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进身体。明天就要做捐肾手术了。对象是我爸。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要少一个肾。但想到能救我爸的命,值了。我妈走得早,是他一手把我拉扯大。护士进来做最后的检查。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好像欲言又止。但当时我没多想。病房里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透明的液体
一滴一滴顺着软管流进身体。
明天就要做捐肾手术了。
对象是我爸。
说不紧张是假的。
毕竟要少一个肾。
但想到能救我爸的命,值了。
我妈走得早,是他一手把我拉扯大。
护士进来做最后的检查。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好像欲言又止。
但当时我没多想。
病房里就我们两个人。
她低头调整输液速度时,突然开口。
声音很轻,几乎被输液泵的声音盖过。
“你爸的血型……好像不对。”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你爸是AB型血。”
她顿了顿,“而你,是O型。”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高中生物课的知识瞬间涌上来。
AB型血的父母,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
这不可能。
“你确定?”我的声音有点发抖。
护士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同情。
“我核对过好几次。术前检查时发现的。”
她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她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躺在那里,浑身发冷。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我却觉得冷。
刺骨的冷。
我爸的血型是AB型。
我是O型。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小时候发烧,我爸整夜不睡地守着。
我考上大学,他偷偷多打两份工。
就为了给我买新电脑。
这样的父亲,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
可是血型不会说谎。
科学不会说谎。
我想起小时候,邻居总说我们长得不像。
我爸总是笑呵呵地说:
“儿子随他妈,有福气。”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九点。
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但我该怎么跟我爸说?
直接问血型的事吗?
如果他真的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那我的亲生父母又是谁?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护士的话在耳边回响。
“你爸血型不对。”
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心里。
我拔掉输液针,挣扎着下床。
腿有点软,扶着墙才站稳。
我要去找医生,亲自看看检查报告。
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我遇见了主刀医生。
他看见我很惊讶:“小李,你怎么来了?”
“王医生,我能看看我的血型报告吗?”
王医生皱了下眉:“怎么了?”
“就是……想确认一下。”
他让我进屋,从文件夹里抽出报告。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李建国,AB型阳性。
李明,O型阳性。
我的手在发抖。
纸张发出轻微的响声。
王医生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我把报告还给他,“谢谢。”
回到病房,我爸来了。
他坐在床边,手里拎着保温盒。
“明天就要手术了,给你炖了汤。”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暖。
可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陌生。
这个养我二十多年的人。
这个我愿意捐肾救他的人。
可能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他伸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有点尴尬。
“是不是紧张了?别怕,王医生技术很好。”
他以为我在担心手术。
我该怎么开口?
问他为什么血型不对?
问他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父亲?
“爸,”我声音干涩,“你的血型……”
“怎么了?”他打开保温盒,汤还冒着热气。
“我记得你好像是AB型?”
他盛汤的手顿了一下。
很轻微,但我看见了。
“是啊,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自然,但太自然了。
“没什么,”我接过汤碗,“就是突然想起来。”
汤是我最爱喝的排骨玉米。
他特意放了枸杞和红枣,说是补血。
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真相。
这碗汤还喝得下去吗?
“刚才护士来说,手术可能要推迟。”
我撒了个谎。
想看看他的反应。
“推迟?”他明显愣了一下,“为什么?”
“说是有什么指标不太对,要再检查。”
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我的检查报告。
就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才问:“你的指标有问题?”
这个顺序,不太对劲。
“可能是吧,”我低头喝汤,“爸,要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要是你不是我亲爸,为什么愿意养我这么多年?
要是你不是我亲爸,我还要捐这个肾吗?
“别想太多,”他拍拍我的肩膀,“肯定没事。”
他的手很暖,和我记忆中的一样。
小时候我害怕打雷,他也是这样拍着我的背。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护士的话在脑海里盘旋。
血型不对。
血型不对。
凌晨三点,我悄悄起床。
来到护士站,白天的护士正在值班。
看见我,她一点也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说,“去休息室谈吧。”
休息室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
“你能确定血型没错吗?”我问。
她点点头:“我核对过三次。
而且不只是血型,还有其他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你爸爸的肾病是遗传性的。”
“什么意思?”
