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宴喝多了,被他那帮兄弟灌的,满身酒气地倒在床上,脸颊泛着幸福的酡红。
红色的喜字剪纸,还带着潮湿的胶水味,贴在窗户上。
周宴喝多了,被他那帮兄弟灌的,满身酒气地倒在床上,脸颊泛着幸福的酡红。
我给他脱掉西装外套,扯下领带,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
空气里是新婚的甜腻味道,混杂着香槟和玫瑰花的香气。
我的心是满的,满得快要溢出来。
二十八年,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一个叫周宴的男人,用一场盛大的婚礼,许诺了我一个未来。
我俯下身,想亲亲他的额头。
他大概是觉得热,在睡梦中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他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因为睡姿,从腰间被扯了上来,露出一大片紧实的后背。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他左边肩胛骨下方,那个位置。
有一块胎记。
那块胎记,是一个展翅欲飞的蝴蝶形状,边缘有些模糊的褐色,栩栩如生。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凉透了。
像是数九寒天,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浇得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像?
不,不是像。
是一模一样。
我失散了二十三年的哥哥,林川,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蝴蝶胎记。
我五岁那年,妈妈带我和八岁的哥哥去游乐园。
人山人海,妈妈去买冰淇淋,让我拉着哥哥的手,千万不要松开。
可旋转木马的音乐太好听了,我多看了一眼,就一眼。
再回头,哥哥就不见了。
我只记得他那天穿着一件蓝色的海魂衫,记得他手心的温度,记得他转头对我笑,说:“小晚,别怕,哥在这儿。”
还有,就是他背后的那块蝴蝶胎记。
夏天去河里游泳,他光着膀子,那只褐色的蝴蝶就在他瘦削的肩胛骨上,仿佛随时会跟着他的动作飞起来。
妈妈疯了一样找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喊哑了。
后来,我们报警,登报,贴寻人启事,用尽了所有办法。
二十三年,杳无音信。
哥哥的走失,像一根毒刺,扎在我们家每个人心里。
爸爸变得沉默寡言,妈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需要常年服药。
而我,成了那个“弄丢哥哥的罪人”。
尽管他们从没这么说过,但我知道。
我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拼命想让他们开心一点,想弥补我犯下的错。
我以为,我的婚姻,是我新生活的开始。
我以为,周宴是我的救赎。
可现在,我的救赎,我的丈夫,我最亲密的爱人,他身上,竟然有我哥哥的胎记。
荒谬。
太荒谬了。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几乎不敢去触碰那块皮肤。
那触感,温热的,真实的。
不是我的幻觉。
周宴在睡梦中动了一下,含糊地叫我的名字:“晚晚……”
我像被电击一样,猛地缩回手。
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看着他熟睡的侧脸,英俊,温和。
这张脸,我看了三年。
从我们相亲认识,到恋爱,到求婚,到今天,我们成了夫妻。
我爱他。
我确定我爱他。
可如果……
如果他是林川……
那我们算什么?
乱伦?
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脑子,搅得我天翻地aron地覆。
我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睛里全是惊恐和混乱。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告诉自己,世界上长得像的人那么多,有一块相似的胎记,也可能是巧合。
对,巧合。
一定是巧合。
我哥叫林川,他叫周宴。
我哥失踪的时候八岁,周宴今年三十一岁,年龄对得上。
不,不,不能这么想。
我开始发疯一样地回忆关于周宴的一切。
他是独生子,父母是本地一家国企的双职工,家境优渥。
他从小到大,都在这座城市长大。
而我家,是在哥哥失踪后的第二年,因为爸妈实在无法面对那个伤心地,才搬到这座城市的。
时间线对不上。
对,对不上。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说服自己。
可另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尖叫:万一他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呢?万一他现在的父母是养父母呢?
这种事,新闻里不是天天有吗?
