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砸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溅了一地。“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雨,你妈走了。”电话那头,继父陈广明的声音异常沙哑。
我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砸在地上,黑色的液体溅了一地。“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昨晚上,你妈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她不想你为她担心,所以不让我告诉你病情加重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脑海中浮现出妈妈最后一次视频时苍白的脸色。
她甚至还笑着说要等我下个月休假回去看她。
“小雨,你回来吧,葬礼后,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一把钥匙,你妈让我交给你的。”继父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
“什么钥匙?开什么的?”我追问。
“等你回来就知道了。”他的声音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小雨,我只想说一句,别恨我。”
电话挂断,我的心被一种莫名的不安笼罩。
01
我叫林小雨,今年三十岁,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
五年前,我离开了家乡那座小城,来到北京打拼,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
我十岁那年,爸爸在一场车祸中永远离开了我们。
那段日子,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她在百货商店做导购,收入不高,但足够我们母女俩生活。
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妈妈认识了陈广明。他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个子高高的,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
妈妈介绍他给我认识的那天,他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发带。
“小雨,听你妈说你喜欢红色,我特意买的。”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目光不敢直视我。
我没有接那个盒子,只是冷冷地看了妈妈一眼,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那天晚上,我听见妈妈和他在客厅小声交谈。
“小雨还小,她还接受不了有人取代她爸爸的位置。”妈妈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我明白,我不会勉强她。我可以等,等她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三个月后,妈妈告诉我,她决定和陈广明结婚。我大哭了一场,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没出来。
婚礼我没有参加。那天,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翻看爸爸的照片,任凭妈妈怎么敲门都不开。
从那天起,我的房间成了我的堡垒,我拒绝让继父踏入半步。最初是出于对爸爸的忠诚,后来则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无声的对抗。
而陈广明,他似乎完全理解我的心情,二十年来,他真的从未进入过我的房间一次,即使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他也只是把药和水放在门口,轻轻敲门告诉我,然后离开。
高中时期,我故意不叫他爸,只称呼他为“陈叔叔”或直接叫他的全名。每当这时,妈妈总会心疼地看着我,而陈广明则一脸平静,好像早已习惯了我的冷漠。
大学毕业后,我找到了北京的工作,离开了家。在北京的日子,我很少回家,只在春节和妈妈生日时回去住几天。
每次回家,我都会发现自己的房间一尘不染,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书桌上的东西一件不少。
妈妈说,每周她都会打扫我的房间,而陈广明,从来不进去,只会在门口递给她清洁工具。
去年冬天,妈妈被诊断出患有晚期肝癌。我请了长假回家照顾她,那段时间,我见识了陈广明的另一面。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妈妈煮中药,然后去工地上班,中午赶回来做饭,下午再去上班,晚上回来照顾妈妈洗漱。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陈广明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医学书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桌上还放着几本关于癌症护理的书,都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页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那一刻,我的心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男人,在深夜苦读医学书籍,只为了能更好地照顾我的妈妈。
回北京后,我每天都和妈妈视频,但她的情况越来越差。最后这一个月,她甚至不愿意开视频,只是在电话里和我说说话。
现在想来,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消瘦的样子,不想让我担心。
而现在,她真的离开了,留下我和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继父,还有一把不知道开什么的钥匙。
02
回家的火车上,我翻看着手机里妈妈的照片,泪水模糊了视线。
火车进站了,我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台,看到陈广明站在出口处。
五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
“小雨。”他喊了我一声,声音依旧低沉。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接过我的行李,我们默默地走向停车场。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我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思绪万千。
“妈妈是怎么走的?”最终,我打破了沉默。
“很安详,睡着了就没醒过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前一天晚上,她还念叨着你,说你工作太忙,让我多理解你。”
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妈妈直到最后,还是把我放在第一位。
推开家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和记忆中没什么变化,电视机还是那台老式的索尼,沙发换了新的,但款式差不多。
墙上挂着我和妈妈的合影,是我大学毕业时拍的,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么灿烂。
“你的房间我让你妈每周都打扫,被子昨天刚换的。”陈广明把我的行李放在门口,“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做晚饭。”
我点点头,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书桌、床铺、衣柜,甚至连墙上贴的那些已经泛黄的海报都没有被取下。
书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我的课本和笔记本,床头柜上放着我最喜欢的熊猫玩偶。