“这种肾病通常有家族遗传史。
但你的肾脏非常健康,这不太寻常。”
她看着我的眼睛,“如果他是你亲生父亲的话。”
我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见过太多家庭因为隐瞒而痛苦。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特别是在捐肾之前。”
回到病房,天已经快亮了。
我爸在床边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
就像我小时候发烧时,他守夜的样子。
他的头发白了不少。
这几年为了治病,他受了不少罪。
如果我不捐这个肾,他可能撑不过今年。
可是如果他没有骗我呢?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七点钟,护士来做术前准备。
我爸醒了,眼睛里有血丝。
“睡得好吗?”他问我,声音沙哑。
我没有回答。
王医生也来了,拿着手术同意书。
“都准备好了吗?”
“医生,”我突然开口,“手术前,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连输液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明明,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说,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我一字一顿地重复。
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看见他的嘴唇在颤抖。
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突然……”他试图保持镇定。
但失败了。
王医生看看我,又看看他。
“这是你们的家事,我先出去。”
他带着护士离开了,轻轻关上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空气好像凝固了。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都知道了?”他终于开口。
声音苍老了很多。
“知道什么?”我问,“知道你不是我亲爸?”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虽然早有准备。
但亲耳听到他承认,心还是像被捅了一刀。
“为什么骗我?”我的声音在抖。
“我没有想骗你,”他摇头,“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他的眼神里满是痛苦。
“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我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他们……都不在了。”
他说了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
二十八年前,他最好的朋友夫妇意外去世。
留下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
那就是我。
“我答应过他们,会把你当亲生孩子养大。”
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这些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
我觉得浑身发冷。
“连要做换肾手术都不说?”
“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他痛苦地说,
“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且医生说,再不做手术,我可能……”
他没能说完。
但我知道后面是什么。
护士推门进来:“手术还做吗?”
我和我爸对视着。
他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期待,还有恐惧。
他在害怕。
害怕我知道真相后,不愿意捐肾了。
害怕失去这个儿子。
害怕面对死亡。
“做,”我听见自己说,“为什么不做?”
护士惊讶地看着我。
我爸也愣住了。
“他养我二十八年,”我对护士说,
“是不是亲生的,重要吗?”
这句话是说给护士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我爸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他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就像我小时候,他牵着我的手过马路。
“明明,我……”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
我反握住他的手:“爸,准备手术吧。”
去手术室的路上,我们都没说话。
但他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
很用力,好像在害怕我会消失。
麻醉师给我戴上面罩。
“深呼吸,”他说,“数到十。”
我看着我爸,他也在看着我。
“爸,”我在失去意识前轻声说,
“等我出来。”
他用力点头,眼泪落在口罩上。
然后世界变得模糊。
我最后想到的,是他教我骑自行车的样子。
他在后面扶着,我在前面歪歪扭扭地骑。
“别怕,爸爸在。”
那时候他总是这么说。
现在,该我对他这么说了。麻醉的气味钻进鼻腔。
我数到七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记得的是我爸含泪的眼睛。
醒来时已经在病房里。
第一感觉是腰侧的疼痛。
麻药劲正在慢慢过去。
“明明,你醒了?”
是我爸的声音。
他坐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
我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发不出声。
他赶紧用棉签蘸水湿润我的嘴唇。
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
“手术很成功,”他说,
“王医生说你的肾脏已经开始工作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腰部。
那里也缠着厚厚的绷带。
“疼吗?”我哑着嗓子问。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头。
“不疼,比你轻多了。”
我知道他在撒谎。
他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脸色也比术前苍白许多。
护士进来检查我的情况。
还是昨天那个护士。
她看见我醒来,表情有点不自然。
“感觉怎么样?”她问,
一边记录监护仪上的数据。
“还好,”我说,“就是有点疼。”
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我爸去洗手间的时候,她终于开口。
“对不起,”她小声说,
“我不该在手术前告诉你那些。”
她的眼神里满是愧疚。
“不,我应该谢谢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不知道真相。”
她惊讶地看着我。
“那你……还愿意捐肾?”
