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下岗后我去扫大街,遇见了当年的校花,她也失业了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1-17 08:13 1

摘要:听着比“失业”体面点,但揣在兜里的那张薄薄的“待岗证”,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一九九八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像是憋着一股劲儿,要冻死点什么。

我叫张伟,那一年,我二十六岁,刚刚从红星钢厂下岗。

“下岗”这个词,当时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听着比“失业”体面点,但揣在兜里的那张薄薄的“待岗证”,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以前在厂里,我是八级钳工,老师傅都夸我手上活儿细,有灵气。

每个月工资奖金加一块,小三百块,在这座北方工业小城,算得上是体面人。

可一夜之间,体面没了。

厂子效益不好,几千人的大厂说没就没。

我爸妈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一辈子勤勤恳恳,到头来,退休金都悬了。

我妈天天在家唉声叹气,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废人。

“伟啊,你不能就这么闲着,得找个事儿干啊。”

我能干啥?

我除了会摆弄那些冰冷的铁家伙,啥也不会。

去劳务市场转悠,乌泱泱全是人,全是跟我一样,从各个厂子“下岗”下来的兄弟。

一个个愁眉苦脸,眼里的光都没了。

最后,还是托了街道的李婶,给我找了个活儿。

扫大街。

环卫工。

一个月一百二十块。

我妈知道后,在家里哭了半宿。

“我儿子,好歹也是个技术工,怎么就去扫大街了?这传出去,脸往哪儿搁?”

我爸抽着烟,一晚上没说话,屋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泪直流。

我心里也憋屈,堵得慌。

但憋屈能当饭吃吗?

不能。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穿上那身橘黄色的工作服,推着吱呀作响的垃圾车,走上了街。

我负责的是城西的老街,从街头到巷尾,一千多米。

路两边是老旧的苏式筒子楼,灰扑扑的,没什么生气。

凌晨四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我把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我怕遇见熟人。

真的,比死还怕。

扫把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机械地挥动着手臂,心里空落落的。

我想起以前在车间里,机床轰鸣,火花四溅,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现在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扫帚。

竹子做的,又重又笨。

这就是我的新伙计。

干了大概一个多月,我渐渐麻木了。

每天就是扫地、倒垃圾,两点一线。

我学会了怎么用最省力的方式把落叶归拢到一处,学会了怎么把黏在地上的口香糖铲起来,甚至学会了从垃圾里分辨出哪些是可回收的。

生活把我打磨成了一个合格的环卫工。

只是,我很少说话了。

心里的那团火,好像被这冬天的冷风,一点点吹灭了。

直到那天。

那天雪下得特别大,鹅毛一样,洋洋洒洒。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干净得有点不真实。

我扫到巷子口的一个垃圾桶旁边,准备清理积雪。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蹲在垃圾桶旁边,正费力地从里面往外掏着什么。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绒线帽,身形很瘦,冻得瑟瑟发抖。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把一个个塑料瓶子踩扁,塞进身边一个巨大的编织袋里。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

这个城市里,靠捡破烂为生的人很多。

我见过老的,也见过小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可能是雪太大了,也可能是天太冷了。

我走过去,想提醒她雪天路滑,早点回家。

“大姐,雪下大了……”

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女人听见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张被冻得通红,却依然能看出精致轮廓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那双眼睛,很大,很亮,即使在昏暗的天色里,也像藏着星星。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和窘迫。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风雪声,车轮声,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只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是她。

林晚秋。

我们高中的校花。

我永远忘不了高一开学那天,她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主席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阳光照在她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那时候,她就是我们全校男生的梦。

