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绝望之际问他:「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我们的过往,可会后悔如此对我?」
我的竹马在战场负伤忘了我。
爱上了塞外的一个姑娘。
我纠缠三年无果。
绝望之际问他:「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我们的过往,可会后悔如此对我?」
他头也不回地说无悔。
可在我与他人成婚的前一夜。
他赤身跪在雨中将头磕破三千台阶。
说他后悔了。
1
我是丞相府最受宠的女儿。
五岁作诗,八岁抚琴。
十五岁成为上京家喻户晓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我还有一个爱我如命的少年郎。
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贺澜舟。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有好吃的糕点他半夜翻墙也要送给我,怕糕点隔了夜就不新鲜了。
知我喜欢吟诗作画,贺家满门武将只他一人喜爱文墨。
从小靠近我的男孩子不是被威胁就是被利诱远离我。
有女子编排挤对我,他直接将人扔进河里。
回府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在傻傻地笑。
那年观景台失火,他为我挡下掉落的房梁,舍了半条命将我救出来。
就连雨天撑的油纸伞,每一次都朝着我的方向倾斜。
十年来,上京谁人不知。
将军府二公子贺澜舟爱惨了丞相幺女纪云琦。
2
得知贺澜舟负伤回京的那一日。
我不顾父亲母亲和兄长的阻拦,执意要去贺家看他。
父亲命人将我锁在屋内,我吹响脖子上挂着的虎符哨。
数十个黑衣人闪现在众人面前。
父亲诧异地看着我手中的哨子:「他竟然将自己的暗卫都给了你?」
贺家是将门世家,家中的每一个男子都有一批从小一起长大的暗卫。
时刻保护着主子的安全。
贺澜舟出征前将虎符哨赠与我,无疑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予了我。
看着跪在我身前唤我主子的暗卫。
父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吧!」
母亲焦急地扯住父亲的衣角,声嘶力竭:「老爷!不可啊!」
我不明白。
整个上京都知我是贺澜舟未过门的妻子,他负伤在家中休养,为何我不能去探望?
直到我闯进贺澜舟的卧房。
看到一位塞外着装打扮的女子,正一勺一勺地给贺澜舟喂药。
贺澜舟用只对我展露情意的双眸看着她,满目柔情。
冷着眼问我:「你是谁?」
面对他恼怒的询问。
我不自觉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是谁?
曾经那个爱我护我,说班师回朝就娶我过门的男子问我。
我是谁?
我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胜券在握。
我的眼中惶恐无措。
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宁死也不愿我来贺家了。
原来他们早就在书信里得知。
贺澜舟不仅忘了我,还爱上了别人。
3
我以为贺澜舟是在与我胡闹。
直到我的腰撞在桌案上。
疼得我闷哼一声。
贺澜舟也不曾将目光从女子的脸上挪开,放在我身上半分。
至此,我不得不承认,贺澜舟是真的失忆了。
以前的贺澜舟,我的手指不小心划到树枝他都会心疼万分。
第一时间跑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懊恼自己没能保护好我。
贺伯母说。
贺澜舟在与蛮夷的对战中不慎坠入悬崖。
一个月后携一塞外女子伊兰沐回营。
他记得所有人,唯独忘了我。
贺澜舟回京半月,他们一直想唤醒贺澜舟对我的记忆。
可每每说到我,贺澜舟都头疼欲裂,异常烦躁。
说他已有心爱之人,纵使是与我有婚约。
也断然不会娶我。
他此生,只想与心爱之人一世一双人。
一世一双人?
最后她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地说贺澜舟自小执拗。
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谁都劝不了。
是贺家对不住我。
女子的声誉很重要。
这个亲,由纪府来退。
4
我想起贺澜舟出征前一天。
骑马将我带到一座山峰上。
山上种满了海棠花。
人间四月天,海棠花期至。
无数的海棠花瓣飘落,为脚下的土地穿上一件鲜花衫。
数年来,我时常与家中兄长游历于京都各地,竟不知京都还有海棠花开得如此好的地方。
我看得痴迷。
贺澜舟将一只海棠花样式的玉簪插入我的发髻中。
柔声在我耳中低语:「一岁一礼,一年百棵。」
「自六岁那年看见你写的诗句,我便知你喜爱海棠花,这九百棵海棠树,便是我亲手为你种下的。」
原来,贺澜舟每年在我生辰第二日便开始消失半日,因耽误练武被贺伯父责罚,是为了跑到这里为我种植海棠花。
在我惊愕之际,贺澜舟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小宝,我们贺家的男子从小都有自己的一支暗卫军,我如今将他们交付予你,只盼他们能护你周全!」
他像是怕我拒绝一般,未等我回话,匆忙将手中的虎符哨塞进我的掌心。
「等我凯旋归来,你便嫁于我,做我的妻可好?」
退亲?