唯一的变化是,房间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五年没人住的样子。
晚饭很简单,清蒸鱼、炒青菜和一个蛋花汤。陈广明的厨艺不错,这是我早就知道的。
“明天有些亲戚会来,你妈的骨灰...”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她生前说想撒在江里,回到她出生的地方。”
我点点头:“我知道,妈妈老家在江边,她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
“葬礼后,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房子的事,还有你妈的遗物...”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房子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等葬礼结束再说吧。”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喝汤。
饭后,我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这座小城比起北京要安静许多,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车驶过。
“小雨,困了就去休息吧。”陈广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他,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给你泡了蜂蜜水,你妈说你睡前喝这个对嗓子好。”
我接过杯子,道了声谢。他点点头,转身要走。
“陈...广明。”我叫住了他,“那把钥匙是什么钥匙?”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
“葬礼后给你。”他没有回头,声音里有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小雨,无论你看到什么,记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你爸爸的位置。”
说完,他轻轻关上了门,留下我一个人,带着满腹疑问和不安。
葬礼那天,天气阴沉,细雨绵绵,像是上天也在为妈妈的离去而哀悼。
妈妈的同事、朋友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亲戚都来了。大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神情肃穆。
我站在灵堂前,接受着一个又一个的安慰和问候,心里却空空的,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陈广明站在我旁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得出来前一晚他一定没怎么睡。他安静地招呼着每一位来宾,声音低沉而平稳。
“节哀顺变啊,小雨。”一位阿姨握着我的手说,“你妈这些年辛苦了,好在有广明照顾,他对你妈真是没得说。”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妈生病这一年,就是广明不离不弃地照顾,换药、喂饭、端屎端尿,从来没有一句怨言。”阿姨继续说道,“这样的男人,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我再次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楚。这一年妈妈受苦,我却只回来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陈广明在照顾她。
葬礼进行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屋檐下避雨的人群中,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林美玲这辈子算是福气,先生走得早,但遇到了陈广明这样的好男人。”
“是啊,陈广明对她和她女儿都特别好,尤其是对小雨,简直比亲爸还亲。”
“可惜小雨从小就不太待见他,听说这么多年了,两人说话都没几句。”
我低下头,假装没有听到这些话。但心里却掀起了波澜。陈广明在外人眼中,是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继父和丈夫吗?那为什么我从小到大,总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03
葬礼结束后,按照妈妈的遗愿,我们将她的骨灰撒在了城郊的江水中。看着白色的骨灰融入江水,消失不见,我的泪水终于决堤。妈妈走了,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家,亲戚朋友都散了,只剩下我和陈广明。他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疲惫一览无遗。
“小雨,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一下。”
我坐下来,等待他开口。
“你妈留了遗嘱。”他从茶几下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房子和她的积蓄都留给你了。她说你是她唯一的孩子,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我接过文件袋,里面是一份手写的遗嘱,是妈妈的字迹。除了房子和存款,她还留下了一些首饰和纪念品,全部给了我。
“那你呢?”我抬头看着他,“妈妈没有给你留什么吗?”
他摇摇头:“我不需要这些。这二十年,你妈给了我家的温暖,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刺痛。二十年来,我一直把他当外人,而他却把我们当成了最重要的家人。
“你妈走前有个心愿。”他站起身,走到书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铜钥匙,“她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我疑惑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钥匙递给我:“这把钥匙你拿着,等你想知道的时候,自己去开。”
“开什么?”我追问。
“你会知道的。”他的眼神复杂,“小雨,别恨我。”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厨房,留下我一个人,手里攥着那把不知道开什么的钥匙,满腹疑惑。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仔细端详着那把钥匙。它很小,做工精致,看起来像是开某种首饰盒或者小箱子的。
我翻遍了自己的房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的东西。
难道是妈妈的东西?我走出房间,来到父母的卧室门前。这个房间我很少进入,即使是小时候,也只有在妈妈在的时候我才会进去。
推开门,卧室里收拾得很整齐。妈妈的衣服还挂在衣柜里,梳妆台上摆着她惯用的护肤品和首饰盒。我试着用钥匙打开首饰盒,但钥匙太小了,根本不匹配。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相框,是妈妈和陈广明的合影。
照片里的妈妈靠在他肩上,笑得很甜。而陈广明,难得地露出了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看着这张照片,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是我十五岁生日,妈妈特意请了假,说要给我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可是那天下午,她突然接到单位电话,说有急事必须回去处理。
“小雨,妈妈真的很抱歉。”她满脸愧疚,“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失望极了,但没有表现出来:“没关系,妈妈,工作要紧。”
妈妈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心里又气又委屈。十五岁生日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特意邀请了几个好朋友晚上来家里玩,现在妈妈不在,我该怎么招待她们?
