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个周末过得,怎么说呢,就像一杯温吞了半辈子的白开水,忽然被人撒了一把跳跳糖。
我那个周末过得,怎么说呢,就像一杯温吞了半辈子的白开水,忽然被人撒了一把跳跳糖。
炸了。
周六,我弟,林涛,一个电话飞过来,声音里都带着电流的“滋啦”声。
“姐!我那个offer,成了!下周一就入职!”
我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个改了八遍的logo生无可恋,闻言一个激灵坐起来。
“真的?就是那个在外环的什么科技园?”
“对!就是那个!薪水翻了一番还不止!就是……就是有点远。”他声音里的兴奋劲儿稍微收敛了一点。
我懂。
他住老城区,每天挤地铁横穿大半个城市,通勤时间能要他半条命。
“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你那车……能不能先借我开一个月?我这刚入职,试用期,可千万不能迟到。等我转正了,稳定下来,我就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拿去开。”我斩钉截铁。
电话那头是他如释重负的吸气声。
“姐,你真是……”
“少废话,什么时候来拿钥匙?”
我挂了电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这辆白色的小polo,是我工作第三年,用自己攒下的第一笔“巨款”买的。它不贵,但它是我在这座钢铁丛林里,给自己挣来的第一个带轮子的壳。
有了它,我不用在台风天里抱着文件在公交站牌下瑟瑟发抖。
有了它,我可以在深夜加完班后,听着音乐,看着城市的流光飞速后退,而不是在末班地铁里闻着身边大哥的韭菜盒子味儿。
它是我自由的延伸,是我安全感的实体。
而我弟,林涛,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爸妈走得早,我们俩算是一根藤上结的两个苦瓜,相依为命长大的。他大学毕业后一直不太顺,换了好几个工作,眼看着就要三十了,还飘着。
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能让他“翻身”的机会。
别说一辆车,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得想想怎么给他搭个梯子。
下午,林涛就兴冲冲地跑来了。他围着我的小白polo转了两圈,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光。
“姐,太谢谢你了。”
“一家人,说这个。”我把钥匙拍在他手心,“开慢点,注意安全。还有,别在车里抽烟。”
“知道知道,保证比你还爱惜。”他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发动车子,像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然后慢慢汇入车流,心里一阵滚烫。
值了。
我转身准备上楼,身后传来一个黏糊糊的声音。
“哎,小林啊。”
我一回头,是住我对门的张婶。
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睡衣,手里拎着一袋刚买的菜,正探头探脑地往我弟车子消失的方向看。
“把你那车借出去了?”她问。
“嗯,我弟上班远,借他开一阵。”我点点头,准备走。
“借了?”张婶的调门忽然高了八度,像是被人踩了尾巴,“那你借他了,明天谁送我们家童童上学啊?”
我愣住了。
大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屏幕上缓缓打出三个黑人问号。
我看着张婶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
送她儿子童童上学?
这事儿得从半年前说起。
有天早上,我开车去上班,在楼下碰到张婶和她儿子童童。童童背着个比他还大的书包,一脸不高兴。张婶正连哄带骗地拉着他往公交站走。
“童童,快点,要迟到了!”
“我不要坐公交车!挤死了!”
我当时也是脑子一抽,顺口问了句:“去哪个小学啊?”
张婶眼睛一亮,报了个名字。嘿,正好顺路,离我公司不远。
“那……上来吧,我捎你们一段。”
就是这句“我捎你们一段”,成了我之后半年噩梦的开端。
从那天起,张婶就默认了我是她儿子的专属司机。
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按我门铃。
“小林啊,我们童童准备好了!”
一开始,我觉得邻里之间,举手之劳,没什么。
但渐渐地,事情就变味了。
有一次我感冒,想请假在家休息,提前一天跟张婶说了。
结果第二天早上,她依然准时按门铃。
我顶着昏沉的脑袋开门,她一脸焦急:“小林啊,你今天真不去上班啊?那童童怎么办啊?”
