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端着一杯香槟,穿过季泽家别墅里喧闹的人群。
01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端着一杯香槟,穿过季泽家别墅里喧闹的人群。
手机在手包里疯狂震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我皱着眉,找了个稍微安静的角落接通。
“舒瑶,你在哪儿?”
顾远的声音很急,背景音里是念念压抑的哭声。
“我在外面,怎么了?”
“念念发烧了,烧到三十九度八,浑身发烫,你快回来!”
我捏了捏眉心,酒精和吵闹的音乐让我头疼。

“三十九度八?你先给她用物理降温,毛巾蘸温水擦擦,额头贴个退热贴,家里药箱里有布洛芬,你先喂她吃。”
我熟练地交代着,像在处理一件寻常不过的公事。
“我弄了,都没用!她一直在哭,说胡话,瑶瑶,我有点怕,你赶紧回来吧,我们去医院。”
顾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颤抖。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厅中央,季泽正被一群朋友簇拥着,准备切一个巨大无比的三层蛋糕。
他看见我,笑着朝我招手。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是我一手策划的。
从场地布置到宾客名单,从酒水点心到现场乐队,我花了一个多月的心血。
我不能走。
“顾远,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小孩子发烧很正常,你先按我说的做,布洛芬吃了半小时后看情况,要是还不退烧,你再打给我。”
“可是……”
“别可是了,季泽这边我走不开。他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他三十岁生日我必须在场,你知道的。”
我搬出了季泽,这是我和顾远之间无往不利的挡箭牌。
电话那头沉默了。
念念的哭声好像更大了,尖锐地刺着我的耳膜。
“舒瑶。”
顾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心慌。
“你真的,回不来吗?”
“我……”
“行,我知道了。”
他没等我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莫名地烦躁。
一个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
“舒瑶,发什么呆呢?季泽叫你过去许愿呢!”
我挤出一个笑容,把手机扔回包里,转身走回那片灯火辉煌。
蛋糕上的蜡烛被点燃,映着季泽英俊的脸。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的第一个愿望,”他睁开眼,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我身上,“希望我最重要的人,舒瑶,永远开心,没有烦恼。”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那点因为顾远的电话而起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我举起酒杯,朝他遥遥一敬。
是啊,顾远太大惊小怪了。
念念不过是发个烧而已,哪个孩子不生病呢?
他一个大男人,完全可以处理好。
而我,应该在这里,在季泽的身边。
毕竟,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是季泽拉了我一把,不是顾远。
这个恩情,我得记一辈子。
派对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我喝了很多酒,最后是季泽亲自开车送我回家的。
车停在楼下,他帮我解开安全带,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侧。
“瑶瑶,谢谢你,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客气什么,”我笑着推开他,“你开心就好。”
“你老公……没给你打电话?”
“打了,小事,解决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季泽没再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上去吧,早点休息。”
我晕晕乎乎地上了楼,打开家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
沙发上扔着湿毛巾,地上是打碎的玻璃杯,茶几上散落着药盒和体温计。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里。
顾远就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
他听见我开门,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我看不懂的死寂。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念念呢?退烧了吗?”我一边换鞋一边问。
“在房间睡着了。”
“你看,我就说没事吧,你就是太紧张了。”我松了口气,带着几分得意和责备。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借着酒劲,声音大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念念不都好了吗?你至于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吗?”
“舒瑶。”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张网,把我笼罩其中。
“你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就是发烧吗?”我不以为然。
“她烧到惊厥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
“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睛往上翻,我叫她名字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
“我抱着她冲下楼,叫不到车,最后是邻居张大爷帮忙送我们去的医院。”
“医生问我,孩子的妈妈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抢救的时候,医生让我签字,我手抖得连笔都拿不稳。”
他站在我面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我却觉得,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已经碎掉了。
“舒瑶,那一刻,我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我在想,如果念念真的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然后我又想,我可能……没有家了。”
02
我愣在原地,酒意醒了大半。
“顾远,你……你别这么说,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我的声音有些发干,试图解释。
“我当时在忙,手机调了静音,我真的没听到。”
“忙?”