不!
我告诉贺伯母,我不退亲。
我一定会让贺澜舟想起我。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是执意要娶伊兰沐。
我便放手。
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
对我对他,都不公平。
5
贺澜舟不肯见我。
面对我的各种探望示好,都会厌恶地将我轰出将军府。
就连各世家举办的茶话会,只要看到我的身影。
他都会立刻牵着心爱之人的手拂袖离席。
此后我像一个偷窥者。
拙劣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卑鄙地偷看他们的恩爱生活。
他会亲昵地唤她「小宝。」
给她送无数件绣有海棠花的锦衣华服。
带她骑马踏遍上京所有山川秀景。
在为我种下九百棵海棠花上的海棠山中许诺此生只爱她一人。
我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双手。
心被一只无形的手覆盖。
他每与她说一句情话。
那只手就会攥紧一分,攥到我喘不上气。
攥到我晕厥在地。
母亲说,他不爱我了。
贺伯母说,他不爱我了。
上京的所有人都说。
他不爱我了。
就连贺澜舟自己都说,他从未爱过我。
他们所有人都叫我放手。
可「小宝」,是贺澜舟十二年来对我一个人的称呼。
海棠花的衣服,是我钟爱的。
就连那座海棠山,都是贺澜舟一年一年,为我打造的。
面对母亲再一次的劝说,我躺在母亲怀里泣不成声:「可是母亲,伊兰沐享受的是贺澜舟对我的爱啊!」
「她偷的是我的人生啊!」
「我如何能释怀?如何能甘心啊!」
6
傍晚。
我攀爬着梯子翻进贺澜舟的别院。
他的剑抵在我脖颈的那一刻,我手中的糕点掉落在地上。
那是他曾无数个夜晚翻墙给我送的莲花酥。
莲花酥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我急切地盼望着他能想起什么。
可他看都没看糕点一眼,一脚踩在糕点上,冷声呵斥我:「烟柳之女尚知廉耻,你身为丞相之女竟如此不知羞,一次次擅闯男子的庭院。」「既然你不要脸,那就休怪我下你们丞相府的脸面。」
从前贺澜舟对其他女子的示好也是这般恶语相向。
那时他对我总是温声细语。
我从未觉得这些伤人的话扎在心上。
会这么疼。
说罢贺澜舟命府兵将我扔在将军府外。
在人潮汹涌的街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我祈求的目光中。
用手中的长剑挑破了我的外衫。
女子被人看了裸露的肩膀。
便会被定义为失贞。
他知这种做法不仅会断了贺纪两家多年来的情意。
还会让我从京都第一才女堕落为烟尘之女。
可为了让我退婚。
让我不再纠缠于他。
为了让我对他心死。
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7
外衫即将被挑破的那一刻。
一枚玉佩弹飞了贺澜舟手中的剑。
二皇子赫连璟承翻身下马,脱下外袍将我的全身包裹住。
以军法处置了保护我的侍卫。
盯着我被划伤的脖子,青筋暴怒,颤声怒吼:
「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再来找他,我才离开上京几天,你就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看见我眼眶聚集的泪水,他住了嘴,恼怒着将头转到另一边,握紧双拳不再看我。
将怒气转移到贺澜舟身上,剑指贺澜舟眉心。
「贺澜舟,你是失心疯了吗?」
「她是纪云琦,你如此对她,对待纪家,是当孤死了吗?」
赫连璟承是君,贺澜舟是臣。
迫于臣子的身份,对着赫连璟承行君臣之礼。
语气虽软和下来,却不卑不亢。
「臣已经向圣上请旨,此次胜仗什么封赏都不要,唯愿娶伊兰沐为妻。」
「恳求纪姑娘,放过臣!」
贺澜舟在边塞每次给我的信中。
都让我务必要为他守住我的心。
如今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
三年来。
被贺澜舟一次次地伤害。
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
可我不敢放弃。
我害怕。
害怕有一天贺澜舟记起了我,想起了我们的过往。
会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扎进我的怀里哭诉。
怨我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他。
8
我不知道老天为何要与我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为何失忆的人不是我?
