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入关,多尔衮直奔后宫,目标竟是崇祯女儿,只为弄清一个传闻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7 21:00 1

摘要: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公元1644年,铁蹄踏碎了大明三百年江山。

北京城头变幻大王旗,象征至高权力的金銮殿龙椅,正静待着它的新主人——

大清摄政王多尔衮。

他,是这场逐鹿的最终胜利者,是即将君临天下的男人。

就在所有将士都准备欢呼他登临权力之巅时,多尔衮却猛然勒住战马,做出一个让所有人费解的决定。

“王爷!天下都在等着您!”亲弟弟多铎焦急地喊道。多尔衮却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去后宫,找崇祯的女儿!”

他舍弃了万众瞩目的荣耀,绕过那唾手可得的皇权,孤身策马冲向幽暗的深宫。

01

顺治元年的五月,北京城的天是灰黄色的。

这不是寻常日落时的那种瑰丽橘黄,而是一种混杂着尘土、硝烟和绝望的病态颜色。空气里飘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烧焦木头的呛味,有东西腐烂的酸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像一块放久了的生铁。

城里的百姓,前不久刚把“大顺”的旗帜挂出去,还没捂热乎,就又哆哆嗦嗦地扯了下来。这回进城的是满洲的八旗兵,一个个梳着金钱鼠尾,眼神像关外饿了半个冬天的狼,绿油油的,看得人心底发毛。

多尔衮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在这片死寂与喧哗交织的城市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穿着一身玄色甲胄,雕刻着猛虎下山的花纹,夕阳的余晖照在上面,反射出暗金色的冷光。他和他身后的那些欢呼雀GE跃、四处张望、盘算着能抢到多少金银财宝的将士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些将领和士兵的眼神是贪婪的,是急不可耐的,而多尔衮的眼神,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被他死死地压在了井底。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残破的牌坊和紧闭的店铺,穿过层层叠叠的屋檐,牢牢地锁死在远处那一片连绵的红墙黄瓦上——紫禁城。

他的亲弟弟,英亲王阿济格和豫亲王多铎,催马赶到他身边。多铎性子最急,咧着大嘴,一脸的兴奋:“哥,还等啥啊!直接去金銮殿!那把龙椅子,我早就想看看长啥样了!咱得赶紧昭告天下,这中原,现在姓爱新觉罗了!”

阿济格也跟着附和:“是啊,摄政王,吴三桂那小子还等着咱们封赏呢。这会儿耽搁不得,得先把前朝这摊子事给定了。”

周围的将领们都点头称是,在他们看来,胜利者最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马上,站在权力的最顶峰,享受万众瞩目。金銮殿的龙椅,就是那个顶峰的象征。

多尔衮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看自己的两个弟弟,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先不去金銮殿。”

“啊?”多铎愣住了,“那去哪儿?”

多尔衮终于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多铎,那眼神里的东西很复杂,看得多铎心里莫名地打了个突。

“大军主力,由你和阿济格统领,控制全城,安抚吴三桂部。我,带一队白甲亲兵,去后宫。”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后宫?这个时候去后宫干什么?里面的女人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就算还有剩下的,也不过是些亡国之人,能有什么价值?难道摄政王打了半辈子仗,一进北京城,就急着寻花问柳了?这念头在不少人心里一闪而过,但谁也不敢说出来。

多铎的脸涨得通红,他觉得自己的哥哥简直是在胡闹,这太丢份儿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哥!你疯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全天下都看着咱们呢!你不去坐那把椅子,反而钻进女人的窝里,这传出去……咱们满洲勇士的脸往哪儿搁?”

多尔衮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多铎,一字一句地说道:“皇兄临终前的心病,你忘了?那个萨满的预言,我必须亲眼确认。”

“萨满的预言”这五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多铎所有的火气。他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阿济格也是神色一凛,默默地低下了头。

那个传闻……那个在满洲贵族最高层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预言。据说,早在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的时候,族里最受尊敬的大萨满就曾有过一个神谕:当他们的子孙入主中原,君临天下之时,会在旧日皇族的血脉中,遇到一个身负“兰麝之香”的女人。这种香气,不是任何香料所能调配,也不是衣物熏染而成,而是与生俱来,从骨血里透出来的。它是长生天给予的某种印记,闻到此香的人,将能窥见天命的最终走向。这个预言,在皇太quiz临终前,还曾念念不忘地提起过,仿佛成了他未能亲眼见证的一大遗憾。

多尔衮作为摄政王,手握整个大清的军政大权,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得到“天命所归”的证明。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征服,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来自神谕的认可。这对他来说,比坐上那把冰冷的龙椅,重要一万倍。

“我……我知道了,哥。”多铎的声音干涩,再也不敢多劝一句。

多尔衮不再理会众人,马鞭一挥,带着他身后那一百名最精锐的白甲巴牙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绕开了宏伟的前朝宫殿群,径直朝着那片幽深、神秘的后宫驰去。

后宫比前朝想象的还要凄凉。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跡,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宫道上,三三两两地倒着宫女和太监的尸体,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或绝望的表情。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钱和破碎的布条,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多尔衮的亲兵们都感到了背脊发凉,他们是上过战场、见过血海尸山的人,但这种阴森的寂静,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让人心悸。

多尔衮却视若无睹,他凭着记忆和之前审问过的降臣口供,一路向西,朝着后三宫的区域走去。他要找的人,是前朝皇帝的女儿。预言里说,那个人“生于皇家,历经大劫,九死一生……”

在一个名为“长春宫”的偏僻宫殿前,他们停下了脚步。几个穿着破烂太监服的老头儿,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连滚带爬地跪在宫门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为首的一个老太监磕头如捣蒜,声音都变了调。

多尔衮的亲卫队长,鳌拜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那老太监的衣领,吼道:“摄政王驾前,休得啰嗦!里面有什么人,速速报来!”