顾远重复着这个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是啊,忙着给你最好的朋友庆祝生日。”
他的语气里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种疲惫,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让我感到害怕。
“季泽他……他不一样。”我还在徒劳地辩解。
“是,他不一样。”
顾远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越过我,望向我身后的那扇门。
“他是你的恩人,是你的知己,是你最重要的人。”
“而我,只是你的丈夫。”
“念念,只是你的女儿。”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是啊,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当年我家里破产,父亲跳楼,母亲一病不起,是季泽,像天神一样降临。
他帮我还清了债务,给我找了工作,带我走出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而顾远,是我在工作中认识的普通同事。
他对我很好,无微不至,像一杯温水,虽然平淡,却能暖胃。
所有人都说我应该嫁给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也觉得,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我需要一个安稳的港湾。
于是我嫁给了顾远。
婚后的生活确实很平淡,顾远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把我照顾得很好。
但我心里始终有一杆秤。
那杆秤的一头,是季泽那份沉甸甸的恩情。
另一头,是顾远这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
这杆秤,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我总觉得,我欠季泽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只要是季泽的事,无论大小,我都放在第一位。
他的公司需要一个方案,我能熬三个通宵给他做出来。
他失恋了心情不好,我能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飞到另一个城市去陪他喝酒。
这一次,他三十岁的生日,我更是觉得意义非凡。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顾远应该理解我,支持我。
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可我忘了,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会失望。
“对不起。”
我低下头,声音很轻。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走上前,想去拉他的手。
他却不着痕痕地躲开了。
那个细微的动作,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没生气。”
他说。
“我只是……很累。”
他绕过我,走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没有争吵,没有嘶吼,只有一扇紧闭的门,把我们隔绝在两个世界。
我在客厅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凌晨的空气很冷,我却感觉不到。
因为我的心,比这空气还要冷。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顾远已经出门上班了。
餐桌上放着他做好的早餐,还温着。
我走到念念的房间,她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更加沉重。
我给顾远发了条信息。
“老公,对不起,我昨晚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我们好好谈谈。”
等了很久,他才回了两个字。
“再说。”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下午的时候,季泽给我打了个电话。
“瑶瑶,昨晚没事吧?看你老公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强撑着说,“就是孩子生病了,他有点担心。”
“哦,小事,那你今天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对了,我下周要去邻市出差,有个项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跟着,我想让你去,就当散散心了,怎么样?”
换做以前,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现在,我犹豫了。
“我……我得问问顾远。”
“问他干什么?”季泽的语气有些不满,“你自己的工作,还需要他批准吗?舒瑶,你不能结了婚就失去自我。”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是啊,我不能失去自我。
我和顾远的矛盾,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他不够理解我,不够尊重我的社交圈子吗?
如果我这次因为他而拒绝季泽,那以后呢?
我是不是要彻底变成一个围着家庭转的黄脸婆?
“好,我去。”
我下定了决心。
“我晚点跟顾远说。”
挂了电话,我心里反而踏实了一些。
我觉得,我需要用这次出差,来证明我的价值,也让顾远冷静一下,让他明白,我不是他的附属品。
晚上,顾远回来得很晚。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我给他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
“顾远,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没看我,只是低头喝汤。
“季泽下周要去邻市出差,他希望我能跟着去,大概三四天。”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喝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仿佛没听到一样。
“顾远?”