正当我发愁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小雨,我能进来吗?”是陈广明的声音。
“不行。”我条件反射地拒绝了。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说:“那我在门外说可以吗?”
我没有回答,他就当我默认了。
“你妈临走前交代我,让我按照她的菜单给你做生日晚餐。”他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我会努力做好每一道菜的。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我依旧没有回答,但心里的委屈减轻了一些。
04
那天晚上,当我的朋友们来到家里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有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还有红烧鱼、清蒸虾、炒时蔬和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
“哇,阿姨手艺真好!”朋友们惊叹道。
我没有解释那是陈广明做的。整个晚餐,他都躲在厨房里,只在我们需要添菜或者换盘子时才会出来一下,也从不多说一句话。
朋友们走后,我一个人收拾餐桌。陈广明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了,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桌上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还有一张卡片。
“生日快乐,小雨。愿你永远健康快乐。——广明”
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没有去感谢他,只是把手链放进了抽屉里。但从那天起,我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冷淡,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与他作对。
回忆被敲门声打断。我抬头看去,陈广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牛奶。
“想着你可能睡不着,热了牛奶给你。”他把杯子放在门口的小桌上,“我明天要去工地一趟,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摇摇头:“没有,谢谢。”
他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我突然叫住了他:“那把钥匙,到底是开什么的?”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小雨,有些事情,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但你妈希望你知道真相,所以...等你准备好了,自己去发现吧。”
说完,他轻轻关上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厨房传来的声响惊醒。推开房门,看到陈广明正在煎鸡蛋,桌上已经放好了牛奶和面包。
“醒了?来吃早饭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坐到桌前,看着面前热腾腾的早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二十年来,几乎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的场景,只是过去我从不会感谢他,而是匆匆吃完就离开。
“我今天要去工地一趟,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他把煎好的鸡蛋放在我面前,“冰箱里有菜,你中午可以热一下昨天的剩菜。”
我点点头,低头吃起早餐。
他穿上外套,拿起门口的安全帽,正要出门,突然又转过身来:“小雨,你妈的遗物...你想怎么处理?”
“我会整理的。”我说道,“有些衣服可以捐掉,贵重一点的东西我会留着。”
他点点头:“你妈生前最喜欢那件蓝色的羊毛衫,说是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些小细节。那件羊毛衫是我大学时用第一份兼职的钱买的,妈妈收到后特别高兴,说冬天穿着特别暖和。
“我会留着它的。”我说道。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了。
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收拾好餐桌,决定开始整理妈妈的遗物。先从她的衣柜开始,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她的衣服,大多是普通的家居服和工作服,只有几件稍微好一点的外套。
我取下那件蓝色羊毛衫,轻轻抚摸着。妈妈穿着它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总是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把羊毛衫小心地叠好,放在一旁准备带回北京。
整理到一半,我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个鞋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照片和几封信。
照片大多是我小时候的,有我上幼儿园的,有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公园的,还有我参加钢琴比赛的。
信是爸爸写给妈妈的,大多是他们恋爱时期的。我随手翻看了几封,爸爸的字迹工整有力,内容充满了对妈妈的爱和对未来的期许。
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爸爸走得太早,他和妈妈本应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
整理完衣柜,我开始收拾妈妈的梳妆台。
上面摆着她常用的护肤品,大多是平价品牌。妈妈一直很节俭,即使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也不舍得给自己买贵重的东西。
梳妆台的抽屉里放着妈妈的首饰,不多,大多是一些普通的项链和耳环。
我找到了她结婚戒指,是当年和陈广明结婚时买的,很普通的款式,但保养得很好。
在最下面的抽屉里,我发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精致的手链,正是当年陈广明送我的那条生日礼物。我惊讶地看着它,不明白为什么会在妈妈的抽屉里。
05
正当我疑惑时,门铃响了。我赶紧擦干眼泪,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中年妇女,是妈妈的同事刘阿姨。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小雨,我给你送饭来了。”她和蔼地说道,“知道你一个人在家,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我赶紧请她进来,接过保温桶:“刘阿姨,您太客气了。”
“这有什么客气的,你妈在世的时候对我们多好啊。”她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广明不在家?”
