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宛溪流到今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18 08:05 1

摘要:窗外的鸟鸣总是抢在晨曦之前唤醒一天的开始,让人从春梦中走出。这个休息日,我在那像溪水洗过一般悦耳、清澈的声音陪伴下,在这座城里,专门徒步沿着河的两岸走了几个来回。

一座城,巍然数千年;一条河,蜿蜒向北流。

窗外的鸟鸣总是抢在晨曦之前唤醒一天的开始,让人从春梦中走出。这个休息日,我在那像溪水洗过一般悦耳、清澈的声音陪伴下,在这座城里,专门徒步沿着河的两岸走了几个来回。

白帆点点、舻樯林立,已隐入时光的深处;两岸垂荫、霓虹闪烁呈现起如今的美丽。以溪为轴,水波粼粼,倒映着蓝天白云下鳞次栉比的高楼、雄伟的新桥、壮阔的路,折扇般向两边徐徐展开。从树木繁郁、花团锦簇的响山公园走下沿溪的步道,漫步的游人已是三三两两,不远,柳色如烟的岸边,偶有几人兀立河畔垂钓,屏声静气。一幅宛溪胜揽图便在眼前徐徐展开。

01

源出宣城东南峄山和青峰山的涓涓细流汇集成河——宛溪,穿城而过,悠悠北下,在城北的三岔河与句溪相交,汇入水阳江。

宋诗开山鼻祖梅尧臣对家乡的这条河是这样描绘的:“宛水过城下,滔滔北去斜。远船来桔蔗,深涉上鱼虾。鹅美冒椒叶,蜜香闻稻花。岁时风俗美,笑煞异乡槎。”

2024 年 7 月 13 日晚,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大型文博探索节目,《国家宝藏》第四季第七期,播出安徽专场,安徽博物院拿来了三件“国宝”亮相。第一件便是 1957 年出土于安徽寿县邱家花园的鄂君启金节。它是楚怀王颁发给鄂君启的免税凭证,可以让启的船队和车队免税通关楚国多地,方便贸易往来。“鄂君启节” 上记载鄂君启 150 艘商船行程的终点就是爰陵。“爰陵”是宣城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地名。可以想象,2300 年前,宛溪河上,已不时出现一片风帆林立,货运如织的繁忙景象。

鄂君启节

临河而居的城,其间虽几经毁建,大小变化,但始终没有离开过这条河。城与河,在时光的流逝中相依相偎,彼此忠诚,不曾分离, 这在全国众多古城中也不多见。有人说,宣城是我国自建城以来从未更址,年岁最长,而又充满活力的一座城市之一。

就是这条河,催动着这座城经济的繁荣, 数千年从未停歇。到了唐代,自响山至三岔河总长只有四公里多的宛溪河,已成了皖南地区商品集散地的重要水运通道。天宝年间,宣州人口达到八十八万,在全国州府中排名第六, 是名副其实的一线城市。杜牧说她“赋多口众,最于江南”。李白这样一位清高的文人, 到了这里看到的居然是富庶的物产,繁荣的市场——“鱼盐满市井,布帛如云烟”。宛溪河两岸人烟辐辏,商贾云集,连夜市都是一派繁荣——“暝火丛桥市,晴山叠郡楼”(张乔)。

因水而生,因水而盛。清澈的宛溪水滋润了这座城的栖息者,也催发着人们美丽的梦想。如果说敬亭山是这座城的父亲 ,那么宛溪河就是这座城的母亲。

02

宛溪河,平时的流量不大,但它的文化内涵尤为深厚,且深深融入了这城的血脉之中, 犹如秦淮河之于南京,黄浦江之于上海。

齐明帝建武二年(495),谢朓出任宣城太守,登临郡署内的陵阳山,面对苍茫原野上 流淌的宛溪,吟诵出《宣城郡内登望》一诗: “……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山积陵阳阻, 溪流春谷泉……”一溪诗意、满城风华,随即 伴着寒烟和远山,在这座江城萌芽。从此,无 数文人墨客对这条河产生了无限遐想。

