谢您,王大爷。不过今天我弟弟想在楼下晒会儿太阳,不急着上楼。"李秀英礼貌地回答。
那位老大爷点点头离开了。
"姐,你别累坏了,我在楼下晒会太阳就行。"轮椅上的男子说,声音里满是愧疚。
"老弟,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能搬新家了。"李秀英擦擦汗,声音里满是坚定。
我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这与相亲角上那个高要求的女人形象,完全不符。
后来我打听到,那是李秀英的弟弟李建军,十年前一场工厂事故导致高位截瘫。
姐弟俩相依为命,李秀英从未嫁人,一辈子省吃俭用照顾弟弟。
他们的父母早年去世,留下姐弟二人相互扶持。
李秀英曾是纺织厂的一名工人,下岗后做过各种零工,后来在社区当了文书,直到退休。
而李建军曾是当地一家国企的技术员,因为那次事故,不仅失去了行动能力,还需要定期治疗和护理。
"难怪她要求那么高。"我自言自语道,心里的不屑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敬佩和心疼。
深秋的夜里,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洒在破旧的木地板上,我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台老式黑白电视机上,想起了退休时校长送我的那本存折。
四十年教书生涯,积蓄不多,却也够买间小公寓的首付。
平日里舍不得吃穿,如今倒成了我心中一份沉甸甸的骄傲。
我突然坐起身,翻出多年前的同学录,找到了在房地产公司工作的老同学马志强的电话号码。
"喂,志强啊,是我,王德明。"我拨通电话说道。
"老王!这么晚打电话,有啥事啊?"马志强的声音透着惊讶。
"有套房子想问问,就是你们公司在向阳路那个小区的。"
"你要买房?"马志强更惊讶了。
"嗯,考虑买个小点的,要有电梯那种。"
"那小区我知道,两居室的话首付得二十多万。"
"我有。"我坚定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马志强爽朗的笑声:"行啊老王,明儿个你过来,我带你看看房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再去相亲角,却开始关注李秀英家的动向。
每天早上,我会"偶遇"他们在小区门口,假装遛弯儿。
看到李秀英费力地推着轮椅上下台阶,我总是装作恰好路过,主动上前帮忙。
起初,李秀英对我的帮助显得有些拘谨和不安。
"大爷,您别麻烦了,我自己能行。"她总是这样说。
"不麻烦,举手之劳。"我笑着回答,"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忙是我的福气。"
慢慢地,她开始接受我的帮助,偶尔还会邀请我去她家喝杯茶。
李秀英的家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是年轻时的她和弟弟与父母的合影。
茶几上摆着几本医学杂志和一沓医疗单据,角落里堆着几箱成人纸尿裤。
"您退休前是做什么的?"有次喝茶时,她问我。
"教书的,在东风中学教了一辈子数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师啊,真是个好职业。"她眼中闪过一丝羡慕,"我就念到初中,后来家里困难,就去纺织厂了。"
"您弟弟怎么会..."我欲言又止。
"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在机械厂,一次设备故障,他去检修,结果..."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连忙道歉。
"没事,都过去了。"她勉强笑了笑,"这些年,就是想着能给他找个好点的住处,有电梯的,方便他出门晒太阳。"
我点点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您有孩子吗?"她突然问道。
"没有,老伴十年前走了,也没留下个小的。"我如实回答。
"那您..."
