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枣花(完)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1-15 14:54 1

摘要:大将军府前,盛大的归迎仪式热闹的进行,我提着洗的发白的衣角弯腰穿梭其中,只为多捡些地上的果子花生。

十年前,我的丈夫上了战场,自此了无音讯,我以为,他早已死了。

江山一朝平定,定国大将军班师回朝,我却发现,他竟然还活着,

只是,早已娶妻生子,且对我恨之入骨。

1

大将军府前,盛大的归迎仪式热闹的进行,我提着洗的发白的衣角弯腰穿梭其中,只为多捡些地上的果子花生。

不知不觉就去了前面,直到手碰到一只墨色皮革朝靴,周围瞬间没了声音,我意料不好,刚要弯腰退走,就听到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

“抬起头来。”这声音威严陌生,却又有些遥远的熟悉感,但我来不及分辨,慢慢抬头。

四目相对,我惊的失了言语,他和我那个死去的男人长得真像。

只是,人家更威武雄壮,贵气不凡,就算低头,眉宇间也是睥睨之态,而我的男人,只是一个山野村夫,虽然也是生的高大威猛,到底比不得京城里的贵人。

而且,他已经死了。

“大人恕罪。”

“余枣花!”

2

我被定国大将军抓小鸡一样抓进了庞大威严的将军府,他竟然真的是我那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男人李铁牛,只是,人家现在叫李凌天。

大安国一品定国大将军,结束战乱的开国功臣,与当今皇上情同手足。

李凌天红着眼掐住了我的脖子,眼中弥漫着蚀骨恨意:“余枣花,你抛婆母,弃幼子,为贪图富贵,与人私奔,你这般无耻的女人竟然还活在这个世上,你竟然还有脸活!”

他愤怒的声音都变了腔调,扭曲的神情似恨不得啖我血肉,我想摇头,却被他的铁爪掐的翻起了白眼。

我没有做过这些,只是确实是因为我,才害死了婆母,弄丢了刚满一岁的儿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在这乱世,像个飘荡的幽魂。

“凌天哥。”一声女人柔和的轻唤。

脖子上的力度骤然失去,我滑落到地上急咳起来。

“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李凌天的声音透着关心,与对我时截然不同。

我有些怔然。以前,他对我什么样呢?

哦,时间太久了,我忘了,其实连相貌也忘了,刚才,不过是潜意识的觉得他像李铁牛,没想到,还真是。

我眼中咳出了泪,看人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女子身材窈窕,面容温婉,富贵花一般,不像我,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村里最美的花了。

我的身体布满伤疤,手粗糙干枯,脸也染上风霜。

“夫人,奴才带您过去。”管家适时出现。

女子点点头,欠了欠身,没有再看地上的人一眼。

夫人,真好。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李铁牛可配余枣花。李凌天却要配名门闺秀的。

“余枣花,今天开始你就在府里做最下等的奴!来恕你的罪孽吧!”

3

我成了定国将军府最下等的奴婢,谁人都可以踩的那种,大家都知道,将军讨厌我。

我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多。

这都无所谓,这些年都习惯了,可是,我不能留在将军府,我还要照顾离安哥。

每天夜里,趁着洗衣物的时候,我会偷偷在府里转一圈,看看哪里能逃出去,可偌大的将军府,竟连话本子上说的狗洞都没有。

这晚,我转来转去,就迷了路,等好不容易回到住所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矗立着一个高大黑影。

“你去哪了?”黑暗中,李凌天的声音透着一丝沙哑。

他喝酒了,淡淡的酒气飘来,我有些晕。

铁牛哥也会喝酒,喝不多,半醺微醺的样子,喝了酒就会抱着我胡来,能闹腾一晚上。

咦?怎么还记得,应该忘了的,那么久的事了。

“刚洗完衣服。”我声音很低,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

我的脖子以前被人掐过,伤了嗓子,养好了后,也还是不能大声喊叫。

这又被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枣花......”一声呢喃,男人的手突然伸过来要摸我的脸。

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躲开,我想起来了,铁牛哥以前对我很好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每天做活回来,就黏在我身上,婆母总是给他一记冷刀子,但也会识趣的避开,眼前的人不是铁牛哥,他是李凌天。

但是我要出府,还是要求他。

“将军,当年我被人骗了,那人说要带我去大户人家做乳母,我想给娘带馒头回来,可是回来发现娘已经死了,儿子也不见了。”

他既然说我抛弃婆母儿子,想必是知道那年的事儿了。

家乡发了水灾,所有人忙着逃难,我们在路上与村里人失散了。

眼看,婆母饿的走不动道,儿子嗷嗷的哭,我就想办法找吃的,正好碰到有大户人家找乳母……

不想了不想了,都过去了,我的喉咙针扎一般的疼,不能再多说了。

好在,应该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恨我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

“呵......余枣花,你真狠心啊!真狠心。我已经不去寻你了,为什么你又出现在面前......我真恨你。”他走了,脚步踉跄。

4

将军府的人继续踩我,那天晚上的话没有起任何作用。李凌天可能没信。

可是我要出府啊,离安大哥没人照顾,会死的,相依五年,他早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余枣花,这是小公子的衣服,洗的时候仔细着些!”

又是一堆衣物扔下来,质地很好的料子,将军府的小公子,今年八岁,我远远的瞧过,眉眼酷似李凌天,被教养的很好。

这么看来,他当时离家一年,就已经另娶了夫人,如果我的儿子没有丢,今年也九岁了,不知道长的会像她多一些,还是像铁牛哥多一些。

也或许,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我扬起头,逼回将要冒出的泪,这么多年,泪早就干了,今日又是怎么了!

“嬷嬷,我洗完衣物,可衣物,可以出府一趟吗?”

这个嬷嬷还算和善,所以,我开口求了。

“一会儿厨房的陆管事出去采买,你跟着去便是。”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对着嬷嬷千恩万谢。

5

我跟着陆管事出了府,到了繁华之处,趁她验看米粮之际,钻入人群就跑了,我终于回到了残破的小院。

“枣花,是你吗?”焦急的询问伴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急忙跑进去,果然,离安哥正两手撑地向前爬行。

“离安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沈离安成了瘫子,是因为我。

他以前身材挺拔,相貌堂堂,是镖局里的扛把子,每次出镖,他都会为我寻子,大安国的城镇,他走了不知多少。

那次,他打听到云崖山上有个孩子屁股上带着一块蝴蝶胎记,尽管同伴说那山上是土匪的地盘,他还是去了。

再下来,是被扔下来的时候那些人打断了他的腰椎,他成了瘫子。

我知道他为何那么急切的帮我寻子,因为我说过,只要找到儿子,就嫁给他。

可是,他瘫了以后,我说不找儿子了,我要嫁给他,他却不想娶我了。

“枣花,你的嗓子又疼了吗?”

