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想办法,不惜代价,拿到账册!或者,找到经手过的老伙计!”我沉声道,“另外,派人盯紧沈福和柳依依,看看他们是否有接触。”
我曾是京城最大的笑话。
嫁入侯府三年,夫君连我的手都没碰过。他有怪疾,对女人过敏。
直到那日,他带回青楼花魁,说唯独对她不过敏。
婆母哭着求我容忍,为侯府留后。
我笑了。
人,可以留。
但这病,必须治。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
“想办法,不惜代价,拿到账册!或者,找到经手过的老伙计!”我沉声道,“另外,派人盯紧沈福和柳依依,看看他们是否有接触。”
“是!”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沈清风依旧按时服用我送的“药”,对柳依依的态度时好时坏。柳依依似乎也收敛了些,安分地在自己院里养胎。
但暗流已然涌动。
兰儿回报,沈福前日夜里,曾悄悄去过柳依依的院子,虽只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但行迹鬼祟。
而关于账册,她表哥那边尚未得手。
我心中焦急,却知此事急不得。
这日,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她依旧瘫在床上,眼神呆滞地望着帐顶。我照例说了些府中琐事,包括沈清风病情“好转”,以及柳依依胎象“稳固”。
当我提到“柳姨娘这一胎,若能顺利生产,便是侯府长孙,日后这侯府的爵位、家产……”时,老夫人的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死死盯住我,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嗬嗬”声。
我心中一动,俯身靠近她,低声道:“母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清风的事,关于柳依依的事……还有,沈福?”
老夫人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情绪,恐惧、愤怒、悔恨……她嘴唇哆嗦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吐出模糊的气音。
“……芸……福……毒……”
芸?是那封信上的“芸”?
福?沈福?
毒?!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母亲,您是说,沈福和下毒有关?‘芸’又是谁?”
老夫人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汹涌而出,却再也说不出更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立刻直起身,恢复如常。
进来的是沈清风。他见我在此,微微颔首,走到床边看了看老夫人。
“母亲今日气色如何?”
“还是老样子。”我叹道,“只是方才似乎想说什么,情绪有些激动。”
沈清风看着老夫人痛苦挣扎的模样,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消散了。
“你费心了。”他对我说道,语气比往日缓和许多。这段时日我“尽心”为他煎药,打理家务,他对我倒是少了些过去的冷漠。
我们一同离开福寿堂。
走在回廊下,我状似无意地提起:“夫君,昨日整理旧物,看到一幅落款‘芸’的画作,笔触细腻,不知是哪位大家?”
沈清风脚步猛地一顿,脸色骤变,眼神锐利地看向我:“你从哪里看到的?”
“就在书房角落的一个画缸里,”我面露疑惑,“怎么了?这位‘芸’姑娘,是夫君的故人吗?”
沈清风脸色变幻,最终沉声道:“不过是一位旧识,早已不在人世。以后莫要再提此人,那画……烧了吧。”
他说完,拂袖而去,背影竟带着几分仓惶。
旧识?早已不在人世?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个“芸”,恐怕才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
而老夫人那句未尽的“毒”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上。
我必须加快速度了。
机会很快来了。
京郊皇觉寺一年一度的祈福法会将至,往年都是老夫人主持,今年自然落到了我头上。这是一桩大事,需提前三日前往斋戒沐浴。
我本欲推辞,眼下府中情势微妙,我需坐镇。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离府前,我做了周密安排。
我以老夫人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加派了可靠的人手守住福寿堂,任何人不经我允许不得随意探视,尤其是沈福。
对沈清风,我则“贴心”地留下了足够分量的“汤药”,叮嘱兰儿每日按时送去。
至于柳依依,我当着沈清风的面,将府中最好的补品、最细心的婆子丫鬟拨给她,并严令上下必须确保姨娘和她腹中胎儿万无一失。沈清风见我如此“大度”,颇为满意。
然而,暗地里,我吩咐兰儿留下,紧盯柳依依和沈福的动向,并让我陪嫁来的两个心腹小厮,暗中监视百草堂和沈福在府外的行踪。
皇觉寺香火鼎盛,法会庄严肃穆。我跪在佛前,心思却不在经文上。
第三日傍晚,兰儿派的人快马加鞭送来了消息。
“夫人,如您所料,您离府第二日,沈管家便以替老夫人抓药为由出了府,去了百草堂!我们的人暗中跟着,发现他并未直接回府,而是绕道城西的一处僻静民宅,逗留了约半个时辰才出来!”
