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刘伯温负手站在三生石旁,青灰色的长袍被阴风吹得微微晃动。他望着石面上闪烁的画面——那是洪武十三年的金陵城,午门外血光冲天。
阴曹地府,灰蒙蒙的天穹永远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河面上浮动着幽蓝的磷火,偶尔有白骨从水下闪过,又被漩涡卷入深处。
奈何桥头排着长队,新死的亡魂们神情呆滞,被鬼差推搡着向前挪动。
刘伯温负手站在三生石旁,青灰色的长袍被阴风吹得微微晃动。他望着石面上闪烁的画面——那是洪武十三年的金陵城,午门外血光冲天。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转头,看见鬼差押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走来。那人穿着破烂的官服,脖颈处还留着紫黑的勒痕。
"胡丞相,别来无恙。"刘伯温捋了捋花白的长须。他面容清癯,眼窝深陷,唯有目光仍如生前般锐利,像是能穿透层层迷雾。
胡惟庸猛地抬头,铁链哗啦作响。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刘基!你果然在这里!"他挣扎着向前扑,却被鬼差一鞭子抽在背上,腐烂的皮肉绽开,却没有血流出。
"让他过来吧。"刘伯温对鬼差摆摆手,袖中飘出几张冥钱。待鬼差退下,他指了指河畔的望乡台:"去那儿说话。"
胡惟庸踉跄着跟上,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黑色黏液。他摸着自己扭曲的脖子,声音嘶哑:"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老匹夫,你在地府看得清清楚楚吧?"
"车裂。"刘伯温在望乡台的石阶上坐下,衣摆沾了露水般的阴霜,"不过最先断的是脖子。
"他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咽喉,"锦衣卫的绳套勒得很快,应该没受太多苦。"
"放屁!"胡惟庸突然暴起,腐烂的手指抓向对方,却在触及刘伯温衣襟时被金光弹开。
他跪在地上嘶吼:"我挣扎了整整半刻钟!那些刽子手故意......"
"就像你给汪广洋灌鸩酒时那样?"刘伯温从袖中取出个酒壶,仰头饮了一口。
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半空就化作青烟消散。"三年阳寿换的桂花酿,要来点么?"
胡惟庸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盯着酒壶,喉结蠕动:"你......都看见了?"
"从你第一次在奏折里夹带私货开始。"刘伯温望向忘川河,水面正映出中书省衙门的景象。
画面里年轻的胡惟庸将一封信塞进公文匣,窗外惊雷骤起。"那年谷雨,记得么?你吓得打翻了砚台。"
阴风突然变得猛烈,河面泛起无数漩涡。胡惟庸的官服碎片被风掀起,露出胸腔里蠕动的蛆虫。
他慌忙捂住胸口,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陛下...陛下后来......"
"诛九族。"刘伯温轻声道,水面浮现出血色金陵。菜市口的青石板被染成暗红,孩童的哭声刺破云霄。
"一万五千人。有些首级挂在城墙时,眼睛还在眨。"
胡惟庸开始发抖,腐烂的皮肉簌簌掉落。他试图抓住刘伯温的袖子:"不是我!是李善长他们......"
"你书房暗格第三层有本账册。"刘伯温突然转身,枯瘦的手指戳在胡惟庸眉心,"蓝玉送的三箱黄金,陈宁给的扬州瘦马,还有替倭寇销赃的......"
"够了!"胡惟庸抱头尖叫,声浪震得岸边曼珠沙华纷纷凋零。
等回声消散,他蜷缩成团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当个真正的丞相......"
刘伯温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展开时,简牍发出脆响,上面朱砂写的小篆正在渗血:"洪武八年冬,你指使太医在我药里下毒时的供词,要看看么?"
彼岸花丛突然窜起幽绿鬼火,将胡惟庸溃烂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眼球凸出,嘴角裂到耳根:"你早知道了?!那为什么......"
"因为天命。"刘伯温将竹简抛入忘川,河水立刻吞没了它。
"我死后第七日,陛下拆了你送来的奠仪——那对翡翠如意里藏着诅咒。"
水面浮现出乾清宫的景象。朱元璋独自坐在烛火前,用铁锤砸碎玉器的瞬间,黑烟中浮现出胡惟庸扭曲的脸。
皇帝的眼神让胡惟庸在忘川畔连连后退,踩碎了几具枯骨。
"不可能...那术士说万无一失......"
"崂山道士?"刘伯温轻笑,"他其实是锦衣卫暗桩。"突然压低声音:"就像你小妾芸娘的贴身丫鬟。"
胡惟庸如遭雷击。他腐烂的嘴唇颤抖着,露出森白牙床:"所以中秋宴上的砒霜......"
