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走出医院,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初夏热浪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反胃。
B超单被我攥在手心,那张薄薄的纸,边缘已经起了毛。
医生的声音很远,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恭喜,八周了,胎心胎芽都很好。”
我听见了,但又好像没听见。
走出医院,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初夏热浪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我一阵反胃。
我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胃里是空的,心里也是。
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除了顾沉的助理,没人会用这种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找我。
我没接。
我慢悠悠地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去,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永远这么忙碌,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零件,精准,但没有温度。
就像顾沉。
也像曾经的我。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顶层公寓,迎接我的是一室清冷。
两百八十平的空间,装修是顾沉最喜欢的极简风,黑白灰,线条凌厉,像他的人一样,找不出一丝多余的温情。
我曾经试着给这个家增添一点色彩。
买过橙色的抱枕,绿色的地毯,甚至偷偷换过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
第二天,它们就会被保姆收走,换回原来的样子。
顾沉的理由是:“林晚,别把你的审美带进我的空间,乱。”
是啊,乱。
我的存在,对于他一丝不苟的人生来说,可能就是最大的“乱”。
我脱了鞋,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冰箱里有保姆备好的餐食,但我没什么胃口。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瘫坐在沙发上。
手机终于安静了。
我划开屏幕,点开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是半小时前,许念发的。
许念,顾沉的首席助理,一个永远得体、永远微笑、永远战斗力满格的女人。
照片是九宫格。
正中央那张,是一群人围着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笑得花枝招展。
顾沉就站在许念身边。
他微微侧着头,听她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抹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他的手,甚至还虚虚地搭在许念的椅背上。
那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许念的配文是:“又老一岁啦!谢谢老板和同事们的惊喜,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喜乐。❤️@顾沉”
她艾特了顾沉。
平安喜乐。
我看着这四个字,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上个月,我生日。
我亲手做了一桌子菜,从下午三点忙到晚上八点。
等到十点,菜凉透了,他也没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
他说:“在开会,忘了,你自己吃吧。”
电话那头,我清晰地听见许念的声音在说:“顾总,A方案的数据支撑在这里。”
原来,陪助理过生日是“惊喜”。
我的生日,就是“忘了”。
我把那张皱巴巴的B超单,平平整整地摊在冰冷的茶几上。
黑白的影像,一个小小的孕囊,像一颗不起眼的豆子。
这是我的孩子。
也是顾沉的孩子。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发酸。
然后,我拿出手机,找到律师的微信。
我问他:“周律师,离婚协议,现在方便发我一份电子版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林小姐,您决定了?”
我回了一个字。
“嗯。”
晚上十一点,玄关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顾沉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陌生的女士香水味。
不是许念常用的那款木质香,更甜,更腻。
他扯了扯领带,看到我坐在黑暗里,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不开灯?”
他随手按开客厅的吊灯,刺目的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找我什么事?”他一边解着袖扣,一边走向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林晚,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结婚三年,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人。
他英俊,多金,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我也是别人羡慕的对象,嫁给了爱情,也嫁给了豪门。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有多冷。
“说话。”他喝了口水,眉心蹙起,显然耐心已经告罄。
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顾沉,我们离婚吧。”
他解袖扣的动作一顿。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他转过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把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我已经签好字了。”
他的目光落在协议上,然后缓缓移到我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先是错愕,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嘲讽的笑意取代。
“林晚,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就因为我没陪你过那个无聊的生日?”
他嗤笑一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还是因为,我陪许念过了个生日?”
他弯下腰,捡起那份协议,像掸灰一样掸了掸。
“林晚,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为了这种小事无理取闹。”
小事。
他永远都觉得是小事。
我的委屈,我的等待,我的失望,在他眼里,通通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但我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啊,就是因为这种小事。”
我仰起头,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
“顾沉,我受够了。”
“受够了每天对着这个空房子,受够了你永远的‘在开会’‘没时间’,也受够了从你助理的朋友圈里,看你对别人有多体贴温柔。”
“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这死寂的空气里。
顾沉脸上的嘲讽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我的情绪。
我的顺从,是理所当然。
我的反抗,就是不可理喻。
“林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知道。”我站起身,与他平视,“我很清醒,顾沉。我不要你的钱,这套房子,还有你给我的所有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带走。”
“我只要离婚。”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理由。”
他吐出两个字,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就因为我陪许念过了个生日?”