为何要让我一个人沉浸在我们美好的过往中。
逐渐变成一个疯子?
伊兰沐闻声赶来,跪在贺澜舟的身旁,哭着求我成全。
我看到贺澜舟怕她跪着会伤了膝盖,用挥剑的手垫在她的双膝下。
红着双眼着急地哄着让她别哭。
因为被他爱过。
我太明白。
贺澜舟深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我看着贺澜舟与伊兰沐故剑情深。
又想起自己三年来的胡搅蛮缠。
真难看啊!
纪云琦,活得真难看!
我闭了闭眼,嘶哑着嗓音开口:「贺澜舟,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我们的过往,可会后悔如此对我?」
他戏谑地低笑一声,抱起伊兰沐。
头也不回地说无悔。
我握紧的双拳突然就散了开来,好似全身力气被耗尽。
我突然觉得好累。
前所未有的累。
我疲惫地站起身,轻声对赫连璟承说:「走吧!」
「我不会再来了。」
9
从将军府回来,我昏迷了七日。
醒来时,母亲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大嫂闯进来告诉母亲,大哥带着府兵去贺府讨要说话。
焦急地询问母亲怎么办。
见母亲掩面抹泪不语。
又慌乱地抓住我的衣角,哭喊道:「妹妹!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
「你不能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男人,毁了父亲,毁了整个纪家啊!」
「父亲?父亲怎么了?」
「赫连璟承向圣上谏言,圣上不同意贺澜舟的赐婚请旨,贺澜舟一气之下与大皇子合谋,伪造证据给父亲扣下了一个贪污的罪名,父亲已经被带到大理寺审问了!」
我脑中绷的那根弦轰的一声突然就断了。
我到达贺家的时候。
大哥已经被贺澜舟的剑伤了胳膊。
贺家是武将之家,而我纪府文官清流。
两家府兵对峙,毫无疑问是我家处于下风。
我看着大哥血流不止的胳膊。
眼眶的泪再也忍不住。
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
我红着眼质问贺澜舟,有气有怨可以冲着我来,为何要构陷我父亲,伤我大哥?
贺澜舟朝我怒吼,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狠厉:「他想杀了小宝!我只伤他的胳膊,也是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他!」
「至于纪伯父,你什么时候同意退婚,他便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大哥冷笑:「你以为制造一些假证据就可以拿捏我们家了?」
「纪家与贺家世代深交,总归是有把柄的,这次递交的证据是假,若纪姑娘一直不肯退婚,那么下次,我便会呈上真的!」
「即使赔上整个贺家,鱼死网破,我也不要所爱之人为妾!」
10
我突然就笑了。
所有的情,所有的爱,在这一刻得到了释然。
贺府那日,我便明白。
那个将我呵护于掌心的少年郎。
早就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我已心死。
若不是我昏迷,这个亲,早就退了。
几天而已,他竟然连几天都不愿等。
「贺澜舟,我纪云琦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吗?」
「上京有的是好男儿,你真以为我此生非你不可吗?」
「退婚是吧?」
「好!」
我拿出婚书撕碎。
漫天的碎片散落在地上。
一如九岁那年,我发现贺澜舟的枕下放满我写的诗句。
还在我的落笔处加上了他的名字。
他慌乱地将沾染笔墨的纸张藏于身后。
纸张散落一地。
在我告发他剽窃的怒斥声中,他一句辩解都没有。
只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轻声唤我的闺名,脸涨得通红。
推搡间贺澜舟别在腰间的香囊掉落下来。
贺家伯母认出香囊内的小像是我。
再结合散落一地的诗词绘画,猜出了贺澜舟的心意。
才有了这一纸婚书。
「从此纪贺两家犹如此书,永不结亲!」
贺澜舟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11
我让纪府府兵将贺澜舟昔日送给我的东西都抬到院里。
整整二十箱。
「你送的所有东西,全部还给你,我的东西,也请你还给我。」
贺澜舟冷笑:「我对你并未有情,贺府内不可能会有你的东西。」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走到他的卧室,将他的枕芯划开。
