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雪花纷纷落在信笺上,她娟秀的字迹模糊在我的泪水中:"文国,原谅我心中始终有他。"我放下信,决定结束这三年的煎熬。
冬去春来
雪花纷纷落在信笺上,她娟秀的字迹模糊在我的泪水中:"文国,原谅我心中始终有他。"我放下信,决定结束这三年的煎熬。
外面的寒风呼啸而过,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我叫宋文国,九二年进了省城的华新机械厂当技工,厂里有四五千工人,在那个年代,能进国企可是让方圆几里的乡亲们都羡慕不已的事。
那时候,厂里的食堂每天中午都飘着肉香,一元五一份的红烧肉盖饭,让我这个刚从农村出来的小伙子总觉得像是在过年。
同年夏天,我认识了会计科的林小雨。
她是技校毕业分来的,在车间办公室掌管着我们班组的考勤表。每次去送考勤,我都会早早地把工装上的机油擦干净,生怕弄脏了她办公桌上整齐的账本。
小雨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第一次见她,我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门口结结巴巴叫不出话来。
"你是新来的宋师傅吧?把考勤表放这儿就行。"她温柔地说,声音清甜得像是山泉水。
我"嗯"了一声,落荒而逃,心跳得像是装了柴油机一样。
后来才知道,那时的小雨刚从初恋陈建业那里受了伤。建业是她技校的同学,家里有关系,毕业后直接去了省城的外贸公司,穿着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进口表,没多久就把小雨给甩了。
小雨每天中午吃完饭,总是一个人坐在厂后的小花园里发呆。我胆子大了起来,偶尔会"不小心"在那儿遇见她,递上一瓶冰镇汽水。
"大热天的,喝点凉的。"我憨憨地说。
起初,她只是礼貌地道谢。后来慢慢地,她会和我聊上几句。
再后来,我日复一日的关心终于让她重新露出了笑容。
"文国,你真是个老实人。"这是小雨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高兴得一整天都找不着北。
九五年春节前,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小雨求婚。那天,我拿着半个月工资买的金戒指,在厂门口等她下班。
"小雨,我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但我保证会对你好一辈子。"我的手心全是汗,声音抖得像是冬天的杨树叶。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我红扑扑的脸笑了:"文国,我知道你是个踏实人,我嫁给你。"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在厂里的招待所摆了十桌酒席,请了些同事和几个亲戚。小雨穿着大红的旗袍,美得像电影里的明星。
领导送了我们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作为结婚礼物,那可是当时的高档货,我和小雨高兴得一晚上都没合眼。
婚后我们住在厂里分的筒子楼里,一居室,十八平米,虽然厨房和厕所是公用的,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福。
我记得结婚第一年的春节,我们用攒下的钱买了两斤五花肉,四两花生米,还有一瓶二锅头。小雨做了一桌子菜,我们俩对坐着,举杯相庆,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婚后两年,日子过得风平浪静。我在车间干得顺心,还评上了厂里的先进工作者。小雨也从普通会计升为了科室的副主任。
我们计划着再攒两年钱,就添个孩子。
可就在九七年的冬天,一切都变了。
那年的东北特别冷,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持续了大半个月,厂里的暖气管道都冻裂了几处。
更冷的是人心。国有企业改革的寒风吹遍全国,我们厂也不例外。厂长的办公室天天灯火通明,据说是在研究"瘦身计划"。
那个冬天,陈建业调回了厂里,成了小雨的同事。
建业从外贸公司回来,据说是赶上了"裁员潮",但他身上的气派一点没变,皮鞋擦得锃亮,衬衣领子挺得笔直,走路带风,说话带笑。
他一来就成了厂办的红人,整天和领导们称兄道弟,打得火热。
那时候我没多想,只是低头干活,希望自己能在这场改革中保住饭碗。
下班回家,小雨总是迟到,说是加班核对账目。起初我不疑有他,直到那天看见她和建业在厂门口的槐树下长谈,雪花落在他们肩上也浑然不觉。
我站在远处,心如刀绞,却无力开口。
回家后,小雨像往常一样做饭、洗衣,但我感觉她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
她的小灵通经常在半夜响起,她会轻手轻脚地起床,到阳台上小声说话。
每次我假装醒来问她,她总说是加班的同事有账目要对。
"文国,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件毛衣?"一天晚上,小雨突然问我。那是她亲手织的,我穿了三个冬天。
"挺好的,你织的东西我都喜欢。"我轻声回答,低头喝汤。
可是第二天,我看见建业穿了件一模一样的毛衣,连花纹都一样。我的心凉了半截,但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会背叛我。
"也许是买的呢?现在商店里什么都有。"我安慰自己。
九八年初,厂里举办建厂二十周年晚会,说是要"振奋人心"。领导在台上讲得慷慨激昂,台下的工人们却愁眉不展。
