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只能看见那块表,我跑了好几家商场才挑中的、花了我们小两口将近三个月工资的表,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表盘的金色光芒被头顶俗气的水晶灯晃了一下,然后脸朝下,彻底不动了。
那块金表砸在地上的声音,其实不大。
“哐当”一声,很闷,被酒店地毯和满屋子的人声瞬间就吸收了。
但对我来说,那声音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我的天灵盖上。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万籁俱寂。
我只能看见那块表,我跑了好几家商场才挑中的、花了我们小两口将近三个月工资的表,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表盘的金色光芒被头顶俗气的水晶灯晃了一下,然后脸朝下,彻底不动了。
死了一样。
我老公陈阳,还保持着一脸傻笑,举着酒杯,准备说下一句祝寿词。
他没反应过来。
满屋子的亲戚,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他们还用那种羡慕、嫉妒、又带着点酸味的眼神,看着我亲手把表给我公公戴上。
下一秒,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了,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劣质蜡像。
始作俑者,我的公公,今天六十大寿的寿星,正沉着一张脸,黑得像锅底。
他刚刚就是用那只戴过表的手,把它猛地甩了出去。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两撇法令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喷着酒气和烟味,吼了一句。
“我稀罕你这点东西?拿这种玩意儿来恶心我?”
这句话,像一个开关,瞬间把所有人的暂停键给解除了。
嗡的一声,屋里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到我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没去看那些亲戚,也没去看我那暴怒的公公。
我只看着陈阳。
我的丈夫。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酒杯微微发抖,酒都快洒出来了。
他看看他爸,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挤出来。
那表情,是茫然,是无措,是面对自己亲爹时那种根深蒂固的、条件反射式的懦弱。
我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
我婆婆反应过来了,赶紧上来打圆场,一边拍着我公公的背,一边冲我假笑。
“林蔚啊,你别往心里去,你爸他喝多了,喝多了就犯浑。”
“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吗?老小孩,老小孩。”
呵,喝多了。
我看着桌上那瓶五粮液,才刚开封,他自己一个人也就喝了二两不到。
这点酒,对他这种老酒鬼来说,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他清醒得很。
他就是故意的。
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把我送的礼物扔在地上,把我这个儿媳妇的脸面,也一起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陈阳的姑姑,一个平时就喜欢占小便宜、说话夹枪带棒的女人,立刻凑了上来。
“哎呀,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呀!孩子一片心意,怎么能这样呢?”
她嘴上说着劝,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林蔚这孩子也是,买这么贵的东西干什么,你爸一辈子节约惯了,哪戴过这个。这不是让他心里不踏实嘛。”
听听。
这话说的。
里外里的意思,还是我的错。
我不该买,不该送,不该“显摆”。
我买便宜了,他们会说我小气,看不起他们老陈家。
我买贵了,就成了“心里不踏实”,“恶心他”。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堵得像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我没理会任何人。
我弯下腰,走到那块“死”了的金表旁边,慢慢地蹲了下去。
地毯是暗红色的,带着一股陈年的油腻和灰尘味。
表壳上已经有了一道清晰的划痕。
我伸出手,指尖都在发抖,轻轻地把它捡了起来。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路凉到心里。
我站起身,重新走回桌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看我接下来的反应。
是哭?是闹?还是忍气吞声地挤出一个笑脸,顺着婆婆给的台阶下?
我看着陈阳。
他终于动了,他放下酒杯,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哀求。
“老婆,老婆,算了,爸他……”
“算不了。”我打断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举起手里的表,举到他眼前。
“陈阳,你告诉我,这块表,是不是我们俩一起去挑的?”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点头。
“是。”
“钱,是不是从我们俩共同的账户里出的?”
“是……”他的声音更虚了。
“你当时是不是跟我说,爸辛苦了一辈子,六十大寿,得送个像样点的,让他高兴高兴?”