我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舒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我一个。
“我觉得……是你不够理解我。”我鼓起勇气说。
“你不理解我和季泽的感情,不理解我的工作,总想把我绑在家里。”
他听完,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说不出的悲凉。
“是,我不理解。”
他放下碗,站起身。
“所以,你想去就去吧。”
“我不会再拦着你了。”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再次关上了门。
我看着他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五味杂陈。
他同意了,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甚至觉得,他不是同意,而是放弃了。
放弃了和我争执,放弃了和我沟通。
也放弃了……我们的婚姻。
03
出差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顾远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电视。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声音开得很大,却掩盖不住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念念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问我。
“妈妈,你要去哪里呀?念念会想你的。”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妈妈去工作,很快就回来,念念要乖乖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一个毛茸茸的小熊玩偶塞到我的行李箱里。
“让小熊陪着妈妈。”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
我站起身,看向顾远。
“我走了。”
他“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回头。
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换好鞋,手放在门把上,停了很久。
我多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走过来抱抱我,叮嘱我注意安全。
哪怕是说一句“早点回来”也好。
可是没有。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终于还是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里面传来他压抑的咳嗽声。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去邻市的路上,季泽看我情绪不高,一直在讲笑话逗我开心。
“怎么了?还在为你老公那张臭脸烦心?”
“没有。”我摇了摇头。
“舒瑶,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着。”
季泽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你越是迁就他,他就越是得寸进尺,你得让他知道,你不是离开他就活不了。”
“这次出差就是个好机会,让他一个人带带孩子,体会一下你的不容易,等咱们回去,保准他对你服服帖帖的。”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乱糟糟的。
他说得有道理吗?
或许吧。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和顾远之间的问题,好像不是谁迁就谁那么简单。
到了酒店,季泽给我安排了最好的套房。
晚上,项目方的晚宴上,他更是把我介绍给了所有人。
“这位是舒瑶,我最得力的伙伴,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种被重视,被需要的感觉,是顾远从来没有给过我的。
顾远只会对我说:“老婆,别太累了,工作差不多就行了。”
“老婆,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老婆,念念的家长会你别去了,我请假去。”
以前我觉得这是体贴,现在在季泽的光环对比下,我却觉得那是一种不求上进的平庸。
晚宴结束后,季泽约我去酒店顶楼的酒吧喝一杯。
微醺中,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瑶瑶,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很羡慕顾远。”
我愣了一下,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羡慕他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女人。”
他的眼神很深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我的心跳得很快。
“季泽,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
他靠近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瑶瑶,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他过得不开心,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季泽之间,会有除了友情之外的可能。
他是我的恩人,是我的男闺蜜,是我精神上的支柱。
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我们之间那条清晰的界线。
可现在,他亲手打破了它。
“季泽,你别这样,我们是朋友。”我慌乱地挣脱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累了,我先回房间了。”
我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心脏还在狂跳。
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顾远打电话。
我想告诉他,我有多害怕,多慌乱。
我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当我翻到他的号码时,我又犹豫了。
我该怎么说?
说季泽跟我表白了?
顾远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为了季泽才跟他吵架,才跑出来出差?
他会不会更加不信任我?
我烦躁地把手机扔在床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消费提醒短信。
【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于xx商场消费8888元。】
我愣住了。
这张信用卡是顾远的副卡,一直是我在用。
顾远是个很节俭的人,平时连给自己买件新衣服都舍不得,怎么会突然花这么多钱?
而且还是在一家我从没听说过的商场。
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立刻回拨了那个我犹豫了半天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是顾远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顾远,你刚刚是不是刷我的卡了?”我开门见山地问。
“嗯。”
“你买什么了?怎么花了那么多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没什么,给念念报了个早教班。”
“早教班?”我更疑惑了,“念念还那么小,报什么早教班?而且哪个早教班要这么贵?”