那语气,仿佛我请假不去上班,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还有一次,我周末要跟朋友去郊区玩,早上八点就得出发。
张婶七点半又来了。
我说我今天有事,不顺路。
她居然说:“那你先送童童去学校再跟你朋友去玩嘛,来得及的呀。”
我当时就有点火了,我说:“张婶,不顺路。”
她撇撇嘴,拉着童童走了,嘴里还小声嘀咕:“真小气,开个车了不起啊。”
我听见了,肺都快气炸了。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她。有时候我提前出门,有时候我干脆说公司有急事,要从另一个方向走。
可张婶总有办法。她甚至学会了预判我的出门时间,提前带着童童在楼下停车场等我。
我一开车锁,她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拉开后座车门,把童童塞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我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不是没想过彻底撕破脸。
但你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在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环境里,“撕破脸”这三个字,成本太高。
我怕她到处去说我坏话,怕她给我家门口堆垃圾,怕她半夜敲我墙壁。
我一个人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我忍了。
我安慰自己,就当每天做日行一善了。
可我没想到,我的“善”,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当然”。
现在,我看着张婶那张质问的脸,半年来的憋屈和火气,像地下憋了太久的岩浆,开始咕嘟咕嘟地往上冒。
“张婶,”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车借给我弟了,他有急用。”
“急用?什么急用能比我儿子上学还急?”张婶手里的塑料袋晃得哗哗响,里面的西红柿好像都在表达不满。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他新工作入职,试用期,关系到他一辈子的饭碗,你说急不急?”
“那也是他的事啊!”张婶的声音更大了,引得路过的几个邻居都朝我们这边看,“我们童童上学是每天的事!你这车一借就是一个多月,你让我们童童怎么办?走路去吗?那么远!”
我真的被她的逻辑气笑了。
“张婶,第一,这车是我的,我想借给谁就借给谁。”
“第二,你儿子上学,是你和你先生的责任,不是我的。”
“第三,在我捎他之前,他也是自己去上学的,不是吗?公交车,地铁,或者你们自己打车,方法多的是。”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张婶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像个调色盘。
“你……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她指着我的鼻子,“我让你捎一下我儿子,是看得起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有没有点邻里情分了?啊?”
“邻里情分?”我冷笑一声,“邻里情分不是单方面索取。张婶,我免费给你当了半年司机,风雨无阻,我跟你收过一分钱油费吗?我抱怨过一句吗?”
“现在我把车借给我亲弟弟应急,你倒跑来质问我?”
“你儿子是宝,我弟弟就不是人了?”
我一连串的反问,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出去。
张婶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着,半天憋出一句:“你……你等着!”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拎着她的西红柿,扭头走了。
我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爽的。
那是一种长久压抑后,终于爆发的快感。
我好像把堵在胸口半年的石头,一口气吼了出去。
回家,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世界清静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太天真了。
周一早上,七点半。
我的门铃,准时响了。
我正在厨房冲咖啡,听到门铃声,手一抖,咖啡粉撒了一半在外面。
又是她。
我磨蹭了半天,不想去开门。
门铃锲而不舍地响着,从短促的点按,变成了长长的持续音,尖锐得像要钻进我的脑子里。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
张婶那张大脸,几乎贴在我的门上。她旁边,站着她儿子童童,背着书包,一脸的不情愿。
我猛地拉开门。
“张婶,你还有完没完?”
张婶被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小林啊,”她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看,这都几点了,童童真的要迟到了。要不,你打个车送我们去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打车?送你们去?
“张婶,我再说一遍,送你儿子上学,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是我的责任,可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她开始卖惨,“他爸出差了,我一个人又不会开车,这大早上的,打车多难打啊!你忍心看着童童迟到被老师批评吗?”