包括我。

我曾经为了能和她分到一个学习小组,熬了好几个通宵,把物理成绩从及格线硬生生拉到了全班前三。

我曾经为了能在放学路上“偶遇”她,绕了很远的路,假装顺路。

我曾经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的信,藏在抽屉最深处,一个字都没敢送出去。

她是天上的月亮,而我,只是地上的一颗石子。

毕业后,听说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读了外语。

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景下,再见到她。

我穿着橘黄色的环卫服,手里拿着扫帚。

她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一个刚捡起来的矿泉水瓶。

瓶子上还沾着污渍。

真是……操蛋的人生。

她也认出了我。

她眼里的惊慌,瞬间变成了更深的窘迫和难堪。

她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她。

我的手,戴着一双又脏又厚的劳保手套。

伸到一半,我又缩了回来。

她站稳了,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雪花,微微颤抖。

“张伟?”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嗯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是我。”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比这凌晨四点的街道还要寂静的沉默。

我们两个人,就像两座被大雪覆盖的雕像,杵在垃圾桶旁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你过得好吗”?

这他妈不是废话吗?过得好能在这儿捡瓶子?

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这不也等于是在她伤口上撒盐吗?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在这儿上班?”

她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

我点了点头,自嘲地笑了笑。

“嗯,环卫处,扫大街。”

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我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巨大的编织袋。

“你……”

我那个“你”字说出口,就后悔了。

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的脸更白了,几乎和雪融为一体。

“我也……下岗了。”

她轻声说。

“纺织厂,上个月的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纺织厂,我们市另一个大厂,前几年效益还挺好,听说产品都出口。

没想到也……

“那你……家里……”

“我离婚了。”

她似乎不想让我继续问下去,自己说了出来。

“孩子跟了我,得上学,身体也不太好,花销大。”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我能感觉到,那平静下面,压着多大的委屈和辛酸。

当年的林晚秋,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走路都带着风,下巴微微扬着,像一只白天鹅。

现在,生活把她的翅羽,一根一根,全都拔掉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我说:“雪太大了,早点回去吧,别冻着。”

这可能是我当时唯一能说出口的,不那么伤人的话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有感激,有尴尬,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嗯。”

她应了一声,拖着那个比她人还高的编大袋,转身慢慢地走进了巷子深处。

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的背影,单薄又倔强。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风雪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手里的扫帚,感觉有千斤重。

那一天,我扫地的时候,总是走神。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抬起头那一瞬间的眼神。

还有她那句“我也下岗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掉进了坑里。

连天上的月亮,也掉下来了。

这操蛋的世道。

从那天起,我每天扫地,都会下意识地往那个巷子口多看几眼。

有时候能看见她。

她还是穿着那件旧棉袄,默默地在各个垃圾桶之间穿梭。

她动作很快,很麻利,显然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

我们碰见了,会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但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尴尬的窗户纸。

谁也不敢去捅破。

直到一个星期后。

那天早上,我刚到岗,就看见巷子口围了一圈人。

我心里一紧,推着车赶紧跑了过去。

挤进人群,我看见林晚秋的编织袋倒在地上,塑料瓶子滚了一地。

她正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争吵。

那男人是收废品的,开了辆三轮车,车上装着一个大磅秤。

“凭什么你说多少就多少?我昨天在别处称,明明有三十斤,到你这就二十斤了?”

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腰杆。

“嘿!你这娘们儿怎么说话呢?我的秤还能有假?”

男人一脸横肉,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晚秋脸上了。

“你爱卖不卖,不卖滚蛋!耽误我做生意!”

“你……你这是欺负人!”

林晚秋气得浑身发抖。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但没一个上来帮忙的。

这个年头,谁都怕惹事。

我脑子一热,把垃圾车往旁边一横,冲了进去。

“怎么回事?”

我挡在林晚秋身前,瞪着那个男人。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看我穿着环卫服,一脸不屑。

“哟,又来一个?怎么着,想英雄救美啊?一个扫大街的,一个捡破烂的,凑一对儿正好!”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那笑声,比冬天的风还刺骨。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但我不能退。

我退了,林晚-秋怎么办?

我盯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把秤拿过来,我这儿有标准砝码。”

我在钢厂干了八年,跟各种精密仪器打交道,兜里常年揣着一个小小的校准砝码。

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有点虚。

“你……你吓唬谁呢?谁知道你那玩意儿准不准?”