可以这样说,谢朓来前,作为自然的宛溪河已流淌了不知多少年,但人文的宛溪却一直沉睡在这片江南沃壤,是谢太守的低吟唤醒了它。脉脉余晖、清风绿柳、丝绦轻拂、汩汩流淌,滋润起一座城的风流雅致。中华文化巨流之中便有一条溪流在汹涌澎湃,蓬勃生长。

李白来宣,多次徜徉宛溪河畔,在他眼里, 宛溪河比新安江、富春江更可爱——“吾怜宛溪好,百尺照心明。何谢新安水,千寻见底清。白沙留月色,绿竹助秋声。却笑严湍上,于今独擅名。”

这条河给他带来了人生得意时的无限快乐闲适:“时游敬亭上,闲听松风眠。或弄宛溪月,虚舟信洄沿。颜公二十万,尽付酒家钱。兴发每取之,聊向醉中仙……”

这条河也让他抒发出旷古的忧愁——“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条河更见证了他和朋友的深情厚谊, 成了一条深切感人的别离之河——“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这以后,人们就把这座河边的小桥称之为别士桥。别士桥的送别不知延续了多少个春秋,而江上白帆若隐若现而去,岸边斑马踏蹄萧萧而鸣的意象,已然超越了时间的存在, 在每一代文人雅士的心中旖旎跌宕,如浪花入怀,洗涤着起伏的人生。

晚唐诗人杜牧两次在宣州任职,前后约五年,占他幕府生涯的一半。“溪声入僧梦, 月色晖粉堵”,宛溪河慰藉了他多少壮志难酬的时光。

“宛溪杨柳最长枝,曾被春风尽日吹。不堪攀折犹堪看,陌上少年来自迟。”初来宣州, 他的眼里是美人迟暮,堪看不堪折的无奈和苍凉,此时,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缠绵意绪,从杜牧心底流出,他的眼里不是宛溪的柳,而应是无法施展的人生抱负。

宛溪河畔有开元寺。当年的开元寺,“楼飞九十尺,廊环四百柱”,成了他在宣时常去的场所。他登临开元寺水阁,常常感叹六朝兴衰之事,古今变迁之悲:

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惆怅无日见范蠡,参差烟树五湖东。(《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阁下宛溪,夹溪居人》)

六朝时期的兴盛,到他这里却是连天衰草。深秋的雨,零落的笛声,令人倍感凄凉。面对开元寺秋景,生不逢时的杜牧今昔对比, 不由慨叹风物长存而繁华已逝。融合了他对自然、社会、历史的沧桑惆怅之感,意境深远。这应该是杜牧在宣州留下的四十多首诗篇中, 最有影响力的一首怀古之作。也是开元寺历代题咏中最著名的一首。岁序更迭,阅世渐深, 再读此诗,便有与天地相通的沧桑之感。

宛溪河畔,垂柳拂水。北宋词人贺铸为人豪侠尚气,赋性耿介,虽是皇亲,却浮沉下僚, 郁郁不得志。他有一曲六么令《宛溪柳》把宛溪河畔的垂柳写得婉约缠绵,催人泪奔:“梦云萧散,帘卷画堂晓。残熏烬烛隐映,绮席金壶倒。尘送行鞭袅袅,醉指长安道。波平天渺, 兰舟欲上,回首离愁满芳草。已恨归期不早, 枉负狂年少。无奈风月多情,此去应相笑。心记新声缥缈,翻是相思调。明年春杪,宛溪杨柳,依旧青青为谁好?”

“明年春杪,宛溪杨柳,依旧青青为谁好?”一如“一川烟草,满城飞絮,梅子黄时雨。”无一字是情,却字字都是情,情深意切, 情感真挚,贺铸肯定很多情!这多情会带给人快乐,也会让人痛苦。于宛溪,却是最美最有诗意的记忆。如果要选一首作为宛溪河的代言诗词,我想非它莫属。正如一位当代著名诗人所说:那一棵棵垂柳在宛溪河畔,隔着语言的栅栏,在呼唤着溪中的自己。