我的胃开始抽搐,一阵恶心感涌上来。
我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和苦涩的胆汁。
那一夜,我没合眼。
我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听着外面周宴均匀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曾经是让我最安心的催眠曲。
现在,却像一声声的鼓点,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悄悄爬回床上。
周宴还在睡。
我侧躺着,看着他的背影,那块衬衫没盖住的皮肤,那块蝴蝶胎记,像一个狰狞的嘲讽。
我们的新婚之夜。
我的地狱之始。
第二天早上,周宴醒来,宿醉让他有些头疼。
他揉着太阳穴,看到我,笑了:“老婆,早上好。”
他凑过来亲我。
我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躲。
他的动作僵住了,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带着一丝受伤:“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慌乱地解释,“你一身酒气,没刷牙。”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烂的借口。
周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卫生间。
我听到里面传来刷牙洗脸的声音。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连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做不好。
早餐是婆婆送来的,她喜气洋洋的,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
“小晚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周宴要是有什么地方欺负你,你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我婆婆,张兰,是个热情又有点强势的女人。
她很喜欢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她说我长得有福气,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好姑娘。
我勉强地笑着,应付着她。
周宴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收拾妥当,又恢复了那个清爽干净的样子。
他很自然地接过婆婆手里的保温桶:“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们自己下楼吃点就行。”
“那哪行,新婚第一天,必须吃妈做的爱心早餐。”张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我,笑得一脸慈爱,“小晚,快趁热吃。”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
我食不知味,脑子里全是那块胎记。
我必须弄清楚。
我必须知道周宴的过去。
我状似无意地开口:“妈,我昨天看我们的婚纱照,发现周宴跟您长得不太像,跟他爸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张兰正在给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都说儿子像妈,他倒是个例外。”
周宴喝着粥,头也没抬地说:“我这长相,不是好事吗?要像你,我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嘿,你这臭小子!”张兰一巴掌拍在周宴背上,笑骂道。
一家人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我心里藏着那个骇人的秘密,这该是多幸福的画面。
我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张兰的反应,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我觉得我的怀疑简直是疯了。
“对了,”我像是突然想起来,“周宴,我都没怎么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家里有相册吗?我想看看。”
周宴抬起头,有点意外:“怎么突然想看那个?”
“好奇嘛,”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又甜蜜,“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帅。”
“那肯定啊,我从小就是我们大院里最靓的仔。”周宴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张兰笑着说:“有有有,都在书房柜子里呢,等会儿让周宴拿给你看。那小子从小就皮,照片里没几张是正经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照片。
八岁之前的照片。
如果周宴真的是我哥,那他八岁之前,就不应该出现在周家。
吃完早饭,张兰被周宴催着回家休息了。
偌大的新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周宴从书房抱出来厚厚几大本相册。
“喏,我从小到大的黑历史,全在这儿了,老婆大人请检阅。”他把相册堆在我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
我的手心在冒汗。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本。
相册是那种很老式的,塑料膜已经有些发黄。
第一页,就是一张婴儿的黑白照。
照片下面,用钢笔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爱子周宴,百日留念。
照片上的婴儿,肥嘟嘟的,看不出什么模样。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周宴一岁时候抓周的照片,他抓了一支钢笔。
周宴两岁生日,满脸都是奶油。
周宴三岁,被他爸爸扛在肩膀上,在公园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宴四岁,穿着小海军服,在幼儿园的舞台上表演节目。
周宴五岁……六岁……七岁……
每一张照片,都有清晰的年份记录。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他和他父母的身影。
这些照片,像一盆冷水,把我心里那点疯狂的猜想,浇了个透心凉。
他有完整的童年。
一个属于“周宴”的,清晰无疑的童年。
他不是林川。
他不是我哥。
这个认知,让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沙发上。
原来,只是个巧合。
一个让我虚惊一场的,残忍的巧合。
周宴看我脸色不对,凑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可能昨天太累了。”
“那就回房间再睡会儿。”他心疼地把我打横抱起来,走向卧室。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我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紧紧地抱着他。
太好了。
你不是我哥。
太好了。
我可以继续爱你。
接下来的几天,我努力想把那块胎记从脑子里赶出去。
我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巧合。
我和周宴,过着最甜蜜的新婚生活。
他对我很好,好到无可挑剔。