“我……”陈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他爸。
我笑了。
笑得有点冷。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而是直视着我那坐在主位上、依旧怒气冲冲的公公。
“爸。”
我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这块表,三万六千八。是我和陈阳,我们俩,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您六十大寿,风光一点,高兴一点。”
“您要是不喜欢,或者觉得不合心意,您可以直接跟我们说,我们拿去退了,换成现金给您,或者换您喜欢的东西,都行。”
我顿了顿,把那块带着划痕的表,轻轻放在了桌子的转盘上。
转盘上还摆着一盘吃了一半的清蒸鲈鱼。
金色的表盘,映着白色的鱼肉和黑色的酱油,显得格外讽刺。
“但是,您把它扔在地上。”
“您扔的不是一块表。”
“您扔的是我和陈阳的心意,扔的是我这个儿媳妇的脸。”
“今天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我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我就问您一句,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您这么看不上我,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我的话说完,整个包间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质问的话给镇住了。
在他们老陈家,在这些亲戚眼里,我这个外来的媳-妇,平时都是温和、懂事、识大体的。
他们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公公的脸,由黑转红,又由红转紫,像个调色盘。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敢当众顶撞他。
他“嚯”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一个晚辈,花了几个糟钱,就敢跟我这么说话了?反了你了!”
他旁边的婆婆赶紧拉他,“老头子,你少说两句!”
陈阳也急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往后拽。
“林蔚!你干什么!跟爸道歉!快点!”
我甩开他的手。
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陈阳,你觉得我错了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神里全是慌乱。
一边是含辛茹苦养大他的亲爹,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妻子。
这道选择题,对他来说,太难了。
而他的犹豫,在这一刻,像一把最锋利的刀,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真的,特别没意思。
我不再看任何人,拿起我的包,转身就走。
“林蔚!你去哪儿!”陈阳在后面喊。
我没回头。
“回家。”
我拉开包间的门,把所有的嘈杂和虚伪都关在身后。
走出酒店大门,晚上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委屈,不是难过。
是愤怒。
是失望。
更是对我自己这几年婚姻生活的一种……嘲讽。
我叫林蔚,今年三十岁,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做市场策划。
我和陈阳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个城市打拼。
我们谈了五年恋爱,结婚三年。
从一无所有,到我们贷款买了这套两居室,自己装修,自己置办家具。
我以为,我们是那种最普通的、为了生活而努力的伴侣。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足以抵御生活的风雨。
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能抵御来自外界的风雨,却抵挡不住来自他家庭内部的、一场看似微不足道的“毛毛雨”。
而这场雨,足以把我淋个透心凉。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那块金表被扔在地上的画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公公那张轻蔑又愤怒的脸。
亲戚们幸灾乐祸的眼神。
还有陈阳,我丈夫,那副懦弱无能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着我的神经。
我跟陈阳的家庭,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我是城里长大的独生女,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家庭氛围和睦,凡事讲道理。
陈阳是农村出来的,他爸,也就是我公公,在村里当了一辈子的小队长,说一不二,是家里绝对的权威。
他妈,我婆婆,就是那种典型的、以丈夫为天的传统女性,没什么主见。
他还有一个妹妹,陈婷,早早嫁人了,生的也是儿子,在我公公婆婆眼里,那就是延续香火的宝贝金孙。
当初我和陈阳谈婚论嫁,他爸妈就一百个不同意。
嫌我是城里姑娘,娇气,不会干活。
嫌我家是普通家庭,对他儿子的事业没什么帮助。
更重要的是,嫌我家只要了八万八的彩礼,觉得“太便宜”,没面子。
是的,你没听错。
别人家嫁女儿都是彩礼越高越好,他们家娶媳-妇,反倒觉得彩礼给少了,是看不起他儿子。
我公公当时的原话是:“我们村里谁家娶媳-妇,彩礼不是十几二十万?你们家只要八万八,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儿子多掉价,娶个便宜货!”
这话,是陈阳后来偷偷告诉我的。
当时我气得差点分手。
什么叫“便宜货”?
我爸妈体谅我们刚毕业,要在城市里立足不容易,不想给我们太大压力,才象征性地要了彩礼,而且这笔钱,后来又添了些,给我们当了买房的首付。
到他爸嘴里,就成了我掉价。
最后还是陈阳两头周旋,赌咒发誓,说非我不娶,他爸妈才黑着脸点了头。
那场婚礼,办得极其憋屈。
他家那些亲戚,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婚后,我们住在自己的小家,离他父母家有大概一小时的车程,不算远,也不算近。
我以为,保持距离,就能产生美。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天真了。
公公婆婆总有各种理由,让我们回去。
今天这里不舒服,明天那里不痛快。
每次回去,公公对我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吃饭的时候,他会突然来一句:“城里人就是金贵,这菜都吃不惯吧?”
