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阿泽,你把肉票粮票和麦乳精、红糖全都给了我,林影要是和你闹起来,可怎么办呢?」
朝夕相处十年。
我和时允泽都有瞒着对方的秘密。
我知道虽然他和我有婚约,
可他爱的是他的白月光,也是他哥哥的遗孀。
更知道婚后他不会让我生孩子。
他对白月光起誓,她的孩子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而他却不知道,我要离开他。
婚礼那天,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之后他就算上天入地,也寻我无门。
1
从火车站回来时,我几乎冻僵。
风雪交加中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我终于买到了南下的火车票。
发车时间正是一周后,我和时允泽婚礼那一天。
我用僵得不听使唤的手指,反复确认火车票安全躺在贴身的口袋里。
这才推开了家门。
在院子里抖落满身的雪,我正要掀门帘进屋。
宋雅静娇娇柔柔的嗓音传了出来。
「阿泽,你把肉票粮票和麦乳精、红糖全都给了我,林影要是和你闹起来,可怎么办呢?」
我不由一愣。
几天前,我因为低血糖晕倒。
医生检查后给我开了药,并叮嘱我光靠吃药不够,饮食上一定要多补充营养。
我于是让时允泽托人去给我买点麦乳精和红糖。
要知道麦乳精和红糖这种东西很紧俏,像我这样没有关系网的人,就算想花高价都买不到。而时允泽是市一中的年级主任,他人脉很广,买这些副食完全没问题。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把东西买来了,却全给了宋雅静?
并且把家里本就不多的肉票粮票也都给了她?
那接下来我们吃西北风吗?
正想着,耳边传来时允泽的声音。
「不用管她,你补身体最重要。」
宋雅静柔声轻笑。
「阿泽,你对我真好。」
「傻话,我对你好是应该的。等我和林影一结婚,我就能申请一套三室的房子了,到时候你就搬过来,也方便我和林影一起照顾你。」
所以,和我结婚只是为了申请大房子,方便照顾宋雅静?
哪怕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他。
可我们之间整整十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还是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冷风撩起门帘一角。
透过缝隙,我看到两人并肩坐在沙发里。
宋雅静正往时允泽脖子上围围巾。
「天越来越冷了,我给你织了条围巾,我不如林影手巧,你可别嫌弃呀。」
时允泽低头轻抚围巾。
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却温柔至极。
「怎么会嫌弃,只是辛苦了你。
你怀着孩子,一定要多休息,以后洗衣做饭收拾屋,所有劳神费心的杂事,全让林影替你做就行,你不用客气。」
宋雅静笑靥如花。
「好,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相视轻语。
俨然一对甜蜜恩爱的小夫妻。
可他们把我林影这个未婚妻,当成伺候他们的佣人吗?
各种委屈和难过,憋在心头,酸酸疼疼……
换作从前,我可能会忍不住冲过去,把时允泽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责问两个人注意身份,注意影响!
但眼下我摸着兜里南下的火车票,忽然就没了争吵的念头。
毕竟只要争吵,就会伤心。
我只想让自己从容平静地,度过这最后的一周。
2
我呼了口气,掀起门帘进了屋。
看到我那一刻,时允泽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他语气里的惊讶和斥责,格外可笑。
这是我的家,我什么时候回来,还需要提前申请?