“为什么不愿意?”我反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
“很多人在知道真相后都会改变主意。”
“我不是很多人。”我说。
我爸从洗手间出来。
护士立刻结束了对话。
“有事按呼叫铃。”她说完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很难熬。
伤口疼得厉害,晚上经常睡不着。
我爸的情况比我好一些。
他坚持要守在我床边。
即使护士多次劝他回病房休息。
“我儿子为了我挨了一刀,
我怎么能自己躺着休息?”
他说话时眼睛总是红红的。
我知道他还在为隐瞒真相而内疚。
但我们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直到拆线那天。
护士小心翼翼地拆掉缝线。
伤口愈合得很好,留下一条粉色的疤。
“以后这就是你的功勋章了。”
护士开玩笑说。
我爸站在一旁,眼睛又湿了。
出院回家那天,他格外紧张。
一路上都紧紧握着我的手。
好像怕我随时会消失。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餐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
“都是你爸准备的,”邻居阿姨说,
“从早上忙到现在。”
我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
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
电视开着,但谁也没在看。
空气中有种微妙的紧张。
“明明,”他终于开口,
“关于你亲生父母的事……”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不想知道了。”我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
“为什么?”
“他们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
我说,“这二十八年来,
是你陪我长大,教我做人。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爸。”
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可是我有义务告诉你……”
“那等你身体好点再说吧。”
我打断他。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准备。
而我也需要时间消化。
有些事,急不得。
恢复期很漫长。
我们俩都只能在家静养。
每天大眼瞪小眼,反而多了交流。
他开始教我做饭。
“总不能老是点外卖。”
虽然动作很慢,但很有耐心。
我这才发现他刀工很好。
切土豆丝能切得一样细。
“以前在饭店帮过忙,”他解释,
“那时候想多赚点钱养你。”
我注意到他说“养你”时
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周末,王医生来家里回访。
检查完我们的恢复情况后,
他显得很满意。
“比预想的还要好,”他说,
“特别是老李,指标基本正常了。”
我爸笑得像个孩子。
送王医生出门时,
他特意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你爸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王医生突然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是个好人,”王医生继续说,
“这些年不容易。”
“我知道。”
“那你还愿意叫他爸?”
王医生的问题很直接。
“当然,”我说,“称呼不会改变感情。”
王医生拍拍我的肩膀。
“老李没白疼你。”
回到屋里,我爸正在吃药。
一把药片,就着温水吞下去。
每天都要吃好几次。
“王医生走了?”他问。
“嗯,说你恢复得很好。”
我在他身边坐下。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长得像你妈妈。”
他突然说。
我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
他主动提起我的亲生父母。
“特别是眼睛,”他比划着,
“又大又亮,像会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好安静地听着。
“你爸爸是个很幽默的人,
总是能把人逗笑。”
他的眼神飘向远方,
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比亲兄弟还亲。”
“那他们……”我犹豫着问,
“是怎么去世的?”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脸色暗淡下来。
“车祸,”他简短地说,
“那天本来是我要出车的,
但你爸爸临时替我去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
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
这么多年都不肯告诉我真相。
“你觉得是你的错?”
我问。
他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那不是你的错。”我说。
他摇摇头,眼泪滴在手上。
“如果那天我去出车,
现在陪着你的就是他们了。”
我终于理解了他的愧疚。
理解了他为什么终身未娶。
理解了他为什么把我当成全部。
“可是如果没有你,
我可能早就进了孤儿院。”
我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爸。”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
“你真的不恨我?”
