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世人对王朝更迭的固有印象,仿佛末代帝王必遭屠戮,前朝皇族难逃清算。但翻阅史册便会发现,中国古代绵延千年的“二王三恪”制度,却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新朝定鼎后,非但不斩草除根,反而对前朝皇族封王赐地、礼遇有加,让其世袭爵位、奉祀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世人对王朝更迭的固有印象,仿佛末代帝王必遭屠戮,前朝皇族难逃清算。但翻阅史册便会发现,中国古代绵延千年的“二王三恪”制度,却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新朝定鼎后,非但不斩草除根,反而对前朝皇族封王赐地、礼遇有加,让其世袭爵位、奉祀先祖。这项被《礼记·郊特牲》称作“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的政治传统,藏着古人“以仁驭天下”的顶级权谋,更演绎了无数颠覆认知的历史传奇。
“二王三恪”,绝非新朝帝王的一时仁慈,而是植根于华夏礼制的政治智慧。《论语·尧曰》记载“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这正是制度的思想源头——新朝通过册封前两至三个朝代的皇族后裔为“恪”(“恪”者,敬也),以宾客之礼相待,不臣之、不辱之,核心是借“续祀前朝”宣告“天命转移”,证明自身统治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正如《白虎通义·三正》所言:“王者存二王之后,与己为三,所以通三统,立三正也。”早在尧舜时期,便有舜以尧之子丹朱为“虞宾”、不施臣礼的记载;周武王灭商后,更是“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同时册封商纣王之子武庚为殷侯,让其奉守殷祀,正式将“二王三恪”制度化。东汉经学大师郑玄注解《礼记》时直言:“尊二王之后,以为三恪,所以通三统,师法其道而治天下。”可见,这是新朝安抚前朝旧臣、化解反抗情绪、快速稳定政局的精妙手段:连前朝皇族都能善待,天下苍生还有何疑虑?
“二王三恪”制度下,最传奇的莫过于曹魏后裔所封的“陈留王”。《晋书·帝纪第三》记载,公元265年司马炎篡魏建晋,“封魏帝曹奂为陈留王,邑万户,居于邺宫;魏氏诸王皆为县侯”,不仅给予万户食邑,更允许其在封国内“行魏正朔,用天子礼乐”,受诏时可“不拜不名”,礼遇远超一般诸侯。
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一爵位并未随西晋灭亡而断绝,反而历经西晋、东晋、刘宋、南齐四朝,传承十代君主,延续长达165年,比西晋、东晋的国祚还要长久,堪称“亡国爵位的天花板”。无独有偶,《后汉书·孝献帝纪》记载,曹丕篡汉后,封汉献帝刘协为山阳公,“邑一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刘协在封地安享14年,死后“以汉天子礼仪葬于禅陵”,子孙世袭山阳公爵位四代,善始善终。蜀汉后主刘禅降魏后,亦被封为安乐公,“食邑万户,赐绢万匹,奴婢百人”,终其一生未遭迫害,正是“二王三恪”制度的生动体现。
并非所有王朝都能践行“二王三恪”的真谛,不少政权只是将其作为粉饰太平的工具,背后暗藏杀机。《宋史·瀛国公纪》记载,元朝灭宋后,忽必烈表面封宋恭帝赵显为瀛国公,实则强迫其剃度为僧,远徙吐蕃,最终因一首“寄语林和靖,梅花几度开?黄金台下客,应是不归来”的诗,被疑有复国之心,遭赐死身亡,所谓“优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骗局。
五代十国时期,朱温更是将伪善演绎到极致。《旧唐书·哀帝纪》记载,公元907年朱温篡唐后,封唐哀帝李柷为济阴王,迁居曹州,仅一年后便“遣人鸩杀之,年十七”,随后随便找了个唐朝远支后裔凑数,彻底违背“继绝世”的初衷。而金国对待宋徽宗、宋钦宗的手段,更显羞辱——《金史·太宗纪》记载,二帝被俘后,被封为“昏德公”“重昏侯”,名号充满贬斥,虽有爵位之名,实则沦为阶下囚,最终客死异乡,所谓“礼遇”不过是胜利者的精神打压。
值得一提的是,秦朝是唯一一个彻底抛弃这一制度的大一统王朝。《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灭六国后,“虏赵王迁,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尽诛其王族”,对各国皇族赶尽杀绝,结果秦朝二世而亡。西汉建立后,刘邦吸取秦朝速亡的教训,至汉武帝时“封周后姬嘉为周子南君,邑三千户”,重启“二王三恪”,正如《汉书·成帝纪》所言:“盖闻王者必存二王之后,所以通三统也。”此举极大稳定了统治根基,为汉朝四百年基业埋下伏笔。
“二王三恪”制度在唐朝发展至顶峰。《旧唐书·高祖纪》记载,唐高祖李渊称帝后,“封隋恭帝杨侑为酅国公,食邑万户;封北周后裔宇文氏为介国公”,二者并称“二王后”,享受“八议”特权,犯罪可减免刑罚,朝会班位在诸王之上。武则天时期,更是别出心裁,改封周朝、汉朝后裔为“二王”,舜、禹、商汤后裔为“三恪”,正如《新唐书·礼乐志》所载:“天后革命,改封周、汉之后为二王,虞、夏、殷之后为三恪。”将这一制度玩出了新的政治花样,以此彰显自身统治的正统性。
宋朝建立后,宋太祖赵匡胤立下“誓碑遗训”:“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随后封后周恭帝柴宗训为郑王,此后宋朝历代皇帝皆恪守祖训,崇义公爵位传承不断,成为“二王三恪”制度的又一典范。明朝建立后,明太祖朱元璋“封元顺帝之孙买的里八剌为崇礼侯,赐第京师”;至清朝初期,顺治帝曾有意封明朝后裔为“二王”,但因满汉矛盾尖锐、朝臣争议不断,最终未能落实,延续千年的“二王三恪”制度,至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资治通鉴》有云:“夫取天下以力,守天下以仁。”回望千年历史,“二王三恪”既是古代政治的智慧结晶,也是人性与权力的试金石。它以“续祀前朝”为外衣,以“安抚人心”为内核,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完成政权过渡,减少了战乱带来的社会动荡,成为华夏文明“大一统”延续的重要纽带。那些真正践行这一制度的王朝,往往能更快凝聚人心、长治久安;而背离者,多难逃短命或动荡的命运。
来源:山海拾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