她说着,还推了推旁边的童童。
童童很配合地开始瘪嘴,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阿姨,我不想迟到……”
我看着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只觉得一阵恶心。
这已经不是自私了,这是绑架。用她儿子的“前途”来绑架我的善心。
“张婶,打车难,可以早点出门。坐公交,可以早点去等。办法总比困难多,前提是,你得自己想办法,而不是总想着麻烦别人。”
我砰地一声关上门,把他们的声音隔绝在外面。
张婶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依然能隐约听见。
“什么东西!读了几年书,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烂好心,装给谁看啊!”
“我儿子要是迟到了,我跟你没完!”
我把音乐开到最大声,试图盖过那些污言秽语。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糟糕透顶。
电脑上的logo,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客户的修改意见,在我看来就像是无理取闹。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上不去,下不来。
晚上,我跟闺蜜视频吐槽。
闺蜜听完,直接在屏幕那头炸了。
“我靠!这种人怎么还没原地爆炸?你也是,你脾气也太好了吧?换我,第一天她敢按门铃,我就敢提着菜刀问她想干嘛!”
“我这不是怕惹事嘛……”我叹了口气。
“怕什么?你占理啊!对付这种人,你越软,她越欺负你。你就得比她更横,更不讲理,她就怂了。”闺蜜给我支招,“下次她再敢来,你直接报警,告她骚扰!”
“至于吗……”
“至于!太至于了!这不是小事,这是边界问题。今天她敢让你送她儿子,明天就敢让你帮她儿子写作业,后天就敢让你替她儿子去高考!你信不信?”
我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郁结也散了些。
“行了,我知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以为张婶闹过这一次,也就消停了。
结果,第二天,战况升级了。
这次来的,是张婶的丈夫,老王。
老王是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平时在电梯里碰到,也会跟我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明事理的人。
傍晚,我出门扔垃圾,在电梯口碰到了他。
“小林啊,下班了?”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嗯,王叔。”我点点头。
电梯来了,我们一起走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有点尴尬。
“那个……小林啊,”老王推了推眼镜,开了口,“我听我们家那口子说了,为孩子上学的事,跟你闹了点不愉快。”
“王叔,谈不上不愉快。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这个义务。”我直截了当地说。
“是是是,你没有这个义务,我们都知道。”老王的态度非常诚恳,“你看,这事儿都怪我。我这阵子老出差,她一个人带孩子,又要忙工作,有点焦虑,说话就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这番话,说得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难道是我反应过度了?
“王叔,我没往心里去。我就是觉得……”
“我懂,我懂。”他打断我,“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安排,我们都理解。但是你看,童童他还小,这上学确实是个大问题。我们家那口子呢,也是爱子心切。要不这样,你看你能不能跟你弟弟商量一下,让你弟弟先把车还回来?就早上用一下,送完孩子,你再让你弟弟开走,怎么样?”
我愣住了。
我看着老王那张“通情达理”的脸,忽然明白了。
这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张婶负责撒泼打滚,老王负责晓之以理。
目的都一样,就是想让我把车弄回来,继续给他们当免费司机。
什么“爱子心切”,什么“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全都是借口。
他们只是习惯了我的付出,当这种付出忽然停止时,他们感到的不是“可惜”,而是“愤怒”,仿佛我夺走了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我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王叔,不可能。”我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自己的脸,表情冷得像冰。
“我弟弟的工作,在试用期,每天要打卡,一天都不能耽误。我不可能让他为了你儿子上学,每天多折腾两个小时。”
“而且,我再说一遍。那是我的车,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解决你家的困难。”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我迈出电梯,头也不回。
“小林!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老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撕破了刚才温和的伪装。
我没理他,径直回了家。
这件事,没完。
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真正的战争,是在小区的业主微信群里打响的。
那天晚上,我正在敷面膜,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
我拿起来一看,是业主群。
几百条未读信息。
我点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张婶的头像。
她在群里发了一大段话,还配上了几张童童眼泪汪汪的照片。
“各位邻居,我今天真是气得不行,不吐不快!我们家童童,就因为对门那个小林,今天上学迟到了,被老师罚站了半个小时!孩子回来哭了一晚上,我这当妈的心都碎了!”