他又把问题绕了回来,仿佛这才是症结所在。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根本不明白。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明白。
在他看来,我所有的情绪,都必须有一个具体、功利的指向。
吃醋,嫉妒,争风。
他无法理解,一个人会因为彻底的失望,而选择离开。
“是,也不是。”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许念的生日,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沉,你扪心自问,这三年来,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吗?”
“你记得我的生日吗?你记得我们结婚纪念日吗?你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害怕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记得。”
“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你众多资产中的一项,一个摆在家里,让你在外面应酬时,可以对别人说‘我已婚’的标签而已。”
一连串的反问,像连珠炮一样射向他。
顾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伤人。
那是一种默认。
默认了我的所有指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
“协议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我说完,转身想回卧室。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我没闹。”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
“没闹?”他冷笑,“查出怀孕当天就提离婚,你觉得这叫没闹?”
他的目光,落在了茶几那张被我遗忘的B超单上。
我浑身一僵。
他看到了。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
是在我开口提离婚之前,还是之后?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他松开我的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
“八周。”
他看着B超单,又看看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张网。
“林晚,你真是好样的。”
“用孩子来逼我,这就是你的新手段?”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逼他?
我用我的孩子,去逼他?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瞬间将我淹没。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
“我没有!”
我终于吼了出来,声音嘶哑。
“顾沉,你混蛋!”
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从没想过用孩子来绑住他。
恰恰相反。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才让我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一个没有爱,没有温度的家庭里长大。
我不想让他(她)的童年,也像我一样,面对着一个永远沉默、永远缺席的父亲。
可这些,顾沉不懂。
他永远只会用他那套冰冷的、功利的逻辑来揣度我。
“混蛋?”顾沉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为了离婚,连自己怀孕都拿来当筹码,我们俩,到底谁更混蛋?”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我不住后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许念威胁到你的位置了,所以你就想用离婚来敲打我,用孩子来巩固你的地位。”
“林晚,你的算盘打得真响。”
我被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冷酷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我爱了五年,嫁了三年的男人。
我的心,一瞬间,冷得像一块冰。
连带着那些翻涌的情绪,那些歇斯底里的愤怒和委屈,都一同被冻结了。
我停止了哭泣,也停止了颤抖。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顾沉。”
“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当你的顾太太?”
他没说话,但那傲慢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错了。”
我说。
“至少,我不想了。”
“这个顾太太,谁爱当谁当去。”
“至于这个孩子……”
我顿了顿,手不自觉地抚上还很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悄悄成长。
是我的骨肉。
我看着顾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离婚后,我会把他生下来,自己养大。”
“你,休想见他一面。”
说完这句话,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我反锁了房门。
我背靠着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外面没有声音。
顾沉没有追过来,也没有再敲门。
他大概是被我的话气到了,或者,是觉得我不可理喻,懒得再跟我纠缠。
这样也好。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我哭我死去的爱情。
哭我未出世就没了父亲的孩子。
也哭我自己这可笑又可悲的三年婚姻。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
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
真难看。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冰冷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离婚,必须离。
这个孩子,我也必须留下。
这是我的底线。
我打开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
除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就是我的画具和稿子。
那些顾沉买给我的名牌包包、珠宝首饰,我一件也没动。
我不想跟他有任何金钱上的牵扯。
收拾好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天已经快亮了。
我给我的闺蜜唐笑发了条微信。
“笑笑,我能不能去你那儿住几天?”
唐笑几乎是秒回,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林晚晚!你搞什么鬼?大半夜不睡觉?你跟顾沉又吵架了?”