“没事的,在外面没怎么喝水,干的。离安哥,你快歇着,我现在就给你弄吃的。”

我见他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这几日定是睡不好吃不好,到了厨房,缸里的米快要见底了。

当时,镖局的东家是给了些银子的,但为了给离安哥治伤,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他不肯再治,说留着给我用,他的伤已经没治了。

怎么能不治呢?

他一定能站起来的,一定能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自信的扬言说一定能打动我的心,我还得出去找活干。

6

又过了几日,我把之前离安哥给我买的一堆首饰都卖了,都是新的,我没带过,可是却只卖了十多两银子,当铺的老板太黑了。

提了一包药回家,我不敢明目张胆的熬,怕离安哥生气,所以,碾碎成末撒到了菜粥里。

可离安哥还是尝出来了,他生了大气,摔了碗!

“枣花!你是不是要逼我现在就去死!”

“离安哥,我不抓药了!你别生气! ”

“枣花......你,你走吧,别管我了!”

“离安哥,我不走,不走!”

我头一次抱住了他,心想,如果早一点嫁给他就好了,如果,我的性子不是那么倔就好了。

我的丈夫早已经娶了别人,我的儿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的命是离安哥救的,我该嫁他的!

离安哥双臂颤抖,却没有回抱我,就是这个时候,门从外面跺开。

李凌天像个杀神一般站在外面,目光如凶残野兽,那在战场上淬炼出的嗜血杀气让人从心底胆寒,我的腿不由的发抖,软的不成样子,趴在离安哥身上起不来了。

“你是谁?”离安哥惊问。

李凌天夹裹着一身寒气走过来,再次像提小鸡一般将我提起扔到地上,并且抽出了刀。

“不要!铁牛哥,不要杀他!”情急之下,我竟然喊了他铁牛哥。

他的手顿住,转而看向我,那目光的杀气彷佛更重,握着刀的手青筋毕露。

我意识到喊错了,慌忙改了口:“不,将军,请您饶了他,我们身份卑贱,不值得您脏了手,若您心中有恨,我,我把命赔给您……”

“把命赔给我?”

他一字一顿:“你这贱命有什么值钱?余枣花,这就是你奸夫啊?这次怎么不跑了,玩什么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呢!以你现在的姿色,还是可以再找个高枝享富贵的。”

“住嘴!不许侮辱她!”沈离安拼命的往床下爬。

他的下身也随之暴露,隔着裤子依旧可以看出那过分细瘦的腿。

“还是个瘫子。”李凌天寂寂冷笑。

随即,就在沈离安快碰触到我的时候,一脚将他踢翻。

“离安哥!”我哭起来,他以前是多骄傲的人啊,现在却被人这样羞辱。

“将军!以前的事是我犯蠢犯下大错,您要为婆母报仇我都担着,求您放过他,求您放过他!”我彭彭的磕头,不留余力。

“枣花,他是你的.....丈夫?”离安哥艰难的问。

“不是!”我生怕惹了李凌天生气,慌忙反驳。

“他是当朝一品定国大将军。”

7

我又被提回了将军府。这一次的待遇更差,刷恭桶,住柴房,吃猪食。

没事儿的,想当年,我连人肉都差点吃过,猪食儿算什么呢!

将军夫人终于来找我了,她长得不是很美,但是富贵,一双手青葱白月,脸养的月盘似的鲜嫩,一点都不像孩子那么大了的妇人。

我跪在地上,神思又有点飘远,十年前,铁牛哥说,我生来就该享富贵的,他要去给我挣一分功劳,让我穿金戴银,奴仆成群,过那人上人的日子。

可我,终究没那命。

将军夫人没有难为我,只是跟我说了些话,她说:“当年凌天哥去找过你,有人亲眼看见你跟着人走了,把你婆母和孩子丢下。”

“他不相信,沿途发了疯一般找你和孩子。后来,大军开拔,他不得不走。”

“你没见过他那时的样子,我也没见过,是他的副将告诉我的。他扔了一包袱首饰,坐在地上淋了一夜雨,之后再没提过寻你之事。”

“世人都知定国将军冷酷如魔,从来不笑,但副将说,他以前是很爱笑的,是那种豪爽的笑。余枣花,你毁了一个深爱你的男人,而那段最苦的日子,是我陪他走过来的。”

“现在,我们一家美满,你又出现做什么呢?”

是啊,我出现做什么呢?

可我走不了啊,话本子上说的不对,没有什么破镜重圆,只有物是人非。

“夫人,请助我离去,我家夫君,还在家等我。”

将军夫人脸上带了诧异,但也明显欣喜:“我理解你,当年我也曾逃难,那种境况,人哪里还有什么伦理道德,你也是个苦命人。”

我没有再跟她解释什么,没那个必要了,出了将军府,我便带着离安哥找个村落,安稳的住下,再也不会想从前了。

8

我等了又等,却再没等来夫人的回话,夜里睡眠,我梦到离安哥对我笑,然后,就是一把刀从身后捅穿他的心脏。

冷汗涔涔的醒来,我心跳的发慌,又冷又饿,我打开柴房的门,想要找些水填补一下肚子,却冷不丁又对上门外站着的人。

李凌天,他又喝酒了。

“将军……”

“枣花....你对那人情深义重,为何对我就这么狠心呢?我知那时艰难,你那么柔弱,顾不了太多,娘的身体也撑不下去了,她死我不怪你,可你至少带着儿子走。”

“你带着儿子走,不管流落何处,何人手里,我都会将你们接回来。可你扔了我们的儿子,你扔了我……”

“我没……”

我顿住,说啥呀,上次不是说了吗?

他现在明显状态不对,如果他是清醒的,不会这样带着委屈的跟我讲话,只会恨不得撕了我。

他现在,像铁牛哥,不像凌驾于人之上的定国将军。

“枣花….…我的枣花……”他又探过来,像上次一样想要碰我的脸。

这一次我没躲开,我就当他是我的铁牛哥吧,就这一次,反正他清醒了后是不记得的。

这些年,我多少次在寂寥的夜里想,想他还活着,想他突然出现,来抱我,救我,找回我们的儿子。

少年夫妻,那么多恩爱的日日夜夜,我记得啊,怎么可能会忘?