千百年来,宛溪河的歌吟从未断绝。吕坊来了,有“何处系舟风景好,绿杨丛外海棠湾……”汪道昆想念宣城故人,也吟诵出“宛水春流萦草阁,敬亭秋色挡江天”的诗句。

这是一条用时间汇集的文化之河,河间流淌着墨韵书香,每一滴水都可能穿越时空,给我们带来一句诗,一片词,一羽文化的微芒……

从这个意义上说,从响山开始沿宛溪河顺流而下,直至敬亭山,我们完全可以开辟一条唐诗宋词的旅游线路,再现当年诗人们歌咏的场景。也许会吸引很多人来此探访。诗词毕竟是中国人浸润在血脉中的文化因子,这些文学经典是历经时光淘洗后织就的精神布幔,直至今天,它依然可以抚慰我们的灵魂,为我们带来愉悦甚至遮风挡雨。

03

当然,要说文化的厚重,宛溪河畔确实有它曾经的辉煌。明清以来,江南商业兴旺, 社会繁荣,上江人文之盛首宣城,出现了许多诗礼簪缨之族,富庶商贾之家。嘉靖四十一年(1562),罗汝芳出任宁国府知府,第二年他和提学御史耿定向在宛溪西岸的古开元寺(景德寺)创建了志学书院,传授阳明心学。书院中间为大堂,后为会将堂各五楹,左右号舍四十楹,置田二百余亩。时任宣城县县令姜台又在书院西边建宛陵精舍。罗汝芳除亲自讲学外,还请致仕乡居的贡安国、梅守德、沈宠三人主讲,人称“志学三先生”。讲学之风迅速发展,盛况空前。王畿说:“近溪罗侯之守宣也。甲子(1564)春暮,予以常期赴会宛陵,侯大集六邑之士友,长幼千余人,聚于至善堂中。” 心学的传播对宣城地域文化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长期的文化积淀像汛期的宛溪水澎湃而出,涌现一批纵情恣肆、快意读书之士。从明嘉靖中期至清乾隆中期大约 200 年时间内, 宣城文化大放光彩,科举、诗歌、戏剧、绘画、天文和数学等领域均人才辈出。

这些著名的人物,在河的两岸,刻下了那个时代熠熠生辉的烙印,烟风月露,莺花鱼鸟, 揽结吞吐于毫素行墨之间,声而为诗歌,绘而为丹青,演而为戏曲,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一种风雅的气息。

东岸的“天逸阁”,是明代著名戏剧家、藏书家梅鼎祚的书斋和藏书楼,这里原是他父亲梅守德的宛溪草堂。梅鼎祚一生酷爱藏书, 他说:“吾于书若鱼之于水,一刻失之,即无以为生。”他在天逸阁建有自己的刻书室“玄白堂”和抄书室“东壁楼”。天逸阁经梅氏六代人的经营,成为明末清初江南地区一个著名的藏书楼。明代杰出的剧作家汤显祖和梅鼎祚同为知府罗汝芳的门生,莫逆相交,多次来此楼与他切磋戏剧创作。著名的文学家、戏曲家、书法家屠隆也到过宣城,他们时常相招吟咏, 偕登敬亭,泛舟响潭。每有新戏创作出来,就让家养的戏班排演,宛溪河畔自然是一片歌舞升平。

万历十五年冬日,天寒水瘦,枯木萧瑟, 宛溪河畔人头攒动,一代“狂生”屠隆身穿大红袍与梅鼎祚荡舟宛溪河,一边饮酒,一边观舞,酒酣深处,遂击鼓作歌。顿时,宛溪河上红霞披波,清音嘹亮。梅鼎祚记述此景:“著绯幽鸟怪,叠鼓蛰龙醒。共指沧浪水,泠泠只独清。”

这大概是宛溪河千百年来最风骚自豪的一刻。时间只是轻轻的给它覆盖了一层薄纱, 掀开,依然鲜活如生。

梅鼎祚去世后六十多年,他的族侄梅清作“宛津句水”,把这一幕用书画的形式记录下来,题曰:“宛津与句水著名久矣,津有桥有庵,烟柳之胜,颇似长干。昔屠纬真泛此爱之,醉被绯袍,击鼓作渔阳三挝,即此可想见其胜。”可以想象,在梅清眼里, 这既是雅事,更是胜事,时过一甲子,也值得他挥毫泼墨,精心描绘。