“大家评评理,我们跟她对门住着,平时关系也挺好。她有车,我们孩子上学正好顺路,她就一直捎着我们。这都半年了,我们也都习惯了。结果上周,她忽然就把车借给她弟弟了,说借一个月!”
“我跟她说,你车借了,我们童童怎么办?她居然说‘关我什么事’!这是人话吗?一点邻里互助的精神都没有!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越来越自私,越来越冷漠了!”
“她弟弟开着车去外面兜风快活,我儿子就要在冷风里等公交,就要迟到被老师罚站!这是什么道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她要是不把车弄回来,我就天天去物业投诉她!”
张婶的这番话,颠倒黑白,避重就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助的受害者,而我,则成了一个冷漠自私的恶邻。
群里一下子就炸了。
有几个跟张婶关系好的“大妈团”立刻出来站队。
“太过分了吧!孩子上学是多大的事啊!”
“就是,顺路捎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
“现在的人啊,心都太硬了。”
当然,也有一些邻居比较理智。
“这个……捎是情分,不捎是本分吧?人家也没这个义务啊。”
“对啊,人家自己的车,想借给谁是人家的自由。”
张婶立刻回复:“自由?她的自由建立在我儿子的痛苦之上吗?那她就是自私!”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颠倒黑白的文字,气得浑身发抖。
面膜都快被我的怒火烤干了。
闺蜜说得对,对付这种人,不能忍。
忍一时,她会得寸进尺。退一步,她会蹬鼻子上脸。
我扯掉面膜,坐直了身子,开始打字。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
“大家好,我是住张婶对门的1302业主,小林。既然张婶把这件事放到了群里,那我也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第一,关于‘捎孩子上学’这件事。半年前,我确实是出于好心,顺路捎了童童一次。但从那以后,张婶就把这当成了我的‘义务’。每天早上准时按门铃,风雨无阻。我感冒请假,她质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我周末有事,她要求我先送她儿子再去玩。请问,这是‘邻里互助’,还是‘道德绑架’?”
“第二,关于‘车’。这辆车,是我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买的。它是我的私有财产。我弟弟,我唯一的亲人,找到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工作机会,但通勤困难,急需用车。我把车借给他,天经地义。张婶却指责我,说我弟弟‘兜风快活’,让她儿子‘受苦’。请问张婶,在你眼里,只有你儿子是人,别人的前途就一文不值吗?”
“第三,关于‘迟到’。据我所知,童童的学校门口就有公交站,步行五分钟就是地铁站。在我不捎他之前,他也是这样去上学的。为什么我停止了‘免费服务’,他就迟到了?是因为交通不便,还是因为你们做父母的,习惯了依赖别人,而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第四,关于张婶说的‘关我什么事’。没错,这句话是我说的。因为你儿子上学,真的不关我什么事。我的善心不是你理直气壮索取的资本。我帮了你半年,你没有一句感谢。我停止帮助,你却对我恶语相向,四处造谣。张婶,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最后,张婶说要去物业投诉我。欢迎。我也会去物业备案,投诉你这几天对我的持续骚扰。如果骚扰升级,比如堵我家门,或者做其他出格的事,我们派出所见。”
我一口气把这段话发了出去。
发完之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群里,也出现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然后,信息开始一条一条地跳出来。
之前那个说“不捎是本分”的邻居大哥发了个“顶”的表情。
“1302的妹子说得有理有据,支持!”
“我靠,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张婶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绝了。”
“自己当甩手掌柜,还怪别人不给力?什么逻辑?”
“支持小林,对这种人就不能客气!”