“可查到那民宅住的是谁?”
“查到了!那宅子是一个姓李的寡妇在住,但邻居说,时常能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来访,形容样貌……极像是老夫人身边的陪嫁,几年前因病出府荣养的徐妈妈!”
徐妈妈!老夫人的心腹!
我精神一振:“还有呢?”
“还有,昨日夜里,柳姨娘借口胸闷,非要侯爷陪着去花园散步。行至水榭附近时,侯爷的药性似乎上来了,精神不济,便在栏边坐下小憩。柳姨娘则独自在水边赏月。这时,沈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柳姨娘在假山后低声交谈了几句,还塞给了她一个小纸包!因为离得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两人行为鬼祟,绝非寻常!”
小纸包!莫非是……
我心中警铃大作:“侯爷呢?”
“侯爷当时似乎睡着了,并未察觉。”
“兰儿可看清那纸包柳姨娘如何处理了?”
“柳姨娘将纸包收进了袖中。今日一早,她院里的丫鬟偷偷将一包药渣倒在后巷,我们的人已捡回来,正在请孙大夫查验。”
“做得好!”我深吸一口气,“告诉兰儿,按计划行事,务必在明日我回府前,拿到确凿证据!”
“是!”
次日法会结束,我即刻返程。
马车刚驶入城门,兰儿便迎了上来,脸色既兴奋又紧张。
“夫人,拿到了!”
她递给我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是百草堂数年来的部分账册副本,其中几页被折了起来。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自四年前起,沈福便定期从百草堂支取“特制安神散”,而经手人备注里,偶尔会出现“徐”字。
“徐妈妈……”我喃喃道。
“还有这个,”兰儿又拿出一个极小的瓷瓶,“这是昨日柳姨娘倒掉的药渣里筛出来的,孙大夫确认了,是紫须参的粉末!量虽不多,但若日日服用……”
日日服用,足以令孕妇滑胎!
好狠毒的心肠!柳依依知道吗?她若知道,为何还要服用?若不知道,沈福为何要对她下此毒手?
“柳依依那边有何动静?”
“自您离府,她倒是安分,只是昨日沈福与她接触后,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今早还打发丫鬟出府,像是要去送信,被我们的人截住了。”兰儿递上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事恐有变,速断。”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这字迹……我瞳孔一缩,与沈清风珍藏的那封“芸”信,虽刻意变化,但笔画间的习惯,极为相似!
柳依依与那个“芸”有关?!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串了起来。
沈清风的毒,老夫人的缄默与中风,柳依依的突然出现,沈福的鬼祟,紫须参,神秘的“芸”……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
我攥紧了手中的纸条和账册副本,对车夫道:“快!回府!”
回到侯府,已是黄昏。
我径直去书房见沈清风。
他刚服过药,正靠在榻上小憩,神色倦怠。见我回来,微微抬眼:“回来了?”
“夫君,”我屏退左右,关上门,神色凝重地走到他面前,“妾身有要事禀报,关乎夫君性命,关乎侯府存亡!”
沈清风见我如此郑重,坐直了身子:“何事如此严重?”
我将账册副本和小瓷瓶放在他面前。
“这是何物?”