“舒瑶。”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你没关系?那是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直接打断了我。
“你的卡,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了,“顾远,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累了,要睡了。”
他又用了这招。
然后,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
顾远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对我百依百顺,凡事都跟我有商有量的顾远了。
他开始有自己的秘密,开始对我竖起高墙。
而这一切,都是从念念发烧的那个晚上开始的。
那个晚上,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那笔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的消费,真的是早教班的学费吗?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我想立刻飞回去。
我想当面问清楚顾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再也无法在这里安心地待下去了。
我打开手机,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回家的机票。
季泽,项目,所有的一切,都被我抛在了脑后。
我只想回家。
我只想见到顾远。
04
第二天一早,我没跟季泽打招呼,拖着行李箱就直奔机场。
飞机落地,我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打车往家的方向赶。
我心里预演了无数种可能。
顾远是不是生病了?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或者……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的心就揪得生疼。
我不敢再想下去。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我付了钱,几乎是跑着上了楼。
我站在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密码。
门开了。
客厅里很安静。
顾远不在。
念念也不在。
我换了鞋,走进卧室,衣柜是开着的。
顾远的几件常穿的衣服,不见了。
还有念念的小衣服,也少了很多。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冲进书房,拉开抽屉。
抽屉里,我们俩的结婚证,户口本,都还在。
我稍微松了口气,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我拿起手机,再次拨打顾远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但他没有接。
我一遍又一遍地打,固执地打。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次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但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找顾远,你是谁?为什么他的手机在你这里?”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哦,我是这里的护士,机主正在做检查,不方便接电话。”
“护士?检查?他怎么了?他在哪个医院?”我一连串地发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A栋803房。”
护士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抓起包就往外冲。
市中心医院。
住院部A-803。
我跑到病房门口,腿都软了。
我扶着墙,看到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血液科”。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我推开门。
病房里,顾远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的手背上插着针,正在输液。
念念就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自己玩着一个魔方。
看到我,念念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声地叫了一声“妈妈”。
顾远闻声,缓缓地转过头。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疲惫和……认命。
“你还是来了。”
他的声音很虚弱。
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哽咽。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接过来,展开。
是一张诊断证明。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字: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姓名那一栏,是顾远。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念念发烧那天晚上。”
他平静地说。
“那天我抱着念念去医院,挂完急诊,我自己也觉得浑身不对劲,头晕得厉害,就顺便去做了个检查。”
“结果出来了,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建议我立刻住院。”
“所以,你那天晚上,不只是在照顾念念,你……”我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终于明白,他电话里那份绝望的源头。
他一个人,在那个深夜里,承受着女儿高烧惊厥的恐惧,和自己被宣判死刑的噩耗。
而我呢?
我在做什么?
我在觥筹交错的派对上,享受着别人的吹捧,为了一个所谓的“恩人”,对我最亲近的人的求助,置若罔闻。
“那你刷的那笔钱……”
“是住院押金。”
他淡淡地说。
“我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让你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
他特意加重了“正事”两个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无力地跪倒在病床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对不起……顾远……对不起……”
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恨不得穿越回那个晚上,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
顾远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空洞。
“舒瑶,我们离婚吧。”
他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我这个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不想拖累你和念念。”
“我不怕拖累!”我哭着喊道,“我陪你治病,我们一起想办法,钱不够我们去借,去卖房子,总有办法的!”
“不是钱的问题。”
他摇了摇头。
“舒瑶,是我的心,死了。”
“在那个晚上,我给你打不通电话,抱着抽搐的念念,拿着我自己的诊断书,一个人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里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段婚姻,对我来说,到底算什么?”
“我拼尽全力想守护的家,在你的心里,可能还不如你朋友的一场生日派对重要。”
“所以,算了吧。”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离婚协议书,我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我已经签字了。”
“你拿回去,签个字,我们就两清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将我凌迟。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旁边安静得不像话的女儿,我第一次感到,我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们了。
而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0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纸张的边缘已经因为我的用力而变得褶皱。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我以前从不觉得医院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但现在,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让我感到窒息。
顾远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里回响。
“我的心,死了。”
“我们离婚吧。”
我掏出手机,翻到了季泽的号码。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该跟他说什么?
告诉他顾远得了白血病?