那老太监吓得差点晕过去,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大人的话,里……里面是坤兴公主,就是……就是先帝爷的那个……长公主殿下……”

多尔衮的眼神瞬间凝固了。

“公主?”他沉声问道,“她还活着?”

“活着,活着……”老太监赶紧点头,“只是……只是李闯破城那天晚上,先帝爷……先帝爷他……唉!公主被砍伤了左臂,侥幸没死,被我们几个老奴才救了下来。可自那以后,公主就把自己锁在寝殿里,不吃不喝,也不让我们进去,谁叫也不应……怕是……怕是存了死志了……”

多尔衮听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幸存的公主。被亲生父亲砍伤。九死一生。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石子,精准地砸进了他心中的那片深潭。难道……就是她?

他不是来寻仇的,更不是来猎艳的。他是来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关乎天命,关乎他、关乎整个大清国运的答案。

“让开。”多尔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

几个老太监屁滚尿流地爬到了一边。

“撞门。”多尔衮看着那扇紧闭的朱漆殿门,冷冷地下令。

“嗙!嗙!”

几名身材魁梧的白甲兵用一截断裂的房梁,狠狠地撞击着殿门。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宫苑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多尔衮站在门前,双手背在身后,他刻意放缓了呼吸,调动起自己全部的感官,像一头准备捕食的猎豹,试图在空气中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不在乎这个公主是美是丑,是刚烈还是懦弱,他只在乎一样东西——那个味道。

“轰隆”一声巨响,尘封的殿门终于被撞开了。

一股混杂着尘土、霉味和淡淡药草味道的浑浊空气,从黑暗的殿内扑面而来。多尔衮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留在外面,然后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迈步走了进去。

殿内很暗,大部分窗户都被木板和布条封死了,只有门被撞开后,才透进一丝昏黄的暮光。借着这点光,多尔衮看到,在寝殿的最深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又像一只受了重伤、对世界充满敌意的幼兽。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上穿着一件曾经应该很华丽的凤袍,此刻却沾满了灰尘和已经干涸的血迹,显得又脏又旧。她的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那双眼睛里没有泪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被烧成灰烬后的死寂,以及在那片死寂之下,熊熊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她的左臂上胡乱地缠着几圈布条,布条的缝隙里,还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污。

她就是朱媺娖,曾经是大明最尊贵的坤兴公主。

多尔衮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她走近。他的靴子踩在满是灰尘的地砖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什么。他死死地盯着她,同时,他的鼻子在空气中不停地翕动,像猎犬一样,贪婪地捕捉着这里的每一丝气息。

他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

可是……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只有浓重的血腥味,那是从她伤口上散发出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应该是那几个老太监偷偷给她上的金疮药。除此之外,就是长久不开窗的霉味,和少女身上因多日未曾沐浴而散发出的淡淡汗味。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传说中那种清冽幽远、闻之忘俗的兰麝之香。一点点都没有。

多尔衮的脚步停在了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他的眉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难道传闻是假的?几百年的预言,只是萨满们编出来糊弄人的鬼话?

或者……是他找错了人?这个公主,并不是预言里提到的那一个?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失望。就像一个人跋山涉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藏宝洞,可推开门一看,里面却空空如也。那种从云端坠落的失重感,让他一向冷硬的心,都感到了一丝空洞的刺痛。

02

在多尔衮用探究的目光审视她的时候,朱媺娖的整个世界,都停留在那一夜的坤宁宫。

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个场景。

父皇,那个曾经把她抱在膝上,教她读书写字,夸她是最有灵气的女儿的男人,那天晚上,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与绝望。宫外是震天的喊杀声,李自成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彰义门,整个京城都在燃烧。

周皇后已经在殿中的横梁上自缢,一身华美的宫装,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父皇喝了很多酒,满身酒气,他提着一把尚方宝剑,剑刃上还沾着血,那是他刚刚亲手砍杀了几个妃嫔留下的。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她面前,用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声音说:“媺娖,汝何故生我家!”

为什么?她也想问,为什么我要生在帝王家?

