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平常总是坐在沙发右侧那个有点凹陷的位置,但那天她坐在了餐桌旁。餐桌上摆着几天前我买的一盆绿萝,有两片叶子已经发黄,我想着该换盆了,但一直没腾出空。
正月十五那天,张芳找我谈话,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她平常总是坐在沙发右侧那个有点凹陷的位置,但那天她坐在了餐桌旁。餐桌上摆着几天前我买的一盆绿萝,有两片叶子已经发黄,我想着该换盆了,但一直没腾出空。
“咱说正事。”张芳抬头看我,眼神很平静,“堂弟那五万块钱,你真打算给?”
我点头:“都答应了。”
“那我的意见呢?你问过我吗?”
窗外有小孩放炮仗,声音忽远忽近。电视里正放着《乡村爱情》,谢广坤正骂他儿子媳妇,配上我们家的气氛,显得特别讽刺。
“他结婚要买车,差这五万。”我说,“我这做哥的,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张芳笑了,“我问你,当初咱家盖房子缺钱,他爸妈帮过一分没有?你弟结婚时,你拿出两万块,他们家有给一毛钱吗?现在他们家儿子要买车,你倒大方起来了?”
她说得没错。我堂弟的爸妈,就是我三叔一家,在村里日子过得不错,但出了名的抠门。我爸妈在世时,三叔一家从没主动帮衬过什么。这些年家里有事,他们更是躲得远远的。
“那不一样,他们…”
“哪不一样?”张芳打断我,“咱家钱也不多,还有儿子下半年要上大学,学费生活费哪样不要钱?”
我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发现只剩下一根烟,皱了皱眉头。
“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张芳起身回了卧室,“我明天回娘家住几天。”
第二天一早,张芳真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冰箱里有菜,自己热。”
老实说,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我俩结婚十八年,她脾气倔,但从没这样过。
堂弟来拿钱那天,我问他:“车子看好了?”
他笑着说:“看好了,红色的,俗气点,但喜庆。”然后又补了一句,“嫂子不在家?”
“出去几天。”
他点点头,没多问,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外套内兜,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半瓶白酒,酒量不好,一个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已经凌晨三点。起夜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张芳常用的保温杯,杯底还有一层茶渍。我突然想起,她走的时候好像忘了带这个杯子,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第三天,儿子打电话问妈妈去哪了,我含糊地说她回外婆家了。
“她走的时候,茶几上有个红包,是给我的吧?”儿子问。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张芳走时确实留了个红包,按她的习惯,肯定是给儿子的生活费。我在家翻了一圈,找到了那个红包,里面是两千块钱,还有张纸条:“别告诉你爸。”
从那天起,我开始有点后悔。五万块钱对我们家来说确实不少,尤其是儿子马上要上大学。但话已经说出口,钱也给了,再后悔也没用。
第二周我去集市买菜,碰见三婶,她笑着说:“听说你给小树买车帮了不少,真是好心肠啊!”
我笑笑没吭声。
“要我说,你媳妇也太小气了,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三婶继续说道。
我心里一沉,看来堂弟把这事到处说了。
“三婶,您误会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我淡淡地回应。
“哎呀,我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三婶脸上笑容不减,“对了,小树说下周结婚,你们可得来啊!”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堂弟结婚,我们当然得去,但张芳现在这情况…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汽修店,看到堂弟的新车正停在那里,鲜红的车身格外显眼。旁边站着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堂弟看到我,连忙招手:“哥!快来看看我这车,刚贴了膜!”
我走过去,看了看那辆普通的国产小轿车,说实话,也就那样。
“这个后视镜是进口的,单这个就花了三千多。”堂弟兴奋地指给我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才知道这小子除了买车,还花了不少钱改装。
晚上我躺在床上,张芳那边的床褥已经冷了。窗外下起了小雨,我突然很想她。拿起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发了条信息:“你还好吗?儿子问你呢。”
没想到她很快回复:“我很好,你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回:“还行,就是家里没人做饭不方便。”
“学着做呗,又不难。”
我想了想,又发:“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她没回。我关了手机,听着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三周,堂弟结婚那天,我一个人去的。张芳说她不舒服,不来了。婚礼上,我看着堂弟和新娘坐在那辆红色小轿车里,穿梭在村里的小路上。
三叔过来拍我肩膀:“谢谢你啊,帮小树买了车,新娘子家里特别满意。”
我只是笑笑。
婚宴上,有几个亲戚问起张芳,我就说她身体不舒服。吃完饭,我去厨房帮忙收拾,听到几个女人在聊天。
“听说张芳不来,是因为那五万块钱的事情,生气呢!”
“就是,女人嘛,肯定心疼钱。”
“我听说张建国(我)借了五万给小树买车,张芳不乐意,直接回娘家了。”
“真的假的?为这点钱至于吗?”
我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半盆剩菜,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来还没买油盐酱醋,就去了趟小超市。在收银台前,我看到货架上摆着张芳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犹豫了一下,拿了一瓶。
“又来给爱人买洗发水啊?”收银员笑眯眯地说,“她上周来买了同款,说你最近老抱怨她掉头发。”
我愣住了:“上周?她来过?”