告诉他顾远要跟我离婚?
然后呢?
让他来安慰我?
让他像以前一样,告诉我“没关系,有我呢?”
我突然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一直以为,我和季泽是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灵魂伴侣。
而我和顾远,只是搭伙过日子的世俗夫妻。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当灾难来临,那个愿意为你挡风遮雨,愿意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人,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而我,却亲手把他推开了。
我没有给季泽打电话,而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
“瑶瑶,你糊涂啊!”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季泽帮我们家,我们是该感激他,但感激不是爱情,更不是你忽视自己家庭的理由。”
“顾远是个多好的孩子啊,踏实,稳重,对你对念念,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伤他的心?”
我妈的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妈,我知道错了,我现在该怎么办?顾远要跟我离婚,他得了那么重的病,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现在知道错了?”我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哭,是想办法弥补!”
“去照顾他,去求他,拿出你当年追他时的那股劲儿来!”
“让他看到你的诚意,让他知道,你心里是有他的,有这个家的!”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重新站了起来。
我妈说得对,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我回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到顾远已经睡着了。
念念趴在床边,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地守着。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看都没看,直接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走到念念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小丫头在我怀里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妈妈……”
“嘘,妈妈在,我们让爸爸好好休息。”
我抱着她,坐在了旁边的空床上。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战场。
我要把我的丈夫,我的家,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向公司请了长假,全身心地投入到照顾顾远的生活中。
我每天给他擦身,喂饭,陪他聊天。
我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变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护工。
一开始,顾远对我的态度很冷淡。
我给他喂饭,他会别过头去。
我跟他说话,他要么不理,要么就用一两个字打发我。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道坎,还没过去。
我也不逼他,只是默默地做着我该做的一切。
念念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
每天,我都会带着念念,在病房里给顾远讲故事,唱歌。
顾远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冰冷的眼神才会偶尔有了一丝松动。
季泽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项目怎么办。
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处理。
他似乎还想多问,但我已经没有心情再跟他周旋。
“季泽,我现在很忙,以后再说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需要彻底地和过去那个拎不清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顾远的病情,在化疗下,时好时坏。
他掉光了头发,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化疗的副作用,吐得昏天暗地。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
我宁愿生病的是我。
一天晚上,他吐完之后,虚弱地躺在床上。
我端着水杯,一勺一勺地喂他。
他突然开口了。
“舒瑶,你何必呢?”
“你走吧,别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放下水杯,握住他冰冷的手。
“顾远,你听着。”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会走的,这辈子都不会。”
“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和念念。”
“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好?”
“等你好起来,你想怎么对我,我都认了。”
“就算……就算你还是要离婚,我也等你病好了再说。”
“但是现在,你不能赶我走。”
他静静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他没有再推开我的手。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块坚冰,开始融化了。
为了筹集高昂的治疗费用,我开始变卖我所有的奢侈品包包和首饰。
那些我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在顾远的生命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我还准备把家里的房子挂出去卖掉。
就在我联系中介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顾远的爸爸打来的。
自从我们结婚后,因为一些陈年旧事,顾远和他家里的关系一直很僵,几乎不怎么联系。
“是……舒瑶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迟疑的声音。
“爸,是我。”
“顾远他……是不是出事了?”
06
我愣住了。
“爸,您……您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去你们家,想看看念念,结果邻居说,你们好久没回去了,还说……还说顾远住院了。”
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
“他到底怎么了?你们在哪家医院?”
我把医院的地址告诉了他。
半个小时后,顾远的父母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病房。
两位老人看到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儿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顾远看到他们,也很意外,挣扎着想坐起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顾爸爸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还当不当自己是我们的儿子?”