舆论,瞬间反转。
张婶的“大妈团”也哑火了。
张婶本人,估计是气疯了,开始在群里发语音,声音尖利刺耳,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你没良心”“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给我等着”。
但已经没人理她了。
一个平时很活跃的大哥直接@她:“行了张婶,差不多得了,再闹就不好看了。”
最后,物业经理出来打圆场,发了个“和谐邻里,共建美好家园”的表情包,然后把张婶给禁言了。
我放下手机,感觉像打了一场大胜仗。
但我也知道,这只是中场战事。
以张婶的性格,她绝对不会善罢甘甘。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不太平。
我的家门口,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一天,是一个破了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湿漉漉的菜叶和果皮,就扔在我门垫上。
第二天,是一滩可疑的、黏糊糊的液体。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我没有跟她吵,也没有去找她理论。
我默默地拍下照片,存好。
然后,我给物业打了电话。
“喂,物业吗?我是1302的业主。我要投诉1301的业主,在公共楼道乱扔垃圾,严重影响环境卫生和邻里关系。”
物业那边还是那套说辞:“好的女士,我们会去协调的。”
我知道他们协调不出个所以然。
我的目的,只是为了留个案底。
除了扔垃圾,他们还开始了噪音攻击。
每天晚上,我准备睡觉的时候,隔壁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有时候是挪动家具的声音,有时候是锤子敲墙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穿透墙壁,钻进你的耳朵,让你心烦意乱,无法入睡。
我买了耳塞,但效果不大。
那几天,我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
工作效率也直线下降,被总监叫去谈了两次话。
我打电话给林涛,跟他说了这事。
林涛在电话那头气得直骂。
“姐,太过分了!我明天就把车给你开回去!这工作我不要了!”
“胡说八道!”我立刻喝止他,“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你好好上你的班,这是你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姐能处理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给我争口气,好好干,比什么都强。”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夜色,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这么坚持,到底对不对?
为了所谓的“边界感”和“原则”,把自己搞得这么疲惫,值得吗?
要不……就算了?
把车要回来,每天早上花十分钟送一下孩子,换一个清静。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我掐灭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这不是十分钟的事。
这是原则问题。
如果我这次妥协了,那以后呢?
她会觉得我好欺负,会变本加厉地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我的生活,将永无宁日。
我不能退。
一步都不能。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的录音笔,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
又从网上买了一个可以安在猫眼上的智能摄像头。
既然你要玩阴的,那我就跟你奉陪到底。
周末,林涛要回来一趟,给我送点老家寄来的特产。
他说他下午到。
我提前跟他说:“到楼下给我打电话,别直接上来,注意点那家人。”
“知道了姐,放心吧。”
下午三点,我正在阳台浇花,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小白polo,缓缓驶入了小区的停车场。
我心里一暖。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我看到,张婶和她丈夫老王,还有儿子童童,像三尊门神一样,直挺挺地站在我那个停车位的前面。
林涛的车,慢慢停了下来,离他们只有几米远。
他按了按喇叭。
那一家三口,纹丝不动。
我看到林涛从车里探出头,似乎在跟他们说着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
张婶,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忽然“哎哟”一声,双腿一软,直接就坐倒在了地上。
不,不是坐。
是躺。
她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我的停车位上,就在我那辆小白polo的车头前面。
她的丈夫老王,则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对着我弟的车,开始拍摄。
嘴里还大声地喊着:“大家快来看啊!撞人了!开车撞人了!”
他儿子童童,被他一把推到前面,开始嚎啕大哭。
“撞我妈妈了!你赔我妈妈!”
那演技,那配合,奥斯卡都欠他们一座小金人。
小区的停车场,瞬间就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看到我弟从车上下来,急得脸都白了,不停地摆手解释。
“我没有!我离她还有好几米远!我根本没碰到她!”
但没人听他的。
老王举着手机,像个战地记者,把镜头怼到我弟脸上。
“你别想跑!我可都拍下来了!你撞了人还想不承认?”