唐笑的声音像一串小钢炮,噼里啪啦的。
“嗯。”我应了一声,鼻音很重。
“他又怎么你了?是不是又为了他那个白莲花助理?我跟你说,那女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到晚在朋友圈发那些有的没的,膈应谁呢?”
“笑笑,”我打断她,“我提离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唐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说真的?”
“真的。”
“他同意了?”
“不同意。”我想起顾沉那副嘲讽的嘴脸,心里又是一阵刺痛,“他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操!”唐笑爆了句粗口,“他凭什么觉得你是在闹?这日子过得跟守活寡似的,换我我早离了!你就是太能忍了!”
“你现在在哪?还在那个冰窖里?”
“嗯,在卧室,我把门反锁了。”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接你!妈的,顾沉这个狗男人,我还非得去会会他!”
“别,”我赶紧阻止她,“你别过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出来?”
“我等他去上班了再走。”我说,“你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行吧。”唐笑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记住,别心软,别听他画大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挂了电话,我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
至少,我不是孤身一人。
早上七点半,我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顾沉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挽留。
就像往常任何一个他去上班的早晨一样。
我等到八点,确定他不会再回来,才打开房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
茶几上,那份我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和他看过的B超单,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争吵,只是一场幻觉。
我拉着行李箱,没有丝毫留恋地走向门口。
换鞋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头,又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家。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冷硬的黑白灰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边。
真晃眼。
我转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头。
唐笑的公寓不大,但很温馨。
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地毯和抱枕,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快进来快进来!”唐笑一把接过我的行李箱,又递给我一双粉色的兔子拖鞋。
“你看你这脸,白的跟纸一样。吃了没?”
我摇摇头。
“我就知道!”她把我按在餐桌前,“等着,姐给你下碗面,卧两个鸡蛋。”
看着唐笑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我的眼眶又是一热。
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的感觉。
有烟火气,有温度,有人关心你饿不饿,冷不冷。
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用金钱堆砌起来的样板间。
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下肚,我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唐笑坐在我对面,一脸严肃,“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想通了要离婚?”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B超单从包里拿了出来。
“我怀孕了。”
唐笑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一把抢过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看看我平坦的小腹。
“我操……真的假的?”
“真的。”
“顾沉知道吗?”
“知道了。”我把昨晚的争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包括顾沉那些伤人的话。
唐笑听得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妈的!他还是不是人?他竟然说你用孩子逼他?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林晚晚,你这次要是还心软,我第一个看不起你!”
“这种男人,不离留着过年吗?”
我苦笑了一下。
“我不会心软了。”
“笑笑,我累了。”
“这三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他转,想要捂热一块冰。结果呢,我不仅没捂热他,连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以前,我总觉得,他只是忙,只是不懂得表达。我总给他找借口。”
“直到昨天,我看到他给许念过生日那张照片,我才明白,他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想对我懂。”
“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时间,都给了别人。”
“留给我的,只有‘忘了’和‘没时间’。”
唐笑心疼地抱住我。
“不哭了不哭了,为了那种渣男掉眼泪,不值得。”
“离!必须离!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他顾沉算个屁!”
我在唐笑家住了下来。
第一天,风平浪静。
顾沉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发一条信息。
仿佛我这个人的消失,对他毫无影响。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也一点点冷硬起来。
也好。
这样,离婚的时候,也能更干脆一点。
第二天,我接到了顾沉助理的电话。
不是许念,是另一个生活助理。
“太太,顾总今晚有个晚宴,需要您陪同出席,礼服已经送到家里了,您看您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的语气,公事公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差点气笑了。
“你告诉顾沉,我不会去的。”
“以后这种活动,让他找别人吧。”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我的手机响了。
是顾沉。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
“林晚,你又在耍什么脾气?”