家务他抢着做,我随口说一句想吃什么,他会跑遍半个城给我买回来。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绍给他认识,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老婆。”
所有人都羡慕我,嫁了个绝世好男人。
我也以为,生活终于对我露出了笑脸。
直到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
“小晚,你和周宴,什么时候回家吃顿饭啊?”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自从哥哥走失后,妈妈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她害怕热闹,也害怕孤单。
我的婚礼,她也只是强撑着参加完仪式,就躲回了家。
我心里一酸:“妈,我们明天就回去。”
挂了电话,我跟周宴说了。
他一口答应:“好啊,应该的。我还没正式去拜见咱爸咱妈呢。你看看要买点什么东西,我们明天早点去。”
第二天,我们大包小包地回了娘家。
我爸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看到我们,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我妈却异常热情。
她拉着周宴的手,问长问短,端茶倒水,比对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
周宴很有耐心,我妈问什么,他都笑着回答。
气氛,前所未有的好。
吃饭的时候,我妈一个劲儿地给周宴夹菜。
“小宴啊,多吃点,看你瘦的。”
“妈,您别光顾着他,您自己也吃啊。”我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吃着呢,吃着呢。”我妈嘴上应着,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周宴。
那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
那是一种……混杂着希望、审视、和痛苦的眼神。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饭后,周宴陪我爸在客厅看电视。
我妈把我拉进厨房。
“小晚,”她反手关上厨房门,压低了声音,眼睛亮得吓人,“妈问你个事,你跟妈说实话。”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周宴他……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看着我妈那张写满期待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
“妈,您……您怎么会这么问?”我的声音在发抖。
“你别管我怎么问,你就告诉妈,有没有?”她抓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我看着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该怎么说?
说有,那块胎记,跟哥哥的一模一样?
那我妈会疯的。
她会把周宴当成她失散多年的儿子,她会毁了我的婚姻,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说没有?
可我为什么要心虚?那本来就只是个巧合不是吗?
“到底有没有啊?你说话啊!”我妈见我不出声,急得快要哭了。
“……没有。”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说谎了。
为了保护我的婚姻,为了不让我妈陷入更深的疯狂,我对我妈说谎了。
我妈眼里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她松开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靠在墙上,喃喃自语:“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妈,”我扶住她,心里又疼又乱,“您到底怎么了?您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她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没……没人说什么。我就是……我就是做了个梦。”
“我梦见你哥回来了,他说他结婚了,他过得很好……我梦见他给我看他背后的蝴蝶……”
我妈泣不成声。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她也一直没忘。
那只蝴蝶,是她二十三年来的执念。
那天,我们是怎么离开娘家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我妈最后看着周宴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不舍。
回去的路上,周宴看我情绪不高,问我:“怎么了?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我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就是……我妈她,又想我哥了。”
周宴沉默了一会儿,伸过手,握住我的手。
“别难过,以后,我陪你一起找。”
他的手很温暖,很坚定。
可我却觉得,那温度,烫得我心慌。
我妈的那个梦,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重新发了芽。
巧合?
真的只是巧合吗?
为什么我妈会做那样的梦?
难道是母子天性,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
我快要被这些念头逼疯了。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周宴,一遍遍地问自己: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我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
我决定,再见一次我婆婆,张兰。
上一次,我问得太仓促,太不经意。
这一次,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找了个周末,借口说想学做周宴小时候最爱吃的红烧肉,提着礼物去了公婆家。
张兰很高兴,手把手地教我。
厨房里,油烟缭绕。
我一边切着葱姜,一边看似随意地聊起天。
“妈,您跟爸,感情真好,结婚多少年了?”
“三十多年喽,”张兰脸上带着笑,“一晃眼,你爸都快退休了。”
“真羡慕你们。周宴跟我说,他小时候,您跟爸工作忙,他都是自己长大的?”我小心翼翼地抛出我的问题。
张兰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说:“是啊,那时候厂里忙,哪有时间管他。好在他也争气,从小就不用我们操心。”
“他小时候,没生过什么大病吧?或者出过什么意外?”
我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突兀了。
张兰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小晚,你今天怎么老问这些?”
“我……我就是好奇。”我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我听周宴说,他小时候好像发过一次高烧,差点烧坏了脑子,有点担心。”
这是周宴自己跟我提过的一句玩笑话。
没想到,张兰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关掉火,擦了擦手,拉着我走到客厅。
客厅里,我公公正在看报纸。
张兰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小晚,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这个反应,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没……没有啊,”我还在嘴硬,“妈,怎么了?”