而宋雅静更是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慌张把怀里的麦乳精和红糖搂紧。
怯怯柔柔看着我。
「我前几天心慌的厉害,托阿泽帮我买了些副食,小影你别误会,要不,我先留给你,回头我再托人买吧。」
两人心虚的样子,摆明宋雅静明知这是买给我的东西,想趁我不在家偷偷拿走。
无所谓了。
我连人都不想要了,还在乎这点东西吗。
可还不等我说话,时允泽却抢着开了口。
「她身体皮实得很,你用不着给她留,何况她正吃医生开的药,再吃这些也浪费。你放心拿回去就是,好好补身子。」
他边说边看向我,示意我顺着他的话,给宋雅静个安心。
我点头,「你可得好好补身子,干脆让时允泽搬到你家去照顾你更稳妥。」
说完,我懒得看两人,直接往屋里走。
身后传来时允泽的怒斥声。
「林影,你的教养呢?让我搬到人家去像什么话?」
我回过头。
宋雅静正轻轻拽他的袖子,「哎呀阿泽,你这么高声音干嘛,别吓到了小影。」
时允泽皱眉瞪着我,「雅静想吃国营饭店的饺子了,可雪这么大我担心出去冻着她。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去包饺子!别再说那些没教养的话,我就不再跟你计较。」
我瞥了他一眼,摆了摆通红僵硬的手。
「想吃饺子你自己给她包,我包不了。」
说完,我快步回了房间。
「林影,你给我回来!包不了饺子就做别的,马上去做饭,雅静饿了!」
「好了阿泽,别这么凶,她不想做就算了,我这不是有麦乳精嘛。」
「你需要营养,吃这些副食怎么行?林影你听见没有?赶紧出来做饭!真是不像话,年纪越大越不懂事!」
「好啦好啦,你就少说两句嘛。」
……
紧闭的房门,并没能挡住时允泽的怒喊和宋雅静的娇音。
胸口好像堵着一团火,灼得我生疼生疼。
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
手一直在抖。
氤氲的水蒸气,熏得眼睛又胀又痛。
眼泪就像泄了闸,怎么都停不下来……
3
「啧,林影,你怎么还哭上了?这点小事至于吗?」
宋雅静忽然推门而入,惊呼出声。
我连忙抹了把脸上的泪。
淡淡应了声,「水蒸气熏得罢了。」
宋雅静坐到我身旁,盯着我的眼睛。
「哭就是哭,你跟我装什么装?你也太小心眼了吧?阿泽对我好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我比这个,比得着嘛?」
宋家和时家是邻居。
宋雅静和时家兄弟一起长大,从小就是被众星捧月的公主性子,高高在上惯了。
她大概从来都不知道,她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有多么让人讨厌。
「不就是点麦乳精和红糖吗,你也至于那么大气性?看把你馋的,来,我给你沏就是了,别这么小家子气, 多让人笑话!」
宋雅静边说边拿起暖壶,往杯子里倒开水。
一边用勺子叮叮当当搅拌着杯子里的麦乳精,一边阴阳怪气看着我笑。
「阿泽不喜欢你这么不懂事的样子,知道吗?也就是我好心,想着提醒你。
来来来,今天让你喝个够!喝完就别再闹了!
如果惹了阿泽讨厌,他不愿意娶你了,你说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是个低人一等的个体户,还有谁肯要你?你真孤独终老就惨透了!」
她说着就拿起杯子往我眼前递。
滚烫的杯子,她不拿把手,偏偏去握杯身……
我都没来得及提醒,就听见她一声惨叫。
「啊!啊!烫死我了!」
她边叫边把杯子扔到柜子上。
我放在柜子上的书,立刻被深褐色的麦乳精浇了个透!
我顾不上烫手,赶紧去抢救我的书。
那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一本外贸英文书,更重要的是,那里面夹着我珍藏的唯一一张爸爸妈妈的合影……
可是,太晚了。
薄薄的几页书,早就被一整杯麦乳精打透。
里面的照片自然也没能幸免。
看着爸爸妈妈完全被染了色,再也辨不清轮廓的老照片……我的心就像被刀子捅了一样,疼得我快要喘不上气!
