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那块靠山的地，一直是村里出了名的硬茬。种啥啥不长，连杂草都懒得在上面扎根。我爹在世时常叹气说，咱家八辈子都攒不够德行，才摊上这么块石头窝。

那年春耕，老天不作美，下了半个月的雨。

我家那块靠山的地，一直是村里出了名的硬茬。种啥啥不长，连杂草都懒得在上面扎根。我爹在世时常叹气说，咱家八辈子都攒不够德行，才摊上这么块石头窝。

雨停了，土地干了些，我扛着锄头去翻地。老婆在我身后喊：“杨根生，你一把年纪了，慢点！”

“知道了，婆娘！”我摆摆手，心想我都五十三了，还能被说成”一把年纪”，也算是乡里人的客气话。

那块地荒了一冬，表面结了一层硬壳。我使劲一锄下去，只听”咣当”一声，锄头被震得发麻。

“又是石头。”我嘟囔着，蹲下身去扒土。

扒着扒着，手指碰到光滑的东西，不像是石头。我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仿佛在捞一条滑溜的鱼。

土层下露出一个锃亮的东西。

刚开始我以为是塑料袋，使劲一抠，土松了，露出来一个绿莹莹的东西。我用袖子擦了擦——是个铜锅？不对，边上有花纹，看着像个碗。

“挖出啥好东西了？”张三笑呵呵地走过来，他家的地挨着我家。

我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那个东西，“没啥，石头绊了锄头。”

张三”哦”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地里干活去了。我等他走远，才又低头看那东西。

那是个铜制的，直径大概有碗口大小的圆形物件，上面有些花纹。我不敢轻易动它，怕是文物，听说挖到文物不报告是要坐牢的。但又担心让别人看见惹麻烦。

犹豫了半晌，我决定先把它藏起来。我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起来，塞进了裤腰里，然后装模作样地继续翻地，直到太阳落山。

回家路上，我特意绕了远路，不想被村里人看见。一进门，老婆就埋怨：“咋这么晚？饭都凉了。”

“地里挖出个东西。”我慢慢把衣服解开，小心地掏出那件物品，放在桌上。

老婆眯着眼睛凑上来，“这啥啊？”

“不知道，看着像古董。”

“值钱吗？”

“不懂。”我摇摇头。

晚上睡觉，我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东西被我藏在米袋下面，仿佛有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

第二天一早，我偷偷拿出来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不简单。上面的花纹精致，碗底还有几个小字，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我思来想去，决定去镇上找李老师看看。李老师是从城里退休下来的中学历史老师，据说见多识广。

李老师戴上老花镜，拿着放大镜左看右看，“这是个香炉，清代的东西。底下这几个字是’大清乾隆年制’，但看制作工艺，应该是民国时期仿的，不是真品。不过也有点年头了，算是个老物件。”

“值钱吗？”我紧张地问。

“不算太值钱，但也不便宜，几千块应该有。”李老师放下放大镜，“在哪挖到的？”

“自家地里。”

“那就是你的了。”李老师笑了笑，“要是古墓里挖出来的，那就麻烦了。”

回村的路上，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几千块对我们家来说也是笔不小的钱，女儿琳琳今年高三，眼看着要上大学，家里正缺钱呢。

不过，这事最好还是不要声张，免得惹是生非。

谁知道，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村长老刘坐在我家院子里喝茶。

“根生回来了啊，”老刘笑呵呵地说，“听说你地里挖出宝贝了？”

我心里一惊，“谁说的？”

“张三今早在村口说的，说你昨天挖出个亮闪闪的东西，神神秘秘的。”

我暗骂张三多嘴，表面上却轻描淡写：“哪有什么宝贝，不过是个破铜烂铁。”

“给我瞧瞧呗。”老刘眼睛放光。

拗不过他，我只好把香炉拿出来。老刘接过去，眼睛顿时亮了，“好东西啊！根生，你可发财了！”

“李老师说就值几千块。”