张兰看着我,眼神复杂。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然后,她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晚,有件事,我们瞒了周宴三十年。”
“其实……周宴,不是我们亲生的。”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张兰,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是亲生的。
周宴不是他们亲生的。
那他是谁?
他从哪里来?
“我们结婚好几年,一直没孩子,”张兰的声音,有些发涩,“去医院检查,是我身体的问题。那时候,你不知道,在厂里,一个女人要是生不出孩子,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后来,你爸一个远房亲戚说,他那边有户人家,孩子太多养不起,想送人。我们就……我们就去了。”
“我们见到周宴的时候,他才一岁多点,瘦得跟小猫似的,怯生生地躲在他妈身后。”
“他亲生父母说,孩子太多,实在养不活了,看我们两口子是城里人,又是正式工,肯定能对孩子好,就把他给了我们。”
“我们给了他们家一笔钱,还有一些全国粮票,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为了不让人说闲话,我们对外就说,孩子是我回老家生的。那时候通讯不方便,大家也都信了。”
张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一岁多……
我哥失踪的时候,是八岁。
时间对不上。
我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点。
“那……那你们知道他亲生父母是哪里人吗?他……他原本叫什么名字?”我颤抖着问。
张兰摇了摇头:“那家人,是外地过来打工的,在一个小煤窑干活。我们抱回孩子没多久,听说那个煤窑出了事,塌方了,死了好多人。那家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
“我们只知道,孩子的小名叫石头。”
石头。
不是林川。
“那……那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记号?”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张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记号?没什么特别的记号啊。哦,对了,他后背上,有块胎记,像个蝴蝶。”
像个蝴蝶。
我最后的侥A望,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小晚?小晚?你怎么了?”张兰的声音,变得很遥远。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周宴守在我床边,眼睛熬得通红,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看到我醒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沙哑:“晚晚,你吓死我了。”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我爱了三年的脸,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是石头。
他也是周宴。
他会不会……也是林川?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问。
我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问:“周宴,你告诉我,你是谁?”
周宴愣住了。
“晚晚,你……你说什么呢?”
“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对不对?”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周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你……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眼神黯淡:“几年前,无意中听到的。我怕他们难过,就一直假装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被他们收养之前的事?”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上。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妈说,我那时候才一岁多,能记得什么?”
一岁多。
张兰说他被收养的时候是一岁多。
可我哥失踪的时候是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不可能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记忆。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长着一模一样的胎记?
“晚晚,”周宴握紧我的手,眼里全是痛苦和恳求,“不管我是谁,我都是周宴,是你的丈夫。这件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让我爸妈难过。”
我看着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该怎么办?
是相信张兰的话,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然后把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继续我们看似幸福的婚姻?
还是……
还是不顾一切,去揭开那个可能血淋淋的真相?
如果他是林川,那我们就是兄妹。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不能接受。
我不敢想象。
那天,我答应了周宴,不再提这件事。
我骗了他。
也骗了我自己。
我出院回家,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周宴对我更好了,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着我。
他大概是以为,我只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这个事实而受到冲击。
他不知道,我心里藏着的,是比这可怕一万倍的猜测。
我开始像个幽灵一样,在网上搜索各种关于“拐卖儿童”“失忆”的信息。
我看到有心理学家说,人在遭受巨大创伤后,可能会选择性失忆,忘记那段痛苦的经历。
一个八岁的孩子,被人从父母身边抢走,被拐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算不算巨大创伤?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张兰说,周宴被抱来的时候,瘦得像小猫,怯生生的。
这不正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的正常反应吗?
至于年龄……
会不会是张兰记错了?或者,是她故意说小了?
为了让周宴的来历显得更“干净”,为了让他彻底忘记过去,把他养成自己的儿子。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把我的婆婆,那个对我那么好的女人,想得这么恶毒?
可我控制不住。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黑暗里疯狂地滋生,长成一棵扭曲的参天大树。
我需要证据。
我需要一个能一锤定音的证据。
DNA。
只有DNA,能告诉我真相。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
对,DNA鉴定。
我需要拿到周宴的样本,还有我爸妈的。
这不难。
头发,口腔黏膜,都可以。
难的是,我该怎么面对那个结果?
如果结果显示,他就是林川。
我该怎么办?
去告诉我爸妈,我找到了你们的儿子,但他现在是我的丈夫?