只是想的太多,反而越觉得不清晰,越发迷糊起来,我以为,我快忘记了,可第一眼,还是清晰的认出了他。

然后,以往以为模糊的记忆翻江倒海的冲出来,再被他的狠辣狠狠扼制,我只是一个穷困潦倒,姿容落败的低贱妇人,再也不是被他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村花,时过境迁了。

他的头压下来,我还是狼狈的躲开。白日刷了一天的恭桶,满身的异味,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铁牛哥,放过我吧。”

他突然发了怒,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撕扯我的衣服:“余枣花!你凭什么跟别人双宿双飞!他是个瘫子,是个废物,我不好吗。有钱有权,还能让你快活,你以前不是最爱我抚你这里吗,怎么,他现在能满足你吗?”

“住手,住手!疼!”

“你也知道疼吗?疼是看到和你相仿的女人时的久久失神,疼是对着一团空气喊着你的名字,却等不到回答的空寂,疼是午夜被噩梦惊醒时长久缓不回的心脏。枣花,你经历过吗?”

我经历过啊。

他撕扯着将我推进柴房,推到地上,破碎脏污的衣物被扔到地上,他的大手杂乱无章的摸上,然后倏然停止。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些疤痕啊,丑陋又恐怖。

我哭泣着推开他,忙不迭的借着微弱的月光捡起衣服穿上,然后跑了出去。

枣花,再也不是以前细皮嫩肉的枣花了。

9

再次见到将军夫人,她已经不是先前的态度,她对我带了敌意。

“夫人,我出府的事儿……”我急问。

她身旁的丫鬟上来就给了我一耳光:“放肆!谁准你站着说话!”

将军夫人只是淡淡一撇,没有出言。

我慢慢跪下,这几天,我听了不少府里的八卦,将军府里的下人,都是皇上准备好的新人,他们原本还怕这位刚归朝的大将军残暴,夫人不好伺候。

只是相处下来,将军虽冷漠寡言,却不怎么管府里的事,夫人温柔和顺,对下人都很好,他们每每说起,全是夸赞。

丫鬟让我跪满一个时辰再起身,见我受罚,其他下人为讨好夫人更加卖力的踩我。

等我回去的时候,浑身脏污,头上是结成冰渣的水,手指被碾破了皮。

我回到柴房,想要换上另一套粗布麻衣,刚脱下衣服,柴房门就被打开,是管家的儿子。

“余枣花,你怎么得罪了夫人,要我帮你说说情吗?”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

“你出去!”

巨大的恐慌伴随着多年噩梦,朝我冲击而来,脑中浮现的是一个老头恶心又恐怖的脸。

“铁牛哥,救我,救我……”

我尖锐癫狂的样子吓到了管家儿子,他狠狠骂了一声「疯子」就朝外跑,只是刚跑出去,就被人砍了,一声没吭。

“枣花,是我,我是你铁牛哥……”

“铁牛哥,铁牛哥,救我救我……”我嘶吼着,脑子糊涂了,浑身抖如筛糠。

那人骗我说府里要招乳娘,说可以先去府里拿了馒头给家里人吃,娘饿的走不了路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死了。

我只能把儿子放到她怀里,将她安顿在庙里的角落,拜托同村的大娘帮忙看顾。

我想很快回来的,可我太蠢了,哪里想到面相憨厚的人是个骗子,他把我卖给了一个老头。

我要跑,却被老头打了一顿,他要奸污我,逃难以来,我身上是带着一把剪刀的,以防不测。

所以,我捅了老头的下身,可我依旧没有逃脱,老头夺过剪刀,惩罚式的扎在我身上,一个又一个窟窿,不致死,就是疼。

好在,老头还是因为流血过多死了,我几乎是爬回了破庙。

破庙却只有娘的尸体,儿子不见了,那个大娘也不见了。

那是个遮天避日的世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谁也顾不得谁。

想到往日,我又有些疯癫,一边喊着儿子的乳名:宝豆,一边喊着娘,还喊着铁牛哥你快回来。

我不要做富贵夫人,也不要奴仆成群,更不要首饰珠花,我只要我的男人回来。

因为过度的嘶吼,嗓子终于喷出一口血来,我好像看到铁牛哥惊惧的脸。一如从前,我切菜切到手指,他的紧张模样。

10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布置精美的屋子里,床上的帷帐上挂着一串串小金铃,奢华又好看。

很久以前,我在村子里时,家里的床帷子上也挂着一个小铁铃,床摇晃时,叮铃铃的很好听。

那是铁牛哥的爱好,曾被婆婆要求过好几次拆下来,他不听。

现在,这又是谁的床呢?

摇晃之时,又是怎样悦耳的响声。

我身上如长了尖刺,忙不迭的爬下床,身上的衣物全都换了,洁白干净的寝衣,柔软丝滑,怔怔的看向铜镜,里面是一个脸色苍白,瘦弱的能被风吹倒的柔弱女人。

十年了啊,十年来第一次端详自己,我如今也才二十八岁的光景,可已经是满眼风霜。

这十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屋子一看就是为女人布置的,什么都是粉粉嫩嫩的,我与这里格格不入。

犹豫的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衣服穿上,打开门,才发现这院子也是精致的很,还搭着一个秋千架,藤椅亭台,仙里仙气,跟话本子里描述的一样。

那时候,我就喜欢读城里卖的话本子,铁牛哥一边数落我看这些胡扯八咧的玩意儿,但发了工钱,转头就给我偷偷的买回来。

婆母一直都不知道,我床底下已经藏了厚厚的一摞。

我晃晃头,现在早已经不爱看那种东西了,那不是我们贫苦人该看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院门口却守着两个侍卫,他们面色紧张,不让我出去。

这时,将军府的小公子走了过来,他长得浓眉大眼,五官方正,八岁却长得像别人家孩子十岁那么高了,完全随了李凌天,就连冷淡的神情都一样。

我该讨厌这个孩子的,可我又讨厌不起来,也许,是想到了我那苦命的宝豆,他连他爹的面儿都没见过,就丟了。

“你就是我干伯的妻子?”小公子问了。

干伯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大家族一些规矩的称呼。

我的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但也不想让这个孩子对我有什么敌意,因此摇了摇头。

小公子很诧异,不过只是眉头一挑,颇为稳重,他抬头看了看院子的门匾,落月阁。

“你别骗我了,你就是他的妻子,这院落是干伯亲自设计让皇上建的,牌匾的字是他的亲手笔迹。”