「宋雅静,你干什么啊?」
我带着哭音吼道。
可宋雅静竟哭得比我声音还大。
「呜,林影你吓死我了……我肚子好痛,好痛啊……阿泽,快救救我,我肚子好痛……」
她倚着柜子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哭得死去活来。
可我根本顾不上管她,连忙小心用卫生纸试着去吸照片上的液体。
一阵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急促传来。
下一秒,时允泽飞一样冲进屋子,额上爆着青筋,冲我怒吼。
「林影你疯了?你竟然敢伤害雅静?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他边吼边扑到宋雅静身旁。
「你怎么样雅静?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呜呜阿泽,别怪小影,是我没用,想给她冲杯麦乳精,却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弄湿了她的书……她不是故意推我的,她只是太着急了……阿泽我肚子好痛……我好害怕……」
「不怕啊雅静,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时允泽边说,边小心翼翼抱起宋雅静。
然后,像看恶鬼一样瞪着我。
「林影,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雅静有孕在身还推她,我告诉你,这个孩子是我哥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碰她,时允泽,我没有!是她……」
「你闭嘴!再说半个字,你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回这个家!」
时允泽脖上的青筋跳着,声嘶力竭向我吼道。
而后便抱着宋雅静匆匆跑了出去。
手心里捧着爸爸妈妈失了模样的照片,泪如雨下。
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了。
可此刻,心口依然痛如刀割。
十年前那场大地震,爸爸妈妈用身体死死护住我,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个世界上。
没有谁比时允泽更清楚,我最害怕没有家……
可现在,他却为了宋雅静,用最锋利的刀刺向我。
原来伤你最深的人,往往是最了解你和你最在意的人。
我对他的爱,成了他可以肆意伤害我的利刃。
在他眼里,无论如何对我,我都是那个会永远默默陪伴在他身后的小跟班。
所以,这么多年,他有恃无恐。
泪水早已被冬夜的寒风吹干。
心也凉透。
永远别回这个家?
好的,时永泽。
如你所愿!
再过一周,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4
任凭我怎么努力,爸爸妈妈的照片还是被毁了。
愤怒,痛苦,心碎,绝望……
我根本没法形容心里那种绞着扭着,让人快要窒息的疼。
又痛又气中,我抖着手开始收拾行李。
想着既然再也不会回来,南方又那么温暖,我便只留了两件接下来几天要穿的,其他所有厚衣服都单独打包,打算卖掉。
以为东西不多,可收拾起来才发现,十年间零七八碎的物件还是不少。
可我最最珍贵的父母的照片,已经被毁了。
那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份纪念啊。
有它在,我可以时常跟爸妈说说话。
就好像他们一直一直都在笑看着我,陪伴着我。
可现在,天再大地再广,我再也看不见我的爸爸妈妈对我笑,我再也没有根了……
我把那张焦色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看你这副样子,明明是你欺负了雅静,你倒还委屈上了?你有什么可哭的?」
门口忽然响起时允泽嘲讽的声音。
气血霎时上涌。
「宋雅静毁了我爸妈的照片!那是我唯一的纪念,唯一的!」
时允泽有些意外。
皱眉走向我。
看见我手里的照片,他默了片刻,声音渐渐缓和下来。
「这也不能怪雅静,她本来是好心好意给你冲麦乳精喝。你明明知道,她不像你从小就会做家务,你要是主动帮她冲,不就没事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胸口像被堵了千斤巨石。
「万幸她和孩子都平安,只是受了些惊吓,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向我哥交待。
雅静也解释了,说她当时吓糊涂了,你只是吼了她,并没有推她。
可照片毁了你也不能全怪她啊,既然是这么珍贵的照片,你干嘛不收藏好,随随便便插书里,早晚都得出事,怪不得雅静。
好了,这件事过去就算了,我收回那会儿的气话,还有一周就婚礼了,爸妈忙得不行,你要不就回去帮爸妈收拾下老房子吧,你多帮他们干点活,别把他们累坏了。」
我望着时允泽。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所以我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人,还是做家务的机器?
他要替我擦眼泪,被我直接推了开。
「林影,你行了啊,还没完没了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事呢?你说实话,是不是嫉妒我对雅静好,你才吼她的?」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
「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是我哥遗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哥唯一的血脉,我能不对她好吗?
你既然是我的妻子,就应该跟我一起照顾她,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好好反思反思吧!」
我反思?
