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哥拿着手机,站在院子里愣神,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像一张惨白的面具。他一口气抽了三根烟,我才敢过去问怎么回事。他把手机递给我,嫂子发了条信息:「我走了,孩子们麻烦你照顾,对不起。」
那年春节刚过,嫂子就不见了。
大哥拿着手机,站在院子里愣神,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像一张惨白的面具。他一口气抽了三根烟,我才敢过去问怎么回事。他把手机递给我,嫂子发了条信息:「我走了,孩子们麻烦你照顾,对不起。」
就这么简单,八个字。之前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争吵,甚至前一天晚上,嫂子还在厨房包了一大锅饺子,说是给孩子们明天的早饭。大哥在睡梦中惊醒,发现身边的位置空了,嫂子的衣柜也空了一半。
村里人议论纷纷。
“肯定是外面有人了。”李婶信誓旦旦地说,一边剥着花生,咯嘣咯嘣的声音里全是坚定。
“我就说吧,城里人靠不住,当初就不该让她嫁过来。”王大妈接过了话头,她一直不喜欢嫂子,因为嫂子是城里人,说话带着一点听不懂的洋气。
大哥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多了很多白头发,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白天照常下地干活,晚上独自在院子里喝酒,经常喝到半夜。大嫂留下的三个孩子:大宝十岁,二宝七岁,小丫头才四岁,都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整天围着我问:“小叔,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等赚了钱就回来。”
小丫头总是不信,趴在窗台上望着村口的小路,一等就是大半天。有时候她会自言自语:“妈妈肯定是去给我买生日礼物了,她答应给我买芭比娃娃的。”
我那会儿刚从技校毕业,本来准备去县城找工作,但看到大哥这样,我就留了下来,帮着照顾这三个孩子。说实话,这事挺难的,尤其是给小丫头扎辫子,我笨手笨脚的,常常把她的头发揪得生疼,她也不哭,只是红着眼圈说:“没事,小叔,妈妈回来会教你的。”
这话每次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嫂子离开后,村里一直有人说闲话。村口的老榆树下,几个大妈嘴巴就没停过。“听说她在城里找了个开宝马的,”徐婶子说,手里的蒲扇摇得更欢了,“人家可不想要三个拖油瓶。”
我实在听不下去,走过去说:“嫂子不是那种人。”
徐婶子一脸轻蔑:“你懂什么?女人心,海底针。”
其实,我也不懂。在我的记忆里,嫂子是个勤快的女人,虽然来自城里,却不怕农村的苦活累活。她来到我们村那年,全村人都说大哥捡了个宝。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眼睛很亮,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嫁过来后,她把我们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院子里的石桌都擦得发亮。
我始终想不通,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大哥白天干活,晚上喝酒,不跟任何人说话。三个孩子渐渐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但眼睛里的期待一天天淡下去。我一边打零工,一边帮着照顾孩子,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转眼到了冬天,村里几乎家家都贴了春联,唯独我们家没有。大宝问我:“小叔,咱们家为什么不贴春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为什么不贴?因为家里少了个人,所以不想过年了吗?
那天晚上,我跟大哥说:“明天我去县城买春联,咱们也过个年吧。”
大哥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你顺便去这个地方看看。”
我接过一看,是个地址,写的是市区一家叫”福满楼”的酒店。
“你要去找嫂子?”我小心翼翼地问。
大哥摇摇头:“去年有个回乡的老乡说,在那见过她。”
“那你怎么不去?”
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怕见了她,控制不住自己。”
我明白了。大哥这一年过得太苦,心里的怨气没地方发泄。他怕自己一旦见到嫂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车去了市区。“福满楼”是一家高档餐厅,门口停着好几辆豪车,穿着西装革履的服务员站在门口迎客。我看了看自己的破夹克和沾满泥土的裤子,突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请问有预约吗?”一个漂亮的服务员拦住了我。
“我…我找人。”我结结巴巴地说。
“找谁?”
“一个女的,叫刘敏,以前在我们村…”
服务员摇摇头:“这里没有叫刘敏的员工。”
我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六?你怎么来了?”