“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反问,“你给了我全部的爱。”
从那天起,他慢慢打开了心结。
开始更详细地告诉我
关于我亲生父母的事。
他翻出老相册,
指给我看他们的照片。
确实,我的眼睛很像妈妈。
“你妈妈唱歌很好听,
你爸爸会写诗。”
他说,“你文艺方面的天赋,
可能就是遗传他们的。”
但我注意到,
在所有这些回忆里,
他始终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
“你也是我的爸爸。”
我不得不一次次提醒他。
他每次都笑着点头,
但眼神里总有一丝不确定。
一天晚上,我被雷声惊醒。
发现他站在阳台上抽烟。
已经戒了很多年,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捡起来了。
“爸?”我轻声叫他。
他吓了一跳,赶紧把烟掐灭。
“怎么醒了?伤口疼吗?”
“不疼,”我说,“你睡不着?”
他叹了口气,“想起一些旧事。”
雨点打在窗户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我们并排站在阳台上。
“他们临走前,
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他说,“我答应过的。”
“你做到了。”我说。
“不够好,”他摇头,
“我该早点告诉你真相。”
“现在也不晚。”
我说,“重要的是,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转过头看我,
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明明,我……”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
“如果……如果你想去找
你其他的亲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这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其他亲人,”我说,
“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紧紧抱住我,
像小时候那样。
雨还在下,但雷声渐渐远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去律师事务所立了遗嘱。
指定我爸为我唯一的继承人。
律师是我大学同学。
他很不理解我的决定。
“你还这么年轻,
立什么遗嘱?”
“人生无常,”我说,
“我只是想确保,
万一有什么意外,
我爸能老有所依。”
我把遗嘱复印件放在床头柜里。
故意让我爸看见。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桌子菜。
“今天什么日子?”我问。
他给我夹了块红烧肉。
“庆祝我们获得新生。”
饭后,他神秘地拿出一个盒子。
看起来很旧了,边角都磨白了。
“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
他说,“我一直替你保管着。”
盒子里有一些旧照片,
几封信,还有一枚金戒指。
信已经泛黄,字迹有些模糊。
“你妈妈写给你爸爸的情书。”
他不好意思地说,
“我本来想等你结婚时再给你。”
我拿起那枚戒指,
内圈刻着两个字母。
是我亲生父母名字的缩写。
“他们很相爱,”他说,
“所以你要相信,
你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是我听过最动听的话。
不是因为知道了亲生父母的爱情。
而是因为我爸终于愿意
把这份爱交还给我。
“你也是带着爱抚养我长大的。”
我说。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一个月后,我回去上班了。
同事们都很照顾我,
不让我干重活。
中午休息时,
我收到我爸发来的照片。
他在社区老年大学报名了书法课。
“重获新生,重新开始。”
他在微信里说。
附上一个笑脸表情。
我回了他一个大拇指。
办公室的空调开得很足,
但我心里暖暖的。
下班时,他居然来接我。
站在公司门口,手里拎着保温盒。
“给你炖了汤,补补身子。”
同事们都羡慕地看着我。
“李经理,你爸对你真好。”
我搂住他的肩膀,“那当然。”
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走得很慢,我也放慢脚步。
“爸,”我说,“等你好利索了,
我们出去旅游吧。”
“好啊,”他眼睛一亮,“想去哪?”
“哪都行,”我说,
“就我们两个人。”
他笑得像个孩子。
这一刻,我觉得很圆满。
虽然少了一个肾,
但我得到了更多。
血型不对又怎样?
DNA不匹配又怎样?