我嘴唇颤得厉害。
5
时允泽的爸爸和我爸是战友。
爸爸妈妈走后,时爸爸毫不犹豫领养了我,甚至给我和时允泽订了娃娃亲。
时允泽比我大两岁,他还有个大他一岁多的哥哥时允浩,和宋雅静同龄。
我来到时家后,就跟在他们三人的身后,哥哥姐姐的叫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磕磕绊绊地一路长大。
孤单无依寄人篱下的我,因着时爸爸的那声娃娃亲,也因着心底对家的渴望,悄悄喜欢上了朝夕相伴的时允泽。
可十六岁那年,我无意间听到时允泽和他哥哥的对话,才知道兄弟两人都喜欢宋雅静,但宋雅静对哥哥情有独钟,所以时允泽黯然退出。
那个时候的我,傻得天真。
以为时允泽既然退出了这场三人戏,那么我对他的爱,他一定能感受得到。
大概是我太害怕被驱逐,太想有一个家了。
所以我对时允泽越发的好,我希望他能尽快把对宋雅静的感情转移到我身上,毕竟我无论相貌还是学习成绩,哪里都不比宋雅静差。
甚至,宋雅静娇滴滴的,什么都不会做,还常常对他们兄弟俩耍小脾气。
而我呢?
我不仅洗衣做饭样样都做得好,我更是从来都不会耍脾气,只会对他们百依百顺……
我觉得啊,时允泽一定会喜欢我的。
一定会的……
果然,宋雅静嫁给时允浩后,时允泽也和父母敲定了我们的婚期。
他亲口对我说,他想跟我好好过日子,他心里只有我。
我当时欢喜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能和喜欢的人组建一个温暖的家,再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宝贝……
这是我这辈子,最渴望的幸福啊……
所以,我愈加掏心掏肺地对时允泽好。
尤其他哥意外去世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父母和他承受的巨痛,也便一直迁就他对宋雅静的各种关照纵容。
我知道,无论我有多不喜欢宋雅静,我们都是逃不掉的一家人。
而时允泽对她和她的遗腹子好,我必须接受,我和时允泽的生活才能有幸福的可能。
可直到今天下午……
我回家给时允泽送那件新为他做的呢子大衣时,亲耳听见他对宋雅静承诺,他这辈子都不会让我生孩子,他会把宋雅静的遗腹子当成他唯一的孩子去爱。
他私自就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给我后半生套上了枷锁……
显而易见,他和宋雅静及孩子才是一家三口。
我怎么可能再嫁给他,窝窝囊囊扮演着佣人的角色,伺候他们一家三口一辈子?
失望已经攒得够多。
所以我果断转身去买了车票。
我退出,我成全……
他却还要我来反思?
「好,我是该反思,是我不对。」
我极力平静着自己,向他点了点头。
6
时允泽十分意外。
他紧皱的眉预示着他已经做好我继续吵闹、他疲于应对的打算。
却没想到我竟然认错了。
他舒了口气。
「你想通就好,等明天去给雅静赔个不是,这事就翻篇了,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好。」
我实在懒得再多跟他说一句话,所以草草敷衍。
他却毫无察觉我情绪的反常。
而是看了我一眼,嘴角透着满意。
「你总算懂点事了,林影,我很欣慰。
那你早点休息,我再去陪会雅静,给她做点她爱吃的,等她睡了我就回来。」
望着他的背影,我悄然捏紧了十指。
看啊,我无条件对他好,他却无条件对宋雅静好。
在家从不下厨的他,巴巴上赶着去给宋雅静做饭。
而他明知道我低血糖,贫血,却连我饿着肚子都不管。
他并不是没有耐心和细心,只是不愿给我罢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外面的雪依然在下。
我全然没有吃饭的心情。
从柜子里翻出几颗不知多久前,顾客答谢我的糖。
草草吃了几颗糖。
感觉头晕脑沉,我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夜里几点钟,我越睡越觉得冷。
冷得我浑身直哆嗦。
摸着滚烫的额头,我意识到我发起了高烧。
可能是下午迎着风雪买票冻着了,加上情绪翻涌,身体没扛住。
我硬撑着爬起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一点。
家里的药盒翻遍了,也没有退热药。
要是以往,我能扛也就扛了。
可一想到几天后就要南下,我实在不想病倒耽误了行程。
这个家,多一天我都不想再留……
我于是匆匆穿上棉衣,裹好帽子围脖,打算去卫生所开点药。
谁知我刚走到院子里,正迎上时允泽急步跑进来。
7
我还以为他早就睡下了,原来一直在宋雅静那待到凌晨啊。
时允泽看见我,先是一愣。
我还不等解释我要去卫生所,他竟忽然对我低吼起来。
「林影你有毛病吧?大半夜站院子里监视我,啊?偷听我和雅静的一举一动?你是不是太龌龊了?