“准不准,试一下就知道了。”

我从兜里掏出那个锃亮的小铁块。

“要是你的秤没问题,我给你道歉。要是有问题……”

我没往下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一米八的个子,常年在厂里干活,虽然现在落魄了,但架子还在。

那男人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又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

他嘟囔了一句“算老子倒霉”,然后从林晚秋的袋子里抓了一把瓶子扔回地上,发动三轮车,一溜烟跑了。

人群散了。

只剩下我和林晚秋,还有一地的狼藉。

“谢谢你。”

她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没事。”

我蹲下身,开始帮她捡那些瓶子。

她也赶紧蹲下来。

我们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一起。

她的手很冰,上面还有几道刚划破的口子,渗着血丝。

我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捡完瓶子,我帮她把沉重的袋子扛到肩上。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远。”

她连忙摆手。

“我送你。”

我的语气很坚决,不容拒绝。

她没再坚持。

她家就在巷子深处的一栋筒子楼里。

楼道很黑,很窄,墙皮大片大片地脱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她家在三楼。

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油漆都掉光了。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来坐会儿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去了。

屋子很小,大概也就二十平米,被隔成了两间。

外面是客厅加厨房,里面是卧室。

屋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收拾得很干净。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坐在小桌子前写作业,听见声音,抬起头。

“妈妈,你回来啦。”

小男孩长得很清秀,眉眼像林晚秋,但脸色有点苍白。

“小远,快叫叔叔。”

“叔叔好。”

小男孩很乖巧。

我冲他笑了笑,心里却有点发酸。

这就是她的孩子。

林晚秋给我倒了杯热水。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

“没事,挺好。”

我捧着那杯热水,感觉手心里的温暖,一点点传到了心里。

我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还是她先开口。

“刚才……真的谢谢你。”

“别客气了。”我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就大声喊,别自己扛着。”

她点了点头,眼圈有点红。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她喃喃自语。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总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毕了业,进了纺织厂,也算端上了铁饭碗。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和不甘。

“谁知道呢?”

我叹了口气。

“我也一样。在钢厂的时候,我觉得我能干一辈子。结果呢?说下岗就下岗,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们俩,就像两个溺水的人,在寒冷的冬夜里,互相诉说着掉进水里之前的样子。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问我。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干着,至少饿不死。”

“嗯。”

我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走出那栋破旧的筒子楼,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但我们的未来,在哪儿呢?

那次之后,我和林晚秋的关系,好像近了一点。

再见面时,不再只是点头。

她会问我:“冷不冷?”

我会说:“你今天出来得挺早。”

有时候,我会把我妈早上给我装在饭盒里的热包子,分给她一个。

她会推辞,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会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吃掉。

吃的时候,她会背过身去。

我知道,她是在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也会帮她留意,哪里的废品收购站给的价钱公道一些。

有一次,我甚至帮她修好了她那辆吱呀作响的破旧三轮车。

我用厂里学来的手艺,给车轴上了油,紧了螺丝。

她看着我满手的油污,眼圈又红了。

“张伟,你真是个好人。”

我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好人卡就别发了。举手之劳。”

其实我心里想说,我不想只当个好人。

但我不敢说。

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又太远。

近到可以分享一个包子,远到我连她的手都不敢碰。

我妈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常”。

“你小子,最近怎么老是把早饭往外带?自己不吃?”

“我……早上不饿。”

“不饿?”我妈狐疑地看着我,“我可听李婶说了,你跟那个林家的小走得很近啊。”

“妈,你别乱说!她叫林晚秋!”

“管她叫什么秋,不就是那个当年在学校里招蜂引蝶的校花吗?听说早就嫁到外地去了,怎么又回来了?还离了婚,带着个拖油瓶。张伟我可告诉你,你离她远点!咱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可经不起瞎折腾!”

我妈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下岗了,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的多了去了!怎么就你上赶着去帮忙?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妈一针见血。

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我……我没有!”

“没有最好!”我妈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她不清不楚的,我就……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那天晚上,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跟我妈红脸。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没睡。

我妈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都戳在我的要害上。

是啊,我现在算什么?