“这是百草堂的账册,记录沈福四年来持续支取一种‘特制安神散’,经孙大夫查验,此药散实为毒药,长期接触,可致人体质异变,对寻常之物产生剧烈过敏之症!”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夫君,你的病,不是天灾,是**!是有人处心积虑,对你下了四年多的毒!”
沈清风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你胡说什么!”
“妾身是否胡说,夫君一看便知!而这瓷瓶中的紫须参粉末,是从柳依依每日安胎药的药渣中筛出!此物活血力极强,孕妇禁用!沈福他想害死柳依依腹中的孩子!”
“不……不可能……”沈清风踉跄一步,难以置信,“沈福他……他为何要这么做?依依……依依的孩子也是我的……”
“因为柳依依,根本不是什么福星!”我拿出那张纸条,“夫君请看这字迹,是否觉得眼熟?”
沈清风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这是……”
“这是柳依依今日试图送出府的信!这字迹,与夫君珍藏的那位‘芸’姑娘的信,如出一辙!”我毫不留情地揭破,“柳依依,她与‘芸’关系匪浅!她出现在你身边,根本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沈清风颓然坐倒在榻上,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由震惊、困惑,逐渐转为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深深背叛的痛苦。
“芸……柳依依……沈福……”他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为何要如此害我?!”
“为何?”我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而清晰,“夫君可曾想过,若你一直‘病’着,无法亲近女子,无法留下子嗣,无法正常交际,这永宁侯府的爵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
沈清风浑身一震。
永宁侯府并非只有他一脉。他还有一位二叔,常年在外为官,其子沈清云,只比他小两岁,才华出众,颇得圣心。若他沈清风彻底“废了”,爵位很可能便会落到二房手中!
“是二房?!”他嘶声道。
“妾身尚无确凿证据,但沈福曾是二叔举荐入府的,徐妈妈也曾与二叔府上的人有过接触。”我缓缓道,“而柳依依,妾身已查到,她入万花楼之前,曾在江南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二叔,曾外放江南为官多年。”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一场持续数年,针对永宁侯世子,旨在夺取爵位的阴谋!
沈清风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猛地一拳砸在茶几上,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好!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状若癫狂,“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毒害我的身子,安插女人来控制我,还想害死我‘唯一’的孩子?!”
他猛地看向我,眼神复杂无比,有愧疚,有感激,更有无尽的悔恨。
“白芷……我……我对不起你……”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
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夫君,当务之急,是拿到确凿证据,清理门户,并将幕后黑手揪出!”
沈清风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沉吟片刻,道:“打草惊蛇,不如引蛇出洞。夫君,我们需演一场戏……”
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风眼中闪过厉芒,重重颔首:“就依你!”
是夜,沈清风按照计划,依旧去了柳依依的院子。
我则带着兰儿和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婆子,埋伏在院外暗处。
屋内,隐约传来沈清风与柳依依的说话声。起初还算平和,不久,便传来沈清风的厉声质问,接着是瓷器碎裂声和柳依依的尖叫!
“动手!”我低喝一声。
兰儿立刻带人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屋内一片狼藉。沈清风脸色铁青,一手死死攥着柳依依的手腕,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眼熟的小纸包——正是昨夜沈福给她的那个!而柳依依鬓发散乱,脸色惨白,拼命挣扎。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柳依依哭喊道。
“做什么?”沈清风将纸包狠狠摔在地上,“这是什么?说!”
“这……这只是寻常的安神香……”柳依依眼神闪烁。
“安神香?”我走上前,捡起纸包,打开嗅了嗅,冷声道,“妹妹莫非当我与夫君都是傻子?这分明是曼陀罗花粉混合了其他东西!孙大夫早已验明,夫君所谓的‘隐疾’,便是长期接触此物所致!”
柳依依如遭雷击,骇然看向我:“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只知道这个,”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刀,“我还知道,你根本不是对夫君的病症免疫!你不过是用了‘息肌藤’汁液,暂时中和了毒素而已!我更知道,你与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芸’姑娘,关系匪浅!说!你到底是谁?受谁指使?!”