我明明吃得好好的。
我看会儿电视,他会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舒服,哪像我们,一天到晚在地里刨食。”
可他早就没下过地了,地都租出去了。
婆婆呢,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敲边鼓。
“林蔚啊,你别介意,他爸就是这个直性子。”
“林蔚啊,你得多跟陈阳说说,让他别老是加班,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紧。”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这个当老婆的,不心疼她儿子。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们对陈婷和对我,那种天差地别的态度。
陈婷每次带孩子回来,公公婆婆都跟迎接皇太后似的。
大包小包的好吃的往他们娘俩手里塞。
对我那个小外甥,更是宝贝得不行,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而我呢?
我就是那个需要不停干活、不停看脸色的外人。
有一次,我们两家子正好都在。
婆婆炖了鸡汤。
她盛了第一碗,给了公公。
第二碗,给了她的大外孙。
第三碗,给了陈婷。
第四碗,才轮到她儿子陈阳。
然后锅里就剩下些鸡骨头和汤了。
她把锅端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林蔚,你多喝点汤,这汤有营养。”
我当时看着碗里那几块光秃秃的鸡脖子,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陈阳看到了,他想把他碗里的鸡腿夹给我。
我拦住了他。
我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因为一个鸡腿,又引起一场家庭风波。
我只是默默地喝着那碗几乎没什么肉的汤,心里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不经常回来。
可忍让,换来的不是理解,而是变本加厉。
这次公公六十大寿,陈阳提前一个月就跟我商量。
他说:“老婆,我爸六十岁了,这是大寿,咱们得好好表示一下。不能让亲戚们看扁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在他爸妈和亲戚面前,挣回点面子。
证明他有出息了,娶的媳-妇也是拿得出手的。
我当时还挺心疼他的。
我觉得他夹在中间不容易。
行,那就好好表示一下。
我们商量了很久,送现金,太俗。送烟酒茶,没新意。
最后,我提议,送一块好点的表。
男人嘛,都喜欢这个。
而且戴在手上,有面子,亲戚朋友一看就知道,这是儿子儿媳孝敬的。
陈阳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
于是,我俩周末跑遍了各大商场,最后才选中了那块瑞士品牌的金表。
三万六千八。
对于我们这种还在还房贷的工薪阶层来说,绝对是一笔大出血。
我付钱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但我看到陈阳脸上那种期待又兴奋的表情,我觉得,值了。
只要能让他高兴,让他爸妈对我改观,让这个家和睦一点,这笔钱,花得也算值得。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用三个月的工资,和一颗真心,换来的,却是当众被扔在地上的一声脆响。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陈阳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坐在黑暗中的我。
他没开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老婆,你……你别生气了。”
我没说话。
“我代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他那个人,就是那样,一辈子要强,脾气又臭,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阳,你每次都只会说这几句话。”
“他就是那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那我呢?我就活该被他指着鼻子骂?活该送的礼物被他扔在地上?活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羞辱?”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在你们家,到底算什么?一个外人?一个出钱出力还要看脸色的保姆?”
“你是我老公!你当时就在我旁边!你爸把表扔在地上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但凡当时能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哪怕是拉着我走,我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心寒!”
陈-阳被我吼得抬不起头。
他搓着手,嗫嚅着:“我……我当时懵了,我没想到他会……”
“你没想到?你跟他生活了二十多年,你不知道他是什么德性?”
“他看不起我,从我进你家门的第一天起,他就看不起我!你不知道吗?”
“他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我家没给你出嫁妆,是让你倒贴!你不知道吗?”
“他觉得你妹妹陈婷生的儿子才是陈家的根,我生的女儿(如果我们有的话)就是赔钱货!你不知道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我捅向他,也捅向我自己。
我们之间那层用爱情和忍让糊起来的窗户纸,被我亲手撕得粉碎。
陈阳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
“林蔚!你能不能别这么想我爸!他……他只是观念老旧,他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
把三万多的金表当垃圾一样扔掉,这叫没有恶意?
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恶心我”,这叫没有恶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同床共枕三年,我竟然不知道,在他心里,他父亲那些刻薄、自私、伤人的行为,都可以用一句“观念老-旧”来轻描淡写地概括。
我的心,彻底凉了。
“陈阳。”我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分开?林蔚,你别闹了!就为这点小事?”
小事?