电话一接通,就是他劈头盖脸的质问。
“回家。”
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回。”我说。
“那个晚宴很重要,所有媒体都会到场,你作为顾太太,必须出席。”
“顾太太?”我冷笑,“顾总,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我不是你的顾太太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林晚,我没时间跟你耗。”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我让司机去接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
“我说过了,我不回。”
“你别逼我。”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逼你又怎么样?”我针锋相对,“顾沉,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能掌控我一切的人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了。”
“你如果非要找个人陪你出席,去找你的许助理吧,我想她一定很乐意。”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
唐笑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就该这么怼他!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可是,怼完之后,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真的,要和他走到这一步了吗?
晚上,我和唐笑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财经频道正在播报一则新闻。
顾氏集团主办的慈善晚宴,冠盖云集。
镜头扫过红毯,我一眼就看到了顾沉。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他身边,没有女伴。
许念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穿着一身低调的银灰色长裙,干练又不失优雅。
记者们蜂拥而上。
“顾总,请问顾太太今天怎么没有陪您一起出席?”
“顾总,最近有传闻说您和太太感情生变,请问是真的吗?”
面对这些尖锐的问题,顾沉面不改色。
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镜头,薄唇轻启:
“我太太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至于我们的感情,”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得很。”
我看着电视里那张熟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还在维护着我们婚姻的假象。
是为了公司的股价?还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
或许,都有吧。
“呸!真能装!”唐笑往屏幕上啐了一口,“还身体不适,还感情好得很,我都要吐了!”
“你看他身边那个许念,那小眼神,就差直接贴上去了,绿茶婊!”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换了个台。
我不想再看到他。
也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接下来的几天,顾沉没有再联系我。
仿佛那晚的晚宴,就是他对这段婚姻最后的粉饰。
我开始着手找房子,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我把我这几年做插画师攒下的积蓄都整理了出来,不多,但足够我租个小房子,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这天,我正在网上看房源,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您好。”
“林晚,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顾沉的母亲,我的婆婆。
我的心,咯噔一下。
“妈。”我有些不自然地叫了一声。
“你还知道叫我妈?”婆婆的语气很冲,“你翅膀硬了是吧?敢跟顾沉闹离婚?还离家出走?你把我们顾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沉默着,没有辩解。
我知道,在婆婆眼里,无论对错,女人都应该三从四德,以夫为天。
“我告诉你林晚,我们顾家没有离婚的先例!你想都别想!”
“你现在在哪?赶紧给我滚回来!像什么样子!”
“妈,”我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这是我和顾沉之间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一哭二闹三上吊吗?”婆婆冷笑,“林晚,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当初要不是顾沉非要娶你,你以为你能进我们顾家的门?”
“别以为你现在肚子里揣了块肉,就能母凭子贵了。我告诉你,顾家不缺继承人,你生不生,都一样!”
婆P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得我体无完肤。
原来,在他们家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连我的孩子,都只是“一块肉”。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说完了吗?”我冷冷地问。
婆婆似乎被我的态度噎了一下。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说完了,就挂了。”
我不等她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
一气呵成。
唐笑目睹了全过程,气得直跳脚。
“这老巫婆!她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她儿子是个什么好东西吗?”
“晚晚,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个被封建思想毒害的老顽固!”
我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没事。”
“以前,我还敬她是长辈,对她百般忍让。现在,没必要了。”
“反正都要撕破脸了,不如撕得彻底一点。”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婆婆竟然直接杀到了唐笑家楼下。
是唐笑下楼扔垃圾时看到的。
“晚晚!不好了!那老巫婆来了!还带了两个保镖,看那架势,是来抓你回去的!”
唐笑气喘吁吁地跑上楼,脸色都白了。
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怎么办?要不我们报警吧?”唐笑说。
“不行。”我摇摇头,“这是家事,警察来了也管不了,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难看。”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笑笑,你别怕。”
“你待在家里,锁好门,千万别出来。”
“我下去会会她。”
“不行!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唐笑一把拉住我,“你现在还怀着孕呢!”
“放心,我不会跟她硬碰硬的。”我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有分寸。”
我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婆婆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套装,戴着珍珠项链,一脸盛气凌人地站在楼下单元门口。
她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一看就不是善茬。
看到我,她冷哼了一声。
“还知道下来?”