传言下个月就要开始第一批下岗名单了,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小雨那天打扮得格外漂亮,穿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发髻高高挽起,像个小公主。
我在后台忙着调试音响设备,看见建业捧着一束康乃馨走向台前。
"献给我最敬重的同事。"他的话引来一片掌声。
我放下工具,穿过人群,默默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台上激动的小雨。
"谢谢。"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那晚回家,她一言不发。我也沉默着,两个人像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夜深人静,我无声地哭了,像个孩子。
随后的日子,小雨越来越晚回家,有时甚至整夜不归,说是要去外地出差核对账目。
我开始在枕头下发现陌生的香水味,在她的口袋里找到写着"今晚老地方见"的字条。
那段时间,我像是活在梦里,机械地上班下班,机械地吃饭睡觉。同事们都说我瘦了一圈,脸色蜡黄。
"文国,你这是咋啦?是不是累着了?"班长老李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是天气变化,有点感冒。"我勉强笑笑。
其实我哪是感冒,我是心病。
腊月里,我突发高烧不退,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肺炎,需要打针吃药。
迷迷糊糊中醒来,我期待着看到小雨的脸,却发现病床前坐着的是陈建业。
"嫂子加班,托我来照顾你。"他坐在病床前,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别过脸去,泪水浸湿了枕巾。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妻子和初恋旧情复燃,丈夫病了却要情敌来照顾。这算什么?
"建业,你走吧。"我声音嘶哑地说。
"文国,你误会了。我和小雨..."
"够了!"我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任何解释。请你离开。"
建业叹了口气,放下水杯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小雨来了,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默默地换着我的退烧毛巾,喂我吃药。
"对不起,我昨天真的走不开。"她低声说。
我闭上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出院那天,我决定提出离婚。
"小雨,我们离婚吧。"晚饭后,我平静地说出了这句酝酿了很久的话。
她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为什么?"她惊愕地问。
"你心里有数。"我苦笑着说,"我已经三年了,可能真的比不上你的初恋情人。"
小雨听完我的决定,没有辩解,只是跪在地上痛哭,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你看完再决定。"她哽咽着说。
我打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
"九七年十一月十五日,今天建业回厂了,他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残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文国那么好,我不能辜负他的真心。"
"九七年十二月三日,文国最近咳嗽得厉害,我偷偷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肺部有阴影,需要做进一步检查。我不敢告诉他,他会担心的。"
"九七年十二月十日,今天又向建业借了两百块,他二话没说就给了。加上这些月省下的,文国的手术费终于凑够了。只是不知如何解释这笔钱的来源。建业说,宁可背负骂名,也要帮我这个忙。"
"九八年一月二日,文国今天又咳得很厉害,我心如刀绞。医生说他的病情比想象的严重,需要尽快做手术,可我们的积蓄远远不够。如果让厂里知道他生病,下岗的第一个就会是他。"
"九八年一月十五日,今天在厂门口遇到建业,他问我要不要去上海,他有朋友能介绍工作。我拒绝了,无论如何,我不能丢下文国不管。"
"九八年一月二十日,今天遇到小区里的王婶,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和建业。我知道流言蜚语已经开始,但我没时间解释。文国的病情不能拖。忍着吧,等他好了,一切都会明白的。"
"九八年一月三十日,文国住院了,我不得不请建业去照顾他一晚,我要去找熟人买到特效药。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心都碎了,可我不能说实话,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病得有多重。"
我放下日记,泪流满面。原来,建业一直在帮小雨筹钱给我治病;原来,她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守护这个家;原来,我误会了她所有的沉默和伤心。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小雨扑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差点就失去你了,那段时间医生说你的病情很危险,我吓坏了..."