然后,那把冰冷的剑就带着风声向她劈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左臂去挡,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她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倒在了血泊里。她最后的记忆,是父皇那张扭曲而痛苦的脸,和一滴落在她脸颊上的、滚烫的液体。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溅起的鲜血。

她没有死。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外面已经换了天地。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把她藏了起来,告诉她,父皇在煤山自缢了,大明……亡了。

那一刻,朱媺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干净。

活着,比死更痛苦。活着,就要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亲人离散。活着,就要时时刻刻记起父皇那句绝望的质问。

所以,她把自己锁了起来。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主动赴死。这是她作为前朝公主,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后的抵抗。

她藏了一点点干粮和一小壶水,那是她最后的骄傲,她不想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任何求生的欲望。她要用最体面的方式,追随她的父皇和母后而去。

无论是李自成的“大顺军”,还是现在进城的这些梳着辫子的“鞑子”,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强盗,是毁了她家园的仇人。

所以,当殿门被撞开,那个高大魁梧、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男人走进来时,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终于来了。

她以为自己会像宫里其他被抓住的女眷一样,先遭受凌辱,然后被一刀杀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牙齿里藏着一个小小的银簪尖,那是她最后的武器,用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个男人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扑过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那不是色欲,也不是残忍,而是一种……一种奇怪的、充满了探究和困惑的眼神,就好像一个工匠在审视一件有瑕疵的珍贵瓷器,想找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种未知,比直接的暴力更让她感到不安。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很低沉,带着满人特有的口音,但吐字清晰。

“你就是崇祯的女儿?”

崇祯。这个庙号,是后来的人追谥的。可是在此刻,从这个侵略者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慢。朱媺娖心中那团仇恨的火焰,瞬间被点燃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藏在乱发下的那张苍白而倔强的脸。她的嘴唇干裂,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的弧度。

“我爹是死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轮不到你这个占我家园的强盗,来直呼他的名讳。”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地扎向对方。

多尔衮似乎愣了一下,他大概没想到,一个沦为阶下囚的、奄奄一息的少女,竟然还有如此尖锐的锋芒。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没有生气。他反而又朝前走了一步,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朱媺娖冷笑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看着墙角的一片蛛网,仿佛那里的风景比眼前这个男人好看一百倍。

“一个死人,不需要名字。”

她用最决绝的态度,斩断了所有对话的可能。她不会向他屈服,一个字都不会。她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征服了她的国家,也永远征服不了她的灵魂。

她的沉默和抗拒,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多尔衮面前。多尔衮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蜷缩在角落里,却挺直了脊梁的少女,心里那份因为没有闻到异香而产生的失望,不知不觉地,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激起了好胜心的感觉。

他征服过无数的部落,击败过无数的勇士,还从未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面前,感到如此的……无力。

03

没有闻到那股传说中的香气,这让多尔衮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传闻流传了这么多年,连皇太极都深信不疑,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不信。

他那股子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执拗劲儿上来了。他认定,传闻肯定是真的,只是自己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许,这个公主身上确实有那个秘密,但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显现出来。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草原上的火星,瞬间燎原。他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却满眼都是刺的丫头,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转身走出大殿,对着门外焦急等待的鳌拜和亲兵们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传我的令,将长春宫内外三层,全部由白甲兵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去,把宫里最好的御医找来,立刻给公主疗伤。记住,要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她痊愈。”

“再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准伤害这位公主,不准对她有任何不敬。违令者,斩!”

这几道命令,像几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立刻在刚刚入主北京的清军高层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多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哥!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前朝的丫头片子,要死不活的,留着她干嘛?这不是养虎为患吗?底下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你被汉人的女人迷住了!直接杀了,一了百了,省多少麻烦!”

其他一些满洲亲贵也纷纷附和,认为摄政王此举太过“仁慈”,不符合他们八旗子弟的作风。在他们看来,对待敌人,尤其是前朝皇族,就应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多尔衮坐在临时充作议事厅的宫殿里,冷冷地听着他们的聒噪。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如刀:“你们懂什么?一个女人?你们以为我多尔衮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人吗?”

他站起身,踱到众人面前,声音里带着一股寒气:“我再跟你们说一遍,那个萨满的预言,对我们大清有多重要。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验证天命的关键!在她身上的秘密没有弄清楚之前,她的命,比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重要。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一个活着的‘祭品’,是献给长生天的信物!谁敢动她,就是跟长生天作对,就是跟我多尔衮作对!”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把所有人都镇住了。搬出“长生天”和“天命”,这是他们这些马上得天下的人,最信服也最畏惧的东西。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就这样,朱媺娖的命,以一种她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方式,被保了下来。

她从一心求死的绝境里,被强行拉了回来。御医战战兢兢地为她处理了伤口,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宫女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干净的衣物。

可朱媺娖对这一切,都报以最彻底的冷漠和敌视。

送来的饭菜,她只挑最简单的白米饭吃上几口,勉强维持生命,那些精致的菜肴,她看都不看一眼。在她看来,多吃一口敌人的菜,都是一种耻辱。

送来的华美绸缎,她直接扔在地上,宁愿穿着自己那身又脏又破的凤袍。那是她作为大明公主的最后一点身份象征,哪怕它已经残破不堪。

多尔衮听说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想,或许是这些凡俗的东西,还不足以激发她身上的“神性”。

