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过完小年的那天下午，我正戴着耳机听赵本山的小品。那堂屋的老式电视还开着，声音拧得很小，但屏幕上雷佳音夸张的表情一闪一闪。爸妈去赶村里的大集。临走时爸让我把东院的扫把收起来，说是要下雪。我没动，不信，窗外晴得很。

过完小年的那天下午，我正戴着耳机听赵本山的小品。那堂屋的老式电视还开着，声音拧得很小，但屏幕上雷佳音夸张的表情一闪一闪。爸妈去赶村里的大集。临走时爸让我把东院的扫把收起来，说是要下雪。我没动，不信，窗外晴得很。

电话是那会儿响的。表妹玲珑说她明天回来过年，带个朋友。

“对象？”我问。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嗯”了一声。她声音比平时低沉，像是遮掩什么。

去年大姨还问我，玲珑怎么二十八了还没个着落，我没回答。大姨经常有事没事唠叨，不知道城里的姑娘谈恋爱有多难。但玲珑平时也不跟我说这些事，怕我跟她妈说吧。说来好笑，我比她大十二岁，因为住城里的时间长，她倒是把我当半个城里人看。

晚上爸妈回来，我把表妹要来的事说了。我妈一拍大腿，“哟，你不知道啊？你大姨早在村里广播站喊了十几遍了，说玲珑找了个北京的对象。”

我爸把买来的半扇猪肉挂在北屋的钩子上，慢条斯理道，“大姨也真是的，那广播站都没用多少年了，她硬是找村长开了机器，整个村都知道了。”

我妈笑着搓手，“咱家年货都备齐了，猪也杀了，就等你表妹回来了。”说着，又回头嘱咐我爸，“你干脆明天把院子里那头小猪也宰了吧，搁冰柜里。”

我爸撇撇嘴，“那猪才养四个月，肉层薄得很，还不够买猪食钱呢。”

我妈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就是抠门。玲珑对象要是城里来的，肯定不爱闻猪臭味。”

院子里确实养了头小猪，是我爸跟隔壁李叔合伙从市场买来的。喂了这几个月，长得还行，膘肉刚长起来。我爸平时舍不得吃肉，偏爱养猪，说看着它们一天天壮实起来，比吃了还香。

我躺床上玩手机，想起明天还得去接玲珑，竟然莫名紧张。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年前，那时她还梳着齐肩的短发，穿一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这次要带对象回来，都长成大姑娘了。我仿佛一觉醒来，侄女们、表妹们都要结婚生子，而我还是我，年岁却迈过了不惑。

窗外，天空下起了毛毛雪，爸说得没错。

第二天去高铁站接人，雪化了，地上湿漉漉的。

一眼就认出了玲珑，她扎了个马尾，身边站着个高个男生，戴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是读书人。

“表哥！”玲珑一把抱住我。比印象中胖了点，连说话都带着城里腔了。她松开我，侧身介绍，“这是杨礼，我同事，平时一个部门的。”

我伸手跟杨礼握了握，手心微凉，但力道很足。杨礼喊我一声”哥”，叫得我有点不自在。我接过他们的行李，带头往停车场走。

车上，玲珑坐后排，叽叽喳喳问这问那。杨礼坐副驾，一路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望向窗外，对着乡间的景色流露出一丝好奇。

“表哥，我爸妈肯定又铺张浪费了吧？”

我笑了笑，“别说你爸妈，就是家家户户都这样。”

她吐了吐舌头，转向杨礼，“我跟你说过的，我们这儿过年特别热闹，家家户户都杀猪宰羊的。”

杨礼笑着点点头，“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玲珑拍了拍他的肩，“你就等着吧，我妈肯定会让你见识农村过年的热闹。”

车开到村口，迎面碰上王婶推着小车卖腊肉。她眯着眼看了半天，才惊呼，“这不是玲珑吗！回来过年啦？”

玲珑探出窗户，“王婶好！”

王婶围着车转了两圈，目光在杨礼身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扬起来，“这是对象吧？长得真俊！”

我忍不住笑了。玲珑红了脸，拉上车窗，“走吧表哥，一路上得碰见多少村里人啊。”

到了大姨家，院子里早挤满了人。大姨正指挥大姨夫往院子里搬桌子，见到我们下车，尖叫一声冲过来，先是把玲珑搂进怀里，又热情地拉住杨礼的手，“小杨来了啊，你看这一路累不累啊，饿不饿啊？”

大姨夫站在一旁，左手叉腰，右手拿着支烧了一半的烟，大声问，“小伙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杨礼有点不好意思，“叔叔好，我是做软件开发的。”

大姨夫一拍大腿，“好啊，现在做电脑的赚钱啊！”

七大姑八大姨都围过来，开始一轮轮地问，什么工资多少啊、有没有买房、父母做什么的，好一通盘问。玲珑见势不对，赶紧拉着杨礼往屋里走，“妈，我们先进屋放东西！”

一群人跟在后面，热闹得像过节。哦，确实就是过节。

我帮忙把行李搬进屋，玲珑悄悄对我说，“表哥，晚上吃饭你一定要来啊，别把我一个人丢这儿。”