我仰头看着那笔顺凌厉又在拐角处透出温婉的字,思绪再次飘远。

我其实名叫余月舟,是我的老秀才爹给取的名字,枣花是我的乳名,我是村里唯一读书识字的女孩子。

爹原本是想为我找一个读书人家的,但是,铁牛哥来了。

他天天跑来给我们家挑水,砍柴,话也不多,干完就走,地里的活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干完了。

爹身体不好,后面就觉得嫁给一个糙汉也不错,至少吃食无忧,而且知根知底,铁牛哥的娘也是个厚道人。

我就这样嫁给了铁牛哥,全村的小伙子都懊悔不已。

婆母对我也好,娶到读书识字的儿媳妇让她很得意,至于村里那些酸话,什么不能干活像个小姐一样,娶回家供着当菩萨,婆母一概不理。

她儿子能干,一人能养好几个,用不着儿媳妇干活。

后来逃难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是个废物,会读书,会写字,屁用都没有。

铁牛哥总是一本正经的让我教他写字,到了房里,就不是那回事,写着写着就变了味儿,他压根就是另有目的。

婆母当然不认为是我的错,每次都训斥铁牛哥,转头,又想尽办法的给我们熬补汤喝。

补的铁牛哥更加肆无忌惮,那时候真好,我想,我一辈子的福气都在那两年用完了。

落月阁,怎会是我那个月呢?

铁牛哥从来叫我枣花,他说,嫁鸡随鸡,什么锅配什么盖儿,李铁牛就要配余枣花。

而将军夫人,闺名杜小月。

我发呆的时间太长了,小公子大概觉得我不正常,皱着小眉头走了。

其实,我还想跟他待一会儿。

11

小公子去了他娘的院子,最近,不知他娘又做了什么,惹的干伯不高兴,让她待院里反思。

他娘就是想不通,干伯根本无意再娶,她偏偏总想往上凑,虽然,他也很想干伯能娶娘,那样,他就可以叫干伯爹了。

“你这几日见你干伯了吗?”他娘上来就是问这句,如同以前一般,他这个儿子,只是用来笼络干伯的工具。

“没有,干伯刚回朝,很忙。”

“不,他是只顾着那个背弃他的女人了,那个女人背弃了他,又有了别的男人,凭什么?”

杜小月保养得宜的脸分外不甘,她喊来了丫鬟:“英儿,拿上银两,去找余枣花的男人。”

英儿照着吩咐出了府,余枣花上次求助夫人时说过她家的位置,是在京郊的一处篱笆小院。

很好找,那一处,只有零散的几户人家,她问了人,正要去指向的那个院子,却突然看见了将军的身影,吓得赶紧躲起来。

等了许久,她才敢冒头,为了完成夫人交代的事,她还是进了那院子,只是,屋里的床上,躺着一具面带微笑的尸体。

12

我要出府,大夫和侍卫拦着不让,他们可怜兮兮的卖惨,说如果我有差池,将军会让他们人头落地。

我不管别人,我只担心离安哥,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我砸了屋子里精美的花瓶,扯下了床上的铃铛,撕裂了金光流转的层层纱帐,把屋子破坏殆尽。

目光最终放在反着光的瓷片上,抵着自己的喉咙终于成功出了府,虽然,身后还跟着尾巴,但我也顾不得了。

当我跑回那个住了五年的篱笆小院时,看到的却是离安哥的尸体。

离安哥死了。被人杀死的,用的,是他以前出镖从不离身的宽刀。

他的手指搭在被褥上,指下是两个血字:定国,定国将军李凌天!

我头痛欲裂,多年没有复发的头疾,再次发作了。

五年前,我遭遇山匪,嗓子就是那时候被人掐坏的,自知逃跑无望,我绝望的跳下了山崖,正遇走镖的沈离安救了我。

他是个爽朗又威风的小伙儿,我醒来头就有些不清醒,曾一度将他当成了铁牛哥。

后来,他请大夫给我治了半年,我才渐渐好起来,只是,偶尔还会觉得脑子不舒服。

和他在一起的五年,是我最安稳的五年了,可他终究被我害残,现在又被我害死了!

“离安哥,我不找儿子了,我也不等铁牛哥了,你是我的丈夫,我带你走......”

我给他擦身,换上他最喜欢的走镖时的劲装,给他梳洗头发,嘴角滴答滴答流出血来。

大夫在一边急的喊:“别说话了,夫人求您别说话了,嗓子会彻底坏了的。”

坏了很好啊,以后我都不想说话了。

李凌天风风火火的赶过来,他露出震惊的神情。

“枣花,不是我!”

他伸手想要碰我,我躲开,轻轻的放下离安哥,朝他微笑。

“你跟我来。”

我也不知道发出的声音是怎样的,总之他很惶恐,和大夫一样求我不要说话。

我走到隔壁,对着摆放香案的桌子上了一炷香,然后,抱起放在上面的木盒,送到李凌天的手里。

“这是……”他的手在颤抖。

“是婆母的骨灰,我没办法,将她烧了,一路带着寻找儿子,原本是想寻到儿子,再带她回家乡安葬的。”

谁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儿子再也找不到了呢!

“娘.....”