一张落了海棠花诗句的纸张映入我的眼帘。
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
是六岁的纪云琦写下的。
海棠花虽无香,我的爱意却盼望你能听到。
是八岁的贺澜舟写下的。
贺澜舟还来不及看清上面的笔墨,我便将这张旧纸抛入火海里。
随着我与贺澜舟的情意。
化为灰烬。
12
我看着贺澜舟身旁毫发无伤的伊兰沐。
她亦看向我。
挑眉向我露出一抹冷笑。
纪家和赫连璟承都曾派人到边塞查过这个女人的身世。
虽然毫无破绽。
但能在贺澜舟坠崖之时避开贺家军的搜索,将贺澜舟藏得这么好。
这个女人绝对不像她表面上显现出的那般柔弱善良。
想到大哥被废的胳膊。
怒火蔓延着我的全身。
贺澜舟为了护她伤了我大哥的一只胳膊。
那我便也要她的一只胳膊抵债。
我抽出腰间的软鞭,用尽全身力气向伊兰沐的肩膀挥过去。
在伊兰沐的惊呼声中,贺澜舟转身护住她挡下这一鞭,提剑向我袭来。
旧梦陨灭,岁月轮回。
昔日我亲自为他挑选的佩剑此时变成刺向我的利刃。
我吹响胸前挂着的虎符哨。
贺澜舟的暗卫为我挡下了这一剑。
贺澜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将我护在身后的暗卫,厉声道:「你们是我的暗卫,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见暗卫不动,他又将目光转向我,质问我什么时候偷了他的哨子。
暗卫齐声跪下:「主子将哨令赠与纪姑娘时曾说过,要我等护纪姑娘周全,即使是主子自己,也不能伤了她!」
贺澜舟给暗卫下命令的时候,我嗤笑着捶他:「说什么胡话呢?」
他抵住我的额头,郑重地说:「小宝,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如果真有一天我伤害你,那便让他们杀了我。」
一语成谶。
刀光剑影中,贺澜舟为伊兰沐挡下了我手中的剑。
少时贺澜舟怕我无力自保,非要拉着我练武。
世人皆知我会琴棋书画,却鲜少有人知道我还会武。
我这一剑未下死手,虽不重,也够贺澜舟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了。
临走前我告诉贺澜舟,我父亲什么时候回家,我便什么时候将哨子给他。
否则我不敢保证,会不会用他的暗卫,杀了他心爱之人。
13
第二日。
赫连璟承陪着父亲回府。
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我的眼眶湿润,向父亲和赫连璟承行礼:「女儿不孝,让纪府蒙羞,让父亲受苦了!」
父亲将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沙哑着嗓音安慰我:「琦儿莫要担心,这点小把戏还拿捏不了我们纪家,为父没事,就是怕你受委屈,如今你想通了就好!」
赫连璟承沉声道:「其实你不必去贺府,老师的事我一直在查证,兄长他们伤不了纪府分毫!」
父亲曾是赫连璟承的老师。
我也做过他三年的伴读。
他与纪府多少是有点情分在。
所以才会如此护我。
我向赫连璟承行礼道谢。
为了感谢赫连璟承多次护我,父亲留他在纪府吃晚膳。
饭桌上。
母亲和父亲频频提起各大世家的好儿郎。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还沉溺在与贺澜舟的过往中,想为我重新择一门亲事。
府前送别,赫连璟承见我席间默不作声,沉思许久才开口:「倘若你不想与贺澜舟退婚,我可以向父皇请旨,你不必委屈自己!」
我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皎皎明月,解颜而笑。
「月有满之,亦有亏之,世间万物,瞬息万变,以真心入局,未必就会以真心结尾。」
「情之一事,强求不得,世间好儿郎无数,我这一生,不会只执着于一人的。」
一滴血落在青石板上阵阵回响。
我惊愕低头:「殿下,你的手受伤了?」
他后退一步,脚步盖住血迹,说无妨。
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隐忍。
14
退婚后,我鲜少出门。
赫连璟承时常到府中与父亲商谈政务。
在我翻阅卷宗,研墨提笔时,他问我,今后有何打算。
我说想在上京开设免费的书堂和刺绣坊。
让寒门之子有书可读,女子亦多一门谋生技艺。
山高海阔,除了嫁人,我总该有其他活法。
千里之外的庄县半年来滴水不下,田地枯竭。
赈灾的银两流水一样拨下去。
圣上接到密报,庄县仍民不聊生。
父亲得了新的调令。
前往庄县调查赈灾银一事。
他寄回的书信中,对庄县百姓的遭遇句句痛心。
我向母亲请命前往庄县,想为饥肠辘辘的百姓尽些绵薄之力。