我点点头，看她那紧张的样子，想起我当年带对象回家的窘迫。

后院突然传来一阵猪叫，大姨叫道，“大强，快去看看，猪是不是没喂？”

大姨夫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早上光顾着准备杀鸡了。”

杨礼站起来，“叔叔，我可以帮忙。”

屋里人都愣住了。大姨赶紧摆手，“别别别，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干这个。”

杨礼坚持道，“没事的，我以前在老家也帮忙喂过猪。我很好奇这边喂猪的方式跟我老家有什么不同。”

大家诧异地看着他，玲珑也一脸惊讶。杨礼冲她笑了笑，“我去看看就回来。”说完便跟着大姨夫出了门。

大姨对玲珑挤眉弄眼，“你这对象懂事啊，不嫌脏。”

玲珑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他爷爷家是农村的，他小时候暑假都在农村过。”

我望着窗外，刚好看见杨礼熟练地把猪食倒进猪槽，还弯腰检查了猪槽的清洁程度。那动作不像是装的，倒真有几分农家小子的影子。

晚饭摆了两大桌。

大姨夫让杨礼坐上座，杨礼连忙推辞，说自己年轻，不敢坐长辈位置。最后还是在大姨夫的坚持下坐了主桌，我也被安排在主桌，挨着杨礼。

酒过三巡，杨礼的脸微微泛红，但举止依旧得体。我看得出来，大姨夫很满意这个准女婿，一个劲地给他夹菜。村长也来了，坐在对面，不时问杨礼在北京的工作情况。

“程序员啊，那一个月多少钱啊？”村长喝得脸红脖子粗。

杨礼不好意思地笑笑，“还行，能养活自己。”

“听说你们那行，三四万一个月是常事吧？”村长眯着眼。

杨礼摇摇头，“哪有那么多，就是普通工薪阶层。”

“房子有了吗？”村长又问。

“在北京郊区有套小两居，公司附近。”

“那车呢？”

“有辆小车代步。”

我看村长问得起劲，忙打岔，给杨礼倒了杯茶，“少喝点酒，农村酒烈。”

杨礼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表哥。”

这声”表哥”叫得顺溜，倒让我心里一暖。

饭后，院子里热闹非凡。小孩子拿着炮仗满院子跑，大姨夫和几个亲戚在角落里搓麻将。我站在墙角抽烟，看见大姨把玲珑拉到一边说着什么，玲珑不停点头，脸上带着羞涩的笑。

这时，杨礼走到我身边，也点了支烟。

“吃不惯吧？”我问。

他笑着摇头，“其实挺好吃的，比我想象的丰盛多了。”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天上的星星。今晚月亮很亮，映得院子里一片清辉。

“玲珑从小就在这长大的？”他突然问。

“嗯，高中才去县城读书，大学去了北京，算是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了。”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会儿，他又说，“其实，我老家在河南农村，爷爷奶奶家。小时候每年暑假都回去住两个月。”

“怪不得你喂猪那么拿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讨好大姨夫呢。”我逗他。

他笑着摇头，“不是的。看见那头猪，就想起小时候帮爷爷干活的日子了。不一样的地方是，我爷爷家的猪都拴着绳子，这边是关在猪圈里。”

我想起什么，问道，“你父母知道你跟玲珑的事吗？”

他点点头，“知道，他们很支持。觉得玲珑朴实，不像城里有些姑娘那么浮躁。”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一包烟快抽完了。杨礼突然说，“对了，玲珑表哥，我想问问，你能带我转转村子吗？我想看看玲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我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带杨礼在村里转悠。

村口的老槐树，玲珑念初中时曾用小刀刻了个爱心；村小学的操场，玲珑上学时还是泥地，现在已经铺上了塑胶跑道；西边的小河，夏天时村里孩子都去那游泳，玲珑小时候掉进去过一次，差点吓坏了大姨。

杨礼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拍几张照片。我们走到村尾的老铁匠铺，那里现在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炉子。

“以前玲珑最喜欢来这看铁匠打铁，”我回忆道，“她说那火星子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

杨礼看着废弃的铁匠铺，若有所思，“现在这种手艺越来越少了。”

我们又转到村北的小学校，正好是早上，能听见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杨礼突然问，“玲珑小时候学习好吗？”

我笑了，“那当然，村里的尖子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大姨为了让她上好学校，拼了命省钱，把她送去县城最好的高中。”

“听说这边现在年轻人都出去了？”

我点点头，“谁愿意回农村啊，种地累死累活的，挣不了几个钱。像我这种，没文化，在城里打工也是底层，还不如回来守着自己那几亩地。”

杨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可惜了这么好的环境，空气新鲜，到处都是绿色。”

我们走到一片荒地前，杨礼问这是谁家的地。我告诉他这是村集体的，因为缺水，已经荒了好几年。他站在那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准备回大姨家，手机突然响了，是我爸，说是家里的猪跑出去了，让我赶紧回去帮忙抓。

“要不要一起去？”我问杨礼。

他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俩匆匆赶回我家，院子里乱成一锅粥，我爸和李叔正在门口张望。见到我们，我爸急道，“那死猪不知怎么弄开了猪圈门，跑了！”