天延阁,与天逸阁遥对,是明末清初宣城画派领军人物梅清的住所,前身为其祖父梅守极的“绿荫书屋”,梅清改名为天延阁。中国书画史上具有分水岭意义的人物石涛,常来此与之交流诗文画艺,一个载入中国绘画史的画派——“宣城画派”于这片青山秀水间横空出世。他们提出了“笔墨当随时代”“搜尽奇峰打草稿”“我法我心”等创作理念,提倡学古人技法,写当下山水,影响了中国画的创作走向,直至今天,对书画家的创作依然有现实的指导意义。

天逸阁想象图

古人往来,全赖舟马,路途自然艰难。康熙十八年(1679),宣城知县邓性即将离任,他深爱着任职的这片山山水水,恐这一去,再难见到宣城大好河山。临行之前,遂请梅清将宣城名胜景点画在一本册页上,携之而归, 从此,常“卧游”其间,独与之精神往来,以排解对宣城的眷恋之情,融万千神思于其间。这就是著名的《宣城胜揽图》,计二十四幅, 现藏瑞士莱特博格博物馆。其中宛溪河畔的响山赤壁,鳌峰赤壁,南楼夕照,北楼远眺,句溪塔影,澄江夜月等多处景点尽揽其中。

宛溪的尽头是与句溪交汇的水阳江,本地人称之为三汊河,在这里,一千多年前的谢朓曾送友人范云赴零陵。邑人为怀念谢守,建造一亭,曰“谢公亭”。李白到此访踪,作有《谢公亭》诗:“谢公离别处,风景每生愁, 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鸣秋。今古一相接,长歌怀旧游。”李白之后,谢公亭成了文人来访宣城时的必游之地。中唐诗人姚合:“行行方避梦,又到谢亭来。举世皆如此,伊余何处回。”古人重别离,恐有交通不便的客观缘由,但我还是倾向这是古人重情尚义的体现。正因如此,后人来此, 每每共情,这也是文物的化人意义所在。每当霞绮落幕,疏星几点,翠鸟鸣归,一轮新月倒映在谢公亭前的江面,玉轮银盘,光华流转, 极目远去,白帆如影。我想此时此刻,无论是远行人还是送行人,伴着冉冉涌起的月华, 和渐行渐远的彼此,心底都会飘曳着一缕“愿得幽期常不负,与君同听濯缨歌”的情愫。

只可惜,此亭已废。

宛溪河古韵流淌,两岸曾是街市熙攘。一片北门老街虽历经战乱,残破飘摇,可许多老建筑终也是挺过了沧桑,劫后余生。直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们圩乡人上宣城,坐船溯流而上,过硖石矶,经鲤鱼滩,在济川桥码头上岸。宛陵影剧院、宣城茶庄、开元塔、老十字街、三友旅社、红旗饭店、春归台老教堂、二营招待所、孙家大院……次第展现眼前; 溪口茶叶、文昌竹器、孙埠皮鞋、周王木炭、水东蜜枣、寒亭大米、上海电器、广州百货……

琳琅满目。正是它们,让这片老街区充满烟火气息,使这个城市有了一点古风犹存的味道。进入本世纪初,按理说人们的文化街区保护意识应该是越来越强烈了,可在大开发的洪流中还是未能幸免,大多走向了凋零。

著名作家冯骥才说:“一个城市由于有了几条老街,便会有一种自我的历史厚重、经验之独有,以及一种丰富感和深切的乡恋;它是个实实在在的巨大的历史存在,既是珍贵的物质存在,更是无以替代的精神情感的存在, 这便是老街的意义。”

如今,政府正在这个片区努力恢复着它的街巷古韵。

04

同样消失在历史云烟中的,还有一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于是,站在宛溪河畔,你可以听到时光流淌的声音。

宛溪水,既柔情平和又刚硬猛浪。南宋前, 水阳江流域基本上是有洪水无洪灾,但随着宋人南渡,圈圩增多,两岸大片的沼泽地被开成圩田。人阻水路,水变洪魔。从此,水阳江水患不断增多。梅雨季节的防汛抗洪成了在这个城市任职官员的头等大事。