“几千？”老刘摇摇头，“少说也得几万！前阵子省里来的文物贩子，收一个差不多的东西给了五万呢！”

我听了心里痒痒的，但又怕有诈，“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啥？”老刘神秘地凑近我，“实话告诉你，我认识个收古董的，明天带你去见见。”

我点点头，却没答应。老刘见我不上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闺女今年高考吧？”

“嗯，马上就考了。”

“学习咋样？”

“还行，班上前十吧。”

“有出息！”老刘点点头，停顿了一下，“我家那小子你知道吧，今年刚研究生毕业，在省城工作，机关单位，铁饭碗。”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要说啥了。

“小伙子条件好，长得也周正，就是一直没对象。”老刘眼睛滴溜溜转，“要不…咱俩做亲家？你闺女大学一毕业，正好年龄也合适。”

我顿时明白了，这是冲着我挖出的”宝贝”来的。老刘家在村里算是有钱人，儿子又在城里有工作，按理说不该看上我家琳琳才对。

“琳琳还小，还没想这事。”我含糊地说。

“年轻人嘛，日子久了感情自然就培养起来了。”老刘不死心，“这样，明天我让儿子回来，你们见见面？”

我答应得勉强，送走老刘后，老婆在一旁气呼呼的：“明摆着是看咱挖出宝贝，想占便宜！”

“占啥便宜？那香炉也就值那么点钱。”

“你傻啊！”老婆翻了个白眼，“他肯定以为咱地里还有宝贝！想让儿子娶了咱闺女，以后那块地不就是他们家的了？”

我恍然大悟，心说老刘打的什么算盘。

第二天，村里人三三两两往我家门口张望，我知道消息肯定传开了。中午，老刘领着儿子刘明来了，还带了礼物。

刘明穿着西装皮鞋，显得很精神，比我印象中的那个黑瘦少年帅多了。他很有礼貌地叫我叔，叫我老婆阿姨。

老婆热情地张罗着做饭，我却心不在焉。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自由恋爱，这样贸然相亲，也不知道琳琳愿不愿意。她周末才回来，还不知道这事。

吃饭时，老刘不停地给刘明使眼色，让他多吃菜。刘明也很上道，一个劲称赞我老婆做的菜好吃。席间，老刘旁敲侧击打听地里的事。

“那香炉咋处理了？”老刘喝了口酒，假装随意地问。

“没处理，先放着呗。”

“今天那收古董的朋友本来要来的，临时有事去外地了。”老刘叹了口气，“不过我听人说，那块地方可能是古时候的墓地呢，说不定还能挖出好东西。”

我心中一惊，看来老刘盯上了那块地，难怪急着来说媒。

饭后，刘明主动帮着收拾碗筷，表现得很体贴。我心想，这小伙子人倒是不错，就是背后有个心眼多的老子。

下午，刘明和老刘走了，约好周末再来，到时琳琳也该回来了。

周五晚上，琳琳放学回来，一进门就闹着要吃辣椒炒肉。这丫头从小就爱吃辣，跟她妈一个德行。

我支支吾吾地把相亲的事跟琳琳说了。

“爸！什么年代了还相亲！”琳琳皱起眉头，“我还要上大学呢！”

“爸不是说现在就结婚，就是先认识认识嘛。”我赶紧解释，“刘明条件不错，工作稳定。”

“刘明？就是村长家那个？”琳琳瞪大眼睛，“他不是比我大好几岁吗？”

“大六岁，正好。”我老婆在一旁帮腔，“男大女小，天长地久。”

琳琳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我知道她心里不乐意，但又不想顶撞我们。

晚上睡觉前，我把挖出香炉的事告诉了琳琳。她听完，摇摇头：“爸，你们可别被骗了。那老刘不是好人，前年村里修路，他吃了不少回扣呢！”