顾妈妈则扑到床边,拉着顾远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儿啊,你怎么会得了这种病啊……”
病房里,一时间充满了压抑的哭声。
我默默地退到一边,给他们一家人留出空间。
我知道,顾远和他父亲的心结很深。
当年,顾远的爷爷生重病,顾爸爸为了筹钱,挪用了公司的公款,结果被人发现,不仅丢了工作,还差点坐牢。
虽然最后事情解决了,但这件事给顾远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他觉得他父亲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为了所谓的“孝顺”,差点毁了整个家。
从那以后,父子俩的关系就降到了冰点。
顾爸爸是个很要强的人,也不愿意低头跟儿子解释。
这些年,两边就这么僵着。
现在,看着病床上的儿子,顾爸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固执,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悔恨。
“阿远,”他走到床边,拍了拍顾远的肩膀,“以前是爸不对,爸对不起你。”
顾远看着他爸花白的头发,眼眶也红了。
“爸,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让这对固执的父子,终于冰释前嫌。
顾远的父母来了之后,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
顾妈妈负责照顾顾远的饮食起居,顾爸爸则跑前跑后,处理医院的各种杂事。
我终于有时间,可以去处理卖房子的事情了。
那天,我刚和中介签完合同,就接到了季泽的电话。
他换了个号码打过来的。
“舒瑶,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拉黑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突然走掉,公司损失了多大一个项目?”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问和愤怒。
我平静地听他说完。
“季泽,对不起,但我现在真的没空处理工作上的事。”
“没空?你有什么事比几百万的合同还重要?”
“我老公生病了。”
我淡淡地说。
“白血病。”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好一会儿,季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你说真的?”
“我没有必要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
“那……严重吗?需要多少钱?你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
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我只觉得疲惫。
“不用了,季泽,谢谢你的好意。”
“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舒瑶,你跟我还分什么彼此?”他的声音急切起来,“当年你家的事,不也是我……”
“季泽!”
我打断了他。
“当年的事,我很感激你,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但是,这不能成为你插手我家庭的理由。”
“更不能成为,我一次又一次忽视我丈夫和孩子的借口。”
“以前是我拎不清,把你的事看得比天还大,我错了。”
“从今以后,我只想好好守着我的家。”
我说完,就想挂电话。
“等等!”季泽在电话那头喊道,“舒瑶,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吗?”
我冷笑了一声。
“只是朋友,你会在我老公最需要我的时候,把我叫去给你办生日派对?”
“只是朋友,你会在明知道我老公因为这事跟我吵架的时候,还怂恿我跟你一起出差?”
“只是朋友,你会在酒店的酒吧里,跟我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季泽,我以前是傻,但不代表我蠢。”
“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知我知。”
“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牵扯了,就这样吧。”
说完,我果断地挂了电话,再次把这个号码拉黑。
我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回到医院,我看到顾爸爸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个人默默地抽着烟。
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苍老,那么孤独。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爸,别太担心了,医生说,顾远的病,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顾爸爸掐灭了烟,转过头看着我。
“瑶瑶,爸对不起你。”
“当初你和阿远结婚,我一直不同意,我觉得他没本事,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你是个好孩子,阿远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我听着老人的话,心里一阵酸楚。
“爸,您别这么说,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顾远。”
“不怪你。”顾爸爸摇了摇头,“都怪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存折,递给我。
“这里面,是我和你妈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一共三十万,密码是阿远的生日。”
“你拿着,先给阿远治病,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我看着那个陈旧的存折,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爸,这钱我们不能要……”
“拿着!”
顾爸爸把存折硬塞到我手里。
“只要能救我儿子,让我做什么都行。”
“瑶瑶,算爸求你了,一定要把阿远治好。”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我面前,老泪纵横。
我握着那本沉甸甸的存折,重重地点了点头。
“爸,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
护士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谁是顾远的家属?骨髓库那边传来消息,找到初步匹配的捐献者了!”