二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比什么都真实。
回到家,他非要给我看
今天在书法课写的字。
宣纸上写着“父子”两个大字。
“写得不好,”他不好意思地说,
“刚开始学。”
但我觉得很漂亮。
我把它贴在客厅墙上,
正对着沙发。
这样每天都能看见。
晚上睡觉前,我收到护士的短信。
她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说很好,谢谢她的关心。
“你是个例外,”她回复,
“大多数故事都没有这么圆满的结局。”
我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关灯后,我看着天花板。
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从决定捐肾到知道真相,
再到现在的释然。
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但心里很平静。
我知道,从今往后,
我们不再是名义上的父子。
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家人。
没有秘密,没有愧疚,
只有相互理解和珍惜。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
柔和的月光洒进房间。
我听见我爸在隔壁咳嗽了几声。
我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推开他房门时,他醒了。
“怎么还没睡?”他问。
“给你送水。”
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快去睡吧,明天还上班。”
我回到自己房间,
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没有纠结,没有困惑。
第二天是周末,
我醒来时他已经去买菜了。
餐桌上放着豆浆油条,
还有一张字条:
“我去市场,很快回来。
记得吃早饭。”
字迹工整,是书法课的成果。
我吃着已经微凉的油条,
心里却热乎乎的。
这时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请问是李明先生吗?”
对方问。
“是我,您哪位?”
“我是市医院的,
关于李建国的体检报告,
有些情况需要和您沟通……”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什么情况?”
“电话里说不方便,
您最好来医院一趟。”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什么情况?”
“电话里说不方便,
您最好来医院一趟。”
挂掉电话,手还在抖。
油条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难道手术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他的肾病又恶化了?
我立刻给他打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
“明明?我正挑鱼呢,
今天给你做红烧鱼。”
背景音很嘈杂,
能听见鱼贩的吆喝声。
“爸,你在哪个市场?”
我尽量让声音平静。
“就家旁边这个,
怎么了?”
“没事,我过去找你。”
“不用,我快买完了。”
但我已经穿上外套。
“等我,马上到。”
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跑到市场只要十分钟。
我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他常去的那家鱼摊前,
他正低头挑着鱼。
“这条,”他指着盆里的草鱼,
“对,就这条。”
鱼贩利落地捞鱼称重。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今天穿了那件灰色夹克,
背有点驼,但精神很好。
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
“爸。”我走过去。
他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真来了?”
“想陪你逛逛。”我说。
他笑了,举起手里的鱼:
“看,多新鲜,活蹦乱跳的。”
鱼在塑料袋里扑腾着。
我接过袋子:“还要买什么?”
“买点豆腐,炖鱼汤。”
他边走边说,“你得多补补。”
我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也许医院打电话只是例行公事?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买完菜回家,他系上围裙。
“今天看我露一手。”
他熟练地刮鳞剖鱼。
我在旁边剥蒜,
时不时偷看他的脸色。
很正常,甚至比术前还好。
“爸,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问。
“好得很,”他头也不抬,
“从来没这么好过。”
中午的鱼很好吃,
但我食不知味。
那个电话像根刺扎在心里。
下午他照例要午睡。
我悄悄出门,去了医院。
王医生今天不值班,
我直接去了检验科。
“早上谁给我打电话?”
我问值班的医生。
他查了记录:“是小张,
她去吃饭了,等下回来。”
我在走廊等了二十分钟。
一个年轻女医生匆匆走来。
“李医生?”我拦住她。
她愣了一下:“您是?”
“李明,早上你给我打电话。”
她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去我办公室说吧。”
她带我走进一间小办公室。
关上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是关于李建国的检查报告,”
她拿出一个文件夹,
“我们在术后复查时发现了一些...异常。”
“什么异常?”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的肾功能恢复得很好,
但是...我们发现了一些别的。”
她犹豫了一下。
“请直说。”我握紧拳头。
“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一种
罕见的遗传性疾病的标记。”
她推过一份报告。
我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
“什么意思?”
“简单说,他可能患有
一种叫阿尔法综合征的病。”
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严重吗?”
“通常会在五十岁后发病,
影响神经系统。”
她指着报告上的数据。
“他现在五十六岁...”
“是的,可能即将发病,
或者已经出现早期症状。”
她的眼神充满同情。
我忽然想起最近的一些细节。
他偶尔会忘记关煤气。
前天把钥匙插在门上忘了拔。
我以为只是年纪大了。
“这种病...能治吗?”
我问。
她摇摇头:“目前只能控制症状,
而且...有家族遗传性。”
家族遗传。
这个词像闪电击中了我。
如果他有这种病,
那我...