在他眼里,这只是小事。
“这不是小事。”我说,“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累了,真的累了。”
“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人脸色、处处忍让、还得不到一句好话的日子了。”
“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也好好想一想。”
说完,我站起身,走进了卧室,反锁了门。
我靠在门上,听着外面陈阳的拍门声和哀求声。
“老婆,你开门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
“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别提分开好不好……”
我没有回应。
我滑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这一次,是为我死去的爱情,为我这可笑的婚姻。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核桃眼,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卧室。
陈阳在沙发上窝了一夜,看到我,立刻跳了起来。
“老婆,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回我妈家住几天。”我言简意赅。
“不行!”他冲过来,堵在门口,“我不准你走!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家?陈阳,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家吗?”
“一个连妻子受了委屈都不能挺身而出的丈夫,一个任由自己父亲羞辱妻子的男人,他给不了我一个家。”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
陈阳的脸色惨白。
他拉着我的行李箱,死活不放手。
“林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去找我爸说!我去让他给你道歉!”
“不必了。”我用力抽回我的行李箱,“你觉得,他会道歉吗?”
“就算他被你逼着道了歉,那也不是真心的。我也不稀罕。”
“我今天走,不是一时冲动。陈阳,是你,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和和稀泥,把我推到了这一步。”
我推开他,拉开了门。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婷打来的。
我本来不想接,但想了想,还是按了接听,开了免提。
“喂,嫂子。”陈婷那特有的、带着点尖酸的腔调传了过来。
“昨天我哥都跟我说了,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跟我爸顶嘴呢?还闹着要离家出走。”
“我爸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啊?他就是个老顽固,你顺着他点不就完了吗?”
“你送那表,确实有点太张扬了。我爸一辈子没戴过那么贵的东西,你让他怎么戴得出去?村里人看到了,不得戳他脊梁骨,说他儿子儿媳乱花钱,不知道孝敬老的。”
“你啊,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赶紧回来吧,跟我爸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
她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调解者的位置上。
但每一句,都是在指责我。
是我不懂事,是我太张扬,是我顶撞长辈,是我小题大做。
而她那个把几万块钱的礼物扔在地上的爹,反而成了受害者。
陈阳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想抢过手机,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对着手机,冷笑一声。
“陈婷,你搞错了吧?”
“第一,我没有顶撞你爸,我只是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们送的礼物扔在地上。如果心平气和地问个缘由也算顶撞,那你们家的规矩可真大。”
“第二,张扬?我和陈阳花自己的钱,孝敬长辈,怎么就叫张扬了?难道非得送两包点心、两条假烟,才叫低调,才叫孝顺?”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为什么要道歉?我错在哪儿了?错在我不该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你们家花?还是错在我被羞辱了之后,没有跪下来求你爸原谅?”
电话那头沉默了。
估计陈婷也没想到,平时那个温温吞吞的嫂子,会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过了几秒,她恼羞成-怒了。
“林蔚!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劝你,你还来劲了是吧?”
“你不就是觉得你挣两个钱,给我们家买了个表,就了不起了吗?我告诉你,我们老陈家不稀罕!”
“我爸说了,那表就是个祸害!戴出去让人笑话!还不如直接给钱来得实在!他还能给我侄子,他亲孙子,存着当学费呢!”
最后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症结在这里。
他们不是不喜欢礼物,是嫌弃礼物的形式。
他们要的,是现金。
是可以被他们自由支配,可以转手就给自己亲孙子的,实实在在的钱。
而我送的这块表,是个死物,它只能戴在公公手上,它向所有人宣告的是“儿子儿媳很孝顺”。
而不是“爷爷把钱给了大孙子”。
这其中的差别,太大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好一个‘不如给钱来得实在’!”
“陈婷,你回去告诉你爸妈,也告诉你哥听听。”
我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陈阳。
“那块表,三万六千八。发票还在我这儿。”
“既然你们不稀罕,觉得是祸害,那正好。”
“把表还给我。或者,把三万六千八,一分不少地打到我卡上。”
“这笔钱,是我婚前财产出的,跟你们陈家没关系。我拿去喂狗,也不会再给你们家花一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陈婷的号码。
整个世界,清静了。
陈阳呆呆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林蔚,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不能这么说?”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你敢说你不知道?”
“你妹妹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嫌我送的不是钱,不能给你的好外甥存着!”
“陈阳,你们一家人,算计我一个外人,算计得真好啊!”