于是,一场诡异的“测试”开始了。

第二天,多尔衮命人送来了一匣子最顶级的香料。有产自南海的龙涎香,有来自异域的沉香,还有各种名贵的花露。他想,如果她本身就带有异香,或许会对这些同类的东西产生某种“共鸣”。

结果,朱媺娖让人把那匣子香料原封不动地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任由它蒙尘。

多尔衮不死心。第三天,他又命人送去了一批温润剔透的古玉,有玉璧、玉佩、玉如意。他听汉人的书上说,玉能养人,有灵气。或许这些充满灵气的东西,能与她身上的“天命”产生感应。

结果,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玉,被朱媺E娖当成了垫桌脚的东西。

这种“不合作”的态度,非但没有让多尔衮放弃,反而让他那股子征服欲燃烧得更旺了。他觉得,这个公主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她不寻常。

从那天起,多尔衮做了一件让整个紫禁城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每天不管多忙,都要抽出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到长春宫。

他也不进去,也不说话,就搬了张石凳,坐在院子里那棵枯了一半的海棠树下,隔着窗户,或者就这么看着院门,静静地坐着。

有时候,他一看就是一下午。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斑驳的宫墙上,显得既威严,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朱媺娖一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惧和屈辱。她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个看守,在监视着笼中的困兽。她用窗帘挡住视线,用被子蒙住头,想把他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可是,他的存在感太强了。那种沉默的、执着的注视,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着她。

渐渐地,恐惧和憎恨之中,多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困惑。

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图什么?

他想要折磨她?可他给了她最好的伤药和食物。他想要她屈服?可他从不对她用强,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只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然后就坐在远处,静静地等着猎物自己走出来。

朱媺娖开始隔着窗户的缝隙,偷偷地观察那个坐在院子里的男人。他不像她想象中那些茹毛饮血、只知杀戮的鞑子。他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但偶尔,她能从他紧锁的眉头里,看出处理政务时的疲惫;从他望向天空的眼神里,读出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和执着。

这种诡异的对峙,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日常。他成了她死寂生活中唯一的变化,而她,也成了他征服天下之余,唯一解不开的谜题。

04

日子就像紫禁城里宫墙上的野草,在不知不觉中,疯长了一个多月。

北京城里的血腥味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压抑的平静。多尔衮作为摄政王,展现出了他卓越的政治手腕。他一面严惩那些趁乱烧杀抢掠的八旗兵痞,一面又下令安抚前朝官员,减免京城百姓的赋税。这座古老的都城,像一个重病初愈的病人,开始缓慢地恢复一丝生气。

多尔衮每天要处理的政务堆积如山,从如何安置投降的明朝军队,到如何筹集南下征讨的粮草,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他焦头烂额。可他那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却一直保持着——每天下午申时,准时出现在长春宫的院子里。

这件事,成了整个紫禁城里一个公开的秘密。宫女太监们在背后窃窃私语,有的说摄政王是看上了前朝公主的美貌,有的说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明朝皇室。没人能猜透这位权倾天下的大清摄政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身处漩涡中心的朱媺娖,她的内心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开始,她每天都在计算着自己还能活多久,计算着如何才能更有尊严地死去。可一天天过去,死亡没有降临,那个男人也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院子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求死的决心,在日复一日的对峙中,被一点点地消磨掉了。求生的本能,开始像雨后的春笋,顽强地冒出头来。

她开始走出那个阴暗的寝殿,在小小的院子里活动。院子里有一片荒废了的花圃,里面的花草早就枯死了。有一天,她鬼使神差地找来一把小铲子,开始一下一下地清理那些枯枝烂叶。

这个举动,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看到这个院子和她一样死气沉沉。但她心里明白,当她开始在意一株草的死活时,她就已经不想死了。

她想活下去,想看看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想看看那个每天都来“看守”她的男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一个在李自成进城时侥幸活下来的老太监,名叫王德福,成了她与外界唯一的联系。王德福原本是坤宁宫的老人,对她忠心耿耿,如今被多尔衮派来贴身伺候她。他每天会一边帮她打理花圃,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跟她讲一些宫外的事情。

“公主您猜怎么着?今天摄政王把一个抢了百姓粮食的牛录额真(官职名,意为佐领)给当街砍了脑袋,说是不严明军纪,就得不了民心。”

“还有啊,听说前朝的那个大学士范文程,现在可得摄政王重用了,天天在一块儿商量国家大事呢。”

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像一滴滴水,慢慢地渗透进朱媺娖那颗被仇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她对多尔衮的印象,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脸谱化的“侵略者”,而开始变得立体、复杂起来。她知道了他会杀人,也会为了安抚民心而杀自己人;他重用满洲亲贵,也重用汉人的降臣。他是一个敌人,但也是一个……统治者。

这天下午,多尔衮又准时来了。他看到院子里那棵半死不活的海棠树,竟然冒出了几片嫩绿的新芽,不禁有些意外。

“你院子里的这棵海棠,倒是让你养活了。”他开口说道,打破了多日来的沉默。

朱媺娖正在给花圃浇水,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它自己命大。”

多尔衮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在石凳上坐下。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瘦弱的肩膀,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单薄。

