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1812年的别列津纳河会战中,俄国海军上将奇恰戈夫麾下的第3西方军团(原多瑙河军团)第9、18步兵师遭到了法军骑兵重创,进而导致阻截拿破仑的计划告吹。
在1812年的别列津纳河会战中,俄国海军上将奇恰戈夫麾下的第3西方军团(原多瑙河军团)第9、18步兵师遭到了法军骑兵重创,进而导致阻截拿破仑的计划告吹。
为了解释这多少有点难堪的一幕,俄军编纂的官方材料自然或多或少地做了掩饰。
第3西方军团作战日志表示奇恰戈夫下令第9、18师以纵队行进有序进入战场,接下来,法军骑兵突破了散兵线,冲向这两个步兵师,但叶菲姆·伊格纳季耶维奇·恰普利茨(Ефим Игнатьевич Чаплиц)将军随后便指挥帕夫洛格勒骠骑兵团的几个中队击退了敌军。
下图便是冬宫画廊里的恰普利茨将军,顺便一提,他其实出身施拉赤塔阶层,算是个波兰贵族。
海军上将奇恰戈夫在呈递给库图佐夫元帅的战报里则指出自己手头的步兵数量不足,骑兵和炮兵也无法在上图所示的林地里战斗,以此为自己辩护。
战报中既未提及作战日志中讲述的法军骑兵发起冲击,击穿散兵线,也未讲述帕夫洛格勒骠骑兵团的几个中队是如何在林地里与法军骑兵交战。
简而言之,虽然没有蓄意编造情节,但也没把真话全讲出来。
如此一来,即便你能够拼合这两份看似权威的官方材料,即便再加上会战地图,也只能得出俄军步兵数量不足,骑兵与炮兵不适合林地交战环境,于是第9、18步兵师便在这林地里遭到法军骑兵冲击,随后俄军骑兵又将法军骑兵逐走的结论。
但熟悉别列津纳河会战过程的读者,自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还好,除去这两份官方材料,得益于一战前夕各国历史学家的整理、刊布,我们现在可以读到许多带有个人印记的东西。
负责编纂第3西方军团作战日志的御前军务侍从武官部后勤司(总参谋部)中尉西尔韦斯特·西吉兹蒙多维奇·马利诺夫斯基(Сильвестр Сигизмундович Малиновский,同样是个波兰施拉赤塔)在官方材料外,还留下了私人回忆录:
海军上将奇恰戈夫……面对恰普利茨少将要求出动步兵和炮兵增援的迫切需求,就出动了两个师——第9师和第18师——让参谋长萨巴涅耶夫负责指挥,奇恰戈夫则只是跟着部队从一个战场赶到另一个战场……萨巴涅耶夫中将率领他麾下的师迫近战场,让师里的一大半兵力列成散开队形。敌军……在看到这些集群出现时,就以拼死一战的勇气冲向他们,可上文提到的这两个师非但没有展开还击,却笼罩在某种恐慌氛围之中,反倒转身逃跑。
比对公私记述,可以看出第9、18步兵师虽然以纵队迫近战场,却在萨巴涅耶夫中将的指挥下,等到进入战场后将一大半兵力列成散开队形!
也就难怪会在法军骑兵的冲击下崩溃了。
马利诺夫斯基的说法是否是孤证呢?