"就一个人,住在学校分的老房子里,也是六楼,没电梯。"我笑着说,"咱俩还挺像。"
她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温柔和坚韧。
就这样,我渐渐融入了他们的生活。
每周三和周六,我会去他们家,帮李建军洗澡、按摩,让李秀英能喘口气。
周日上午,我会推着李建军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晒太阳,给李秀英腾出时间去菜市场采购。
李建军虽然行动不便,却是个开朗的人,总是笑呵呵的。
"王大爷,您总帮我们,我们都不好意思了。"他有一天对我说。
"举手之劳。"我回答得很平静,"我一个人住着也闲。"
"我姐这辈子为了我,什么都没享过,您看我姐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的,我想尽力帮她实现。"李建军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沉思片刻,说道:"可能是想搬个有电梯的房子吧,方便您出行。"
"可不是嘛,我姐前阵子还去相亲角呢,说找个条件好点的老伴,能帮衬着换套好房子。"李建军叹了口气,"我跟她说别去了,怪丢人的,可她就是不听。"
我心头一震,没想到李秀英去相亲角的真相竟是这样。
那些"月入五千,有房有车"的要求,原来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能给弟弟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回家路上,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一个月后,我在向阳路那个小区付了首付,买下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楼层不高,有电梯,采光很好。
那天,我特意请李秀英和李建军去我新家参观。
"王大爷,您搬家了?"李建军惊讶地问。
"嗯,学校旁边那房子太旧了,也不方便,就换了这套。"我笑着说。
"真好,有电梯,阳台还这么大,晒太阳一定很舒服。"李建军由衷地赞叹道。
李秀英站在窗前,目光落在远处的城市轮廓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饭后,我送他们回家,路上特意绕到了人民公园。
"李大姐,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停下脚步,问道。
"在您家楼下,那天您帮我把建军抬上楼。"她回答。
我摇摇头,指了指公园里的相亲角:"是在这里,那天您说月入五千,有房有车。"
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低下头不敢看我:"原来是您...那天我太过分了,您别见怪。"
"不过分,我理解。"我轻声说,"您不是为自己,是为弟弟。"
"我..."她的眼眶湿润了。
"其实那天我听了您的要求,觉得自己配不上,就灰溜溜地走了。"我坦言道,"后来遇见您照顾弟弟,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王老师,您真是个明白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冬去春来,院里的梧桐抽出嫩绿的新芽。
那天,我把新房的钥匙递给李秀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房子大,有两个卧室,电梯也方便建军出入。"
她愣住了,眼泪瞬间涌出:"这..."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不想耽误彼此的时间了。"我认真地说,"我这辈子没能力让您锦衣玉食,但保证能让您和建军过上舒适的生活。"
"可是我弟弟他..."
"建军就是我的弟弟,我们一起照顾他。"我坚定地说。
那一刻,她哭了,像个孩子般抽泣着:"我对不起您...那天在相亲角说的那些话..."
"您那天说的话,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姐姐对弟弟的深爱。"我轻声说,"我们这辈子,图的不就是个相互照应吗?"
她点点头,紧紧握住我的手,那双因劳作而粗糙的手传来温暖的力量。
我们在那年冬天结了婚,简简单单地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些老邻居和老同事。
张建国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说:"老王,你可以啊,比我想象的有出息多了!"
我笑而不语,心中充满了平静的幸福。
搬进新家后,我们的生活焕然一新。
每天早上,我推着李建军去小区花园晒太阳,李秀英则在厨房忙活着准备早餐。
小区里的老人们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晚年幸福的典范。
我偶尔会回到东风中学,给学生们上上课,李秀英则在社区做些志愿服务。
李建军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他开始学习电脑,在网上接一些设计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找回了生活的尊严和价值。
有时候晚上,我们三人会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聊着各自的过往和梦想。
"其实我们这辈子,没啥遗憾了。"李建军常这么说。
"可不是嘛,谁说晚年就不能幸福呢?"李秀英笑着应和。
我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金钱和地位,而是相守的温暖和理解的眼神。
人到暮年,才明白爱不是什么条件匹配,而是愿意与你共同面对生活的责任与担当。
正如这秋天里的相亲,看似是场误会,实则是命运早已安排好的相逢。
每当夕阳西下,我握着李秀英的手,看着李建军安详的笑容,就觉得这一生,值了。
我们也会为些小事拌嘴,为生活琐事发愁,但更多的时候,是相视一笑的默契和理解。
"德明,你说我当初要求那么高,怎么就找着你这么好的人呢?"李秀英常常这样问我。
"缘分吧,老天爷给咱们安排的姻缘。"我笑着回答。
"就你嘴甜。"她总会脸红着锤我一下。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温馨地流淌着。
在这个年近花甲的年纪,我们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相互扶持的温暖。
这或许就是老年人最真实的幸福吧。
在人生的秋天里,我们相遇、相知、相守,共同迎接每一个日出与日落,共同面对生活的酸甜苦辣。
那些曾经的误解和隔阂,在时间的流逝中早已化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而我们,则在这平凡的日子里,写下属于自己的幸福篇章。
"月入五千,有房有车。"这句话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笑谈。
因为我们都明白,真正的富足,不在钱包,而在心里。
那个金黄的十月,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
来源:晴天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