“我是不是也应该检查?”
我问。
她奇怪地看着我:“为什么?
你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
对啊。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事实又一次击中我。
“那...他怎么办?”
我问。
“建议带他去神经内科做详细检查,
越早干预越好。”
她写下几个医生名字。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很慢。
阳光很好,但我浑身发冷。
刚闯过一关,又来一关。
人生怎么这么难?
他在家看电视,睡着了。
遥控器掉在地上。
我轻轻捡起来,关掉电视。
他立刻醒了:“你回来了?
我怎么睡着了...”
眼神有些迷茫。
“累了就多睡会儿。”我说。
他揉揉眼睛:“几点了?
该做晚饭了。”
说着要站起来。
“今晚我们出去吃吧。”
我说,“你歇歇。”
他惊讶地看着我:“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我努力微笑,
“就是想带你吃好的。”
他狐疑地打量我,但没再问。
我带他去了一家老字号。
点了他最爱吃的烤鸭。
他吃得很开心,嘴角沾着酱。
“明明,你今天有点怪。”
他终于说。
“哪里怪?”我给他卷了张饼。
“特别孝顺。”他笑着说。
我也笑了:“以前不孝顺?”
“以前也好,今天特别好。”
看着他满足的样子,
我决定暂时不告诉他。
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但晚上睡觉时,
我听见他在房间里走动。
来回踱步,很焦躁的样子。
我推门进去:“爸,怎么了?”
他站在窗前,神情恍惚。
“我忘了要做什么...
很重要的事,但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阿尔法综合征的症状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先睡觉吧。”
他茫然地看着我:“你是...明明?”
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我是明明,你儿子。”
我扶他回床上。
“对,我儿子...”他喃喃道,
“我儿子要捐肾给我...
不行,不能要...”
他还在纠结这件事。
我给他盖好被子:“睡吧,
手术已经做完了,很成功。”
他很快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
我在床边坐了很久。
看着他苍老的脸,心如刀绞。
第二天,我请假带他去医院。
骗他说是术后复查。
他信了,还很配合。
神经内科的医生很负责。
做完一系列检查后,
确诊了阿尔法综合征早期。
“还好发现得早,”医生说,
“可以用药延缓发展。”
他开了几种药,详细说明用法。
回家的车上,他一直沉默。
快到小区时,他突然问:
“明明,我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
他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医生说是早期,吃药就能控制。”
他点点头,看向窗外。
那天晚上,他早早回了房间。
但我听见他在里面哭。
很小的啜泣声,像怕被我听见。
我推门进去,他赶紧擦眼泪。
“爸...”
“我没事,”他强颜欢笑,
“就是...有点难过。”
我在他床边坐下:“会好的。”
他摇头:“明明,我不想拖累你。”
“你说什么呢?”我握住他的手。
“我先是要了你的肾,
现在又要你照顾...”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你养我二十八年,
我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我说。
他哭得更厉害了。
这次我没有劝,只是陪着他。
有时候,哭出来反而好受些。
等他平静下来,我说:
“从明天开始,我陪你锻炼。
医生说多动脑可以延缓病情。”
他看着我,眼睛红肿:
“你会嫌弃我吗?”
“永远不会。”我说得很坚定。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变了。
每天早晨,我们一起散步。
下午,我陪他下棋、看书。
晚上,他教我做饭。
他记性越来越差。
有时会忘记放盐,
有时会把糖当成盐。
但我从不抱怨。
一天,他翻出老相册,
指着一张照片问:
“这是谁?”
那是我初中毕业照。
“这是我。”我说。
他看了很久,摇头:
“不像,你小时候更胖。”
他说对了。
他开始讲我小时候的事。
有些我都没印象了。
“你三岁还尿床,
六岁才会自己穿衣服...”