我说过我照顾雅静只是因为她是我哥的妻子,是我侄子的母亲,仅此而已!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思想玷污我们!」
宋雅静就住在隔壁。
我纵然被他莫须有的指责气得不轻,可已经烧得脚下轻飘飘的我,连辩驳的力气没有。
随他怎么想吧。
我低着头继续向外走。
时允泽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你闹够了吗林影?傍晚闹得雅静受了场惊吓,好不容易她睡踏实了,你还要去她家继续闹?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像个胡搅蛮缠的泼妇?」
我气急。
哑着嗓子说道:「你让开,我要去……」
卫生所三个字直接被他狠狠的一推,给撞了回去。
我摔倒在地,一时眼冒金星,根本爬不起来。
时允泽跺了跺脚。
「还不快起来?大冷天你撒泼打滚丢不丢人?我不可能让你去找雅静胡闹!赶紧回屋睡觉!今晚你哪也别想去!」
他说完就往大门走。
我竭力想喊住他:「我发烧了,你能不能……」
他站在大门口,冷冷打断我的话。
「林影,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别嫉妒雅静身子弱大家都关照她,就也东施效颦玩装病这一套。快起来回屋去,甭想去给雅静添堵!」
他说完就走出大门,从外面上了锁。
很快,隔壁宋雅静家,响起他推门,锁门的声音……
我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努力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像棉花。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我的脸上。
像被泪水融成了冰刀,一刀刀往肉里割。
很好,时允泽。
是死是活,我都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此生,唯愿与你再不相见。
8
重归寂静的夜。
耳边只有簌簌雪落声。
和心被片片敲碎的声音。
我僵着手指,把脸一遍遍抹了又抹,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不知挣扎了多久,我终于奋力爬了起来。
院里存放煤柴的小棚里,有一把梯子。
我颤颤巍巍把梯子架稳。
一步一挪地,顺着梯子爬到了墙头。
两米多高的墙。
换平时一咬牙跳下去,也不是多要紧的事。
可此刻手脚瘫软头脑晕沉的我,试了几次都不敢往下跳。
忽然间,宋雅静屋子里亮起了一抹桔色的光。
森冷的雪夜,那光好温暖。
也好刺眼啊……
刺得我一刻都不能忍,直接就跳了下去。
摔得我生疼生疼,疼得直干呕。
躺在雪地里,我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又忍痛挣扎着往起爬。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沿途的院墙,路灯,枯树。
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终于一步步捱到了卫生所。
值班的医生看见我,吓了一跳。
「哎哟,这姑娘,你怎么烫这么厉害啊?」
「什么,身上还摔伤了?啧,这三更半夜的,就没个家里人陪你过来?出事了怎么办?」
家人?
