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酸。陈春兰半倚在床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窗外。她的右耳裹着纱布,左耳勉强能听见声音,却总像隔着一层水膜。许国强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尖在果肉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番外篇·无声的忏悔
1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酸。陈春兰半倚在床头,浑浊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窗外。她的右耳裹着纱布,左耳勉强能听见声音,却总像隔着一层水膜。许国强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尖在果肉上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老许,隔壁床那女的……”陈春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闺女是不是在银行上班?我昨天瞧见个穿西装的男人来找她,肯定是相好的!”
许国强猛地将水果刀拍在桌上。苹果滚落在地,沾满灰尘。
“医生说了,你再乱动脑子,左耳也保不住!”他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几乎戳到妻子脸上,“念念每个月打钱过来,不是让你继续编排别人的!”
2
【一周前·旧居民楼】
许念清踩着高跟鞋穿过狭窄的楼道。墙皮剥落的缝隙里渗出霉味,三楼李婶家的炒菜声与婴儿啼哭混作一团。她停在402室门前,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我亲眼看见的!王老头天天往三楼跑,李寡妇那腰扭得跟水蛇似的……”陈春兰的嗓门穿透门板。许念清推门的手僵住了。
客厅里,许国强正把降压药碾碎拌进粥里。陈春兰挥舞着遥控器,唾沫星子溅在茶几的旧报纸上:“要我说,李寡妇迟早得被儿媳妇赶出去!”
“妈。”许念清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
陈春兰脖子一缩,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许国强慌忙端起粥碗,瓷勺磕得碗沿叮当响:“念念怎么突然回来了?爸给你盛碗汤……”
“上个月打给您的钱,”许念清将银行卡轻轻放在桌上,“被妈拿去给保健品推销员了吧?”
许国强的手抖了抖,滚烫的粥泼在虎口。陈春兰突然抓起遥控器砸向女儿,电池盖弹开撞在墙上:“我就知道你要翻旧账!那小伙子说能治耳朵,你们又不带我看病!”
许念清侧身避开,遥控器擦过她新买的羊绒大衣。她弯腰捡起电池,指尖摩挲着凹痕:“明天我带您去省医院。”
“我不去!”陈春兰扯着助听器导线尖叫,“你们就是想把我关进精神病院!”
3
【十五年前·纺织厂宿舍】
梅雨季的潮气在晾衣绳上凝成水珠。二十岁的陈春兰攥着工资袋缩在墙角,对面车间主任的皮鞋碾过她掉落的发卡。
“小陈啊,厂里最近要裁员。”男人喷出的烟圈笼住她煞白的脸,“不过你要是常来帮我整理文件……”
发卡在鞋底裂成两半的声音,比她后来在产房听见的婴儿啼哭还要清晰。当晚,她蹲在水房搓洗工装时,听见走廊传来嗤笑:“装什么清高,白天不还往主任办公室钻?”
三十年后,当陈春兰在菜市场大声议论邻居家女儿“未婚先孕”时,她早已忘记那个颤抖着撕碎谣言的自己。她只知道,当别人的丑闻成为谈资,就没人会注意她藏在抽屉底的抗抑郁药。
4
【医院走廊】
许念清望着CT片上蛛网般的阴影。医生推了推眼镜:“听觉神经受损是不可逆的,但更严重的是她臆想症加剧。上周非说护士偷她金戒指,其实那戒指……”
“是我爸当年送她的镀铜铁环。”许念清接过话头,指甲掐进掌心。走廊尽头突然骚动起来,陈春兰举着输液架冲进安全通道,纱布在奔跑中散开,露出结痂的耳廓。
“他们要给我打毒针!”她嘶吼着撞开人群。许念清追到天台时,看见母亲正趴在栏杆上,助听器悬在万丈高空摇摇欲坠。
“你过来我就跳下去!”陈春兰的眼泪混着血痂流进衣领,“我知道你恨我,你和陈辰合起伙害我!”
许念清慢慢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陈辰在监狱,而我上周刚给你孙子买了学区房。”她故意把“孙子”咬得很重。
陈春兰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许念清结婚五年来第一次提及孩子,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你……你有孩子了?”陈春兰的指甲抠进铁锈里,“男孩女孩?为什么不带回来?”
“您连亲闺女都能说成妓女,”许念清逼近一步,“我怎么敢让您见孙子?”
陈春兰突然瘫坐在地,输液架砸出沉闷的回响。许念清趁机扑上去箍住她的腰,却在触碰的瞬间僵住——母亲的后腰有道蜈蚣似的疤痕,那是她七岁时发高烧,母亲背她去医院摔在冰面上留下的。
5
【深夜病房】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嗒声。许念清打开母亲锁在床头柜的铁盒,褪色的纺织厂工牌下压着张泛黄诊断书:1998年,重度抑郁伴妄想症。药瓶标签被指甲刮得模糊,依稀能辨出“氯氮平”字样。
“为什么不早说?”她转头看向装睡的许国强。
男人佝偻着背,手指神经质地揪扯毛衣线头:“你妈怕被当疯子,更怕……怕你嫌她丢人。”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时,陈春兰在梦魇中攥住女儿的手。她含糊的呓语被助听器放大成刺耳杂音,许念清却听清了那句:“……妈没拿主任的钱……”
6
【三个月后·电视台】
演播厅顶灯将许念清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对着提词器微笑时,观众席突然站起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许主持还记得王玉华老人吗?”男人举起手机,视频里正是她当年暗访黑心养老院的画面,“你妈到处说你害死过他!”
现场一片哗然。许念清瞥见导播间玻璃后晃过的人影——那是新来的副台长,陈辰的表舅。她轻轻摘下耳返,露出左耳淡粉色的助听器:“正好让各位见见我母亲。”
大屏幕亮起的监控画面中,陈春兰正把一沓钱塞给养老院护工:“求求你们别让念念知道我来过……”
雪花在屏幕上炸开时,许念清听见灵魂深处传来旧磁带卡顿般的声响。原来母亲这些年四处散播的谣言,不过是把不敢宣之于口的愧疚,扭曲成扎向女儿的刀。
来源:小小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