我心想，这孩子在学校呆着，怎么连这都知道。

第二天中午，老刘又领着刘明来了，这次还带上了他那个刁钻的老婆。琳琳被我老婆拽出来见客，脸色不太好看。

刘明看到琳琳，眼睛一亮。确实，我闺女长得好，又白又高，在县高中读书，气质也好。相比之下，刘明虽然在省城工作，但块头矮小，皮肤黝黑，还有点谢顶。

“琳琳，听说你是班上第一名？”刘明有些拘谨地问。

“不是，我排第七。”琳琳冷淡地回答。

“考虑好报考什么大学了吗？”

“还没。”

气氛有些尴尬。老刘的老婆凑过来，上下打量琳琳，假惺惺地说：“闺女长得真俊，就是有点黑。现在姑娘都喜欢白里透红的，回头阿姨给你介绍个美容院。”

琳琳脸色更难看了，我赶紧岔开话题：“吃饭吧，都别客气。”

饭桌上，老刘又把话题绕到了那块地上：“根生啊，你那块靠山的地，要不转让给我吧？反正种不出啥东西，我给你一万块钱。”

“不卖。”我斩钉截铁地说。

“一万五？”

“不卖就是不卖。”

老刘不死心：“那香炉我给你找人收了，保证给你个好价钱。”

我老婆插嘴：“不急，我们还没想好呢。”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琳琳一声不吭地吃饭，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突然，她放下筷子，说：“爸，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屋了。”

我点点头，琳琳匆匆离开了饭桌。刘明脸上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饭后，老刘夫妇和刘明告辞。临走时，老刘还意味深长地说：“根生，好好考虑考虑，咱们两家结亲，那是双赢。”

我敷衍地点点头，把他们送出门。

回到屋里，琳琳坐在炕上，表情严肃。她招手让我过去，悄悄地说：“爸，你上午看见老刘媳妇脖子上戴的玉坠了吗？”

我摇摇头，没注意。

“那玉坠跟咱家香炉上的花纹一模一样！”琳琳压低声音，“而且我偷偷听到老刘在院子里打电话，说什么’东西有眉目了，那老头子快不行了，秘密就要出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啥意思？”

琳琳摇摇头：“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刘明刚才趁你不注意，偷偷问我香炉的事，还问我知不知道爷爷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你。”

我爹去年刚过世，走得突然，是在山上砍柴时摔下来的。临终前，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话，但我一句也没听清。

“这一家子不是好人！”琳琳气呼呼地说，“刘明一直在打听咱家的事，问这问那的，根本不是来相亲的！”

我沉默了，心想这事确实蹊跷。但老刘为何对那块地和香炉这么感兴趣？就凭一个破香炉值几千块钱？

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听到外面有动静，我轻手轻脚地起床，透过窗户往外看。月光下，一个黑影在我家院子里鬼鬼祟祟的。

我拿起一根棍子，悄悄出门。那人背对着我，正在翻我放工具的小柴房。我一棍子打过去，那人惨叫一声，回头一看——是刘明！

“你干啥？”我怒吼。

刘明捂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叔，我…我就是来找点东西。”

“半夜三更来我家偷东西？”

这时，琳琳和她妈被惊动，也出来了。刘明见状，扭头就跑。

我们仨面面相觑，琳琳说：“爸，这事不对劲，咱得查清楚。”

第二天一早，琳琳说要去趟镇上，让我跟她一起去。到了镇上，她带我去了县志办公室。工作人员很热情，因为琳琳之前做过志愿者。

琳琳直接问：“伯伯，我想查一下我们村以前的历史，特别是关于古墓的记载。”

那位老先生笑了笑：“你们杨家村啊，是有些历史的。清朝时候，那里确实有个小型墓地，据说埋的是个县令。不过年代久远，具体位置早就不清楚了。”

“有没有关于宝藏的传说？”琳琳继续问。

“哦，你说那个啊。”老先生点点头，“传说那个县令生前贪污受贿，积攒了不少财宝。临死前怕被抄家，就把财宝藏在了墓地附近。后来有人说在山脚下发现过金器和玉器的碎片，但具体在哪，谁也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琳琳若有所思：“爸，我怀疑老刘知道些什么。”