我眼前闪过爸爸妈妈遥远而模糊的笑脸……
要是他们还在,该多好……
「家里就我一个人,给您添麻烦了,我取了药就走,别耽误您休息。」
我带着歉意,笑着对医生说道。
可能是我的笑根本遮不住浓浓的哭音。
也可能是我太狼狈。
那个和妈妈一般年纪的医生看着我直叹气。
「你这姑娘……这再一个人大雪里折腾回去,药也白开了。你要不嫌弃,就在我这值班室将就一晚,明天看看情况,好些就回去,不好我就送去你公社医院。」
我的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我哽咽着,一再向她鞠躬。
「谢谢您,谢谢您了……」
「快别说了,先赶紧吃药,我再给你查查外伤。」
……
蜷缩在值班室窄窄的椅子上,我却觉得,无比的舒适和安心。
我很快就沉沉睡去。
直到被一阵争执声吵醒。
9
我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宋雅静的声音。
「让你们给我开点补铁的药,怎么就这么费劲啊?你们还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机构了?」
「这位同志,你怎么不讲理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孕妇不能乱吃补铁药,你得去医院听医生的,不然大人孩子出了状况,这责任我们担不起。」
「我说了不会有事就不会,我以前吃过这个药,一点问题没有!」
「那是以前,你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定一样,我们是对你负责。」
「切,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要真对我负责,你就给我开药!我说了,用不着你们担责任,你们只管把药给我就行!」
「真不行,你去别处问问吧。」
「哎哎哎,你这老同志,你什么态度啊你?你知道我婆家是谁吗?我公公是军区首长,你要是惹恼了我,我一句话的事,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这药我真不能开,你不能这么挤兑人啊……」
值夜班为我看病的女医生,声音急得不行。
我连忙走出去,想替她解个围。
不能任宋雅静胡闹,让好心的医生寒了心。
毕竟我了解这位大小姐,以她的脾气,真要是去找时爸爸添油加醋说瞎话,这位女医生就算不至于丢工作,也很可能会被领导批评教育扣奖金。
而宋雅静一看见我走出来,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
我努力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你别为难人家了,人家也是为你好,你还是去军区医院开吧,那边熟人多,你好说话。」
宋雅静像看白痴一样翻了我一眼。
「你懂什么?正是因为熟人多,他们才不给我开,说不让我乱吃,我又不好发作。」
我吸了口凉气。
女医生也无奈极了。
「你看看,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同志!明知道不能乱吃,还来胡搅蛮缠,快走吧快走吧,别给我这添乱了!」
其他几个医生也围过来,纷纷指责宋雅静。
「真是不讲理,我们为你好,你还这么大嗓门跟我们吵吵。」
「就是,总有那么些不讲理的人,刘医生您别生气,赶紧下夜班回去休息吧。」
「快去找你的首长公爹吧,别再出来丢人了!」
几人越说越气,声音也高了许多。
宋雅静被堵得一时插不上话。
我正要领着她出去,门口忽然传来时允泽的声音。
「怎么,还要拿首长公爹的身份压人吗?像什么话?丢不丢人?!」
10
门口的阳光很刺眼。
时允泽的五官在我眼里,模糊得白花花一片。
只有那张嘴一开一合,字字伤人。
「林影?你又在胡闹什么?婚都还没结,就出来胡说八道,还拿身份压人?这是新中国,人人平等,你还有没有教养?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头不梳脸不洗的,一大早就跑来卫生所闹?你以为你从这拿点药回去做样子,我就真信你生病了?我看你是脑子有病!