柳依依被我一连串的质问击垮,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清风猛地将她掼倒在地,声音冰寒刺骨:“说!芸儿……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也与你们有关?!”
柳依依伏在地上,忽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哈哈哈……沈清风,你现在才想起来问芸姐姐是怎么死的?晚了!都晚了!”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恨:“没错!是我!是沈福!是二老爷!是我们联手设计的你!芸姐姐……她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发现了沈福在给你下毒,想去告诉你,却被老夫人拦下,秘密处死了!”
“什么?!”沈清风如五雷轰顶,踉跄后退,撞在桌角才勉强站稳,“母亲……她……她参与了?”
“不然你以为,为何你病了这么多年,侯府却从未大肆追查?为何你每次病情加重,都恰好是在忤逆老夫人之后?”柳依依恨声道,“老夫人早就和二老爷达成了协议!只要确保你‘病’着,无法继承爵位,二老爷便保她晚年尊荣,并让沈福继续掌管侯府!芸姐姐撞破此事,老夫人岂能容她活命?!”
我心中巨震。原来如此!难怪老夫人那般恐惧,她不仅是知情者,更是参与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她默许甚至配合了别人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残害!
沈清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痛苦地捂住了脸,肩头剧烈颤抖。真相如此残酷,几乎将他击垮。
“那你呢?”我强压心惊,追问柳依依,“你又是谁?为何要帮他们?”
柳依依怨毒地看着我:“我是芸姐姐的表妹!当年我们一同投亲不成,流落江南,是二老爷收留了我们!芸姐姐傻,真心爱上了沈清风这个废物,还想救他,结果枉送性命!我活着,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我要让你们永宁侯府,断子绝孙!”
她猛地指向自己的小腹,疯狂大笑:“这个孩子?哈哈哈!根本就不是沈清风的!是二老爷安排好的!一个野种,也配继承爵位?我日日服用紫须参,本就没想让他活下来!我要让你们沈家,希望落空,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毒妇!”沈清风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一把掐住柳依依的脖子,目眦欲裂,“我杀了你!”
“夫君不可!”我急忙拦住他,“她现在是重要人证!”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侯爷!夫人!沈福带着人往老夫人院子去了!”一个小厮急匆匆来报。
他想灭口!
我与沈清风对视一眼。
“看好她!”沈清风对婆子们下令,随即与我一同赶往福寿堂。
我们赶到时,福寿堂院内一片混乱。沈福带着几个心腹家丁,正与我把守院子的婆子小厮对峙。他手中端着一碗药,声称是老夫人的救命汤药,必须立刻送入。
“沈福!”沈清风厉声喝道,“你还想行凶吗?!”
沈福见我们到来,脸色一变,但随即镇定下来:“侯爷何出此言?老奴是来给老夫人送药的。”
“送药?”我冷笑,“是送催命符吧!你与二房勾结,长期对侯爷下毒,谋害芸姑娘,如今事迹败露,又想毒杀老夫人灭口!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沈福眼神阴鸷:“夫人红口白牙,可有证据?”
“你要证据?”沈清风上前一步,将账册副本和那瓷瓶掷在他脸上,“这些够不够?柳依依已经招了!你还有何话说!”
看到账册和瓷瓶,沈福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药碗朝我们掷来,同时转身欲逃!
“拿下!”沈清风一声令下,我带来的心腹和闻讯赶来的护院一拥而上,很快将沈福及其党羽制服。
沈福被押跪在地,犹自不甘地嘶吼:“沈清风!你斗不过二老爷的!这爵位迟早是二房的!”
沈清风一脚将他踹翻,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与决绝。
他转身,看向老夫人紧闭的房门,声音沙哑而冰冷:
“母亲,到了这一步,您还要装睡吗?”