又过了一会儿,多尔衮看到她拿着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划着什么。他心里好奇,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他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划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一句诗:“庭树不知人去尽……”

这句诗他认得,是唐朝诗人岑参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低沉的嗓音,接了下一句:“春来还发旧时花。”

朱媺娖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手里的树枝“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她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多尔衮,那双一直像寒潭一样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在她眼中如同“野蛮人”一般的满洲王爷,这个只会弯弓射雕、在马背上征伐的男人,竟然……竟然也懂汉人的诗词。

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把小锤,在她坚固的内心防线上,敲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他身上,有她熟悉的一部分文化气息。这一点认知,让她感到既荒谬,又危险。它意味着,她不能再简单地把他归为“非我族类”的异类。她对他,除了刻骨的仇恨之外,竟然不可遏制地,产生了一丝属于“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奇。

而多尔衮,也从她那双震惊的眼睛里,看到了超越“前朝公主”这个符号之外的东西。那是一个少女的灵气、聪慧和敏感。这让他那份寻找传闻的执念,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悄悄地掺杂了一些别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滋味。

他发现,自己每天来这里,或许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答案了。

05

初夏的北京,天气就像一个喜怒无常的君王,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是烈日当头,晒得人头皮发麻,下一刻,天边就翻滚起厚重的、墨汁一样的乌云。狂风毫无征兆地呼啸而来,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得宫殿的檐角发出“呜呜”的怪叫,仿佛鬼哭狼嚎。

朱媺娖最怕这样的天气。

她被砍伤的左臂,每逢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像有无数只小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更让她恐惧的,是那滚滚而来的雷声。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一声炸雷在紫禁城的上空轰然响起,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这雷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中最黑暗的那道闸门。

那个血腥的夜晚,坤宁宫外,似乎也是这样电闪雷鸣。父皇的怒吼,母后冰冷的身体,利刃劈开皮肉的声音,全都伴随着这震耳欲聋的雷声,一股脑地涌进了她的脑海。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父皇……不要……不要杀我……”她开始胡言乱语,眼神涣散,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旧日的创伤和天气的刺激,让她一下子陷入了魇镇之中,高烧陡然升起。

伺候她的宫女和王德福都吓坏了,一个去拧湿毛巾,一个想跑出去找御医,可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宫门又被白甲兵牢牢看守着,他们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

与此同时,多尔衮正在养心殿里处理公务。

南明的小朝廷在江南负隅顽抗,李自成的残部也流窜到了陕西一带,大顺、大西、南明,三股势力犬牙交错,整个天下还是一盘乱棋。桌上的奏折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每一份都关乎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整个大清的国运。

窗外的雷声让他心烦意乱。他推开奏折,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那股子没来由的烦躁,让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披上一件蓑衣,就走进了倾盆大雨之中。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蓑衣上,溅起一片水花。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

当他走到那熟悉的院门外时,隐约听到了里面传来宫女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和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顾不上规矩,一把推开院门,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寝殿的门虚掩着,他一脚踹开,一股混杂着焦急和病气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

王德福和宫女看到他冒雨前来,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王……王爷……公主她……她魇着了,还发了高烧……”

多尔衮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床上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

朱媺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干裂起皮。她紧紧地抓着被子,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而微微颤抖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父皇……别丢下我……好疼……好冷……”

多尔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他挥手让王德福他们退下,自己则快步走到了床边。

他俯下身,想伸出手,去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

就在他高大的身躯靠近她,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纤细脖颈的那一刻——

他整个人,猛地僵住了。

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眼睛瞬间瞪大,呼吸也为之一滞。

在一片纷乱的、属于病房的药味、汗味和霉味之中,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无比独特的香气。

那不是他之前送去的任何一种花香或熏香,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却又仿佛在梦里闻过千百遍的味道。它像是空山新雨之后,幽深山谷里,被第一缕阳光晒过的兰草,带着一丝清冽的、湿润的草木气息;又像是最上等的麝香,被剥去了所有燥烈,只剩下最深沉、最温暖的底蕴。

清冽,而又温暖。

幽远,而又独特。

这股香气,仿佛不是通过他的鼻子闻到的,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皮肉,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为之沸腾!

就是这个味道!

就是它!

和他早已过世的母亲阿巴亥,在他耳边悄悄描述过的,和族中大萨满在神谕里提到的那种“兰麝之香”,一模一样!

它真的存在!

传闻……是真的!

多尔衮怔怔地看着病榻上那个毫无知觉、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少女,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狂喜、迷茫,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敬畏的情绪。

他终于找到了。他历尽千辛万苦,顶着所有人的不解和非议,苦苦寻找的那个“天命的启示”,原来真的就在她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仿佛想确认这一切不是幻觉。可他的手,却在离她脸颊只有一寸的地方,生生地停住了。

“轰隆——!”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他那张复杂到了极致的脸。

他终于找到了传闻的源头,可这个源头,竟是在她最脆弱、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才显现出来。

那么,这股香气,这所谓的天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上天对他入主中原的终极认可?是一个可以助他成就霸业的祥瑞?还是……一个比天下所有敌人都更加危险、更加甜蜜的诅咒?