“他去工地了。”我倒了杯茶给她。
“他这人啊,实在。”刘阿姨接过茶杯,叹了口气,“你妈生病那一年,他把工作都推了,专心在家照顾她,把自己都瘦了一大圈。”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雨,阿姨知道你对广明有意见。”她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但他确实是个好人。当年你妈改嫁,多少人说闲话,但广明从来没在意过。这么多年,他对你妈一心一意,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我点点头,没有反驳。
“你可能不知道,你上大学那年,广明攒了好久的钱,想给你买个笔记本电脑。”刘阿姨继续说道,“但你妈说你不会收他的礼物,就让他别买了。他就把钱存起来,后来听说你想去北京工作,他就把钱都给了你妈,让她转交给你,说是添置生活用品。”
我心里一震。当年刚到北京时,妈妈确实给了我一笔钱,说是她的积蓄,让我买些生活必需品。原来那钱是陈广明的。
送走刘阿姨后,我坐在沙发上,思绪万千。从小到大,我对陈广明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即使说了,也大多是简单的询问,比如“吃饭了吗”、“作业做完了吗”之类的。
我一直以为他不关心我,但现在看来,或许是我的态度让他不敢表达关心。
下午,我继续整理妈妈的遗物。在书房的书柜上,我发现了一个相册,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我的照片。从小学到大学,每个重要时刻都有记录。让我惊讶的是,有些照片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
其中一张是我高考那天从学校出来的照片,我穿着校服,和同学们击掌庆祝。当时我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拍照,现在看到这张照片,才明白原来陈广明那天去学校外面等我了。
还有一张是我大学毕业典礼上的照片,我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那天妈妈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去现场,我一直以为没有人记录下那一刻,原来陈广明去了,而且还默默地拍下了照片。
翻到最后几页,是我在北京工作后的照片。有我参加公司年会的,有我在天安门前留影的,还有我在某个公园散步的。这些照片大多是从我社交媒体上下载的,可见陈广明一直在关注我的动态。
合上相册,我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继父对我漠不关心,却不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我决定去找一找那把钥匙对应的锁。既然妈妈希望我知道真相,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在房子里搜寻了一圈,试遍了所有看起来像是需要钥匙的东西,都没有找到匹配的锁。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陈广明的衣柜上。
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他的衣柜,总觉得那是侵犯他的隐私。但现在,为了找到真相,我决定打开看看。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几件工装,几件衬衫和T恤,外加两件外套。在衣柜的角落,放着一个小箱子,看起来很旧了,上面有一把锁。
我拿出妈妈给我的钥匙,试着插入锁孔。钥匙大小正合适,转动了一下,“咔嗒”一声,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文件和几本笔记本。最上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看上去不到十岁,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一栋简陋的房子前。男孩的眼神茫然而孤独,与我记忆中的陈广明完全不同。
照片背面写着:“广明,八岁,福利院。”
福利院?我惊讶地看着照片。陈广明是孤儿吗?这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我继续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下面是一叠奖状和证书的复印件,全是我的。从小学一年级的“三好学生”到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每一张都被保存得完好无损。
再下面是几本剪报集,里面全是关于我的新闻剪报。有我参加钢琴比赛获奖的,有我高中时参加数学竞赛的,甚至还有我大学时在校报上发表的文章。这些剪报都被小心翼翼地裁剪下来,贴在本子上,旁边还标注了日期。
我的心开始颤抖。二十年来,陈广明竟然一直在收集关于我的一切,默默地记录着我成长的每一步。而我,却从未给过他一个正眼相看。
06
最后,我拿起箱子底部的几本笔记本。打开第一本,上面写着“小雨日记”,日期是我十三岁那年。
“今天是小雨的第一个叛逆期,她和美玲大吵了一架,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我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她在里面哭。真想进去安慰她,但我不能,那是她的禁区。只能在外面轻轻敲门,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没理我,但过了一会儿,我放在门口的饭菜不见了。这就够了。”
我翻到下一页。