李凌天红了眼:“到底发生了什么,枣花,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摇摇头:“将军,你娶了妻,我也有了丈夫,我们再无瓜葛了。”

“你胡说!沈离安都告诉我了,你和他没关系!枣花,你一直在寻我,寻儿子,对不对?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我们……”

“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了。”我打断他。

虽然他杀了离安哥,但我也没法下手报仇,就这样吧。别再打扰我和离安哥了,我要带他走了。

可是,李凌天还是不放过我,他打晕了我,又将我带回了将军府。

我的嗓子终于再也说不了话了,也无话可说。我开始绝食。

李凌天不再上朝,皇上派人来喊他,他也不去,他让人查离安哥的死因,让人查当年逃难发生的事,让人查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求着我吃饭,捏着我的嘴喝药,他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变成了形容邋遢的莽汉。

终于,他查到了,将前管家压到了我面前,还有,杜小月的那个丫鬟。

原来,离安哥是自杀的,现场是丫鬟和前管家伪造的,他们一个想让我滚蛋,给杜小月让位,一个恨李凌天杀了他儿子,想借我的手杀人。

我也知道了,杜小月根本不是李凌天的夫人,而是,因救他丧命的下属的妻子,小公子,也是下属的儿子,不是他的,临死将妻儿托付给了李凌天。

他们没有关系,看吧,我果然是个蠢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离安哥跟李凌天讲述了所有,还留下了一封信,他说,他早就想死了,只是不放心我,现在得知找到了我的铁牛哥,他又是大将军,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念着他的枣花。

离安哥放心了,信的结尾,写着:枣花是世间最纯洁的女子,望将军珍之重之,让她余生欢心美满,安枕无忧。

我哭的泣不成声。

“枣花,他跟我说了所有的事,我方知你受了那么多苦,是我不好,没有早早的找到你。”他抱住我,失而复得。

可是我,真的还能和他再续前缘吗?

13

离安哥风风光光的下葬,我的身边多了好多伺候的人,将军府的风向变了,没人再去那个假主子面前献殷勤。

滋补药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流水一般往我的房里送,李凌天找了宫里的太医给我看头疾,看嗓子,为我寻去疤的药。

我的头发变黑了,手光滑了,可是精神越来越差了,我做什么都没劲儿,最常做的,就是看着天空发呆。

李凌天找来了各种流行的话本子,我以前看的那种粗糙滥制的跟这精美带图的根本没法比,但我看不下去。

我也能看到他眼里的疼和无处诉解的忧伤,可我能怎么办呢?

我好像要枯萎了,连自己都无法救赎,我唯一有点兴趣的,是看小公子练功夫。

我听说,以前李凌天很重视他,亲自教他功夫,带在身边教习,真的是把他当儿子看的。

只是,我来了以后,他就失宠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是个好孩子,见了我总会恭敬的喊一声:「义母。」李凌天来接我的时候,我看到他渴望孺慕的眼神,心里就泛出酸楚,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我又想儿子了,我又想找我的儿子了,也许他活着,也许他还活着!

我跑去找李凌天,他在书房议事,侍卫压根没有拦我,我闯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人,他们都睁大了眼,我害怕的低下头,想要退出去。

李凌天却拉住了我。

“都回去吧!”他遣散了人。

握着我的手有点紧,潮乎乎的,他眼神带着期待和小心,询问:“怎么了?”

我抽出手,拿起桌上的笔,画了一个图案,又在一旁写,儿子,屁股,胎记。

他震惊的看着我,我没有多想,拼命的点头,嘴里没有声音的吐着:找,找,找.....

我怀疑当年儿子是被那个大娘抱走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找到,要是大将军寻人,或许容易些。

我知道这些日子,他也在找儿子,但是当年他参军后,我才诊出怀了身孕,他根本没见过,又怎么知道孩子有什么特征呢!

李凌天朝外面喊:“带李朔过来!”

那声音竟有些颤抖,李朔就是小公子,他的父亲也姓李。

我不解,却见李凌天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那是他十分暴躁毫无头绪的象征。

以前我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原来这个习惯还有呀?

他又离我的铁牛哥近了点。

李朔一进来,刚喊了一声:“干伯。”

就被李凌天抓住,一把拽掉了裤子,他整个人都是懵圈的,半天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才开始满脸通红的挣扎。

“干伯你做什么!义母还站在这里呢!”

李凌天却不管,抬头压抑着声音问:“是不是?”

是!那个蝴蝶胎记长大了,但我绝对不会认错,胎记是红色的,类似翅膀的那里还有几点颗粒状的凸起。

婆母曾说,那是因为我怀胎时想吃桑葚果没吃到,才生出了胎记,还感叹要是儿子在就好了,因为那野桑葚生的地方偏险。

我捂住嘴,不顾一切的趴上前,用手抚摸那只蝴蝶,感觉到李朔小小的身子绷成了石头。

我的儿子,他是我找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是我活下来的动力,这是我的儿子啊!

裤子一下子被李凌天提上了,我还没看够,李朔一下子跳到了门口,抓着裤子惊慌的看着我们。

李凌天眼中惊愕,狂喜,还有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意。

“你是我儿子,我李凌天的亲儿子!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背后捣鬼!”

他一定要查清楚!

“枣花,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连比划带书写,我讲了当时的遭遇,这事是我的噩梦,但是儿子找到了,我竟也不觉得的苦了。

只是,李凌天却听的泪眼涌动,继而是恨意滔天,恨老天,恨兄弟,恨世道,更恨他自己。

他误会了他的枣花这么多年,因为恨意后来也没有再寻找,让她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他真的该死!

“你去很多军营找过我,但问的是李铁牛的名字,我托兄弟带回去的书信和银两,你从没有收到,所以,不知道我改了名字,你伤痕累累,回到破庙,娘已死,儿子不见了。”

“然而,我的兄弟把妻儿托付给了我,他的儿子却是我的亲生儿子!”

李凌天深吸一口气,所以,有问题的是他以为最信任的兄弟!李升!

欺瞒他至此!

14

李凌天带着浑身杀气冲了出去,他毫无征兆的闯入了杜小月的房间,此时的杜小月正好一脸恶毒,拿着一根针插在写着余枣花的木人身上。

“凌天哥......你,你,我,我只是怕她再背弃你,伤害你……”

“来人,将杜小月关进地牢!”

杜小月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会受得了一点苦,一点点手段就招了。

当年的她难产,生下的是一个死胎,身体废了,精神也有些失常,幸亏,李升及时回家探亲。

他拿回了银两,守着她两个月,终于将她的病治好。只是他花的,是李凌天带给枣花的银钱。

只剩下了一封家书,他愁苦该怎么跟兄弟家人交代,就这个时候,冀州城被敌军围困,他带着妻子逃离。

逃难路上,遇到大批豫城逃难百姓,才得知豫城遭遇水灾,已经乱了,凌天大哥所居住的村子,也遭了灾,全都逃难去了。

他逢人就打听有没有柳树屯的,还真问到了一个老妇人,她抱着个孩子,走路趔趄,看样子也病的活不成了。

“大娘,你是柳树屯的?可见过李铁牛家的?”