他该如何对待这个身负“天命”的亡国公主?是把她当成一个神圣的图腾供奉起来,还是……

雷声在殿外轰鸣,大雨倾盆而下,而殿内的多尔衮,却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凶险的十字路口。他弄清了传闻,却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

06

那一夜的惊雷和暴雨,成了多尔衮和朱媺娖之间一道无形的分水岭。

天亮之后,雨过天晴,整个紫禁城被洗刷得焕然一新。而长春宫,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禁宫”。

多尔衮下达了他就任摄政王以来,最严密也最奇怪的一道命令。他调来了自己最心腹的五十名白甲亲兵,将长春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他对外宣称,坤兴公主得了急症,需要绝对的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紧接着,他做了一件更让人费解的事。他没有让太医院的御医继续为公主诊治,而是从盛京(沈阳)星夜急召,请来了一位在满洲贵族中极富盛名、据说能与鬼神沟通的萨满巫医。

这位萨满是个干瘦的老太太,脸上布满了核桃皮一样的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她来到长春宫后,没有开任何药方,只是用一些奇怪的草药熏蒸房间,又在朱媺娖的手腕上绑了一条用五色丝线编成的手链,嘴里念念有词。

说来也怪,在萨满的一番“调理”下,朱媺娖的高烧很快就退了。几天后,她悠悠醒转。

当她睁开眼睛时,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她从未闻过的、奇异的草木清香。伺候她的宫女和王德福,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以前,他们的眼神里是同情、是忠诚,但现在,那里面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是恭敬,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畏惧。就好像她不再是一个落难的公主,而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供奉起来的神龛。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多尔衮。

他还是会来,但不再是坐在院子里沉默地“看守”她。他会走进寝殿,搬了张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喝药、吃饭。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那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冰冷,而是变得极其复杂。那里面有好奇,有小心翼翼的保护,甚至还有一丝……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近乎于温柔的东西。

朱媺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某个天大的秘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揭开了。而这个秘密,让她在这个一手覆灭了她国家的大仇人心中,占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位置。

她感到更加惶恐。这种被当成珍宝一样“保护”起来的感觉,比之前的冷漠对峙,更让她窒息。

多尔衮没有急着向她挑明“异香”的事情。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秘密,既是她的软肋,也是她最强大的护身符。在没有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利用这个“天命”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开始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接近她,去了解她。

他不再用那些名贵的器物去“测试”她,而是开始跟她“说话”。

他会跟她聊关外的风土人情,告诉她长白山的天池有多蓝,兴安岭的雪有多厚。他会跟她讲自己少年时第一次跟着父汗努尔哈赤去打猎,如何用一根箭射下了一只飞翔的雄鹰。他讲这些的时候,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摄政王,而更像一个在炫耀自己过往的普通男人。

朱媺娖一开始并不理会。她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心里冷笑:你射下再多的雄鹰,也改变不了你是个侵略者的事实。

可是,他说得多了,她听得也多了。那些关于广袤草原、无垠雪原的描述,为她这个从小生长在深宫围墙里的公主,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世界。她会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出他所说的画面:成群的牛羊像天上的云朵,牧民的歌声能在草原上传出几十里地。

有一天,多尔衮讲到满人冬捕的习俗,在冰封的江面上凿开冰窟,用大网捕鱼。

他讲完后,屋里一片寂静。过了很久,朱媺娖才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了一句:“那……冰那么厚,鱼在下面,不会被冻死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他表现出好奇。

多尔衮也愣住了,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让他冷硬的脸部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不会,”他耐心地解释道,“水在冰面下,反而是最暖和的地方。鱼都躲在深水里,等着我们去捞呢。”

从那一天起,他们之间的那堵冰墙,虽然没有融化,但已经裂开了一道足够让彼此窥见对方世界的缝隙。

朱媺娖的防备心,在这样看似闲聊的交流中,不知不觉地松动了。她会偶尔反问他一些关于满洲习俗的问题,比如他们的婚礼是什么样的,他们的孩子是如何取名的。

而多尔衮,也从这些问答中,看到了一个更加真实的朱媺娖。她聪明,敏感,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天然的好奇心。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所谓的“天命”,或许并不是要他利用她去做什么,而仅仅是……让他认识她。

有一次,他因为一份紧急军报而彻夜批阅公文,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朱媺娖在自己的寝殿里,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对王德福说:“王公公,你去……给王爷送一碗清茶过去吧,就说是……是我让他送的。”

王德福领命而去。当多尔衮从公文中抬起头,看到那碗热茶,听到王德福的回话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他端起茶碗,那茶水的温度,仿佛一直暖到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这只是一碗茶。但这碗茶,比任何萨满的预言,都更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07

多尔衮对一个前朝公主“过度保护”甚至“过度亲近”的行为,就像一颗投入油锅里的石子,终于引爆了满洲亲贵集团内部积压已久的不满。

这股不满的领头者,正是他的两个亲兄弟,英亲王阿济格和豫亲王多铎。

多铎性格暴躁,口无遮拦,在一次只有核心亲贵参加的议事会上,他第一个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摄政王!我叫你一声哥!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一个汉人的丫头,你把我们满洲的脸都丢尽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被那亡国公主迷了心窍,准备立她做福晋,好笼络那些汉人的官!这是对祖宗的背叛!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打下这片江山的吗?”