“小雨最近迷上了一个叫周杰伦的歌手,整天听他的歌。我去买了他的CD给她,但不敢直接送,就让美玲转交。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很开心。”
一页页往下看,每一页都记录着陈广明对我生活的观察和感受。有我取得好成绩时他的自豪,有我生病时他的担忧,有我和妈妈争吵时他的为难。
字里行间,满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深沉而克制的爱。
我拿起第二本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我高中时期的事情。
“今天是小雨高考,我在学校外等了整天,看到她出来时笑着和同学击掌,就知道考得好。我想上前祝贺,但怕她不高兴,就远远看着。回家路上买了她爱吃的菜,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我把饭菜放在门口,听着她的脚步声过来拿走。这就够了。”
还有一页是我大学录取那天的记录。
“小雨被北京的大学录取了,美玲高兴得不得了。我也想抱抱她表示祝贺,但最终只是在餐桌上说了句'恭喜'。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表现得太亲密,所以一直保持距离。只要她好,我在远处看着就满足了。”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原来,陈广明并非不关心我,而是因为尊重我的感受,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
他不进我的房间,不是因为漠不关心,而是因为他知道那是我的禁区,是我对抗他的方式。
最后一本笔记本是妈妈生病后的记录。
“林美玲说她的病可能熬不过今年,我答应她一定照顾好小雨。可小雨那么恨我,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有尊重她的空间,远远守护。”
“今天带美玲去医院检查,癌细胞扩散了。她最担心的是小雨,说怕自己走了之后小雨会孤单。我告诉她,只要小雨需要,我随时都在。她笑了,说我是个好人,却没能得到小雨的认可,她很愧疚。我说没关系,小雨开心就好。”
“美玲让我答应她一件事,等她走了之后,把'真相'告诉小雨。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只是不知道,小雨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更恨我。”
看到这里,我的心跳加速。什么“真相”?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继续往下翻,但后面的页面都是空白的。就在我准备合上笔记本时,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书页间掉了出来。我打开一看,是妈妈的字迹。
“广明,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这些年,谢谢你对我和小雨的照顾。我知道你一直自责,觉得是你的出现让小雨失去了完整的家。但我想告诉你,你给了我们温暖和安全感,这比什么都重要。
小雨还不知道真相,我一直不敢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但现在我时日无多,希望你能把真相告诉她。
告诉她,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是她爸爸酒后驾车导致的。而你,是那场车祸中另一辆车的驾驶员,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不仅没有责怪我们,反而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后来更是用真心打动了我。
我知道你一直愧疚,觉得自己抢走了小雨的爸爸,所以这么多年来对她百般迁就,甚至不敢进她的房间一步。
但广明,你要知道,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希望小雨知道真相后,能理解你的苦衷,原谅你的隐瞒。也希望你们能放下过去的阴影,好好生活。
永远爱你们的,林美玲”
我呆坐在地上,手中的信纸因为我的颤抖而发出轻微的响声。原来,一直以来,我所坚信的“事实”都是错的。
爸爸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自己酒后驾车造成的。而陈广明,那个我一直冷漠以对的继父,竟然是那场车祸的另一个受害者。
我脑海中浮现出车祸后的场景。那时我才十岁,对发生的一切懵懂不知。
妈妈告诉我,爸爸遇到了意外,去了天堂。我哭了很久,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突然离开我们。
两年后,陈广明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当时妈妈只说他是一个好心人,帮助过我们。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和爸爸的死有什么联系。
07
现在想来,妈妈和陈广明一直在保护我,不想让我知道爸爸死亡的真相,怕我接受不了。而陈广明,更是因为内疚,所以对我百般退让,甚至不敢踏入我的房间一步。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二十年来,我一直误解了他,把他当成了抢走妈妈的坏人,而他却默默承受着我的冷漠和排斥,只因为他愧疚,只因为他想弥补。
我小心地把信和笔记本放回箱子,锁好,放回原处。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陈广明回来了。
“小雨,你在吗?”他在门外轻轻叫我。
“在。”我回答道,声音因为哭泣而有些沙哑。
“我买了晚饭,你要不要吃点?”