收银员点点头:“来过几次呢,买了不少东西。”
原来张芳一直没离开小县城,只是不回家。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第四周的某一天,我正在厂里加班,接到儿子电话。
“爸,妈妈回来了,说让我别告诉你。”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她在收拾家里,还做了一桌子菜。”儿子说,“她让我问你,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我看了看表,四点半。
“回,当然回。”
下班后,我路过花店,想着买束花回去,又觉得有点做作,最后买了张芳爱吃的桂花糕。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张芳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头也不回地说:“洗手吃饭吧。”
儿子冲我挤眼睛,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纸质手提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把桂花糕放在桌上,张芳转过身,看了我一眼:“还记得我爱吃这个。”
“那是,十八年了,能忘吗?”
“那你记性还行。”她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吃饭吧。”
饭桌上,我们俩都没提那五万块的事,只是问儿子学校的情况。吃完饭,儿子找借口出去找同学了,留下我和张芳两个人。
“那个…”我刚想开口,张芳打断我。
“先别说话,看看这个。”她递给我那个手提袋。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文件和一个存折。
“这是…”
“你堂弟前女友来找我了。”张芳坐在我对面,语气平静,“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要买车结婚吗?他前女友怀孕了,被逼着分手。这些是她提供的证据,有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还有医院的单子。”
我翻看着那些材料,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用我们的钱买车,就是为了迎娶别的女孩,而把原来的女朋友一脚踢开。”张芳继续说,“那个女孩来找我时,已经流产了。”
我感到一阵眩晕:“这…你确定是真的?”
“我去医院核实过,是真的。”张芳拿起那个存折,“这是她的一万块钱,请我转交给你,说是堂弟欠她的,但她只要了这些。她说剩下的就当给那个新娘子的教训。”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一个月,去了很多地方。”张芳突然说,“我去了堂弟工作的地方,去了他朋友那里,去了他前女友家。我想知道,我丈夫的五万块钱,到底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从来不知道张芳还能做这些事。
“你知道吗,他前女友说,他跟新娘认识不到两个月,就是冲着对方家里有钱。”张芳苦笑,“咱们的五万块,在人家眼里,可能就是个零头。”
我看着桌上的材料,又看了看张芳略显疲惫的脸,心里既惭愧又心疼。
“对不起。”我真心实意地道歉。
“不用对不起,钱是你的,你有权决定怎么花。”张芳站起身,拿起杯子去接水,“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骗。”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谢谢你。”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以后家里的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
“一定。”
那天晚上,张芳跟我说了很多这一个月的经历。她去了堂弟的公司,发现他其实收入不低;她去找了堂弟的朋友,了解到他其实早有买车的钱,但故意装穷;她甚至去了三叔家,旁敲侧击地了解情况。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我问。
她静静地看着我:“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就这么被人骗走了。”
窗外,春天的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突然明白,张芳离家这一个月,不是因为生我的气,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家。
“这钱,我们还要不要回来?”我问。
张芳摇摇头:“算了,就当给他的新婚礼物吧。反正已经给了,再要回来多难看。”
“那他前女友这一万…”
“我已经让她捐给了妇幼保健院。”张芳说,“她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张芳已经做好了早饭。餐桌上摆着我爱吃的煎饼和豆浆,窗台上那盆叶子发黄的绿萝不见了,换成了一盆开着小花的吊兰。
“你那个同事不是一直想借钱装修房子吗?”张芳边收拾餐桌边说,“可以借给他,但要写借条。”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好,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堂弟结婚后,偶尔会开着那辆红车来我家,但次数越来越少。张芳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但也不说破。
有一次,堂弟喝多了,在我家沙发上睡着了。张芳给他盖了条毯子,然后对我说:“人啊,做错事,自有报应。不用我们操心。”
我点点头,突然很感激有这样一个妻子。
儿子开学那天,我和张芳一起送他去车站。在候车室,儿子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信封:“妈给的,说是我的大学第一个月生活费。”
我看了张芳一眼,她低着头整理儿子的行李,假装没听见。
打开信封,里面是五千块钱和一张字条:“好好学习,别学你爸那么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张芳也抬头看我,眼里带着一丝狡黠。
火车进站的广播响起,儿子抱了我们一下,然后拎着行李走向检票口。我和张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走吧,回家。”张芳拍拍我的肩膀。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那个装满证据的手提袋,想起张芳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心里充满感激。
有时候,爱就是这样简单而复杂。它可能是一场争吵,一次离别,也可能是一个默默守护的背影。而我,真的很幸运,有这样一个妻子,在我犯错的时候,不是一味指责,而是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对的。
那五万块钱,最终变成了我们婚姻中一个特别的记忆。它让我明白,家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港湾。
后来的某一天,我问张芳:“如果当初我没给堂弟钱,会怎样?”
她想了想,说:“那我就不会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做那么多事情。”
是啊,有些错误,也许正是为了让我们成长。而有些人,值得我们用一生去珍惜。
日子就这样继续着,平淡而温暖。每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内,照在张芳熟睡的脸上。我轻手轻脚地起床,为她和自己泡上一杯茶,开始新的一天。
那个手提袋,我们一直保存着,放在衣柜最里面。它提醒着我们,家庭的经营需要彼此尊重,需要共同决策,更需要一份无条件的信任与理解。
堂弟的婚姻怎么样,我们不得而知,也不再关心。我们只专注于自己的生活,用心经营着属于我们的小天地。
那一万块钱最终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它一定以某种方式,温暖了某个需要帮助的人。
就像张芳温暖了我一样。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