是嫂子。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职业装,头发盘得很高,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跟村里那个每天围着围裙,头发随便扎一扎的嫂子判若两人。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嫂子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走,找个地方聊聊。”
她带我上了二楼一个包间,让服务员上了几个菜,然后关上了门。
“大哥和孩子们还好吗?”她开口就问。
我一肚子话,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憋出一句:“他们都很想你。”
嫂子的眼圈红了:“我也很想他们。”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我一年多的问题。
嫂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我现在是这里的经理助理。”
名片上印着她的名字,不是刘敏,而是”林梦”。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她解释道:“刘敏是我嫁人后改的名字,林梦才是我的本名。”
我更糊涂了:“这和你离家有什么关系?”
她叹了口气:“六年前,我在城里上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他骗了我,害我投资失败,欠下了一百多万的债。我不敢告诉家人,就逃到了乡下,改了名字,想重新开始。”
“后来我遇到了你大哥,他老实善良,我真的爱上了他。但那些债,那些人,一直在找我。去年春节前,他们终于找到了我,威胁说如果不还钱,就会伤害我的家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我不能拿家人冒险,尤其是三个孩子。所以我选择了离开,回到城里,重操旧业,希望能尽快还清债务。”
我这才明白,嫂子不是因为不爱我们,而是为了保护我们。
“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哥实情?他会想办法帮你的。”
嫂子摇摇头:“他一个农民,哪来那么多钱?而且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那些人拼命,到时候会更危险。”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一年,我已经还了大部分债务,再有半年,就能全部还清了。到时候,如果大哥和孩子们还愿意接纳我,我就回去。”
听完嫂子的解释,我既感动又心疼。原来她一直在独自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你这身衣服…你现在过得好吗?”我注意到她的衣着打扮,很难不联想到村里人的闲话。
嫂子笑了笑:“还行,我以前就是做酒店管理的,有经验,工资不算低。这身衣服是工作需要,你别多想。对了,这是我存的一点钱,你带回去给孩子们买点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给我。
“嫂子,你…”
“拿着吧,我不在家,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她的眼里噙着泪水,“记得帮我照顾好他们。”
我点点头,把信封收好。
临走前,嫂子又叮嘱我:“别告诉大哥你见过我,也别说我的事,就说没找到人。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会自己回去解释的。”
我答应了。回村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大哥。但最终,我决定尊重嫂子的选择。
半年后的一个雨天,我正在地里干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村口走来。是嫂子,她提着两个大包,缓缓地向我们家走去。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她的背挺得笔直。
我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嫂子走到我们家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敲响了门。
大哥打开门,愣在那里,像是看到了鬼。然后,他一把将嫂子拉进了屋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给他们留出空间。第二天一早,我回去时,看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饭,嫂子正在厨房忙活,三个孩子围着她叽叽喳喳。大哥坐在一旁,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嫂子看到我,递给我一碗粥:“小六,趁热喝。”
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那天中午,嫂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全家人。大哥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嫂子哭着道歉:“我怕连累你们。”
大哥摇摇头:“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一起扛。”
说完,他转身去了院子里,又点了一支烟。但这次,他的肩膀不再那么沉重。
人们总说,离开的人一去不回。但有时候,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回来。嫂子回来后,全村人又开始议论,有人说她外面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有人说她良心发现了。但我们一家人知道真相就够了。
后来,嫂子用存下的钱,在家里开了个小杂货店,生意不错。大哥不再喝酒,每天下地干完活就回来帮嫂子看店。三个孩子也渐渐忘记了那段没有妈妈的日子。
有时候,嫂子会对我说:“小六,谢谢你那天没告诉大哥真相,给了我时间把事情处理好。”
我总是笑笑:“嫂子,我们是一家人。”
如今,已经过去六年了。那个雨天的场景,我还记得很清楚。嫂子站在我们家门口,浑身湿透,但眼睛里全是坚定。
她不是抛弃家人的狠心人,而是为了保护家人而选择独自承担的勇敢女人。
有时候,生活给我们的选择题,没有标准答案。我们能做的,只是选择自己认为对的那一项,然后勇敢地走下去。
村口的老榆树下,现在依然有人聊着家长里短。有时候,我会听到他们谈论嫂子。“看看人家刘敏,现在多能干,”徐婶子说,“店开得红红火火,孩子教育得也好。”
我不会告诉他们嫂子的故事。因为有些事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艰难和勇气。
就像那天在高档餐厅,看到嫂子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人生最难的不是承受离别,而是离别后仍然选择回来。
那些爱你的人,会想方设法回到你身边。即使中间隔着一百多万的债务,一年多的时间,和无数个不眠之夜。
来源:云朵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