我再也说不下去了,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我回了娘家。
一进门,我妈看到我拉着行李箱,眼睛通红的样子,吓了一跳。
“蔚蔚,你这是怎么了?跟陈阳吵架了?”
我爸也从书房里出来了。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我妈,嚎啕大哭。
把这几年的委屈,昨晚的羞辱,全都哭了出-来。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我妈听得直抹眼泪,气得浑身发抖。
“这……这叫什么人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爸则一言不发,脸色铁青,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等我哭够了,情绪也稍微平复了。
我爸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沉声说:“蔚蔚,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
“爸,妈,我想……离婚。”
这两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话说出来之后,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是的,离婚。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我觉得夫妻之间,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为了陈阳,我可以忍。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的忍让,在他们看来,是软弱,是理所当然。
而我的丈夫,那个我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男人,他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
他的根,在他们老陈家,扎得太深了。
我妈一听,急了。
“蔚蔚,你别冲动啊!离婚可不是小事!”
“陈阳那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耳朵根子软,没主见……”
“妈。”我打断她,“就是因为他没主见,所以我才要离婚。”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小家庭都维护不了,任由自己的原生家庭来侵蚀、来伤害他的妻子,那这个男人,我要他干什么?”
“我不想我下半辈子,都活在这种无穷无尽的内耗里。”
我爸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我知道,他支持我。
“你先在家里住下,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我爸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天塌下来,有爸妈给你顶着。”
我在娘家住了三天。
这三天,我的手机差点被打爆。
陈阳的电话、短信,轰炸式地发来。
从一开始的哀求、道歉,到后来的质问、不解。
“老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来?”
“为了一块表,为了我爸一句气话,你就要跟我离婚?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
“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看着这些信息,我只觉得可笑。
他到现在,还觉得是我的错。
是我不成熟,是我小题大-做。
我一条都没有回。
婆婆也打来过几次电话,我没接。
后来,她开始给我发微信语音。
点开一听,就是她那特有的、带着哭腔的调调。
“林蔚啊,妈求求你了,你快回来吧。”
“你爸他知道错了,他那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就是个老农民,没见过世面,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要是离了婚,让陈阳怎么办啊?让我们老陈家的脸往哪儿搁啊?”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在关心我受了多大委屈。
而是在担心她儿子,担心他们家的脸面。
我听完,默默地把她也拉黑了。
这个世界,终于彻底清净了。
第四天,我正在帮我妈择菜,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陈阳,还有他妈。
婆婆一看到我,眼睛就红了,上来就要拉我的手。
“林蔚啊,我的好儿媳,你可算肯见我们了。”
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有些尴尬。
陈阳的脸色很难看,提着一堆水果礼品,看起来风尘仆仆。
我爸从客厅走出来,挡在我前面,语气很冷淡。
“你们来干什么?”
婆婆脸上立刻堆起了笑。
“亲家,我们是来接林蔚回家的,顺便……给孩子赔个不是。”
说着,她从自己那个旧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东西,用一块红布包着。
她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那块被摔坏的金表。
表蒙已经碎了,上面还有一道狰狞的划痕。
“林蔚啊,你看,这表……我们给你拿回来了。”
“你爸他,那天真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他后悔死了。”
我看着那块面目全非的表,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一块坏了的表,就像一段碎了的感情,再怎么修,也回不到从前了。
“不必了。”我开口道,“东西你们留着吧,或者,你们把它修好,折现给我。”
“三万六千八,一分都不能少。”
我的话,让婆婆和陈阳的脸色都变了。
婆婆的笑容僵在脸上:“林蔚,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怎么还算得这么清楚?”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反问她,“一家人,就可以随随便便把别人送的贵重礼物扔在地上吗?”
“一家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嫌弃儿媳送的礼物不如现金,不能给你的大外孙花吗?”
“妈,您别再演戏了,我累了。”
我的直接,让婆-婆彻底挂不住脸了。
她求助地看向陈阳。
陈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
“林蔚,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我爸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去书房谈吧。”
我和陈阳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痛苦。
“林蔚,一定要这样吗?”
“哪样?”
“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吗?”
我看着他,认真地问:“陈阳,我问你,如果我这次跟你回去了,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他愣住了。
“你会站在我这边,保护我吗?”我追问。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你看,你自己都没有信心。”我惨然一笑,“你做不到的,陈阳。在你心里,你爸妈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们的感受,他们的面子,比我的尊严重要得多。”
“我不是!”他急切地反驳,“林蔚,你在我心里最重要!”