07
这个消息,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们这个被阴云笼罩的家庭。
“真的吗?!”我激动地抓住护士长的手。
“初步配型成功了,但还需要进行高分辨配型,如果也成功的话,很快就可以安排手术了。”
护士长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顾爸爸激动得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老天保佑”。
顾妈妈也喜极而泣。
我冲进病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顾远。
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太好了……”
他握着我的手,力气比平时大了一些。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高分辨配型的结果。
那几天,病房里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们开始讨论顾远病好之后要做什么。
他说,他想带我和念念去海边,看日出。
他说,他想重新找一份工作,好好赚钱,把卖掉的房子再买回来。
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跟我爸妈置气了,要好好孝顺他们。
我听着他的计划,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了。
然而,命运却给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高分辨配型结果出来的那天,主治医生把我和顾爸爸叫到了办公室。
他的表情,很凝重。
“医生,结果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医生叹了口气,把一份报告推到我们面前。
“高分辨配呈阴性,配型失败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医生,是不是搞错了?”顾爸爸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有搞错。”医生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在临床上也很常见,初步配型成功,但高分辨失败的概率不低。”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能继续在骨髓库里寻找新的捐献者,或者……在直系亲属里进行配型。”
“直系亲属?”
“对,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配型成功的概率会更高一些。”
医生的话,让我们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顾远的父母立刻就去做了配型。
但结果,却再次让我们失望了。
半相合。
可以进行移植,但排异反应的风险会非常大,成功率也低很多。
医生不建议我们冒这个险。
顾远没有亲兄弟姐妹。
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念念了。
可是念念才三岁,她那么小,怎么能承受得了骨髓穿刺的痛苦?
我不敢想。
顾远也坚决不同意。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用念念的骨髓!”
他在病床上激动地喊道。
“我宁愿死,也绝不能让我的女儿受那种罪!”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我们谁也不敢再提这件事。
希望的大门,仿佛又一次在我们面前,缓缓关闭了。
病房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顾远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低落。
他开始拒绝吃饭,拒绝治疗。
“别白费力气了。”
他躺在床上,面如死灰。
“我就是这个命,认了吧。”
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
我看着他一天天消沉下去,心如刀割。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放弃。
那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着了,我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医院。
我打车,来到了一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地方。
季泽的公司楼下。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在你公司楼下,我想见你一面。”
电话那头,他似乎很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舒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季泽,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需要钱,很多钱。”
我把医生说的话,告诉了他。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国外寻找更好的医疗资源,或者尝试最新的CAR-T疗法,但那都需要天文数字的费用。”
“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所以……我只能来找你。”
我低着头,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在了脚下。
季泽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舒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你为了他,竟然愿意来求我?”
“是。”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
“舒瑶,你真是……太狠心了。”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
“从你进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帮你,对你好,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恩情,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守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
“可我没想到,我等了十年,最后却等来了你为了另一个男人,来向我低头。”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心里炸开。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一直活在一个自己编织的谎言里。
所谓的恩人,所谓的男闺蜜,都只是他为了接近我,而披上的外衣。
而我,这个傻瓜,还一直把他当成最可信赖的人。
“所以,”我看着他,声音冰冷,“当年我家里出事,也是你……”
“是。”他没有否认,“是我找人给你爸设的局,也是我‘恰好’出现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我以为,这样你就会爱上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
“可你却嫁给了顾远那个窝囊废!”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面目狰狞。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转身就想走。
“站住!”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钱,我可以给你。”
他盯着我,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跟顾远离婚,然后,嫁给我。”
08
我甩开他的手,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一巴掌。
“季泽,你混蛋!”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打我?”
“我不仅打你,我还想杀了你!”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毁了我爸,毁了我的家,现在还想用钱来收买我?你做梦!”
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这张令人作呕的脸,转身就跑。
我一路跑,一路哭,直到跑回医院,才瘫倒在走廊的长椅上。
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以为的恩人,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元凶。
我以为的爱情,被我亲手摧毁。
现在,我连救我丈夫的最后一根稻草,都断了。
我坐在那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木然地接通。
“喂,请问是舒瑶女士吗?”