“你爷爷和老刘是发小，以前关系不错，后来为了一点小事闹翻了。”我突然想起这茬，“会不会…你爷爷临死前想告诉我的，就是关于那个墓的事？”

琳琳点点头：“很有可能。爷爷那块地就在山脚下，位置对得上。”

我们刚到村口，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我家门口。走近一看，老刘正指着我家大骂：“杨根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儿子被你打伤了，你得赔钱！”

我冷笑一声：“你儿子半夜三更来我家偷东西，我打他是轻的！”

老刘气急败坏：“谁说他偷东西了？他是来送东西的！”

“呵呵，送东西送到柴房里去了？”我嘲讽道。

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有人站在我这边，说老刘家不是好东西；也有人站在老刘那边，说我不懂规矩，人家是来提亲的。

正吵着，一辆警车开进村里，停在我家门口。下来两个警察，一个上了年纪，一个年轻。

“怎么回事？”年长的警察问。

老刘抢先说：“警察同志，杨根生在自家地里挖出文物，私藏不报！还打伤了我儿子！”

那警察转向我：“是这样吗？”

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还把香炉拿出来给警察看。那位上了年纪的警察仔细查看了香炉，摇摇头：“这不是文物，是民国时期的仿制品，市场上到处都有。”

老刘脸色一变，但很快又说：“那杨根生打伤我儿子总是事实吧？”

“您儿子为什么半夜去人家院子里？”年轻警察问。

老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时，琳琳从人群里挤过来，大声说：“警察叔叔，我有证据证明刘明是去偷东西的！”

她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是刘明和老刘的对话：

“爸，那香炉上的花纹和咱家的玉坠一样，肯定是一套的！”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去相亲，套近乎。那老头子临死前肯定把秘密告诉杨根生了。你想办法搜一搜他家，看有没有地图之类的东西。”

“万一让杨根生发现了怎么办？”

“你就说是来送东西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批宝贝，据说有黄金白银，价值连城！”

录音戛然而止，全场鸦雀无声。老刘脸色铁青，指着琳琳大骂：“你这丫头，偷录别人说话，我要告你！”

那位年长的警察严肃地说：“刘村长，这事我们要调查清楚。您跟我们回趟派出所吧。”

老刘狡辩：“那录音是假的！她肯定是剪辑过的！”

琳琳冷笑一声：“我这录得是原声，没剪辑。实在不行，那咱们就去你家搜一搜，看看那玉坠从哪来的！”

老刘一下子慌了，转身就要跑，被警察拦住了。年轻警察说：“刘村长，您这样做可就是妨碍公务了。”

最后，老刘、他老婆和刘明都被带走了。警察临走前告诉我们，老刘家几年前在山上发现了一些古董碎片，偷偷卖了不少钱。那玉坠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怀疑我家地里埋着更多宝贝，所以一直觊觎那块地。

一周后，我接到通知，警方在老刘家搜出了十几件文物，都是从我们村周围的山上挖出来的。老刘因为盗掘古墓罪被判了刑。

我那块地最终还是被文物部门接管了，因为下面真的有一座小型古墓。作为发现者，我得到了一笔不小的奖励，足够琳琳上大学了。

后来，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山脚地下有古墓，切莫挖掘，免惹祸端。”看来父亲早就知道这事，但选择了保密，可能是担心会引来麻烦。

如今，琳琳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学的是考古专业。她说，要研究咱们村的历史，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保护好。

有时候我想，那块一直被我们嫌弃的”石头窝”，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人这一辈子，有时候迎面而来的好运，也许就藏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地方。

而老刘一家，为了贪图不义之财，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但求财不择手段，终究会害人害己。

至于那个香炉，我们捐给了县博物馆。馆长说虽然不是真品，但见证了这段历史，也有它的价值。

现在村里人见了我，都会笑着问：“根生，你那闺女考古学学得咋样？以后是不是能挖出更多宝贝？”

我只是笑笑：“挖不挖宝贝不重要，重要的是懂得珍惜眼前人。”

来源：荷叶聊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