"那毛衣?那花?那字条?"我还是不解。
"毛衣是建业从我这里硬要走的,说是他妹妹喜欢这种花样;花是他自作主张送的,我当时尴尬死了;字条是约我去拿药的,那种药要托关系才能买到。"
小雨哭着解释,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
当晚,我抱着小雨,听她哭诉这一年来的辛酸。她说建业已调往上海,临走前嘱咐她好好珍惜我这个"比他强百倍的男人"。
窗外,今冬的第一场春雪悄悄融化。我和小雨相拥而眠,如同初识时那般踏实。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吻着她的额头说。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她靠在我肩膀上轻声回应。
那一夜,我们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很多话,把所有的委屈和误会都释放出来。
春节前,我和小雨一起去看了建业的父母,感谢他们的儿子对我们的帮助。
建业的父亲,一个退休的老工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宋啊,建业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说你是好人,那就一定没错。"
建业的母亲红着眼圈塞给我们一个红包:"这是建业留下的,说是给你们添置新家电用的。"
我和小雨推辞不掉,最后收下了红包,用那笔钱买了一台新洗衣机,减轻了小雨的家务负担。
九八年的春天,改革的浪潮更猛了。我们厂开始大规模裁员,我也在名单上。
小雨急得团团转,想托关系保住我的工作。
"不用了,"我安慰她,"现在连国家主席都说要下岗分流,我一个普通工人算什么。咱们一起想办法。"
下岗那天,我领了一万多块钱的补偿金,在家呆了三天,就开始到处找活干。
先是去建筑工地当小工,后来跟着老乡学修车,再后来索性在小区门口支了个修车摊。
小雨还在厂里上班,每天下班就来帮我收拾工具。
"文国,你看你的手。"她心疼地看着我满是机油和伤痕的手。
"男人嘛,糙点没关系。"我嘿嘿一笑。
其实刚开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曾经在大厂当技工,是多么体面的工作,如今却要在街头修车补胎,着实有些落差。
但日子还得过,男人还得担当。渐渐地,我也就想开了。
九九年夏天,我的修车摊有了些固定客户,收入比在厂里还高些。小雨也适应了厂里改制后的新环境,虽然加班多了,但起码饭碗保住了。
国庆节前,小雨告诉我她怀孕了。
"真的?"我惊喜地抱起她转了个圈。
"医生说已经两个月了。"她靠在我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我立刻着手扩大生意,找了个伙计一起干,自己也跑了几家修配厂,谈好了零部件的供货渠道。
小雨则更加勤俭持家,每天记账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收支明细。
"咱们得给孩子攒奶粉钱。"她认真地说。
我们搬离了厂里的筒子楼,用公积金加贷款在郊区买了个小两居,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好歹是自己的房子。
二零零零年春天,我们的女儿出生了,取名宋小春,寓意春天到来,万物复苏。
抱着软绵绵的小家伙,我和小雨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泪水。
"谢谢你,文国,给了我这么好的生活。"小雨握着我的手说。
"应该是我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哽咽着回应。
有了孩子后,我们的生活更加充实,也更加忙碌。我的修车铺扩大成了一家小型维修厂,小雨则在孩子半岁时回到了工作岗位。
孩子白天送到丈母娘家,晚上再接回来。两边跑得我们筋疲力尽,但只要看到女儿甜甜的笑容,一切辛苦都值得。
二零零二年夏天,我们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
是建业写来的,说他在上海站稳了脚跟,开了家贸易公司,生意做得不错。信中还附了张照片,他和一位文静的女子站在黄浦江边,笑得阳光灿烂。
"终于找到归宿了。"小雨看着照片说,眼中闪烁着祝福的光芒。
我点点头,心中的结终于彻底解开。
那年冬天,我们全家去上海旅游,顺便拜访了建业。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带我们游览了外滩、南京路,还请我们吃了顿丰盛的晚餐。
他的妻子黄琳是个温婉的南方姑娘,对小春特别好,一直抱着她不撒手。
酒过三巡,建业端起酒杯,郑重地对我说:"文国,谢谢你善待小雨。她是个好女人,值得最好的幸福。"
我也举杯相对:"谢谢你当年的帮助,没有你,可能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家。"
两个曾经的"情敌",如今相视一笑,已是知己。
回程的火车上,小雨靠在我肩头,轻声说:"文国,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你。"
"我也从来没有后悔娶你。"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岁月在我们手上留下的痕迹。
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车厢里是熟睡的女儿和安静的妻子。我突然明白,生活就是这样,有起有落,有误会也有和解,冬去春来,阴霾终会散去,幸福就在眼前。
如今,小春已经上小学了,成绩优秀,还会弹钢琴。我的修理厂也扩大到了三个连锁店,小雨则升为了厂里的财务主管。
每当夜深人静,我依然会想起那个雪花纷飞的冬天,想起那本发黄的日记,想起那些误会和心酸。
生活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不是花前月下的缠绵,而是风雨同舟的陪伴,是困难时刻的不离不弃。
春天来了,我们的心也重新靠近,明白了爱的本质不是占有,而是成全与坚守。
有些伤痕需要时间愈合,但冬天终会过去,春天必会到来。
来源:一遍真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