杨礼二话不说撸起袖子，“猪往哪个方向跑了？”

我爸指了指村东头，“那边有片玉米地。”

我们三个男人分头去找，杨礼抄近路从菜园穿过去。半小时后，听见杨礼的喊声，我和爸赶过去，只见他已经把猪堵在一个死角。那头小黑猪被吓得缩在墙角，杨礼正蹲在地上，轻声对它说着什么。

奇怪的是，那猪居然不跑了，乖乖地趴在那儿。杨礼慢慢靠近，摸了摸猪头，然后一个麻利的动作，把一根绳子系在了猪脖子上。

“行啊小杨，”我爸赞叹道，“这手艺，跟养了一辈子猪似的。”

杨礼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在乡下练的。”

我爸对杨礼的好感度明显上升，一路上不停地夸他，回到家还让我妈炒了几个好菜，留杨礼吃午饭。席间，我爸不停地给杨礼夹菜，还拿出珍藏的老酒。酒过三巡，我爸居然问起杨礼和玲珑的事。

“听说你是北京人？”

杨礼摇摇头，“不是，我是河南人，大学去的北京，毕业后留在那工作了。”

我爸眼睛一亮，“老家是农村的？”

“是的，老家在信阳农村。”

“那你知道种地的苦。”我爸感叹道，举起酒杯，“能娶到玲珑这样的姑娘，是你的福气。她从小就懂事，能吃苦。”

杨礼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玲珑很优秀，我会好好对她的。”

吃完饭，杨礼主动帮我妈收拾碗筷，那熟练的样子，让我妈连连称赞。

“这孩子，一看就是懂事的。”我妈悄悄对我说。

杨礼离开前，我爸拉着他的手，“有空多回来玩啊，别嫌这乡下地方土。”

杨礼郑重地点头，“叔叔放心，我会常回来的。”

晚上去大姨家，他们正准备杀年猪。大姨夫一早就请了村里最会杀猪的张师傅来帮忙。院子里忙忙叨叨的，大姨蹲在灶台前烧水，玲珑在厨房里择菜。

杨礼又主动请缨帮忙。张师傅抹了把汗，看了他一眼，“小伙子，这活不好干，脏得很。”

杨礼却坚持要学。他卷起袖子，认真地看着张师傅熟练地操作，不时问几个问题。张师傅见他是真心想学，也就耐心教导。不一会儿，杨礼就上手帮忙了，虽然动作不够麻利，但已经很难得了。

大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连声说，“这城里来的小伙子，居然不怕脏不怕累。”

我站在一旁抽烟，看杨礼忙里忙外，汗水浸湿了衬衫。玲珑端着茶水过来，看着杨礼的背影，眼里满是柔情。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杀猪完成后，大家开始收拾猪肉。杨礼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脸也洗了，却怎么也洗不掉手上的血腥味。他不以为意，又帮着收拾猪肉，分门别类地装袋。

酒席上，大姨夫对杨礼的态度明显更亲热了，不停地夸他能干。玲珑在一旁羞得低着头，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

席间，大姨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这孩子不错，玲珑跟他在一起，我放心。”

“怎么说？”我好奇。

大姨喝了口酒，压低声音，“你知道吗，这孩子家里其实很有钱。玲珑悄悄告诉我的，他爸是做建材生意的，在老家那边算是大老板，有好几家工厂。”

我愣了一下，“那他怎么…”

“他不喜欢张扬，”大姨继续说，“玲珑说他从小跟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父母忙着做生意。他骨子里还是农村孩子的性格，朴实，不摆架子。”

我看了看正在跟大姨夫谈笑风生的杨礼，心中恍然。

吃完饭，年轻人在院子里放鞭炮。玲珑拿着一支小烟花，杨礼站在她身后，双手环着她教她如何握住烟花棒。两人的身影在烟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亲密。

大姨见状，笑着走过来，悄悄拉我到一边。

“你表妹这次是来报喜的，”大姨红光满面，“杨礼已经跟她求婚了，他们打算今年十月结婚。”

我有点惊讶，“这么快？”

大姨点点头，“年轻人处得好，干嘛要拖？况且…”她压低声音，“他们家条件不错，杨礼在北京买了新房，说是结婚后让玲珑爸妈也过去住。”

我笑了笑，为表妹感到高兴。

大姨抿了口茶，眼睛望着院子里的年轻人，“其实，我一开始还担心城里小伙靠不靠得住。但看他这几天，能吃苦，不嫌弃咱们农村的环境，对玲珑又好，我这心就放下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笑着说，“明天你来吃饭，我们商量商量亲事。这小伙子，我要定了！”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玲珑和杨礼的笑脸。我站在远处，点燃一支烟，心中默默祝福他们。

村里的广播突然响起来，播放着喜庆的歌曲，那是大姨找村长开的。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到处是放鞭炮的声音。这个年，因为玲珑和杨礼的到来，格外热闹。

杨礼不经意间看向我这边，我举起茶杯，冲他点点头。他笑着回应，眼神温暖而坚定。我知道，表妹这次找对人了。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