并不是,作为亲历者的恰普利茨将军也留下了材料,而且这还是一份用法语写成的“说明”。
恰普利茨麾下的俄军前卫部队(下图中的M)拥有7个猎兵团、1个骠骑兵团、2个龙骑兵团,猎兵在林地里与法军散兵交战,双方散兵线一再拉锯,不久,恰普利茨就向上级呼叫增援,第9、18步兵师(下图中的N)随即出动。
恰普利茨回忆说:
我定下了心,确信自己将会得到所需要的一切帮助。令我惊讶的是,我突然听到后方传来了“乌拉”吼声,还有一阵军鼓敲击声,然后[看到]士兵列成散开队形[en tirailleurs]。
我派人去调查这究竟是什么部队,结果有人告诉我这些一再发出的吼声源自那些以散乱队形[à la débandade]进入树林的纵队。我赶赴上述部队,敦促、命令乃至坚持要求他们再度列成纵队,但所有主官都告诉我,他们是在根据接到的命令行事。
恰普利茨大吃一惊,便问了问第9步兵师师长亚历山大·利沃维奇·沃伊诺夫(Александр Львович Воинов,见下图)将军,沃伊诺夫表示这是军团参谋长萨巴涅耶夫中将的命令,说是希望以这种方式让敌军高估俄军投入的兵力。
总而言之,恰普利茨的记述非但没有否定马利诺夫斯基的叙事,反而增强了它的可信度。
当然,或许有大俄罗斯主义者觉得这两份材料出自俄籍波兰施拉赤塔之手,未必可靠。
不过,第18步兵师师长、正港俄国人阿列克谢·格里戈里耶维奇·谢尔巴托夫(Алексей Григорьевич Щербатов)将军也表示:
我们的С.将军在指挥这场交战时犯下了巨大的错误,他让太多的部队散开,并没有留下坚实的密集纵队。
С.将军是哪位?显然就是下图里这位第3西方军团参谋长伊万·瓦西里耶维奇·萨巴涅耶夫(Иван Васильевич Сабанеев)!
并未插手指挥,而是让萨巴涅耶夫全权负责的军团司令奇恰戈夫海军上将同样用法文写了回忆录,他坚持认为这场失利源自客观因素,是战场上的地形使得自己必须将部队列成散开队形,而俄军散开战斗时又缺乏机智与激情:
至于我手中的一万名步兵,他们不可能全都以密集纵队投入战斗;森林很深,为了穿过它,就有必要让部队散开[en tirailleurs]。所以,由于存在这一需求,我发现我方虽然与敌方兵力相当,却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俄军步兵在列阵战斗时不可动摇;可在以散开队形进攻[attaque en tirailleurs]的场合,人人都必须在起伏地带自行射击、战斗,他们就不具备堪称其他欧洲军队——特别是法军——典型特征的机智与激情[l’intelligence et l’élan]……
总而言之,敌军骑兵以闪电般的速度突然杀出,冲击业已散开的俄军散兵,迫使他们溃逃。
既然如此,萨巴涅耶夫让两个步兵师分散到林地里做什么?
现实的做法显然是让步兵师主力在林地外列队,适时抽调部分兵力进入林地,轮换、补充恰普利茨的散兵线,如此一来,即便恰普利茨的散兵线被击溃,也可以依托后方坚如磐石的步兵纵队收拢人员。
而不是全部进去,全被击溃。
而且,骑兵对林地的适应性并不像人们想得那么差,它虽然不能维持横队或纵队等规整队形行进,却同样能够制造相当的杀伤,在单打独斗的状况下,骑兵给同样个体作战的步兵散兵带来的威慑力相当可观。
法军骑兵既取得了辉煌战果,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在林地里击溃恰普利茨前卫和第9、18步兵师后,法军骑兵陷入混乱,它随后遭遇俄军龙骑兵、骠骑兵反扑,法军第14胸甲骑兵团的鹰旗也落入俄军圣彼得堡龙骑兵团之手。
按照在场法军的回忆,完成冲击后,骑兵师长让-皮埃尔·杜梅克(Jean-Pierre Doumerc)带着伤痕累累的胸甲骑兵返回己方战线,他捶着胸脯咒骂道:
我们他X的……怎么能往林子里这么冲!
要知道,当时几乎没有人能够预见骑兵会在林地里展开冲击,因为这样的冲击与彼时骑兵战术思想相悖,它实际上是奈伊元帅在绝望境地下被迫采用的做法——奈伊日后在滑铁卢如此迷信骑兵冲击,大概也和1812年这番死中求活的经历有关。
总而言之,不管他这的他那的,不管是不是违背了战术准则,甚至不管是不是付出了惨重代价,打赢了仗,就一切好说。
来源:古斯塔夫re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