张果,四川成都人,南宋绍兴二十三年宣州知州。《宣城县志》载:境内大水,宣州知事张果抱民籍入水而死,邑人建庙祀之。面对滚滚洪流,一方父母官为民沉渊。确实令人感动。

张果墓

他是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宛溪河防汛抢险中牺牲的“正厅级”公务员。他把生命深情地融入了这条异乡的河。宣州人把他葬在宛溪河右岸。于今,这里已成为张果文化园。时有百姓前来祭拜。虽不是庙宇,却是香火旺盛。附近也有一条路被命名为张果路。

直至今天,每一年的梅雨时节,他在济川桥抱万民册跳江救黎民百姓的传说,还是会被圩乡群众在防汛的间隙翻拣出来,演绎一番,以提醒人们对汛情的重视。清代诗人施闰章赞曰:“肠断东流去不回,独殉河泊民泪飞。江城无恙公德在,济川桥上酒一杯。”

鳌峰公园龙首塔

在左岸的鳌峰公园,有一座保存完整的古塔——龙首塔。塔的旁边就是南楼遗址。明代郡守朱大器在此建文昌台。康熙四十八年(1709)佟赋伟任宁国知府,佟公在原址上加一层,并台为重,以与北楼相望。“郡斋中谢公楼高居陵阳峰巅,惟兹楼与之对峙。谢公楼旧称北楼,则此称南楼宜也。”为表达对北楼、南楼的喜爱,他自号“二楼居士”。佟赋伟在宣城连任三任,长达十二年,功绩颇多。“公来莅事,问民疾苦,惟旱涝是虞。适里人诸生马彦国、徐易、徐成等以修复笪岳坝请, 公单车往视……即亲定擘画,既敏且断……议捐俸速其成,公独捐三百金……”对民生工程他不仅是亲力亲为,还带头捐出自己的俸禄。这份情怀实在值得我们学习。这里的笪岳坝就是后人说的佟公坝。今天,这座坝依然在水阳江畔发挥着调蓄水利的作用,灌溉着几十万亩良田,被人们称为水阳江上的都江堰。水脉传承,福祉绵延,佟公坝是具有典范意义的惠民工程,在宣城乃至江南水利史上占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佟公还十分重视宣城的历史文化,任职期间组织编纂了《二楼小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著录。为传承和弘扬先贤这种精神,2022 年,我们文史委的同志从即将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故纸堆中,找出了《二楼小志》,和他在宣城所见所闻纂写的《二楼志略》的初刻本, 放在一起,合印了一个点校本。此书居然很受历史爱好者欢迎,并被评为全国优秀图书二等奖。

这给我们未尝不是一种启示,历史不可再造,过去的将永远成为过去,没有的将意味着永远不会再有;历史可以挖掘,没有发现的并不等于事实上就没有。再深厚的历史积淀都需要一双双智慧的眼睛去看见;历史更需要真诚的呵护乃至呈现,让它可以重新闪烁出时代的光芒。

桥是飞落河流的彩虹。当年李白笔下的“双桥”即是宛溪河上最有名的“济川桥”和“凤凰桥”。早在隋代,宣州刺史王选始建济川、凤凰这两座桥,当时应该是木桥。

滔滔的溪水对这两座桥屡有冲毁。到了北宋,知州马遵便建了浮桥,梅尧臣《次韵和马都官宛溪浮桥》:“在昔当阳侯,建桥临大川。洪波不为阻,驰道南北连。何此小溪上,拟象坦且平。马头分朱栏,水底裁碧天。白雨紧大笮,断虹生横舷。游鱼不可见,车骑久临渊。”

马知州勤政爱民, 当他调离时,百姓和地方官绅不舍,设法挽留。他们在宛溪河上横着铁索,不放他的船只离开。无奈,马知州在官署中设宴,灌醉了绅民,趁着夜幕的掩护,悄悄截断铁索,润湿橹桨,沿着宛溪河洒泪而别。“三更醉下陵阳峰,扁舟江上去无踪。叉牙铁锁漫横绝,湿橹不惊潭底龙。断肠吴姬指如笋,欲剥玉榧将何从?短翎水鸭飞不远,那经细雨山重重。却顾旧埒病骢马, 尘沙历尽空龙钟。”