阿济格虽然没有多铎那么激动,但话里的意思更重:“摄政王,臣弟以为,妇人之仁,乃取乱之道。此女乃前朝血脉,身负国仇家恨,留她在宫中,如同在身边养了一条毒蛇。况且,为了她,你已经疏远了我们这些一同打天下的兄弟。长此以往,人心会散的!”

“请摄政王以大局为重,处死此女,以安军心!”

“请摄政王下令!”

大殿里,一半以上的满洲王公贝勒都跪了下来,声势浩大,咄咄逼人。他们不相信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命”,他们只相信刀把子和实实在在的利益。在他们看来,多尔衮的行为,就是在拿所有人的前途开玩笑。

多尔衮坐在高高的宝座上,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他可以用“天命”来堵住他们一次嘴,但堵不住第二次,第三次。权力这东西,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它需要无数根支柱来支撑,而现在,这些支柱开始动摇了。

他心里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顺应众意,杀了朱媺娖。这是最简单,最能迅速平息众怒,巩固他地位的方法。只要她一死,所有的流言蜚语都会烟消云散。

另一条,是继续保她。但这将意味着,他要与整个满洲亲贵集团为敌,他摄政王的位子,都可能因此而动摇。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仇人”的女儿,值得吗?

那一天,朝会不欢而散。多尔衮心里憋着一团火,回到宫里,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关外最烈的烧刀子,一碗一碗地灌下肚,喉咙里像着了火,可心里的那股子烦躁和憋闷,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他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虚浮,在一群太监惊慌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又一次走向了长春宫。

他不是来发泄的,也不是来找茬的。他只是觉得,整个偌大的紫禁城,只有那个小小的、清冷的院子,能让他那颗被权力和纷争烧得滚烫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当他推开院门时,朱媺娖还没有睡。她正坐在窗前,借着月光,看一本旧书。看到他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她先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但她很快发现,今晚的他,不一样。

他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冷峻,那双总是像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充满了疲惫和……脆弱。

他没有闯进屋里,只是像个被赶出家门的孩子,一屁股坐在了院中的石阶上,把头埋在双臂之间,一动不动。

朱媺-娖犹豫了很久。她恨他,这个念头从未改变。可是,看着他此刻这个样子,她心里那股刻骨的恨意旁边,却不受控制地生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她没有靠近,只是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

“你……喝了很多酒。”她轻声说。

多尔衮缓缓地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不像一个亡国公主,倒像一个邻家的、会为晚归的家人担忧的妹妹。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苦涩。

他没有提朝堂上的争斗,也没有提那些让他头疼的亲王,只是像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指了指金銮殿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王袍:“是为了这把椅子?为了这身皮?还是为了死了以后,别人在史书上夸你一句好?”

这个问题,让朱媺娖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个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迷茫。这和她父皇在煤山自缢前,那种对命运的无力感,何其相似。

那一刻,他们之间那道因为国仇家恨而产生的鸿沟,仿佛被这浓重的夜色和醇厚的酒意,暂时填平了。

她没有嘲讽他,也没有说一些“你这是活该”之类的风凉话。她只是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台阶上,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了下来。

她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轻声说:“我以前觉得,活着是为了复仇。为了我父皇母后,为了大明。可是现在……我不知道了。”

活着,好像只是活着而已。就像院子里那棵被她救活的海棠树,只是本能地,向着阳光生长。

那一夜,他们没有再聊任何关于国仇家恨、政治立场的话题。他给她讲自己小时候因为打架而被父汗责罚的糗事,她也第一次,跟他讲了讲自己小时候在宫里偷偷养兔子被母后发现的故事。

他们就像两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同样孤独的囚徒,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巨大囚笼里,互相说了一些无关紧要、却又无比真诚的话。

朱媺娖第一次发现,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在脱下那身摄政王的王袍之后,原来也只是一个会疲惫、会迷茫、会背负着沉重枷锁的普通人。

而多尔衮,也在酒精和情感的共同催化下,彻底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对这个少女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对那个所谓“传闻”的执念。他之所以不惜与所有亲贵为敌也要保住她,不是为了什么“天命”,而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死。

他想让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08

那一夜的月下长谈,像一场无声的洗礼。天亮之后,多尔衮宿醉的头痛欲裂,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了。不是在“杀了她”和“保住她”之间选择,而是在“如何更好地保住她”这个问题上,做出选择。

他不能再用“天命”这个借口来搪塞众人了。他决定,向她本人,揭开这个困扰了他半生的谜底。

这天下午,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来到长春宫。他看着坐在窗边,神情比往日柔和了许多的朱媺娖,深吸了一口气。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的声音很郑重。

朱媺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多尔衮将那个流传于满洲高层几代人的预言,那个关于“兰麝之香”和“天命启示”的传闻,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了她。从他母亲阿巴亥妃的讲述,到皇太极的念念不忘,再到他自己入关后,绕过金銮殿直奔后宫的真正目的。