“好,我马上出来。”
我起身,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我用冷水洗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陈广明站在客厅里,手里提着几个饭盒。看到我走出来,他愣了一下,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常。
“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点点头,帮他把饭盒放到餐桌上:“谢谢你买晚饭。”
他似乎对我的态度变化感到惊讶,但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把饭菜摆好。
我们坐下来,开始吃饭。餐桌上的气氛比往常和缓了许多,但依旧有些沉默。
“工地上还顺利吗?”我主动打破沉默。
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行,就是收尾工作,处理一些遗留问题。”
我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
“小雨,”他犹豫了一下,“妈妈的遗物,整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气看着他,“我...看了箱子里的东西。”
他的手突然一顿,筷子掉在了桌上。他的眼神中闪过惊慌、愧疚和无奈。
“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我点点头:“嗯,都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成拳头:“对不起,小雨。我本来打算等葬礼后几天再告诉你的,给你一些时间缓冲。”
“为什么瞒了我这么久?”我问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责备。
“你妈坚持不想让你知道。”他低着头,声音哽咽,“她怕你接受不了爸爸的事情。后来时间久了,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那你呢?”我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娶妈妈?是愧疚吗?”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一开始,的确有愧疚。我觉得欠你们的,想要补偿。但慢慢地,我爱上了你妈妈,也爱上了你。我想给你们一个家,保护你们。”
“可为什么从不进我的房间?二十年了,一次都没有。”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因为我知道那是你的领地,是你用来纪念爸爸的地方。我不想侵占,不想让你觉得我在取代他的位置。”
“即使我生病的时候?即使我大半夜发高烧的时候?”
“那些时候最难熬。”他苦笑着说,“我多想冲进去看看你,确保你没事。但我答应过你妈,也答应过自己,尊重你的选择。所以我只能在门外守着,听着你的动静,等你需要我的时候。”
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二十年来,他一直在门外等待,等待我敞开心扉,等待我需要他的那一刻。而我,却始终把门紧闭,拒他于千里之外。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道,“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误解你了。”
他摇摇头:“不用道歉,小雨。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失去爸爸对你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你才十岁,正是需要父爱的时候。”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你不关心我,不在意我。”我擦擦眼泪,“直到看到那些笔记本,才知道你一直在默默关注我的一切。”
“我怕你反感我的关心,所以只能偷偷记录下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每次你取得成绩,我都比你妈还高兴。虽然不能当面表扬你,但心里满是自豪。”
08
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温暖起来。二十年来第一次,我们之间没有了那堵无形的墙,可以坦诚地交谈。
“那把钥匙,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我问道。
“因为...”他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你妈走了,我也打算搬走了。这房子留给你,我找个小点的地方住就行。”
“搬走?为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这里是你的家,我不想打扰你。”他低声说道,“而且,你妈的遗嘱也说了,房子是你的。”
“可这里也是你的家啊。”我急切地说道,“二十年了,你付出了那么多。”
他摇摇头,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小雨,你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我已经完成了对你妈的承诺,照顾你到成年,现在你事业有成,我也就放心了。”
我突然意识到,陈广明这一生,似乎都在为别人而活。他为了弥补当年的车祸,照顾了我和妈妈二十年;为了尊重我的感受,二十年不踏入我的房间一步;现在妈妈走了,他又打算默默离开,不打扰我的生活。
“不行。”我坚定地说道,“你不能走。”
他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
“因为...”我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因为妈妈走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他的眼睛湿润了:“小雨,你真的这么想吗?”