“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好,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给你爸打个电话。告诉他,他必须亲自上门,给我,给我爸妈,郑重地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尊重我,尊重我的家人,不再干涉我们的小家庭。”
“如果他做不到,你就告诉他,这个儿子,他以后就当没生过。”
“你敢吗?”
陈阳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脸色,比纸还白。
让他去跟他爸说这种话,比杀了他还难。
我懂了。
彻底懂了。
“你走吧,陈阳。”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离婚协议书,我会让律师寄给你。”
“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给的,我们俩一起还的贷。我们可以把它卖了,一人一半。或者,你把属于我的那部分折现给我。”
“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
“我们之间,算清楚点好。”
我语气平静地交代着这些,像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每说一句,我的心就空一分。
陈阳在我身后,突然崩溃了。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就这么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
“老婆,我求求你,别不要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改,我什么都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离婚……”
他的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裤腿。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心软,一定会扶他起来。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厌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和退缩。
现在,用下跪和眼泪来挽回,晚了。
我用力地,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
“陈阳,一个男人的膝盖,不是用来求饶的。”
“是用来支撑一个家的。”
“你站不起来,这个家,就塌了。”
我打开书房的门,对我爸妈说:“爸,妈,送客吧。”
我爸走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还跪在地上的陈阳给拎了起来。
“小伙子,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我爸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女儿,我们自己疼。不劳你们家费心了。”
婆婆在外面看到这个情景,也傻眼了。
她大概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还想说什么,被我妈直接堵了回去。
“亲家母,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纠缠下去,就没意思了。”我妈虽然温和,但语气却不容置喙,“你们请回吧。以后,大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陈阳和他妈,就这么被我爸妈“请”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场仗,我好像赢了。
但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失去了一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和一个我曾经努力想要融入的家。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像一场拉锯战。
陈阳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他每天都来我家楼下堵我,上班堵,下班也堵。
送花,送礼物,写保证书。
甚至拉着他的朋友,我的闺蜜,轮番来劝我。
我的闺蜜小楠来找我,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蔚蔚,你真的想好了吗?陈阳这人吧,除了在处理他家那点破事上是个怂包,其他方面对你还是没得说的。”
我苦笑。
“小楠,一根柱子,如果最重要的承重部分是烂的,那它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房子迟早要塌。”
“婚姻里,最重要的,不就是两个人能共同抵御外界的风雨吗?他的风雨,全是他家带来的。而他,每次都选择让我一个人淋雨。”
小楠叹了口气,不再劝我。
陈家那边,也乱成了一锅粥。
陈婷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换着号码打。
电话一接通,就是破口大骂。
“林蔚你这个扫把星!你把我哥害成什么样了!”
“不就是一块破表吗!你至于吗!非要把我们家搅得鸡犬不宁!”
“我告诉你,想离婚,门儿都没有!想分我哥的房子,你做梦!”
我听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内心毫无波澜。
我只是平静地说:“陈婷,如果你再打电话来骚扰我,我就报警。”
“另外,那套房子,有我一半。法院会判的。”
说完,我就挂了。
大概是我的强硬态度起了作用,又或者是陈阳那边真的快被逼疯了。
半个月后,我公公,那个在我印象里永远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男人,竟然亲自上门了。
那天是周末,我正在家看书。
门铃响了,我爸去开的门。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我爸愣了一下。
是我公公,一个人来的。
他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几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他看起来比半个月前老了很多,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气。
他看到我爸,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亲家……我,我来看看林蔚。”
我爸没让他进门,只是冷冷地站在门口。
“她不想见你。”
“我知道,我知道……”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我就想……跟她说几句话。”
“亲家,你就让我进去吧,我……我是来道歉的。”
我爸看了他半天,最终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看到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林蔚……爸,爸对不起你。”
说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竟然红了。
“那天……是爸不对,爸混蛋,爸不该……不该扔你的东西,不该说那些混账话。”
“爸给你……道歉了。”
他弯下腰,想给我鞠躬。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让我又敬又怕,后来让我又恨又怒的男人。
此刻,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我面前,手足无措。
如果是在半个月前,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不会了。
“您不必道歉。”我平静地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您只是对不起您儿子。”
“如果您真的觉得错了,您应该去告诉陈阳,告诉他怎么当一个好丈夫,怎么去维护自己的家庭。”
“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用道歉的方式,逼我回头。”
我的话,让他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林蔚,你……你真的要跟陈阳离?”