“就是!他想开车碾死我!”躺在地上的张婶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戏非常足。
我站在阳台上,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都冲上了头顶。
我感觉不到愤怒了。
那是一种极度的冰冷。
像是在三伏天里,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
无耻。
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一家人的行为了。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是毫无底线的流氓行径。
他们不仅要毁了我的安宁,还要毁了我弟弟。
我转身冲回客厅,抓起手机,一边往楼下飞奔,一边按下了三个数字。
110。
“喂,妖妖灵吗?我要报警。”我的声音,冷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南城花园小区停车场,有人碰瓷敲诈。对,他们躺在我车前面,污蔑我家人开车撞人。”
“他们还伙同未成年子女,进行拍摄和言语攻击,对我家人造成了严重的名誉损害和精神压力。”
“是的,我有停车位。车牌号是沪AXXXXX。请你们尽快出警,谢谢。”
挂了电话,我已经冲到了一楼大厅。
我推开单元门,冲进了人群。
“都让一下!”
我拨开看热闹的人,走到了风暴的中心。
林涛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急得快哭了:“姐!我没有!我真的没碰到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说话。
然后,我转向那一家三口。
我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婶。
她闭着眼睛,嘴里哼哼唧唧,但眼皮底下的眼球在飞速转动,显然是在观察情况。
我又看了一眼举着手机的老王。
他看到我,镜头立刻对准了我。
“你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弟弟干的好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撞人!”
最后,我看了看那个还在干嚎的童童。
他哭声很大,但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笑了。
“王叔,戏不错啊。”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手机镜头,“摄像,导演,主演,连群演都带上了,全家总动员啊。”
老王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
他可能预想过我会惊慌,会愤怒,会跟我弟一样急着解释。
但他没想到,我会笑。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弟弟撞了我老婆,事实俱在!”
“事实?”我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事实就是,我弟弟的车,离你老婆至少还有两米远。事实就是,你老婆自己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呻吟。事实就是,你第一时间不是打120,而是拿出手机拍视频,煽动舆论。王叔,你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我的话,让周围的议论声小了一些。
很多人开始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地上躺着的张婶。
“你……你血口喷人!我有视频为证!”老王还在嘴硬。
“好啊,视频。”我点点头,迎着他的镜头,“你尽管拍,最好开个直播,让全国人民都看看。看看你们一家人,是怎么为了蹭车,从道德绑架,升级到骚扰,最后直接开始碰瓷敲诈的。”
“你拍得越清楚,我告你的时候,证据就越充分。诽谤,寻衅滋事,敲诈勒索,这几条罪名,你选一个吧。”
老王举着手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你……你吓唬谁!我们才是受害者!”
“受害者?”我掏出我的手机,点开了相册,“大家看看,这是前几天,‘受害者’往我家门口扔的垃圾。”
我把照片一张张展示给周围的邻居看。
“大家再听听这个。”我又点开录音,“这是‘受害者’每天半夜,在我家墙边制造的噪音。”
清晰的敲墙声和骂人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至于我为什么不让她家蹭车,原因很简单。”我收起手机,环视四周。
“因为我把车借给我亲弟弟了。他刚找到一份好工作,在试用期,需要车通勤。而这一家人,为了自己能方便,就要求我牺牲我弟弟的前途,把车要回来给他们用。我不答应,他们就从背后使坏,现在更是直接躺在车前,想讹我一笔!”
“各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你们评评理,有这样做邻居的吗?有这样恩将仇报的吗?”
我的一番话,掷地有声。
人群彻底哗然了。
“我靠,原来是碰瓷啊!”
“这一家子也太恶心了吧!”
“之前在群里就看她撒泼,没想到真人更极品!”
“为了蹭个车,至于吗?脸都不要了。”
老王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大概没想到,我手里有这么多证据,而且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所有事都抖出来。
躺在地上的张婶,也装不下去了。
她“噌”地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小!你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
她中气十足,哪有半点被撞的样子。
这一下,连最后一个心存怀疑的人,都看明白了。
“哟,这不是挺精神的嘛,刚才还以为要断气了呢。”一个看热闹的大妈阴阳怪气地说。
张婶的脸,瞬间涨成了紫色。
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长出了一口气。
救兵到了。
两名警察从警车上下来,拨开人群。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我报的警。”我举起手。
老王一看到警察,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恶人先告状。
“警察同志!他们开车撞人!还倒打一耙!”