“铁牛,铁牛,枣花跟人走一直没回来……铁牛娘死了,孩子,孩子,铁牛的孩子,你……认识铁牛,带给.....他。”

大娘死了,李升带着杜小月和孩子一路打听着队伍走,杜小月将那个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路上,她要求了很多次,不要把孩子还给李凌天了。

反正孩子娘跑了,他爹还要打仗,以后就算没死,也会再娶,孩子有个后娘很惨的,还不如她养着。

李升没有下定决心,当他们追上队伍的时候,同袍正与敌军拼杀,他不得已加入其中。

后来。他中箭了,自知活不成,拼着力气跑到兄弟身边,也正好最后为他挡了一箭。

“你娘死了,你媳妇儿走了,孩子,孩子……”

“当家的,你不要死!”杜小月冲过来,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李升终于什么都没说:“我妻儿,拜托你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李凌天听完,无力的发现,他怨不着任何人,乱世皆苦,不过都是阴差阳错。

“可你后来并没有对李朔有多好。”

李朔的名字是他取的,功夫是他授的,学问是他请了先生教的。

杜小月没有奶水,孩子也是乳母带大的,她这个娘,当的很清闲。

“我的身子用最好的补品养着,早就已经好了,我想和你生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对别人家的孩子好。”

是啊,这些年,她吃的好,穿的好,他所挣来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在享用,可是他的枣花,却过早的衰败。

李凌天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15

地牢的拐角处,小小的身子慢慢隐退,原来,这就是娘和他不亲近的原因。

李朔呆呆的出了地牢,却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

我找了宝豆好久了,虽然他还没喊我一声娘,但他也并不讨厌我的接触,我小心的牵起他的手,指一指亭阁。

那里,有我亲手去厨房做的鸡蛋饼,他小时候最爱吃了,牙都没长全,拿着一块抱着啃,弄得满嘴都是油。

他现在还是爱吃,几口就吃了一块,我高兴极了,伸手去擦他嘴角,可却发现一点油渍都没有,我便顺势捏了捏他的腮。

他被养的很好,很壮实,真像他爹小时候,我无声的笑,满足的像个傻子。

他呆愣的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李凌天走过来,把盘子里的鸡蛋饼全吃了,我很不高兴。

“你娘身体不好,别让她劳累,你自己练功夫去。”

“是……”他没有喊干伯,但也没喊出一声爹,更没喊娘。

李凌天一来,就赶走了我的儿子,我更生气。

“枣花,这里风大,咱们回房,我……”

我甩开他的手,跟着去追儿子,我要看他练功夫。

杜小月已经不在府里了,不知道被安排到哪里去,将军府的下人换了一批,他们对我无比尊敬,喊着我夫人。

我的身边有了四个伶俐的小丫头,她们伺候的无比精细,衣物轻软绵滑,食物一个月不重样,真的跟话本子里讲的公主一样。

可我不是公主。

每天晚上,李凌天都会抱我睡觉,我是很抗拒的,有时候,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我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有时候也会做以前的噩梦,梦到我跟野狗抢食,梦到去找活却被人调戏,梦到疯疯癫癫去扒人家孩子的裤子,却被人打一顿……

梦到离安哥,梦到很多很多,但就是没梦到过十年前那些幸福又开心的日子。

李凌天抱着我,安抚我,不厌其烦的喊着我的名字,这个时候,我总会感觉到后颈处的湿意。

“枣花,我早就后悔了,如果再来一次,再不去博什么富贵荣华……”

我知道这样不好,我的日子已经苦尽甘来了,不能再这样让我们两人都痛苦,可是,我好像走不出来。

16

宝豆不见了!

下人们说,他一早出了府,不让人跟着,然后到了下午也没回来。

我急的不行,李凌天却嫌我大惊小怪,说他只是出去玩了,但他又不忍看我着急,还是派人去找。

到了晚上,还没找到的时候,他也意识到出事了,转念一想,他让人直接去了杜小月的住处。

宝豆确实是去看杜小月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对杜小月总有一分母子情的,但是,他被杜小月绑起来了。

杜小月的精神又不正常了,她原本就不是个坚韧的女人,一点刺激就引发了旧疾,她拿着刀子在宝豆的身上划。

“我陪了你那么多年,给你养大儿子,那个女人一回来,你就把我赶走,还有没有良心?”

“你答应兄弟的事为什么食言?我应该是将军夫人,这是我该得的。”

……她神经兮兮的念叨着,每念叨一句,就在宝豆的身上划一道口子,等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宝豆全身是血,已经是奄奄一息。

“宝豆……我扑过去,扯着嗓子沙哑的喊出了声。

李凌天将杜小月踢飞出去:“我念及兄弟承诺,给你银两,庄子,让你衣食无忧,却不想你如此歹毒要害我儿!”

“你没……良心……我陪你多年......养大儿子,凭什么给别人做嫁衣,我该是将军夫人。”

李凌天不欲多说,挥手让人拖走:“送去京都衙门!”

那一脚让李小月受伤颇重,进入大牢不几天就死了。

宝豆受了巨大惊吓,但好在自小被李凌天带在身边,性情坚韧,两天就缓和过来,只是身上的伤太多,失了很多血。

我每天衣不解带的守着,给他擦药,喂他吃饭,给他哼歌谣。

李凌天拖我,我也不走,无奈之下,他就跟我待在这,就连睡觉也是,我守着宝豆,他守着我。

宝豆渐好的时候,他喊了我娘,那一声娘,让我愣了很久,似乎有什么渐渐从我身体里抽离出去。

外面的太阳真亮,不再是灰蒙蒙的。

17

朝堂上的人都知道定国大将军宠妻,对他寻回的糟糠之妻如珠如宝,言听计从,连皇上都几次训斥他失了大将军的威严,为了一个女人,国家大事都敢懈怠。

这是有夫人请我去参加宴会,我听来的,有人笑话,有人羡慕,还有人悄悄私语,猜我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以后都不想参加了,往回走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拦住去路。

他有点喝醉了,眼中全都是对我的鄙夷和敌意:“你这样抛母弃子的女人,怎能配的起将军!”

“你可知道当年将军是怎么过来的!因为你的背弃,他独闯军营,不顾死活,身上的累累疤痕全都是因你得来!”

“庆功宴上,他独上城楼饮醉,喊着你的名字声声泣血!这些年,他连笑的能力都失去,皇上赐的美人转手送给兄弟,妖女,你到底给将军灌了什么迷魂药!”