我点点头:“这些年,是我太固执了。我一直把自己关在狭小的世界里,拒绝接受任何改变。但现在我明白了,你从来没有想要取代爸爸的位置,你只是想给我们一个家。”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但又收了回来,依旧保持着那份克制和距离。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第一次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守护在门外。”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轻轻拍着我的背:“没事,小雨,没事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知道他在忍住不哭出来。这个坚强的男人,终于在二十年后,得到了他一直期待的认可。
当晚,我们聊了很久,聊妈妈的事,聊我工作的事,聊他年轻时的经历。我才知道,他确实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十八岁就出来工作了。
他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却靠自己的努力,从一个普通工人做到了工地小组长。
“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吧。”他提议道,“你从来没去过我工作的地方,正好我们在建的这个项目快完工了。”
我欣然同意。
第二天,陈广明带我去了他工作的建筑工地。工地上的工人们看到他,都亲切地喊他“陈师傅”。我才知道,他在工地上很受尊敬,因为技术好,对人实诚。
“陈师傅,这是你女儿吧?漂亮啊!”一个工人笑着说道。
我偷偷观察陈广明的反应,看到他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是啊,我女儿,在北京工作呢,这次回来看我。”
“难怪陈师傅这些天心情这么好,原来是女儿要回来啊!”另一个工人打趣道。
陈广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我参观了整个工地。看着他熟练地检查各项工作,指导工人们施工,我突然对这个男人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不善言辞,但在自己的领域里,却是那么自信和专业。
中午,我们在工地附近的小餐馆吃饭。饭桌上,我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份不那么辛苦的工作?”
他摇摇头:“我干这行二十多年了,已经习惯了。而且,工地上的收入还不错,足够养家。”
“可是很辛苦啊,风吹日晒的。”
“不辛苦。”他笑了笑,“看到一栋楼从无到有,从图纸变成实体,那种成就感是任何工作都给不了的。”
我看着他黝黑的脸庞和粗糙的双手,突然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会爱上这个朴实的男人。他或许不善表达,但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责任和坚守。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你妈的存款,我已经都转到这张卡上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接过银行卡:“有多少钱?”
“不多,七十多万吧。”他说道,“大部分是你妈这些年的积蓄,还有一部分是我的工资。我们一直想着给你攒些钱,将来你结婚或者买房子用。”
我的心一阵酸楚。原来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为我打算,而我却一直以为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
“钱我不能要。”我把银行卡推回给他,“这是你们辛苦攒的,你留着养老吧。”
他摇摇头,坚持把卡塞回我手里:“这是你妈的意思,她希望你能用这笔钱过得好一点。我年纪还不大,还能工作很多年,不用担心。”
09
这一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与继父之间的亲近。我们聊天,说笑,一起采购了晚餐的食材,一起做饭。这些普通的家庭活动,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从未发生过,现在却让我感到无比温馨。
晚上,我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这扇阻隔了二十年的门,做了一个决定。
“陈...爸,”我轻声叫道,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爸爸,“你能进来一下吗?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他站在客厅里,听到我的称呼,整个人愣住了。然后,他的眼睛湿润了,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强忍情绪。
“好...好的。”他走过来,在门口停住,“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我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进了我的房间。
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空间。他的步伐小心翼翼,目光环顾四周,仿佛在参观一座圣殿。
“这就是我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我说道,“以前不让你进来,真的很对不起。”
他摇摇头:“我理解,小雨,我真的理解。”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首饰盒,打开,取出那条已经有些氧化的银项链:“还记得这个吗?你送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他惊讶地看着项链:“你...你还留着?”
“嗯,一直留着。”我把项链戴在脖子上,“从今天开始,我要一直戴着它,提醒自己不要再那么固执了。”
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下。我知道,此刻的他,内心一定翻江倒海。
“爸,”我再次叫他,这次更加自然,“谢谢你这二十年的守候。以后,我们好好的,好吗?”
他用力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终于倒塌了。而那把钥匙,不仅开启了装满记忆的箱子,也打开了我封闭已久的心门。
来源:秋风侃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