警察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灰尘的张婶,眉头皱了起来。
“撞人?伤到哪里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张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警察同志,”我走上前,把刚才对邻居们说的话,有条不紊地对警察复述了一遍。
然后,我把我的手机递了过去。
“这是他们在我家门口扔垃圾的照片,这是他们半夜制造噪音的录音。我的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可以证明我弟弟根本没有碰到她。小区停车场也有监控,可以调出来看。他们这是赤裸裸的寻衅滋生和敲诈勒索。”
警察接过我的手机,翻看了几下,脸色越来越严肃。
他又走到我的车前,看了一眼行车记录仪。
然后,他转向老王和张婶,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行了,都别演了。跟我们回所里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张婶一听要去派出所,立马就慌了。
“不去!我们不去!我们是受害者,凭什么跟你们走!”
“不去?”警察冷笑一声,“阻碍执行公务,妨碍社会治安,你想罪加一等吗?我警告你们,老实配合调查!不然就采取强制措施了!”
警察说完,一挥手,另一个同事就上前,准备“请”他们上车。
老王彻底怂了,赶紧收起手机,拉着张婶。
“警察同志,误会,都是误会……”
“是不是误会,回所里说清楚!”
张婶还想撒泼,被老王死死拽住。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童童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父母被警察带走,终于“哇”的一声,真的哭了出来。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人群渐渐散去,停车场恢复了安静。
我走到林涛身边,他还在发愣,脸色煞白。
“姐……”
“没事了。”我拍了拍他的后背,感觉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走,回家。”
回到家,我给他倒了杯热水。
他捧着杯子,半天没说话。
“吓坏了?”我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姐,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记住,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讲道理。有些人,你对他好,他觉得是应该的。你对他讲理,他跟你耍流氓。对付这种人,你只能比他更硬,更狠。”
“今天这事,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以后在社会上,遇到不公,不要怕,不要忍。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好自己。只要你占理,就没什么好怕的。”
林涛看着我,眼神里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新的、坚定的东西。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我懂了。”
那天晚上,我们姐弟俩一起吃了顿饭。
我把老家特产拿出来,做了一桌子菜。
我们聊了很多,聊他新工作的趣事,聊我们小时候的糗事,聊对未来的规划。
谁也没再提张婶一家。
仿佛他们只是我们人生路上,不小心踩到的一坨狗屎。
虽然恶心,但擦干净,继续往前走就是了。
后来,我听说,张婶和老王被带到派出所后,警察调取了停车场的监控,事实一清二楚。
他们俩被处以口头警告和批评教育,还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骚扰我。
这件事,成了我们小区的年度大笑话。
张婶一家,彻底成了名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在楼道里、电梯里见过他们。
他们似乎学会了精准地避开我所有可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偶尔在小区里远远地撞见,他们也会立刻低下头,绕道而行。
我的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
一个月后,林涛的试用期顺利通过,转正了。
他给我打来电话,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姐!我转正了!领导特别看好我!”
“太好了!”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姐,车我下周末给你送回去。我准备自己贷款买一辆了。”
“不急,你先开着。刚转正,用钱的地方多。”
“不行,必须还给你。姐,你不知道,这一个月,这辆车对我的意义有多大。它不只是一辆车,它是我能抓住这个机会的底气。”
我握着电话,眼眶有点湿。
我想起了我买这辆车时的心情。
它是我自由的延伸,是我安全感的实体。
现在,它也成了我弟弟的底气。
真好。
又一个周末,我坐在窗前,喝着咖啡,看着楼下。
一辆白色的小polo,干干净净地停在我的车位上。
阳光洒在车身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不远处,我看到张婶拉着童童的手,正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童童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满脸的不情愿。
张婶则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他。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是觉得,这个世界,终于回到了它本该有的样子。
你的孩子,你的责任,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负责。
至于我,我的善意很贵。
它只留给值得的人。
比如,那个为了梦想,正在努力奋斗的,我的弟弟。
我拿起手机,给林涛发了条微信。
“周末有空吗?姐带你去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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