他的醉话引来一群人观看,那些小姐夫人窃窃私语指着我议论,我的心疼到窒息,方知这些年他也过得艰难。

我在世间游荡之时,他也在承受情爱悲苦,这些日子,他的爱意,讨好,在我眼里,却把它当做了一种弥补。

我承认,我是怨恨的,我怨他,不顾我的阻拦头也不回的参了军,我怨他,在我被人欺凌的时候不在身边,我怨他,不来寻我,误会我。

我怨他,我怨恨他,可是我的怨恨,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参军,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一切的起因,全都是因为我。

铁牛哥是顶顶骄傲的,他看不得我盯着别人头上的金簪羡慕,也看不得有钱人家的小姐对我的奚落。

所以,他说:“枣花,我去给你博一个富贵前程。”

从此,阴差阳错。

眼前的男人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尹离!明天滚回边城!我的夫人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

“将军......”男人的酒吓醒了一半。

有同伴拉扯尹离:“你刚回京,不了解内情,赶紧走!别惹将军生气。”

李凌天转头来拉我:“走,咱回家,这种宴会咱不参加了,都是一群嚼舌根的东西。”

主家吓得脸发白,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夫人,宝豆也来拉我:“娘,无需理会,她们只是嫉妒你,因为爹对你的感情独一无二,她们求而不得。”

孩子的话揭露人心底的黑暗,让一众人羞惭,但没人敢训斥,那是与皇上情同手足的定国大将军的独子,将来要袭爵位的。

我笑了:“我没事,咱们回家。”

我牵着两人扬头离去。

“枣花,你是不是难过?我跟皇上请几天假,带你散散心行吗?”李凌天忧心忡忡。

“我很开心啊。”

我的头疾在太医精湛的医术下,彻底去了病根,我的嗓子也养好了。

我的丈夫对我情深义重,我的儿子又懂礼又孝顺,我知足啦!

“铁牛哥,我们回一趟老家吧。”

婆母一定想要落叶归根的,逃难的时候,她总是盼着有一日能回去,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京城的。

“枣花,你喊我铁牛哥了?”他怔怔的,眼眶发红。

“你说的,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你一直喊我枣花,那我就喊你李铁牛,让你的同僚都笑话你。”

“随他们笑话……”男人拦腰将我抱起,动作急切勇猛,却在放下时,小心翼翼。

“铁牛哥.........”我下意识攥住衣领,身上的疤虽然浅了,但是还是不好看的,而且,这么多年,我受过太多恶意的眼神,竟然有些怕。

“枣花,我是你的铁牛哥,你十年前的铁牛哥......”

十年前的铁牛哥,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儿,他做一天工回家,还能折腾半宿,让我起不了床,我更怕了。

但是,我摸到了他身上的疤,果然如尹离所说,好多啊。我只剩下心疼了。

18

半个月后,我们从京城出发,走了十多天回了豫城老家柳树屯。

当年,逃难的村民有的回来了,有的没回来,人数少了一多半。

我们把婆母埋在了老屋后面的山上,带着宝豆磕了头,告诉她,这个家团圆了,随行的人将老屋收拾了出来。

“等一下。”铁牛哥拦住随从,从他手里的一团破烂中,挑起了一只生锈的铁铃铛。

他摇了摇,铃铛早已发不出声音。

我板着脸呵斥:“还不快拿走!”

随从当然是听我的,忙不迭的退走。

宝豆疑惑问:“那是我小时候的玩具吗?”

“不是,是你爹我的玩具。”铁牛哥的声音透着得意。

我转身就走,我知道,等回去,将军府的床帐上,又要被挂满小金铃了。

我们给村里人每家都分了布,还有银两,以前和我同龄的媳妇羡慕我,羡慕我头上的朱钗,我的衣物,虽然我已经穿的够朴素。

她们还说:“枣花,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我们都老了。”

是,她们都老了,皮肤粗糙,眼角都带了皱纹,可我不是也如此吗?

自从上一次看过镜子,我再没看过,我慢慢走到河边,低头。

一张细嫩的脸出现在水中,她的眉眼温和,腮颊红润,衣着精致,发丝乌黑,过去的风霜早已不见,这个女人……风华正茂。

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被养的这么好了。

19

回到京城以后,皇上再次按功嘉奖,铁牛哥被封为定国侯,宝豆成了定国侯小世子,而我,当然是定国侯唯一的夫人,一品诰命,还有婆母,也被追封。

宝豆还被皇上弄去宫里,做了太子陪读,铁牛哥找了皇上好几回都没让他改了圣意。

我在府里无趣,又想见儿子,于是开始经常往宫里跑。

我和皇后娘娘兴趣相投,越聊越投机,我给她讲民间的一些趣事,她说话本子都没我的故事好。

我受到启发,重新捡起话本子,后来,就尝试着写。

我漂泊十年,见过人心黑暗,也见过仗义相助,见过走投无路,也见过柳暗花明,见过春风秋月,见过严寒酷暑。

我第一本写的就是定国侯和我的故事,有血,有泪,有磨难,但最后还是破镜重圆。

这一本书突然风靡全城,哦,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到最后,茶楼讲,饭馆讲,就连皇上都看了。

在朝堂上,皇上公然嘲笑铁牛哥好好一个勇武大将军,被人传成了只知风花雪月的傻子,皇后娘娘却看得感动至极,非让我马上写第二本。

我后面又写的镖局的故事,主角就是沈离安,只不过,书中他救的是一个逃荒路上与家人失散的千金小姐。

我潜意识里希望真的如此,他那么好的人,应该配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这一本没有人推波助澜,同样大火了,那些读话本的女孩子都爱上了一个叫沈离安的少年。

我去离安哥的坟头给他烧了,希望,他来世过的幸福。

“哼,我一个侯爷竟然比不上一个镖师。”铁牛哥在身后郁郁出声,但还是给离安哥上了一炷香。

“多谢沈兄这些年对我妻的庇佑,从今往后,我定会护她一生无虞。”他是在回应当初离安哥那份遗书上的话。

我吸吸鼻子,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捂住嘴,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沈离安番外

我是隆成镖局的镖头,那天走山路,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

这年头,太乱,我救了不少人,女子也救过不少,但没一个人让我觉得这样怜惜。

也许是她眉间的脆弱感,也许是她骨子里的倔强,让我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她在找儿子和她的丈夫,找了五年了,伤痕累累,食不果腹,也没让她放弃。