这种官民情感,在官员离任史上也是一段佳话。放在当今,我想依然有教育意义。

今天我们看到的济川桥,是建于明正统时期。《宁国府志》记载,正统八年(1443), 袁旭为方便百姓,把济川桥由浮桥改建为石桥。因工程浩繁,财力不济,他亲自捐俸并为文劝民,一番激情鼓动,富者争出票帛,小民争趋赴工,垒石起土,历时一年桥竟然建成了。

此时,袁旭正任宁国知府。“郡故多事, 旭应之,恒有余力,凡郡县治所、学宫、祠庙、馆舍、桥道,靡不庄固宏丽,甲于诸郡”。正统十年(1445)春,朝廷大考群吏,他和松江知府排名前二,皇帝“赐宴及袭衣遣还”。

就是这样一位受民爱戴,政绩卓异的一代良臣,在宣城任上,却被督学御史泾县人陈富参核,诬其妄兴大役,收敛民财,且杖死平民,最后冤死于狱中。临终,袁旭仰天长啸, 冠绝缨索。作《幽愤诗》:报国有心悬白日, 盖棺无面见黄泉。闻者无不流涕!

天地之间有杆秤。对这位父母官,宣城百姓却口碑如雷!为之“祀济川桥左,并祀遗爱祠、名宦祠”。

三百年后,施闰章作《宁国府故太守袁公祠记》:人能戕公之生,不能斩公之泽;能陷其身于一时,不能夺其名于百世。今垂三百年语贤太守,莫不曰“袁公袁公”也,公亦无可憾矣!

济川桥

济川桥长 55 米,五孔石桥。经历代重修,沿用达 500 年之久。直至今天,宛溪河的这座石桥还是我们的重要通道。碧波荡漾,春风万里,济川桥成了宣城永久的地标。只是建桥人幡然落寞于囹圄之中,实在吊诡得很。

清代著名山水画家张宗苍(1686—1756 )曾画有《宣城鸟瞰图》,为紫禁城贴落(纸质壁画),此画有八尺巨幅,乾隆在此幅画上亲笔题词曰:“宣城县即宣城郡,永安桥接凤凰桥。谢朓李白两人物,前呼后应相逍遥。会心何必定会面,秋朝端复胜春朝。寄问高楼今在否,意存我独凌云标。”诗中永安桥即济川桥,宋时刘埕重修济川桥并改名为“永安桥”。姑且不说乾隆这首诗写的怎么样,但作为皇帝对宣城郡情之熟,又亲自作诗宣传,应是难能可贵了。

在宛溪河的上游夏渡老街,也有一座保存完好的五孔石桥——阮公桥。它始建于明弘治十四年(1501)。距今已有五百多年。此处, “水涨则浩漾无际,水涸则舟楫不通”,原是一座简易的木桥,每遇洪水,常被冲毁,且是屡修屡毁。当时宁国知府刘廷瓒经过勘察,认为只有建一座石桥才能一劳永逸。阮辉、阮杰兄弟二人自愿担当职责,历时两年,终于建成了该桥。工程共花费白银 2500 两,全部由阮氏兄弟出资。阮氏祖籍歙县,歙县古属新安郡, 所以人们称此桥为新安桥,又叫阮公桥。知府刘廷瓒代表上级领导,上门“备礼奖劳”,表彰阮氏兄弟说:“予闻郡之士大夫称辉父永昂, 杰父永聪皆以忠厚世其家。他日新安之士接迹而起者,必阮氏之后人也。”刘知府的话后来居然神奇地得到了应验。到清代康熙二十一年,阮杰的曾孙阮尔询进士登第,官至工部侍郎,带给这个家族莫大的荣耀。

阮公桥

巧合的是,数百年后的乾隆年间,这座石桥已呈风雨飘摇之象,阮氏后人再次倡议重修此桥,让它再次完好如初。如今,当你走过那维修一新的老桥,仍可以看到傍水而居的老街上,依然有稀疏的几家老店,延续着烟火市井。沿着河道彳亍而行,修桥人的那份善缘如宛溪河上的一缕清风,不时扑面而来。