“这场戏,该落幕了。”
福寿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风那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院落之中。所有下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过了许久,久到几乎让人以为屋内并无回应时,那扇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缓缓拉开。
一个端着空药碗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老夫人……老夫人她……”
沈清风瞳孔骤缩,一把推开那丫鬟,大步冲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屋内,老夫人依旧躺在床上,姿势与我离开时并无二致。只是,她的眼睛圆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帐顶,瞳孔已然涣散,嘴角残留着一丝黑血,已然气绝身亡。
她终究没能等到儿子的质问,或者说,她选择了以这种方式,逃避了最终的审判。
是沈福那碗“药”抢先了一步?还是她自知罪孽深重,咬碎了早备好的毒囊?
不得而知。
沈清风僵立在床前,背影剧烈地颤抖着。愤怒、悲伤、解脱、还有那无法言说的、被至亲背叛的极致痛苦,交织在这个曾经风流倜傥的侯府世子身上,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猛地转身,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同泣血:“封锁消息!将沈福一干人等押入地牢,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护院领命,将面如死灰的沈福等人拖了下去。
“白芷,”他看向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依赖,“府中……交给你了。”
我点点头,知道他需要时间独自消化这惊天变故。
老夫人“病逝”的消息,在沈清风的默许和我的操持下,以一种合乎情理又不会引人过度怀疑的方式发布了。府内挂起白幡,对外只称老夫人旧疾复发,药石罔效。
丧事办得低调而迅速。
在此期间,沈清风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出来后,他消瘦了许多,眼神却变得锐利而沉静,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浮躁与天真。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着所有证据——账册副本、柳依依的口供、孙大夫的验毒结果,以及沈福的部分供词(虽未攀咬出二房,但足以定其死罪),亲自入宫面圣。
我不知道他在御前具体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带回了陛下的口谕和一道密旨。
沈福及其核心党羽,以谋害主家、投毒弑主之罪,被判斩立决。柳依依因怀有身孕(尽管来历不明),暂押府中,待生产后再行发落。
至于二房……
“陛下言,此事关乎勋贵体面,不宜大肆声张。”沈清风对我说道,语气平静无波,“但二叔……已被陛下申饬,调任岭南烟瘴之地,无诏不得回京。沈清云……夺其荫封,三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这惩罚,看似不重,实则断了二房争夺爵位的所有希望,政治生命已然终结。
“如此……也好。”我轻声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二房是主谋,陛下此举,已是看在沈清风深受其害、且主动揭发的份上,暗中维护了永宁侯府的体面。
沈清风看着我,目光复杂深沉:“白芷,若非你……我沈清风,只怕至死都是个糊涂鬼。”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习惯性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的“病”,尚未痊愈。
那持续数年的毒素,早已深入肌理,非一朝一夕可解。
“夫君,”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
他眼中燃起希望:“孙大夫……可有把握?”
“孙大夫已重新调整了方子,以清毒固本为主。只是……过程可能有些漫长,且需夫君全力配合。”
“我一定配合!”沈清风毫不犹豫,“无论多苦多难,我都愿意试!”