一个扫大街的,一个月一百二十块钱,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拿什么去想别人?

更何况,对方是林晚秋。

就算她落魄了,她也依然是林晚秋。

我配吗?

第二天,我扫地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那个巷子口。

我绕了远路。

心里乱糟糟的。

可是,当我扫到另一条街的时候,我还是看见她了。

她正被两个城管围着。

“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准堆放杂物!影响市容!”

“同志,我……我就分拣一下,马上就走。”

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哀求。

“马上?你看看你这堆的,都快占了半条人行道了!赶紧收走!不然全给你没收了!”

一个年轻点的城管,很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她的编织袋。

瓶子哗啦啦滚了一地。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熟悉的场景。

我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我把扫帚一扔,大步走了过去。

“干什么呢!”

我吼了一声。

那两个城管被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我。

“你谁啊?”

“我也是环卫的。”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们凭什么踢人东西?”

“我们是正常执法!她这属于占道经营!”

“她占道经营?她卖什么了?她就是把捡来的瓶子分分类,碍着谁了?”

我气得不行。

“你……你哪个队的?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投诉你?”

年长的那个城管,指着我的鼻子。

“我叫张伟!红星街道环卫队的!你随便投诉!”

我挺直了腰杆。

“今天这事,你们要是不道歉,就别想走!”

我豁出去了。

大不了,这份工作我也不要了。

人活一口气。

要是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能是我这副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他们。

也可能是他们理亏。

那两个城管对视了一眼,最后那个年轻的,不情不愿地对林晚秋说了句:“对不住了啊,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

说完,两个人就走了。

林晚秋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没有哭出声,就是那么无声地流泪。

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走过去,脱下我的劳保手套,用我那粗糙但还算干净的手,轻轻地帮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

我说。

“有我在呢。”

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像个孩子。

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辛酸,所有的不甘,全都哭了出去。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哭。

她的眼泪,湿透了我胸口的棉衣。

滚烫滚烫的。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鸟。

“没事了,没事了……”

我反反复复,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想。

没想我妈的警告,没想我们之间的差距,没想未来会怎么样。

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绝对不能。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眼泪浸透,被拥抱捅破。

我们开始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

聊过去,聊现在,也小心翼翼地,聊一点点未来。

我才知道,她大学毕业后,嫁给了她的大学同学,一个本地干部家庭的子弟。

一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

但她婆家一直看不起她这个小城市工厂家庭出身的儿媳妇。

后来,她丈夫升了职,就开始嫌弃她,在外面有了人。

她性格要强,忍不了这种屈辱,就毅然决然地离了婚。

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没要。

她带着孩子回到娘家,本想在纺织厂好好干,重新开始。

没想到,厂子也倒了。

她父母身体不好,弟弟又刚结婚,她不想再给家里添负担。

于是,她就干起了这捡瓶子的营生。

“其实也没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靠自己力气吃饭,不丢人。”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敬佩。

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对,不丢人。”我说,“咱们都是靠自己吃饭。”

有一天,我休班。

我妈让我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

我不想去,但拗不过她。

在婚礼上,我碰到了李刚。

我们高中的同学。

当年他就是个混子,学习不好,天天惹事。

没想到,这几年倒腾服装生意,发了家。

今天穿着一身名牌西装,戴着大金链子,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人五人六的。

他看见我,老远就喊:“哟,这不是我们当年的大学霸张伟吗?”

他搂着我的肩膀,一股浓烈的酒气。

“听说你下岗了?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他明知故问。

我不想搭理他。

“瞎混。”

“别啊,跟我客气啥。”他拍着我的胸脯,“兄弟我现在混得还行,你要是没地方去,来我这儿,给我看看仓库,一个月给你开三百!”

他那语气,充满了施舍和炫耀。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不用了,我现在挺好。”

“挺好?我可听说了,你在扫大街?”他夸张地大笑起来,“哎哟喂,张伟,你也有今天啊!当年你物理考第一的时候,多牛逼啊!”