我将自己的金银细软悉数盘算,让侍女拿去典当行兑换银钱,全部用于购买米粮。
五车米粮,远远不够。
于是我参加了尚书之女的宴请。
在宴会中我提及庄县的灾情,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募捐些银两,为庄县的百姓多筹集一些粮食。
有好事者看到我与伊兰沐衣袍上同绣的海棠花,捂嘴发笑:「纪云琦,你都被退婚了,还对贺少将军恋恋不舍呢?连这衣裳上的绣样,都要与他心爱之人一模一样,哈哈......」
席间许多人包括伊兰沐都在捂嘴偷笑。
我与贺澜舟的恩怨情仇在座的人心知肚明。
从前贺澜舟钟情于我不愿接受她们的示好,她们在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如今不过是找个由头来羞辱我,解一解往日里对我未敢发作的怨气。
15
我拿起茶杯浅尝一口,淡淡道:「海棠花一直是我所钟爱的,与任何人都无关,我不会因他人也喜欢,便放弃我所爱。」
「我看你这嘴,可比你的心硬多了,不肯出门的这些时日,怕不是都躲在被子里痛哭流涕吧!」
「弃妇就是弃妇,纵使是自己退的亲,也是弃妇!」
我不愿再与她们争论,在外失了相府颜面,拿了钱财便要离席。
转身撞上赫连璟承。
他瞧见我怀里的钱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出口训我:「缺钱不知道与我说?硬赶着让她们羞辱你?」
剑眉高挑,凌厉的眼神扫过席间的所有人:「上京谁人不知相府纪姑娘不喜牡丹玫瑰独爱海棠。」
「你们同为女子,不去指责男子薄情,非要来为难一个重情义的女子,世家女子的风范教养竟是如此是非不分,拙劣粗俗吗?」
一席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赫连璟承是圣上最喜欢的皇子。
她们怕得罪他,低下头来连连向我致歉。
赫连璟承看向伊兰沐,勾唇冷笑:「偷来的东西,伊姑娘可要藏好了,莫要到处张扬,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说完便拂袖而去。
伊兰沐脸色煞白。
贺澜舟扶额皱眉,表情痛苦万分。
突然起身拦住我的去路,询问的话脱口而出:「海棠一直是你所钟爱的?」
「与贺公子无关。」
16
庄县比我预想的情况更糟糕。
县外百米之外全是躺在草地上的难民。
看到我们的马车,那些难民原本晦暗的眼睛亮得像午夜里的星星。
跪在马车旁祈求我们能给点吃食。
来时赫连璟承曾多次嘱咐我,万不可随意给难民吃食。
可我看着村妇怀中饿得已经没有啼哭声的孩童,终是不忍,将车上的熟食都给了她们。
看到粮食,所有难民蜂拥而至,同行的侍卫不敢用刀刃伤百姓性命,只能徒手阻拦。
难民越涌越多,有人开始来扯我身上的首饰,我从未见过如此状况,惊出一身冷汗,腰间的软鞭都忘了抽。
拿着我玉镯的难民被利箭射穿胸膛。
男子凶狠的声音覆盖了马蹄声:「还愣着干什么!拔刀保护纪大人!倘若纪府有人伤着,孤砍了你们的狗头!」
连着伤了十几个人后,难民们才落荒而逃。
我看着马车上的血迹,终于懂了出发前赫连璟承口中那句「绝望之时,良民亦会做山匪。」
17
我看到脸色铁青的赫连璟承,诧异道:「父亲不是说殿下在上京处理其他政务,怎么来了庄县?」
赫连璟承冷哼一声并未回我。
为我换了马车。
扔给我一套男装。
紧锁着眉头从难民的尸首中夺过我的玉镯。
用绣帕仔细擦拭后递给我的侍女,全程未看我一眼。
一言不发地上了马。
等到我们的马车出发,才紧跟其后。
为图温饱,庄县许多男子都已投靠山匪。
庄县的县丞与山匪勾结,不仅吞了赈灾银两,还在庄县境外打砸抢掠。
就连那帮难民,都是县丞有意安排。
若不是赫连璟承带着大军前来支援,只怕父亲也会性命不保。
面对证据,县丞还想狡辩,赫连璟承用手蒙住我的眼睛,抽出佩剑,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他。
瞬间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来。
从小父亲便告诉我,皇家无情,让我在当伴读的时候须得恭敬再恭敬,小心再小心。
一开始我都不敢与赫连璟承有过多的接触。
他读书时我便在旁研墨,他休息时我便在旁端坐,困得眯了眼也不敢打盹。
直到有一次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在学堂上昏睡了过去。
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赫连璟承的外衫,桌子上还放着一盘糕点。
门外赫连璟承在练剑,见到我,非但未责怪我的失职,还给我放了三天假。