去告诉周宴,对不起,我们不能再做夫妻了,因为我是你妹妹?
去告诉所有人,我们的婚姻,是一场天大的丑闻?
我不敢想。
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要窒息了。
那段时间,我活得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白天,我是周宴的温柔贤惠的妻子,林晚。
晚上,我是一个被秘密折磨得夜夜难眠的疯子。
我经常在半夜惊醒,然后呆呆地看着周宴的睡脸,一看就是一整夜。
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他大发脾气。
有时候,又会突然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
周宴被我折腾得够呛。
他以为我得了产后……哦不,是婚后抑郁症。
他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给我买各种我喜欢的东西,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痛苦。
我像一个窃贼,偷来了本不属于我的幸福。
而这份幸福,随时都可能化为泡影。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
长痛不如短痛。
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需要真相。
无论那个真相有多残忍。
我找了个机会,趁周宴洗澡的时候,从他的梳子上,拿了几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然后,我又回了趟娘家,借口说我爸妈头发白了,帮他们梳头,也偷偷拿到了他们的头发样本。
我把这三份样本,分别装在三个干净的信封里,标记好。
然后,我找到了本市一家最权威的司法鉴定中心。
递交样本的那一刻,我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工作人员问我:“请问,您需要做哪种亲缘关系鉴定?”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父子?母子?”
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几个字:
“全同胞……兄妹鉴定。”
走出鉴定中心,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突然觉得很茫然。
结果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
这一个星期,对我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不敢看周宴的眼睛。
我怕他看出我的心虚和恐惧。
我开始频繁地往娘家跑。
我想多看看我爸妈。
我想,如果……如果最坏的结果发生了,我至少还能陪在他们身边。
我妈看我气色不好,以为我跟周宴吵架了。
她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晚,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周宴是个好孩子,你别老耍小性子。”
我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
妈,如果他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儿子,你还会觉得他是个好女婿吗?
取结果的那天,下着雨。
我一个人开车去了鉴定中心。
我坐在车里,迟迟不敢下车。
那份报告,就在楼上。
它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我不知道会放出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我在车里坐了半个多小时,手脚冰凉。
最后,我还是下车了。
我不能再逃避了。
我走进鉴定中心,报上我的名字。
工作人员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很薄,但我觉得,它有千斤重。
我拿着那个纸袋,回到了车里。
我颤抖着,撕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份几页纸的报告。
我跳过了前面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结论。
我死死地盯着那一行打印出来的黑色宋体字。
“……根据DNA分析结果,排除送检样本A(周宴)与送检样本B(林父)、C(林母)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送检样本A(周宴)与假设的送检样本B、C的子女之间,排除存在全同胞兄妹关系。”
排除。
排除。
排除。
这两个字,像烟花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反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生怕自己看错了。
不是。
他不是。
周宴不是林川。
周宴不是我哥。
我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
那哭声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压抑了太久的委屈,有对自己荒唐猜测的羞愧。
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得喘不上气来。
然后,我擦干眼泪,发动了车子。
我要回家。
回到我的爱人身边。
回到我失而复得的幸福里。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都是周宴爱吃的。
周宴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有我脸上久违的笑容,愣住了。
“老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背上。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他转过身,把我拥进怀里,低头吻我。
这个吻,不再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我们都无比投入。
仿佛要把这些天失去的亲密,都补回来。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份DNA报告,被我锁进了柜子的最深处。
那块蝴蝶胎记,也好像不再那么刺眼了。
我告诉自己,林晚,翻篇了。
你和周宴,要好好地过日子。
可是,我忘了。
命运这个编剧,最擅长的,就是反转。
生活重归平静,甚至比以前更甜蜜。
经历了这场“乌龙”,我更加珍惜和周宴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们开始计划去旅行,计划要一个孩子。
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梦。
直到有一天,我回公婆家吃饭。
饭后,公公在阳台侍弄他的花草。
张兰在看一部年代剧,看得津津有味。
电视剧里,正演到两兄弟因为误会反目成仇的情节。
张兰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这兄弟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我随口接了一句:“是啊,血浓于水嘛。”
张兰却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悠远:“血缘,有时候也靠不住。”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我说:“小晚,你知道吗?其实,你爸……就是周宴他爸,他也有个亲弟弟。”
我愣了一下:“是吗?我怎么从来没听周宴提起过他还有个叔叔?”