“是。”我点头。
“就因为……就因为那点事?”
“不是因为那点事。”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是因为,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将来生活在那样一个不被尊重的环境里。”
“您希望您的孙子,将来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媳-妇,然后用您对待我的方式,去对待她吗?”
“您希望您的孙女,将来嫁到您这样的家庭里,被她的公公婆婆呼来喝去,受尽委屈吗?”
我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脸上血色尽褪。
“鱼,您拿回去吧。”我指了指他放在地上的网兜,“我们家不缺。”
“您也请回吧。离婚的事,我已经决定了,谁来都没用。”
我爸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公公失魂落魄地,被我爸送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终于要赢了。
但代价,是我的整个青春。
一周后,我接到了陈阳的电话。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
“林蔚,我同意离婚。”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我握着电话,半天没说话。
“好。”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天很蓝,云很白。
我突然想起了我和陈阳刚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都很穷。
他会为了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发卡,吃一个星期的泡面。
我也会为了给他买一双他心仪的球鞋,偷偷去做家教。
我们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畅想着未来。
他说,以后要买一套大房子,有落地窗,有大阳台,阳台上种满我喜欢的花。
他说,以后要让我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那时候的他,眼里有光。
那时候的我们,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可是,我们都忘了。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
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民政-局门口。
陈阳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是我给他买的。
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
看到我,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们一路无话,取号,填表,拍照。
当工作人员把那两个红本本换成两个绿本本,递到我们手里的时候。
我看到陈阳的眼泪,掉了下来。
一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
“林蔚。”他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这个……还给你。”
我打开一看,是那块金表。
它被修好了,换了新的表蒙,划痕也被处理过,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只是,我知道,它里面,曾经停摆过。
“不用了。”我把盒子推了回去,“就当……是我们这段婚姻的陪葬品吧。”
他愣愣地看着我,手僵在半空中。
“房子……我已经挂到中介了。”他说,“卖了钱,我会把属于你的那部分打给你。”
“好。”
“以后……你多保重。”
“你也是。”
说完,我们转身,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动了。
我一步一步,走在阳光下。
手里捏着那个小小的、带着体温的绿本本。
它很轻,却又很重。
它结束了我的一段人生,也即将开启我新的人生。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只为自己而活。
我的尊严,我自己给。
我的脸面,我自己挣。
再也不需要,从任何人的眼光里,去寻找存在的价值。
三个月后,房子卖掉了。
陈阳把一半的房款,一分不少地打到了我的卡上。
那天,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林蔚,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我看着那条信息,删掉了。
又过了一个月,我听小楠说,陈阳辞职了,带着他爸妈,回了老家。
他家的亲戚都在传,说他被我这个“厉害”的城里媳-妇给“坑”了。
人财两空。
我听完,只是笑了笑。
他们永远不会明白,真正毁掉这段婚姻的,不是我,不是那块金表。
而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偏见,是永不知足的索取,是陈阳那扶不起的、懦弱的脊梁。
我换了工作,去了一个新的城市。
我用卖房子的钱,付了一套小公寓的首付。
公寓不大,但阳光很好。
我在阳台上,种满了栀子花。
风吹过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气。
有时候,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陈阳。
想起我们曾经有过的甜蜜。
但那感觉,就像在看一部很久以前的老电影。
画面是美好的,但你知道,那都过去了。
你只是一个观众,再也回不到故事里。
有一次,我整理旧物,在一个箱底,翻出了一个首饰盒。
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发卡。
很便宜的塑料发卡,上面有一只粉色的蝴蝶。
那是很多年前,陈阳用他一个星期的饭钱,给我买的第一个礼物。
我拿着那个发卡,在窗前站了很久。
最后,我把它,连同那个首饰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人,总要学会告别。
告别错的人,才能和对的自己,重逢。
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工作,旅行,健身,读书。
我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开始学着爱自己,取悦自己。
我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生活,也可以这么精彩。
至于爱情和婚姻。
我依然相信,但不再强求。
如果能遇到一个,在我淋雨时,能为我撑伞,而不是指责我为什么不带伞的男人。
那么,我会勇敢地再爱一次。
如果没有,那也无所谓。
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屋檐。
可以为自己,遮挡所有的风雨。
来源:晨光照浅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