他说这些时眼睛亮亮的。
仿佛回到了过去。
我发现,他记得越久远的事,
记得越清楚。
医生说是正常现象。
近期记忆先衰退,
远期记忆能保持更久。
于是我经常引导他讲过去。
讲他年轻时的事,
讲我亲生父母的事。
他越讲越开心。
但有一天,他讲着讲着突然停下: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眼神又变得迷茫。
“没有,你讲得很好。”我说。
他困惑地摇头:“不对,
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很重要...”
他努力回想,额头渗出汗水。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安慰他。
但他很固执:“必须想起来...
关于你...和你父母...”
那天他一直很焦虑。
在房间里来回走,自言自语。
我担心他摔倒,一直跟着。
晚上,他突然冲进我房间:
“我想起来了!”
手里拿着那个旧盒子。
“这个,”他颤抖着打开盒子,
“你妈妈留下的...
她说一定要在你三十岁前给你...”
今年我二十九岁。
盒子里除了之前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藏在夹层里。
我们之前都没发现。
信很简短,是妈妈的字迹:
“给我的孩子: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
说明建国履行了承诺。
有件事他可能永远不敢告诉你。
他不是你养父,而是你的亲生父亲。
当年因为一些误会,我们分开了。
我带着你离开时,不知道已经怀孕。
后来我们和解了,但来不及告诉你。
爱你的妈妈”
我反复读了三遍。
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
是什么意思?
他紧张地看着我:“写的什么?
你妈妈说了什么?”
我把信递给他。
他看完后,脸色煞白。
“这...这不可能...”
他的手抖得厉害,信纸飘落在地。
“爸?”我扶住他。
他眼神空洞:“我怎么会...
不记得这件事...”
我们连夜去了医院。
要求做加急的亲子鉴定。
王医生帮忙安排了最权威的机构。
等待结果的三天,
我们几乎没合眼。
他一直在努力回忆,
但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这是真的,”他痛苦地说,
“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我握着他的手,不知该说什么。
结果出来的那天,
我们都不敢去拿。
最后是一起去的。
医生笑着恭喜我们:
“99.99%的亲子关系。
李先生,您确实是李明的生物学父亲。”
我们都愣住了。
这个反转太突然。
从不是亲生的,到是亲生的...
像一场梦。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沉默。
直到走进家门,他突然哭了。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二十八年前,他和我妈妈相爱。
但因为家庭反对,被迫分开。
妈妈离开时不知道已经怀孕。
后来妈妈遭遇车祸,
临终前托人找到他。
但那时她已经再婚,
他一直以为我是别人的孩子。
“你长得太像你妈妈,
我不敢问...怕失望...”
他哭得像个孩子。
所以血型是怎么回事?
我们去了另一家医院复查。
结果发现,之前的报告弄错了。
他是A型血,不是AB型。
一场乌龙。
因为一个粗心的护士写错了血型。
引发了这一连串的误会。
知道真相后,我们抱头痛哭。
为错失的二十八年。
为曾经的误会。
也为现在的相认。
阿尔法综合征还在。
但他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我要努力记住,”他说,
“记住你是我儿子,亲儿子。”
我们在家里到处贴满便签。
“李明是我亲儿子”
“我们血型都是A型”
“他长得像我”
来访的客人都觉得好笑。
但对我们来说,这是救赎。
他的病情还在发展。
有时会忘记我的名字,
但永远记得我是他儿子。
这就够了。
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公园。
他坐在长椅上晒太阳。
我陪在他身边。
“明明,”他突然说,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就是有你这么个儿子。”
我握住他的手:“我也是。”
阳光暖暖的,风很温柔。
虽然前路还有很多困难,
但我们已经准备好一起面对。
血型不对又怎样?
DNA不匹配又怎样?
现在知道匹配了又怎样?
重要的是,
我们是父子。
从来都是,永远是。
他慢慢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轻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
看着他安详的睡颜,我心里很平静。
人生就是这样吧。
充满意外,也充满惊喜。
但只要彼此珍惜,
总能找到出路。
就像他曾经对我说的:
“别怕,爸爸在。”
现在我想对他说:
“别怕,儿子在。”
永远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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