"是我让芸娘调包的。"刘伯温站起身,衣袍无风自动,"本来该死的是杨宪。"
他俯视着瘫软的胡惟庸,"但你急着灭口的样子,让陛下终于下了决心。"
忘川河开始沸腾,无数苍白手臂伸出水面。胡惟庸惊恐地发现那些都是他熟悉的面孔——被流放冻死的门客,杖毙的婢女,还有在诏狱自尽的长子。他们抓住他的脚踝往下拖,腐肉被撕开时发出湿漉漉的声响。
"救我!"胡惟庸疯狂抓挠地面,指甲翻卷脱落,"看在我们同朝为官的份上......"
刘伯温俯视着水中挣扎的胡惟庸,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你可知道,陛下用你的案子定了规矩?"他缓缓蹲下,指尖轻点水面,荡开的涟漪中浮现出诏狱刑堂的景象。
"那些你发明的审讯手段——烙铁烙供、竹签刺甲、冷水灌肺..."随着刘伯温每说一个词,水面就变换一幅酷刑画面,"现在都成了锦衣卫的看家本领。你亲手调教出来的刑官,如今正在蓝玉案中大显身手呢。"
胡惟庸的残魂突然僵住,腐烂的面容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哈哈哈...好!好得很!那朱元璋岂不是该谢谢我?没有我胡惟庸做这个恶人,他哪来的由头清洗功臣?"
刘伯温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染血的铜钱:"你可知,你每发明一种酷刑,后世就要多死千人?"铜钱落入水中,化作无数冤魂的面容,"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胡惟庸的狂笑戛然而止,最后一声呜咽被河水吞没。
刘伯温起身时,衣摆上的冥火忽明忽暗,映照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意。远处传来锁链声,白无常晃着招魂幡走来。
"谈完了?"白无常的舌头垂到胸前,说话带着回音,"判官说这厮要炸十八层油锅,您要去看个热闹不?"
刘伯温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那里隐约有星辰闪烁。他摸出个金元宝塞给鬼差:"劳驾带路时绕个弯,我想先去孽镜台......看看应天的雪。"
突然,忘川河深处传来剧烈的震动。水面炸开,胡惟庸的魂魄竟挣脱了那些冤魂的束缚,重新浮了上来。
他的身形比之前更加扭曲,腐烂的官服上爬满了黑色的咒文,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刘伯温!"他的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带着某种诡异的共鸣,仿佛千万个声音在同时嘶吼:"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刘伯温眉头微皱,白无常立刻挡在他身前,招魂幡无风自动:"大胆!区区罪魂也敢在阴司放肆!"
胡惟庸狂笑起来,笑声震得忘川河水逆流,岸边的彼岸花纷纷枯萎。他的身体开始膨胀,腐烂的皮肉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你们以为朱元璋赢了吗?哈哈哈......"
刘伯温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胡惟庸,你——"
"听好了,刘基!"胡惟庸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仿佛穿透了阴阳两界的屏障:"你以为你辅佐的真龙天子能千秋万代?我告诉你——不出百年,燕王必反!"
刘伯温瞳孔骤缩。
"朱棣会踏着建文的尸骨登上皇位,而你们这些开国功臣的后裔,会被一个个清算!"胡惟庸的魂魄开始崩解,但声音却愈发洪亮:"朱元璋杀我满门?哈哈哈......他的子孙会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白无常挥动招魂幡想要镇压,却发现锁魂链根本近不了胡惟庸的身。刘伯温抬手制止,沉声道:"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胡惟庸的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你以为只有你能窥探天机?我在被处死前,早已用血祭打开了《推背图》的禁篇!"他的身体开始燃烧,黑色的火焰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靖难之役的战场,南京城的大火,以及后来土木堡之变的惨状。
"大明终将亡于内斗!而你刘伯温——"胡惟庸的魂魄在黑色火焰中扭曲,"你的《烧饼歌》救不了这个王朝!"
刘伯温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掐指一算,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你竟然......"
"哈哈哈哈!"胡惟庸的狂笑响彻地府,"现在,谁才是输家?刘基,你等着看吧!朱元璋的江山,终将——"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直接贯穿了胡惟庸的魂魄。十殿阎罗的声音在阴司回荡:"大胆狂徒,妄泄天机,当受永世雷殛之刑!"
胡惟庸的残魂在金光中挣扎,却仍在嘶吼:"我在地狱等着你们——等着大明——!"
随着一声霹雳,他的魂魄被撕成碎片,坠入无间地狱。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忘川河水轻轻拍岸的声音。
白无常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这疯子......"
刘伯温沉默良久,突然苦笑一声:"原来如此。"他望向孽镜台,镜中正映出北平燕王府的景象——年轻的朱棣在月下练剑,剑锋寒光凛冽。
"先生?"白无常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去禀报阎君......"
刘伯温摇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抛入忘川:"不必了。天命如此,非人力可改。"
他转身走向奈何桥,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给我盛碗孟婆汤吧,这尘世......不看也罢。"
远处,孽镜台中的画面仍在变化:靖难烽火,永乐迁都,仁宣之治......最后定格在崇祯帝自缢煤山的景象。
镜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滴血泪缓缓滑落,坠入忘川,激起一圈涟漪,转瞬即逝。
来源:食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