她容貌长得好,若是依附男人,在这世道不会过的这么凄惨,可她偏要寻苦。

我让她在家养伤,她总想着做事来还我的情,真是个傻女人,她的孩子和丈夫,怕是早不在人世了。

我是个爽快人,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这个小女子,我说家里缺个做饭洗衣的,以后就留在这,以兄妹相称。

我听兄弟们说,烈女怕缠郎,只要对她好,一个女人是顶不了太久的,但是,他们说错了。

我对她好了几年,她依旧忘不了她的儿子和丈夫,她出去做工,赚了钱就寻人打探,那么娇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珍惜,我真的生气了。

那天,我对她动了手,我.....抓了她的手,到后来我无数次的后悔,那一次的逼迫。

她走了,我寻了三个月才从一个走南闯北的戏班子里找到她,她在里面给戏子打理衣物,我知道她为什么进来。

因为,可以天南地北的寻儿子,这乱世,谁又看得起原本就低贱的戏子呢,他们戏班子被人砸了场子,所有的女人都被人拉出来。

我再次救了她,这一次,她好像有些死心了。

“如果能找到我的儿子,我就跟了你。”

虽然,她的眼神灰败,是心如死灰下做的绝望的决定,但我还是很高兴。

因为这一次,她没有提她的丈夫。

我更加卖力的找她的儿子,兄弟们都说我傻,撒个谎就说她儿子死了,和她再生一个,她就会忘了以前。

可是我知道,兄弟们说的话在她身上都不好使,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她怕是宁愿死。

那次,有消息说云崖山上,有个屁股上有蝴蝶胎的男孩,大家都不让我去。

云崖山上的土匪和我们镖局有过节,以前有兄弟不懂规矩,曾伤了他们的人,可我还是去了,带上了所有的银两,低下头颅,一步一磕上的山。

然后,我被打断了腰椎,扔下了山。

我瘫了。

枣花这时候却非要嫁给我了,她不再隔我远远的,她拿着镖局给的钱请大夫,买药,打听秘方。

她买了两节红蜡烛点上,说:“今日就当我们成亲了。”

我用枕头打掉了燃烧的蜡烛,我说:“我没同意,你是我妹妹,永远是我妹妹。”

我自小练功夫,知道自己的身体好不了了,再好的大夫都治不好,我不想做个瘫子,不想这么毫无尊严的活。

但是,我放心不下枣花。

枣花不说话,又点起蜡烛,然后她就脱了我的裤子,为我擦身,为我按压腿,为我收拾脏污的被褥。

我更想死了。

“枣花,找个人嫁了吧,为自己活一次。”

可这个倔强的女人,又把倔劲儿用我身上了,她不听啊。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枣花没有回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的丈夫没有死。

定国大将军,与当今皇上一起平定战乱的大英雄,也是我心中仰慕已久的大英雄。

可他却不是个好丈夫,他辜负了枣花。

他来找我,我质问他,为何了无音讯,让自己的妻苦苦寻觅这么多年?

接下来,我也听了他的故事。

他的苦全埋在眼神最底,我才知,他对枣花,是恨,是痛,更是爱。

枣花没有对我说过先前的事,但我知她不是那样的人,我说了她为了寻夫寻子受过的苦。

说了她对我只是感恩,我们兄妹相称,镖局的人都可以作证,说到后来,大将军眼眶发红,痛不可抑。

外面有人找他说,皇上让他立刻进宫,他深深对我鞠躬,说会再来找我,他还说,枣花是他唯一的妻,从前将来都是。

我放心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了,枣花,我的妹妹,寒冬已尽,再无坎坷。

再睁开眼,我身处灯火通明的诡异殿堂,堂的正前方,坐着一个浓眉如扫帚,鼻大嘴宽,双眼锐利有神的威武大汉。

身躯过分高大,不像个人,他的身后头顶,竟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阎罗殿。

“沈离安,自戕之人,无法轮回,但念你生前救人众多,本座饶你罪过,说吧,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心愿,枣花已经找到归宿,他好像没什么心愿。

“愿事世太平,再无战乱。”

“你一个小镖头,操心什么国家大事,算了,有人欠债未还,你先了却前世因果去吧。”

我的身体被劲风一吹,重新堕入黑暗。

终结

定国侯府又添了一名小公子,因他眉眼酷似故人,所以取名念安。

所有人都喜欢念安,因为他打小就乖,乳母说,带三个小公子这样的,她都还有闲工夫聊天。

大家都赞叹定国侯夫人有福气,定国侯不太开心,因为那个名字,他抗议过,但是,很快就不敢吱声。

定国侯是妻奴,是满大安国都知道的事儿。

夏日的树荫下,女子懒懒的躺在贵妃榻上小憩,身旁石桌上,长子在安静的读书,三岁的幼子乖巧的给女子扇着扇子。

长子瞄了一眼,冷哼一声:“就会讨好娘,真该让娘看看你的真面目。”

“哥,小点声,别吵到娘了,爹说了她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还不是因为那一圈铃铛,肯定风吹的“叮呤当啷”让娘睡不着的,爹可真幼稚,这么大人了,还在床上挂铃铛。

女子的睫毛越发安稳,终于不再颤动。

小念安爬起来,一把抽过宝豆手里的书:“哥,太子给你的那把剑借我玩玩?”

“不行,我还没稀罕够!”

“那你可别怪我跟爹告状,你昨晚求娘给你缝一个书包的事儿。”

要是爹知道了,还会让娘缝吗?肯定是泡汤了!

宝豆恨恨的拧他的脸一把:“就知道你不是个省心玩意儿!拿去,小心别伤着!”

小念安得意的笑了,院子外头,一个宫女垂头耷拉脑的扇着晒得红彤彤的脸。

“侯夫人还没醒吗?姐姐就进去替我问一句话,一句就成,夫人新作的稿子出来了没?皇后娘娘等的连觉都睡不好了。”

丫鬟无可奈何的摇头:“侯爷不让我们打扰,你就再等等吧。”

“哎。定国侯到底是妻奴,还是管家婆啊,整天跟没断奶似的。”

哦,小宫女心虚,这是皇后娘娘说的。

小丫鬟突然面色一凛,伸手打了她一下,眼神示意。

只见,浓烈的阳光下,一身麒麟朝服,头戴三叉紫金冠的男人大步流星朝这走来。

来源:九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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