从那天起,沈清风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治疗。
孙大夫的方子极为霸道,以毒攻毒,辅以药浴、针灸。每次治疗,沈清风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呕吐、眩晕、浑身剧痛、甚至短暂失明……种种痛苦,不一而足。
但他从未喊过一声停。
我日夜守在他身边,替他擦汗,喂药,在他被噩梦魇住时握紧他的手。
起初,他对我依旧心存愧疚,不敢过于亲近。但随着治疗的深入,他身体对毒素的依赖逐渐减弱,对我偶尔的碰触,虽然仍有不适,却不再像以往那般剧烈。
第一次,他主动握住我的手,虽然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却没有立刻泛起红疹。
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泪光。
“白芷……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我反手握紧他,微微一笑:“我们是夫妻。”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清风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脸色不再苍白,气息变得沉稳,对我、对身边伺候的丫鬟,虽然还不能像正常人一样亲密无间,但至少可以共处一室,短暂交谈。
孙大夫说,这是极大的进展。清除余毒虽需时日,但体质已在慢慢改善。
府中的气氛,也随着他的康复,逐渐从压抑低沉中恢复过来。下人们看待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感激。谁都明白,若非这位曾经被轻视的夫人,永宁侯府早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日,秋高气爽。
我正看着丫鬟们晾晒书籍,沈清风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虽仍清瘦,却已恢复了往日几分俊朗风姿。
“在看什么?”他声音温和。
“一些杂书,怕生了蠹虫,拿出来见见太阳。”我回道。
他沉默片刻,道:“母亲的……还有柳依依的东西,也该清一清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些是过去的阴影,必须彻底清理,才能迎接新生。
“好,我亲自去办。”
清理旧物的工作,进行得比想象中更为顺利,却也更加令人唏嘘。
老夫人的箱笼里,除了寻常的珠宝衣饰,还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砸开之后,里面是几封泛黄的信笺,以及一叠银票。
信是二叔写的,言辞恳切,却句句暗藏机锋,承诺保老夫人晚年尊荣,并暗示沈清风“体弱多病”,难当大任。银票数额巨大,来历不明。
这成为了二房参与阴谋的铁证之一,虽然已无太大用处,但沈清风看过之后,还是沉默地将它们付之一炬。
有些伤口,无需反复揭开。
至于柳依依的住处,则更加不堪。华丽的衣饰下,藏着一些不堪入目的淫具和几封与不明男子的调情信笺,坐实了她并非良家,也印证了她腹中胎儿并非沈家血脉的事实。
沈清风只看了一眼,便厌恶地别开脸,吩咐道:“所有东西,全部烧掉,一件不留!”
最后,是书房里那个属于“芸”的画缸。
我本以为沈清风会亲自处理,他却对我道:“你处理吧,无论烧了还是扔了,都由你。”
这是他将过去彻底放下的信号。
我打开画缸,里面除了那幅落款“芸”的山水画,还有几卷诗词,字迹清秀,内容多是些闺阁愁绪与对沈清风的倾慕。可以想见,那曾是一个怎样灵秀而痴情的女子,却最终沦为这场阴谋的第一个牺牲品。
我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将它们毁去,而是寻了个僻静处,挖坑埋了。人死债消,给她留一份最后的体面吧。
处理完这些,侯府仿佛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净化,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沈清风的治疗仍在继续,效果日益显著。他已能正常饮食,与我同桌而食时,不再需要特意保持距离。偶尔手指相触,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能很快恢复自然。
这一晚,月色极好。
我们在花园的水榭中赏月。夜风微凉,我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沈清风。
他站在我身侧,距离我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温柔的月光,和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他没有退开。
我也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暧昧的气息。
“白芷,”他低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过去三年,是我亏欠你太多。我被谎言蒙蔽,被疾病困扰,忽略了你的好,让你受尽了委屈。”
我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轻微的薄茧。我的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抽离。
这一次,他的皮肤没有立刻泛起红疹,只是微微有些发烫。
“给我一个机会,”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诚挚而灼热,“让我用余生,好好补偿你,爱护你,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夫君。”
晚风拂过池面,带来莲叶的清香。
我看着眼前这个历经磨难、浴火重生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失而复得的珍视与忐忑,心中那块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
我反手,轻轻回握住他。
“好。”
一个字,轻如羽翼,却重若千斤。
沈清风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将我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淡淡的药香。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有力地、急促地跳动着。