“我是。”
“这里是XX司法鉴定中心,您之前送来的样本,鉴定结果出来了。”
“什么……样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您和顾念念小朋友的DNA亲子鉴定样本。”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想起来了。
那是顾远刚住院不久,有一次护士给念念抽血,我鬼使神差地,把念念和我的血样,一起送去做了一个亲子鉴定。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包括,我自己。
“结果……是什么?”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根据DNA鉴定结果,排除您与顾念念小朋友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电话那头,冰冷的女声,宣判了我最后的死刑。
我握着手机,傻在了原地。
念念……不是我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
从出生到现在,她明明一直在我身边。
我清楚地记得她出生的每一个细节,记得她第一次笑,第一次叫妈妈……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病房。
顾远已经睡着了。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了看睡在他身边,像个小天使一样的念念。
一个荒唐而可怕的念头,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冲回家,翻箱倒柜,终于在柜子最深处,找到了我当年生孩子时的所有单据和证明。
我看着那张出生证明,母亲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舒瑶。
可是,鉴定结果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些单据,突然,我的目光被一张住院缴费单吸引了。
上面的日期,是我生念念的前一天。
缴费人,是顾远。
而住院人的名字,却不是我。
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名字:柳思思。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我想起来了。
在我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顾远曾经跟我说,他一个远房表妹要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
那个表妹,好像就叫柳思思。
她说她也是孕妇,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来我们这儿搭个伴。
我当时没多想,就同意了。
她住了大概一个月,就在我生孩子的前几天,她说家里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难道……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立刻上网,搜索“柳思思”这个名字,再加上“白血病”这个关键词。
很快,一条几年前的社会新闻,跳了出来。
新闻的标题是:《年轻母亲身患白血病,为生下孩子放弃治疗,令人动容》。
新闻的配图,是一个面容憔悴但眼神温柔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那个女人,就是柳思思。
而她怀里的那个婴儿……
我点开大图,仔细地看着。
虽然还很小,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念念。
新闻里说,柳思思在怀孕期间查出白血病,为了保住孩子,她放弃了最佳治疗时机。
孩子出生后,她自知时日无多,就把孩子托付给了一个“好心”的远房亲戚抚养。
而那个“好心”的亲戚,就是顾远。
所以,真相是……
顾远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念念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他为了完成对另一个女人的承诺,而抱回来的孩子。
而我,这个傻瓜,竟然替别人养了三年的孩子,还毫不知情。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院的。
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熟睡的“一家三口”,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远被我惊醒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舒瑶,你……怎么了?”
我把那篇新闻报道,摔在他面前。
“顾远,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看到那篇报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
“她是谁?念念到底是谁的孩子?”我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了。
“她是我大学时的初恋。”
“我们很相爱,但后来因为我爸的事,她家里不同意,我们就分开了。”
“后来她嫁了人,过得并不好,没多久就离婚了,还查出了白血病。”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了。”
“她找到我,求我,如果她不在了,让我帮她把孩子养大。”
“我答应了她。”
“所以,你就策划了这一切?让我‘生’下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对不起……”
“对不起?”我冷笑,“顾远,你真是好样的,你用一个谎言,毁了我的人生,现在一句对不起就想了事?”
“我从来没想过要毁了你的人生。”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我是爱你的,舒瑶,我是真心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爱我?爱我就是这样骗我?”
“我只是……太想留下那个孩子了。”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男人。
他善良,他深情,但他也可以为了他心中的“道义”,而编织一个天大的谎言。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我从包里,拿出那份被我撕碎后又粘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他床头。
“顾远,我们完了。”
“你好好治病吧,为了你的念念。”
“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我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了病房。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我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我的人生,也要重新开始了。
没有顾远,没有季泽,也没有念念。
只有我自己。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再为别人而活了。
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来源:春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