“嗨,别提了。”张兰摆了擺手,一脸的嫌弃,“那不是个东西。”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怎么了?”
“他那个弟弟啊,从小就不学好,跟你爸完全是两个极端。你爸老实本分,他呢,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什么都干。后来,不知道怎么搭上个南方的老板,跑去做生意,发了点财,就更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有一年,他回来说是要搞什么投资,找你爸借钱。你爸那时候就是个普通工人,哪有那么多钱?就把我们准备买房的积蓄,都借给他了。”
“结果呢?血本无归。钱没了,人也跑了。我们找了他好久,都找不到。你爸因为这事,气得大病一场。”
张兰说起这段往事,还是一脸的气愤。
“从那以后,我们就当没这个弟弟。周宴那时候还小,我们也没跟他说过这些,怕影响不好。”
我听着,心里有些唏ove。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公公,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那……那个叔叔,后来就一直没联系过吗?”
“联系?他还有脸联系我们?”张兰冷笑一声,“不过,前几年,倒是听说了一点他的消息。”
“听说他在外面,又跟别的女人生了个儿子。他自己不争气,倒是挺会生。”
张兰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
我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那个叔叔,他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特别的记号?”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可能,是那块蝴蝶胎记,给我留下的阴影太深了。
我总觉得,那么巧合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联。
张兰D看着我,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身上……是有一块胎记,”张兰回忆着,“就在后背上,跟你爸的一模一样。”
“他俩是双胞胎?”
“不是双胞胎,”张兰摇摇头,“就是普通的兄弟俩。但那块胎记,长得一模一样,都说他们周家的男人,好像都会遗传这个记号。”
“像个……像个蝴蝶。”
轰——
我感觉我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周家的男人。
遗传。
蝴蝶胎记。
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逻辑链,在我脑子里瞬间形成。
周宴不是张兰和公公亲生的。
他是我公公的亲弟弟,那个“不是东西”的叔叔的儿子。
所以,他和我公公,有血缘关系。
所以,他身上,也遗传了那块蝴蝶胎记。
而我,我爸妈,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DNA鉴定结果显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有的巧合,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可是……
可是,如果周宴是那个叔叔的儿子,张兰和公公,就是他的亲伯父伯母。
他们为什么要说,他是从一个外地人家里抱养的?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小名叫石头”的故事?
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周宴的真实身世?
除非……
除非,周宴的来历,比我想象的,更不光彩。
“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那个叔叔……他叫什么名字?”
“周志强。”张兰嫌恶地吐出这个名字。
“那……那他爱人呢?就是……给周宴生了孩子的那个女人,她叫什么?”
“不知道,”张兰摇摇头,“我们都没见过。只听说,是个外地女人,好像是……姓林。”
姓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姓林。
我爸,也姓林。
二十三年前,我八岁的哥哥林川,在游乐园走失。
二十三年前,周宴的亲生父亲周志强,欠了钱,跑路了。
二十三年前……
会不会,在那个拥挤的游ë乐园里。
带走我哥哥的,不是人贩子。
而是……
一个走投无路,被债主追逼,急需一个“筹码”来脱身的赌徒?
一个和我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叫周志强的男人?
他带走了我哥,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为了躲债,他东躲西藏。
后来,他可能出事了,或者,他良心发现,或者,他走投无路,把孩子送到了他唯一的亲人,我公公这里。
而我公公和婆婆,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又或许是出于对弟弟的愧疚,或者别的原因,收养了这个孩子。
他们对外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世,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大。
他们叫他,周宴。
而他的原名,叫林川。
这个推论,太大胆,太疯狂。
可它却像一把钥匙,解开了所有我解不开的谜团。
为什么周宴的胎记和我哥一模一样。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DNA鉴定显示我和周宴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我拿去鉴定的,是我爸妈的样本,而不是周宴真正的亲伯父,我公公的样本。
如果……
如果我拿我公公和周宴的头发去做鉴定,结果,一定是“支持存在叔侄亲缘关系”。
我看着电视里还在播放的悲欢离合,只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我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不。
比原点,更可怕。
如果说,之前的怀疑,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那么现在,真相,几乎已经昭然若揭。
我的丈夫,周宴。
就是我失散了二十三年的哥哥,林川。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公婆家的。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雨,又下了起来。
雨刮器在眼前来回摆动,刷不去我心里的迷茫和绝望。
我把车停在江边。
看着浑浊的江水,我突然有种冲动,想就这么开下去。
一了百了。
手机响了。
是周宴。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老公”两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我挂断了。
他又打过来。
我再挂断。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
最后,我关机了。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我需要想一想,我该怎么办。
告诉周宴?