各位大夫,对不住了啊,林影从小缺乏管教,长大了又没正经工作,是个个体户,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我替她给各位赔个不是。」
他说完,便瞪着我,「还不快走?好歹洗个脸梳个头,你不要脸,我还要!」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在骂宋雅静,还觉得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可当看到他目光一直盯着我,一声声教训的人也是我时,所有人都懵了。
为我看病的医生皱眉指着宋雅静,对时允泽说道:「这位同志,你怕是搞错了,胡搅蛮缠的人是她……」
可宋雅静一听她开口,就已经立刻拉着时允泽往外走去。
「阿泽,他们这没有我要的,我们快走吧。」
「那好,我陪你再去别处看看。」
「那个,你别对林影那么凶,你看她都要哭了。」
「她哭也是活该,谁让她还没结婚就出来耀武扬威,这要让我爸知道,得比我骂的还凶!我今天是让她长长记性,下次别再犯蠢!」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几位医生同情地看着我。
「姑娘,你别难过,要不我们追出去,跟那个男同志解释清楚吧!」
两个医生说着就往外跑,被我拦住。
「谢谢大家,我没事。」
我像没事人一样,逐一谢过,拿上开好的药,缓缓走出了卫生所。
我才知道,时允泽这么瞧不起我这个个体户。
可当初我比他们兄弟学习成绩都好。
只因时妈妈常常唉声叹气,说供两个儿子上学结婚,花销太大,再供我上学实在捉襟见肘……本就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我,又怎么会听不懂她的意思。
所以初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读书。
时爸爸托人安排我进了轻机厂去纺棉纱。
后来我跟着轻机厂旁边的一个老裁缝,偷偷学了裁衣的手艺,从学徒帮工做起,两年前终于自己也在百货大楼租了个铺位,做起了个体裁缝。
因为我不愿靠时爸爸托的关系工作生活,一辈子活在他们的关照下,低人一等。
我只是想要自食其力,挺直脊梁而已。
时允泽瞧不起我这个个体户,却从没有想过,正是我这个个体户起早贪黑为人缝衣服,才让他生活那么宽裕。
否则就他那点死工资,怎么够他天天买这副食,买那补品?
迎着雪后凛冽的寒风,我拖着麻木的步子,缓缓向百货大楼走去。
也好。
心碎的再彻底一点,才好。
才会让我的离开,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11
连着几天,我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一方面是想多休息抓紧养好身体。
一方面是抓紧收拾东西。
凑巧的是,时允泽学校里有个紧急培训,他作为年级主任要全权负责。
所以自那天早晨卫生所分开后,他托人送来口信,说要住在学校里,没再回家。
而宋雅静向来是时允泽在哪,她就跟到哪。
所以我乐得几天清净。
收拾出来的东西,卖的卖,扔的扔。
剩下一些必需品,我用两个大蛇皮袋封好,先送去了火车站寄存。
等走的那天,直接拿上火车就好。
可能是心中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我身体恢复的很快。
看着日历牌上仅剩两天,就到发车的日子。
我开心之余,认真盘算着手里剩余几位顾客的衣服,抓紧抢时间,在走之前全都缝出来。
好走得干干净净,不欠任何人分毫。
这天收工,我请临近几个铺位的姐妹吃了顿散伙饭。
平时大家边工作边聊天,也算有个照应。
要说离开北城最舍不得的,恐怕也就是这几位姐妹了。
我们约好,等我到了深市落稳脚,如果发展的还不错,就让她们也过去看一看。
开放的春风,早就让深市旧貌换新颜。
这也是我如此向往深市的原因。
几年来,我一直在自学外贸英语。
我有一个更大的梦想,我要做最结实最好看的衣服,把它们卖到国外去……
和大家说了再见,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我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家走去。
打开门时,发现屋里竟亮着灯。
我皱了下眉,缓缓走到门边。
竟意外听见了时爸爸和时妈妈的声音。
12
时妈妈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
「你说说,都这么晚了,小影还不回家。就说阿泽在学校住几天吧,可这家里炉子不烧,暖气冰凉,没米没菜的,这哪是要结婚过日子的样子?」
时爸爸叹气,「可能最近她也在忙吧,结婚后我们找机会跟她谈谈,让她收收心,多把心思用在家里,缝衣服能缝出什么名堂,还不如回家好好伺候允泽。」
时妈妈沉默片刻,又道。
「就你嘴欠,非要给他们订什么娃娃亲,街坊四邻都传了这么多年,阿泽也默认了,不结没办法,不然我真是不想让阿泽娶她。」
我脑子嗡的一声。
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声音继续传来。
「早就听人说过,父母双亡的孩子最不祥,当初你念着战友情非要领养她,我也拦不住。可你看看,阿浩也被她克死了……」
时爸爸打断,「你别胡说。」
「什么胡说?阿浩走后,我反反复复找人算命,所有的人都说是我们家有不祥又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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