他讲得很慢,很详细,没有丝毫隐瞒。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此刻,他把它完完整整地,剖开来,放在了她的面前。这是一种极致的坦诚,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

朱媺娖静静地听着。她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形容的笑容。那笑容里,有荒谬,有悲凉,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了然。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这段时间所有奇怪的举动,那些名贵的香料和玉器,那些日复一日的沉默对峙,那些小心翼翼的保护和试探,全都是因为这个。

她看着多尔衮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紧张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爷,”她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他,语气平静无波,“你弄错了。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弄错了。”

多尔衮的心一紧:“什么意思?”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生的‘兰麝之香’。”朱媺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多尔衮心中那座最华丽的宫殿。

她垂下眼帘,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小的时候,体质很弱,经常生病。我的母后,周皇后,她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她只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儿。她寻遍了天下名医,后来,从一个西域来的商人手里,得到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草药,名叫‘返魂香’。”

“母后说,这种香不仅能安神宁心,还能强身健体。于是,从我记事起,她就亲自监督宫人,用这种返魂香,混合了数十种清雅的花露,每日早晚,为我沐浴熏蒸。十几年如一日,从未间断。那种味道,早就已经渗入了我的肌肤,我的骨血,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抬起头,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多尔衮,继续说道:“这种味道平时很淡,连我自己都闻不到。只有在……只有在人气血翻涌,体温急剧升高的时候,才会变得明显一些。那天晚上,我被噩梦魇住,发了高烧,想必,就是那个时候,让你闻到了吧。”

真相,竟是如此的简单,如此的……平凡。

没有什么天命所归,没有什么神谕启示。

那所谓的“兰麝之香”,不过是一个深爱着女儿的母亲,用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和爱意,为她精心调配的一道护身符。

那不是天意,那是母爱。

多尔衮坐在那里,久久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象中的惊天秘密,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揭开了。他没有感到被欺骗的愤怒,也没有感到希望落空的失望。恰恰相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传闻,就像一个华丽的枷锁,把他牢牢地困住了半生。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渴望得到这个虚无缥缈的“天命”的认证。而现在,枷锁被打开了。

他终于可以坦然地承认,真正吸引他的,从来就不是什么狗屁的传闻。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朱媺娖。是她的坚韧,是她的聪慧,是她明明沦为阶下囚,却依然不肯低下那颗高贵头颅的骄傲。

传闻,只不过是一个让他有理由走近她,保护她的,最完美的借口。

想通了这一点,多尔衮豁然开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几天后,他颁下了一道震惊朝野的摄政王令。

他没有杀朱媺娖,也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把她纳入后宫。

他下令,为前朝坤兴公主,寻找其父崇祯帝生前为她选定的驸马——周显。经过一番查找,他们在民间找到了家道中落的周显。

多尔衮以摄政王的名义,亲自为他们赐婚。他下令重修了周家的府邸,赐予周显都尉的官职和丰厚的俸禄,确保他们可以一生衣食无忧,富足安康。但他同时也下了一道严令:周家子孙,永世不得入朝干政,不得与任何宗室王公交往。

这既是无上的恩宠,也是最彻底的隔绝。

他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女人,与大清的江山社稷无关,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前朝公主,嫁作人妇,从此淡出所有人的视线。

这既是保护她,免得她再成为政治斗争的靶子。也是一种……放手。他不能娶她,那会让她成为满洲亲贵的眼中钉,也会彻底磨灭她作为“大明公主”的最后一点身份印记,让她沦为一个征服者的战利品。所以,他选择给她一个最平凡,也最安稳的结局。

朱媺娖出嫁的那一天,北京城万人空巷。

她没有穿清朝的服饰,而是换上了一身早已被遗忘的、属于大明的凤冠霞帔。那是多尔衮特许的,也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尊严。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周府出发,绕皇城半圈。当车队缓缓经过紫禁城的东华门时,朱媺娖心中一动,她伸出素手,轻轻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

她抬起头,遥遥地望向那高高的紫禁城城楼。

就在那飞檐斗拱之下,风猎猎吹拂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凭栏而立。

是多尔衮。

他依然穿着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摄政王王袍,在喧嚣的仪仗队和围观的人群之上,在猎猎作响的八旗龙旗之下,独自一人,远远地看着她的车队。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没有言语,没有表情,但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那份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有遗憾,有祝福,有割舍,还有一丝永别的决绝。

他弄清了那个传闻,传闻是假的。

但他却因为这个假的传闻,做出了一个改变两个人命运的,真实的选择。他守住了他用铁蹄打下的江山,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守住了那个曾被他视为“天命启示”的女人,让她得以在这纷乱的乱世之中,有尊严地、平凡地活下去。

轿帘缓缓落下,隔断了最后的视线。

车队继续前行,载着那个身上带着母爱“异香”的末代公主,走向了属于她的、不再需要背负国仇家恨的、一个普通女人的人生。

而城楼上的多尔衮,在风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街角的尽头。他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片属于他的、金碧辉煌却又无比孤寂的江山。

他的传闻结束了,但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清风明月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