没有红疹,没有呼吸困难。
只有两颗曾经疏远、如今渐渐靠近的心,在寂静的夜色中,共鸣。
从那一夜起,我们才真正开始了夫妻生活。
起初仍是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与生涩。但随着沈清风身体的彻底康复,那些阻碍终于彻底消失。
他会在我清晨梳妆时,从身后环住我,将下颌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他会在我处理家务劳累时,笨拙地为我捏肩捶背。
他会在夜晚,紧紧拥我入怀,在我耳边低语,诉说着曾经的悔恨与如今的爱恋。
侯府的下人们都发现,侯爷和夫人之间,不一样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眼神交汇时的温情,是过去三年从未有过的。
永宁侯府,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和真正的春天。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永宁侯府一扫往日的阴霾,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沈清风的身体已彻底康复,甚至比中毒前更为强健。他重新入朝领职,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与陛下的些许补偿心理,很快便在朝中站稳了脚跟。
而我也并未困于内宅。
凭借着在侯府逆境中磨练出的手腕,以及孙大夫的倾囊相授(我于医道一途竟颇有天赋),我开设了一家名为“济安堂”的医馆,并非坐诊,而是专门研究、收集、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尤其侧重于女子隐疾与毒素侵害。
“济安堂”的名声渐渐传开,前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我并非来者不拒,只挑选那些真正困于怪病、求告无门的病例,与孙大夫一同钻研解法。竟也真救回了几条性命,治愈了几桩顽疾。
“妙手仁心沈夫人”的名号,不知不觉在京城传开。
这一日,我从济安堂回府,刚踏入院子,便觉得一阵恶心袭来,扶着一旁的梅树干呕起来。
“夫人!”兰儿急忙上前搀扶,又是担忧又是惊喜,“您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迟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沈清风闻讯赶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紧张,立刻派人去请孙大夫。
孙大夫诊脉之后,抚须大笑:“恭喜侯爷,贺喜夫人!确是喜脉!胎象稳健,已近两月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我们淹没。
沈清风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太好了……白芷……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心中充满了宁静与幸福。
这个孩子,是希望,是新生,是我们历经磨难后,上苍最好的恩赐。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我顺利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哭声洪亮,眉眼像极了沈清风。
沈清风抱着孩子,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喜极而泣。他为孩子取名“沈安”,寓意平安顺遂,一生安宁。
满月宴办得极为隆重,几乎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前来道贺。没有人再提起过去那些不堪的流言蜚语,只有对永宁侯府添丁进口的真诚祝福。
席间,承恩伯世子(昔日大闹纳妾宴的那位)端着酒杯过来,笑嘻嘻地对沈清风道:“沈侯爷,如今可是娇妻佳儿,人生圆满啦!还是尊夫人有本事,不仅治好了你的‘病’,连你这颗顽石般的心都给捂热了!”
若是从前,沈清风必定恼怒。如今,他却只是坦然一笑,目光温柔地看向我与怀中的安儿,举杯道:“是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沈某此生之幸。”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与我对视。
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渐深,宾客散尽。
沈清风揽着我,在庭院中漫步。乳母抱着已然熟睡的安儿跟在身后。
“白芷,”他轻声唤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在我最不堪的时候离开,谢谢你还我健康,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家,谢谢您给了我安儿。”
我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满的明月,微笑道:“清风,或许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若非那三年的冷遇与隐忍,我未必能磨砺出如今的心性与能力。
若非那场惊天阴谋,我们未必能看清彼此,最终心心相印。
苦难没有摧毁我们,反而让我们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懂得珍惜。
他拥紧我,在我额间落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永宁侯府的传奇,并未结束。在沈清风的经营与我的辅佐下,侯府日渐兴盛,远超从前。而济安堂也救治了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
很多年后,当我们的安儿长大成人,承袭爵位,娶妻生子时,京城的人们依旧会津津乐道于那段往事——关于永宁侯夫人如何以智慧和坚韧,治愈夫君顽疾,揭破家族阴谋,最终赢得美满人生的传奇故事。
而我和沈清风,携手看尽世间繁华,相伴直至白发苍苍。
岁月静好,此生无憾。
来源:冬瓜看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