在北门半边街,有杨泗将军庙,规模宏大, 有戏台有酒楼,一直延伸到宛溪河边,这就是老北门人熟悉的桥上庙。它的兴建倒有一个更为传奇的故事。

杨泗将军是保佑航运的水神。康熙十年冬,宣城知县李文敏在水阳督运漕粮,适逢大旱,源流告竭,河干水浅,船运受阻。眼看就要延误转运之期,知县心急如焚,遂默祷于神, 祈求杨泗将军庇佑。果然,老天连降大雪六天六夜,江水涌涨数尺,航运恢复。李文敏感激神灵帮助,第二年即捐出俸禄在北门重建了杨泗庙——“庙前数武,临河有台,为里人祭赛之所……如翚斯飞,庄严具瞻也。”

宛溪水润,千年一脉。或涓涓细流,或洪水滔滔,或静水流缓,历史从没有停滞过它一往无前的脚步。虽有朝代更迭、兴亡盛衰,宛溪河水却一如既往汩汩流淌,惠泽两岸百姓。我们从回望中,透过先贤走过的足迹,依然会感受到,它平静中蕴含的崎岖激昂,繁华悲怆。

05

宛溪河的中段,如今修建了一个橡皮坝,于是,即便枯水季节,上游也有了静水流深, 风波如琴,漫溢而去。汛期来时,瀑布倾泻直下,如峡谷中窜行而来,珠飞玉溅,整个河畔便涛声似鼓,有了生命激昂的回响,像历代的古圣贤们回望江上,滔滔而诉。也诱得鱼儿如雀跃飞,一年四季便灵动了起来。原来,我们无法让时间慢下来,却可以让河流变换着节奏生动起来。

夜晚的宛溪河,水光、灯路、月色、戏腔、涛声、笑声交织成一幅富有烟火气的图卷。激发出夜间文旅、休闲的消费潜力。这些已嵌入了城市景观,倒映着万家灯火,融入了城里市民的生活。

这种美景岂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所能概括。这是新世纪初, 市政府实施宛溪河一期改造工程后,宛溪河呈现的一份美妙。

一路上,我努力寻找那些历代文人留下的景点。发现有些古迹已难觅踪迹,有许多成了找不到的文物。有些又以新的面貌呈现在今人眼前。我想,在与不在,那些楼宇物所所承载的精神文化内涵依然在无声的传承。它吸引着我们去搜寻、触摸、翻捡乃至感受那些物体以外不朽的精神。

著名的人文学者余秋雨一次在和台湾作家白先勇对话中,谈到如何面对历史这么悠久的遗产和古代文化?基本的心态应是以多元的方式来保存它。所谓多元的方式,并不是原封不动的保存,一成不变的保存在我们现代社会里的存活率不大,那可能只是极少数,就像博物馆橱窗式的存放。所以经过适当的改变和整理,使它对今天的市民而言具备了充分的可接受性,利用它里面的“美”来建造一些新一点的艺术格局。把原来的面貌以块、面的方式介入一个现代场景,使文物的静态保护和文化的活态演绎在这里得到很好彰显,让那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润泽市民平凡而庸常的生活。

从这个意义上说,让历史文化街区“活”起来,让历史的繁华从一个个遗迹中走进今天人们的视野,滋润今天的社会,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譬如,宛溪河改造的二期、三期……生活在现代,而不是个现代人,那是很可悲的,但是斩断了自己生命根源的现代人,同样,甚至更为可悲。

生活一页一页地翻向过去; 河水一天一天地流向远方。

宛溪河,这一文化之河,叠加了历史的风韵和现世的光景,正以一种全新的身姿融入市民的生活。亲近她,触摸她,感受她,你会发现一种带着光阴流动的魔力,无所不在的立体之美,相伴这座城,一路流淌,从容而丰盈。她是这座城市的起始,也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我们应该创造更好的环境,让生活在这座城的人们能于喧嚣的市声中,从日出东方到星光满天的月夜,如梭罗所说的“享受悠闲的生活,而又所费不多”;让慕名而来的游人, 在宛溪河畔,面对阵阵清波,碧柳摇曳,诗兴勃发,迎风吟诵起古人的那些诗章,能够有一种横跨千年的共鸣,激荡心间……

我们有一万个理由让宛溪河更加丰盈、美丽和雅致。

来源:宣城历史文化研究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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