跟赫连璟承接触越深,我才觉得父亲说的话未必是真的,至少赫连璟承不是那般无情狠厉之人。
如今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帝王家的杀伐果断。
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察觉到我的害怕,赫连璟承冷冷道:「现在知道害怕了?让你别来的时候怎么不听?」
话虽狠,蒙住我双眼的手力道却放柔和了下来。
18
我在庄县前支起了六个粥棚,为流离失所的百姓提供吃食。
赫连璟承派兵将县衙和粥棚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山上的匪徒众多,圣上又派了军队过来支援。
却不想来人竟是贺澜舟。
他坐在马上,怀里抱着伊兰沐。
我抬眼施粥,视线交错的一刹那,一眼万年。
少时他说长大后他要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我说我要开设书堂,救济贫民,平定后方。
他守护边关,我守护上京。
鲜衣怒马少年郎。
心怀怜悯俏女娘。
我们都成为少时期盼的我们。
却再也没有了我们。
19
深夜。
一股浓重的迷烟味吸入我的鼻腔。
我还来不及呼喊,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伊兰沐站在我面前,眼神怨毒地掐着我的下颚。
除了就寝,我的身边都是赫连璟承的亲信。
除非伊兰沐与山匪里应外合,否则没有人能动得了我。
「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与匪徒勾结?」
「只要能让你死,勾结又何妨?」
「只有你死了,才能永绝后患,我才能坐稳将军夫人的位置!」
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扯开我的发带,青丝雪一般散落开来。
「瞧瞧这张脸多美啊!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样子一定更美吧!」
她笑得疯魔,拍手叫来几个山匪,像扔一块破布一样将我扔在地上。
「好好玩吧!」
「别玩死了就行!」
几个山匪像饿狼一样向我扑来,迫不及待地想扯开我的衣服。
我用力挣扎哭喊。
我每哭喊一声,伊兰沐在一旁拍手称快的叫声便多响一分。
「什么相府千金,什么上京第一才女,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烟花柳巷的娼女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我的外衫被扯开,绝望之际,我崩溃喊出赫连璟承的名字。
打斗声传来,探子急急来报,赫连璟承他们带着全部兵马,杀上山了。
山匪这才不情愿地停了手,按照原计划,将我和伊兰沐都绑了起来。
20
看到我被扯破的外衫。
赫连璟承红了眼,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周身的冷得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面对山匪提的所有要求,他毫不犹豫地应允。
高高在上的赫连璟承,在山匪面前双膝跪下,只求他们能够放过我。
山匪将伊兰沐也推了出来,让他们二选一。
贺澜舟毫不犹豫地选择伊兰沐。
赫连璟承捡起身旁的佩剑,抵在贺澜舟脖子上。
他全身被鲜血染红,眸子冷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颤声命令贺澜舟:「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马上杀了你!」
贺澜舟也将剑抵上他:「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保小宝周全!」
双方对峙时,一支冷箭刺中挟持我的绑匪。
大战一触即发。
赫连璟承冲过来找我,面对袭来的刀剑不做一点抵挡。
他不敢停留半分,任刀剑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在他即将靠近我的时候,我被伊兰沐一掌推入山崖。
身体下坠的时候,我看到一道身影飞快地从山崖上跳下来。
「云琦!」
崖上传来贺澜舟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我闭上眼苦笑。
他想起来了啊!
可惜太迟了!
来源:小宝贝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