告诉他,你不是周宴,你是林川,你的亲生父母,是林家父母,而我,是你的亲妹妹林晚。我们不但是夫妻,还是兄妹。
他会疯的。
我们这个家,会彻底散掉。
告诉爸妈?
告诉他们,我找到了哥哥,但他成了我的丈夫。
他们会崩溃的。
我妈的病,可能会立刻复发,甚至更严重。
不告诉任何人?
就当这个秘密不存在?
我和一个可能是自己亲哥哥的男人,继续做夫妻,甚至,生一个孩子?
一个……畸形的孩子?
不。
我做不到。
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不知道我在江边坐了多久。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我的手脚都冻得麻木了。
我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没有回家。
我回了娘家。
我爸妈看到我,都吓了一跳。
“小晚,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宴呢?”我妈拉着我,焦急地问。
“我跟他吵架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妈,我今晚想在家住。”
“好好好,住下,住下。”我妈连忙点头。
我爸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了房间。
我知道,他看出来了,我不是简单的吵架。
晚上,我躺在我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张我和哥哥的合影。
照片里,八岁的他,把我抱在怀里,笑得一脸灿烂。
我看着照片里的他,眼泪,又一次决堤。
哥,如果你真的是周宴。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回来?
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回来?
第二天,周宴找到了娘家。
他一夜没睡,眼睛里的红血丝,比我还多。
他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晚晚,我们回家,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你别吓我。”
我妈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劝我:“小晚,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快跟周宴回去吧。”
我推开周宴,看着他,也看着我妈。
我突然觉得,很累。
这种拉扯,这种煎熬,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妈,”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周宴,你也在,一起听吧。”
我把他们叫到客厅,我爸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们三个人,都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的囚犯。
“妈,爸,我可能……找到哥哥了。”
我妈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爸的身体,也猛地一震,死死地盯着我。
周宴皱着眉,一脸的莫名其妙:“晚晚,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
我转过头,看着周宴。
“哥,你还记得吗?”
“你八岁那年,在游乐园,你跟我说,‘小晚,别怕,哥在这儿’。”
“你还记得吗?”
“你那天,穿着一件蓝色的海魂衫。”
“你还记得吗?”
“你后背上,有一块蝴蝶胎记。”
我每说一句,周宴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的眼神,从疑惑,到震惊,到茫然,最后,变成了巨大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后背。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我不是……我叫周宴……”
“你叫林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是我哥,林川!”
“小晚!”我爸厉声喝止我,“你疯了!”
我妈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是看着周宴,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没疯!”我转向我爸妈,“爸,妈,他就是哥哥!他真的是哥哥!”
“你们不信,可以去做DNA鉴定!用我公公的,用周宴伯父的DNA去跟他做鉴定!我保证,他们是亲属关系!”
“周宴的养父母告诉我,他是从一个外地人家里抱养的!那家人姓林!他爸叫周志强,欠了债跑路了!”
“时间,地点,胎记,所有的一切,都对得上!”
我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的话,震得无法动弹。
我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周宴的胳膊,疯了一样地想去扒他的衣服。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胎记!”
“妈!”我吓得赶紧去拉她。
周宴已经完全懵了,他任由我妈撕扯着,脸色惨白如纸。
我爸冲过来,一把将我妈拉开,抱在怀里。
“够了!别闹了!”他冲着我们所有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这是我第一次,见我爸发这么大的火。
他通红着眼睛,看着我,又看着周宴,最后,目光落在我妈身上。
他抱着不断挣扎哭喊的我妈,闭上了眼睛。
两行浑浊的眼泪,从他苍老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他说:“小晚,你别再查了。”
“周宴,他不是你哥。”
“你哥……你哥在走失那年,就已经……就已经死了。”
来源:欢喜叶为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