周围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眼神各异。

我感觉自己的脸,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对了,”李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一脸猥亵地问我,“我还听说,你跟林晚秋搞到一块儿去了?真的假的?”

“她现在不是在捡破烂吗?啧啧啧,当年的校花,现在成了破烂王。你们俩,一个扫大街,一个捡破烂,绝配啊!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尖锐又刺耳。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猛地推开他,一拳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操你妈!”

我红了眼,什么都顾不上了。

李刚被我打蒙了,反应过来后,也跟我扭打在了一起。

婚宴现场,瞬间乱成一团。

最后,我被亲戚拉开,脸上挂了彩,衣服也被扯破了。

李刚指着我的鼻子骂:“张伟,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那天,我没回家。

我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寒风吹在脸上,吹在我嘴角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疼。

但心里的疼,比这疼一百倍。

李刚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扫大街的。

捡破烂的。

绝配。

是啊,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这样。

是城市底层的渣滓,是被人嘲笑的对象。

难道,我们这辈子,就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我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让林晚-秋再跟着我一起,被人看不起。

我要改变。

我必须改变。

第二天,我找到林晚秋。

她看到我脸上的伤,吓了一跳。

“张伟,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我没瞒她,把昨天婚宴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我以为她会生气,或者会觉得我冲动。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从家里拿出药棉和红药水,小心翼翼地帮我处理伤口。

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但触碰到我皮肤的时候,却像带着电流。

“疼吗?”她轻声问。

我摇了摇头。

“晚秋,”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愣了一下。

“我想……我们自己干点什么。”

这是我坐了一夜,想出来的唯一的出路。

与其被人施舍,被人嘲笑,不如自己拼一把。

“自己干?”她有些茫然,“我们能干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有手有脚!”我说,“我们肯吃苦!”

我的情绪有点激动。

“晚秋,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外婆做的熏肉和酱菜特别好吃?”

她点了点头。

“我记得。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外婆做的东西。”

“那你会做吗?”

“我……我跟外婆学过一点。”

“那我们就可以试试!”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们可以开个小摊,就卖这个!熏肉、酱菜,再做点馒头、花卷。现在外面吃饭的地方少,咱们的东西要是干净、好吃,肯定有人买!”

我的心,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而剧烈地跳动着。

这是一个赌博。

但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输的了。

林晚秋被我的想法惊呆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叫做“希望”的东西。

“可是……我们哪有本钱?”

“我还有点积蓄。”我说。

我在钢厂干了那么多年,省吃俭用,攒了小两千块钱。

本来是准备娶媳妇用的。

现在看来,要先用来拼事业了。

“不行,那是你的钱。”她立刻摇头。

“什么你的我的?”我看着她,“晚秋,你要是信得过我,我们就一起干。赚了,我们一起分。赔了,我一个人担着。”

“张伟……”

她的眼圈又红了。

“你别哭啊。”我有点手足无措,“你给我句准话,干,还是不干?”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干!”

那一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像是在宣誓。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

说干就干。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一千八百六十二块五毛,全都取了出来。

林晚秋也拿出了她这些天捡瓶子攒下的一百多块钱。

我们俩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不到两千块。

这就是我们的启动资金。

我先去旧货市场,淘了一辆二手的板车,又买了一口大锅,一个煤炉,还有一些盆盆罐罐。

林晚秋则负责去采购原材料。

猪肉要买最新鲜的五花肉,青菜要挑最嫩的。

她对食材的要求,近乎苛刻。

她说:“咱们做的是吃进嘴里的东西,自己都不放心的,绝对不能卖给别人。”

我特别赞同。

我们把“作坊”,设在了她那个狭小的家里。

白天,我照常去扫街,她去接孩子、买菜。

晚上,等孩子睡了,我们就开始忙活。

我负责力气活,切肉,和面。

她负责技术活,调配酱料,掌握火候。

她做熏肉的手艺,真的是跟她外婆学到了精髓。

用松柏枝慢慢熏烤出来的五花-肉,肥而不腻,香气扑鼻,还没出锅,就把隔壁的小孩都馋哭了。

她做的酱黄瓜,爽脆可口,酸甜适中。

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忙到后半夜。

虽然累,但心里是踏实的,是充满希望的。

看着一块块金黄的熏肉,一罐罐诱人的酱菜,我们俩都会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一个星期后,我们的“晚秋小吃”,正式开张了。

摊子就摆在我扫地的那条街的街口。

位置是我早就看好的,人流量大。

为了开张,我特意跟环卫队请了假。

我用木板做了个简陋的招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晚秋小吃”四个字。

字是我写的,有点歪歪扭扭,但我们看着,觉得特别亲切。

第一天开张,我们心里都特别紧张。

天还没亮,我们就把板车推到了街口。

煤炉生上火,大锅里炖着热气腾腾的肉,香气四溢。

我负责吆喝,切肉,收钱。

林晚秋负责给客人打包,介绍产品。

“熏肉,秘制熏肉!不好吃不要钱!”

我扯着嗓子喊。

刚开始,没人理我们。

路过的人,都只是好奇地看一眼,然后就匆匆走过。

这个年代,大家兜里都没什么钱,对这种街边摊,都抱着怀疑的态度。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一单生意都没做成。

我有点泄气了。

林晚秋看出了我的焦虑,她小声对我说:“别急,会好的。”

然后,她拿起一小块熏肉,用刀切成更小的丁,用牙签穿着,递给一个路过的中年大叔。

“大叔,尝尝吧,我们自己家做的,干净!”

大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尝了一口。

就那一口,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哟,这肉……味道不错啊!”

“好吃您就来点儿。”我赶紧接话,“五块钱一小份,不贵!”

大叔摸了摸兜,掏出五块钱。

“行,给我来一份!”

第一笔生意!

我激动得手都有点抖。

我用油纸仔细地包好一份熏肉,递给大叔。

“您拿好!”

有了第一个客人,后面的生意,就好做多了。

很多人都是抱着尝一尝的心态,结果一尝,就成了回头客。

我们的熏肉,用料扎实,味道独特。

我们的酱菜,开胃下饭。

我们的馒头,是自己发的面,又白又软,嚼起来有甜味。

口碑,就这么一点一点地传开了。

“哎,街口那家‘晚秋小吃’的熏肉,你吃了吗?绝了!”

“他家的酱黄瓜也好吃,我每天早上买两个馒头夹着吃,真香!”

生意越来越好。

从一天只能卖几十块钱,到后来一天能卖一两百。

我们每天从天不亮,一直忙到中午。

下午收摊,回去准备第二天的食材。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躺在床上一秒就能睡着。

但我们心里,是甜的。

每天晚上,我们俩都会坐在小桌子前,借着昏黄的灯光,数着那些被汗水浸湿的,皱巴巴的零钱。

一块,五块,十块……

那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的尊严。

有一天晚上,数完钱,我看着林晚秋被煤火熏得发黑的脸,和那双因为切菜而布满小口子的手,心里一阵发疼。

“晚秋,辛苦你了。”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辛苦。”她说,“张伟,你知道吗?这是我离婚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我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废人,被丈夫抛弃,被社会淘汰。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怕孩子生病,怕交不起房租,怕被邻居看不起。”

“但是现在,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在靠自己的双手,挣自己的生活。我很累,但我很踏实。”

她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我也是。

自从开始做这个小摊,我再也没有了那种空虚和憋屈的感觉。

我每天忙忙碌碌,但我的心是满的。

我不再害怕遇见熟人。

甚至有一次,我碰到了以前钢厂的工友。

他惊讶地看着我。

“张伟,你……你在这儿卖小吃?”

“是啊。”我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干,挺好。来,尝尝我家的熏肉,哥们儿请你!”

我给他包了一大块。

他看着我忙碌但自信的样子,眼神从惊讶,变成了佩服。

“行啊你小子,有魄力!”

那一刻,我感觉我失去的尊严,又一点一点地,回来了。

小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我们俩的积蓄,也越来越多。

我把环卫工的工作辞了,专心致志地跟她一起经营这个小摊。

我妈一开始还念叨我,说我不务正业,放着“正式工作”不干,去当个体户。

但当她看到我每个月交给她的钱,比我以前在钢厂的工资还多的时候,她就不说话了。

她只是会隔三差五地,给我们送来她自己包的饺子,嘴里还念叨着:“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她这是接受了。

接受了她的儿子,也接受了林晚秋。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我们的“晚秋小吃”,已经在这一片小有名气。

甚至有人大老远开车过来,就为了买我们的熏肉。

有一天,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停在了我们的摊子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我不想看见的脸。

李刚。

他比上次见的时候,好像胖了点,脸上的油光更重了。

他看着我们的摊子,又看了看我和林晚-秋,眼神很复杂。

“生意……不错啊。”

他干巴巴地说。

我没理他,继续切我的肉。

林晚秋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

我们已经不是当初在街边,可以任由他嘲笑的那个扫大街的和捡破烂的了。

“那个……给我来一份熏肉。”

李刚从车里下来,走到摊子前,从钱包里掏出钱。

他的钱包很厚,里面塞满了大额钞票。

我面无表情地给他切了一份,用油纸包好。

“十块。”

我把价格提高了。

爱买不买。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把钱递给了我。

接过熏肉,他没马上走。

他看着我和林晚秋之间默契的配合,看着我们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的摊位,看着我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张伟,我……我上次,喝多了。”

这算是在道歉吗?

我心里冷笑。

“过去了。”

我说。

我不是原谅他。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跟他计较了。

因为,我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了。

他有他的金钱帝国,我们有我们的小吃摊。

我们靠自己的双手,活得比他干净,比他坦荡。

李刚走了。

开着他的桑塔纳,消失在车流里。

我看着他的车尾气,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那天收摊后,我和林晚秋推着车往回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张伟,”她突然开口,“我们……租个店面吧。”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租店面?”

“嗯。”她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我们现在有点钱了。总在街边也不是个事,刮风下雨的。租个小店面,安安稳稳的,还能多上几个菜。”

她的提议,让我心头一热。

是啊,我们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店了。

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地方。

“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店面。

最后,在离我们摆摊不远的一条小街上,我们找到了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小门脸。

租金不便宜,但我们还是咬牙租了下来。

我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装修,买桌椅,添置厨具。

我们俩,就像两只勤劳的燕子,一点一点地,构筑着我们自己的巢。

店名,我们没有改。

还是叫“晚秋小吃”。

我请人做了一块亮堂堂的招牌,挂在门头上。

开业那天,我们没有搞什么仪式。

就是放了两挂鞭炮,就算是庆祝了。

我妈来了,李婶也来了,还有很多老顾客。

小小的店里,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林晚秋的儿子小远,穿着新衣服,在店里跑来跑去,脸上挂着久违的灿烂笑容。

我看着这一切,看着林晚秋在人群中忙碌的身影,眼眶有点湿润。

从九八年的那个冬天,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

我们从被人踩在脚底的尘埃,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这其中的艰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晚上,送走最后一波客人。

我和林晚秋累得瘫坐在椅子上。

店里很安静,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们做到了。”

我看着她,轻声说。

“嗯,我们做到了。”

她也看着我,笑了。

她的笑容,在灯光下,比我记忆中高中时的她,还要美。

那是一种被生活磨砺过,却依然闪耀着光芒的美。

“晚秋,”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握住了她的手,“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和小远,好吗?”

她的手,微微一颤。

她没有抽回去。

她看着我,眼睛里,慢慢地,盈满了泪水。

但这次,不是委屈的泪,不是辛酸的泪。

是喜悦的泪。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回握住了我的手。

窗外,夜色正浓。

我们的小店,灯火通明。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未来的路,也许还会有风雨。

但只要我们牵着手,就什么都不怕了。

来源:一遍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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