“跟我回去。”她用命令的口吻说。
“妈,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不卑不亢地说。
“由不得你!”她脸色一沉,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我带上车!”
两个保镖立刻朝我走来。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护住了小腹。
“你们别过来!”我厉声喝道,“你们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报警,告你们非法拘禁!”
保镖的脚步顿住了,回头看向我婆婆。
婆婆气得脸色铁青。
“反了你了!林晚!你还敢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我说,“我只是在维护我自己的合法权益。”
“妈,我再说一遍,离婚,是我和顾沉两个人的事。请您不要再插手了。”
“如果你真的为顾沉好,就该劝他,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婆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们顾家娶你进门,花了多少钱,给了你多少荣华富贵,现在你说散就散?你想得美!”
“你就是看顾沉现在事业越做越大,想多分点家产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我看着她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忽然觉得很悲哀。
在她们这种人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用金钱来衡量?
感情,尊严,在她们眼里,一文不值。
“我一分钱都不会要。”我说,“我净身出户。”
婆婆愣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你说真的?”
“真的。”
“那你图什么?”她脱口而出。
我笑了。
“我图我自己,开心。”
这四个字,我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是顾沉。
他怎么会来?
他径直朝我们走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先是看了一眼对峙的我和婆婆,然后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单元楼上。
他的眼神,冰冷又锐利。
“妈,谁让你来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婆婆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
“阿沉!你可算来了!你看看你娶的这个好媳妇!要跟你离婚,还躲到这种地方来!简直是丢人现眼!”
顾沉没有理会她的叫嚷,只是看着我。
“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命令。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我说过了,我不回。”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林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的决心,是无限的。”我毫不退让地回敬。
我们两个,就这样在楼下对峙着。
一个要带我走,一个死活不肯。
婆婆在一旁煽风点火。
“阿沉!跟她废什么话!直接把她绑回去!看她还敢不敢闹!”
顾沉的目光,在我护着小腹的手上停顿了一下。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做了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转过头,对他母亲说:
“妈,你先回去。”
婆婆愣住了。
“什么?我回去?我走了她跑了怎么办?”
“她跑不了。”顾沉的声音很冷,“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他给了那两个保镖一个眼神。
保镖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地“请”着婆婆上了车。
“顾沉!你这个不孝子!你为了这个女人,连妈都不要了!”
婆婆的叫骂声,随着车门的关闭,被隔绝开来。
现在,楼下只剩下我和他。
空气,安静得可怕。
“上车。”他看着我,再次开口。
“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说,“该说的,那天晚上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是吗?”他忽然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
“你说,孩子是你一个人的,跟我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大提琴的最低音,却带着一丝危险的颤音。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但还是强撑着。
“是。”
“你说,你不会让我见他一面?”
“对。”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反而让我毛骨悚然。
“林晚,你是不是忘了?”
“我是个商人。”
“商人,最擅长的,就是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带着我的孩子,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觉得,可能吗?”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我浑身冰冷。
我忘了。
我忘了他的身份。
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更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从不吃亏的顾沉。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带走他的孩子,而无动于衷?
“你想怎么样?”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很简单。”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要么,跟我回家,安安分分地把孩子生下来。离婚的事,以后再谈。”
“要么,”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越发残忍,“我们就法庭上见。”
“林晚,你猜,以我的能力,拿到这个孩子的抚养权,有几成胜算?”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法庭见。
抚养权。
这六个字,像六把尖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的对簿公堂,我没有丝毫胜算。
我没有工作,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没有独立的房产。
而他,顾沉,有全国最好的律师团队,有数不清的财富和人脉。
他可以轻易地证明,我无法给孩子一个优越的成长环境。
而他,可以。
他会夺走我的孩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缠住了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此刻,他脸上的冷酷和算计,让我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可怕。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用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来威胁我?
“顾沉,你卑鄙!”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这几个字。
“卑鄙?”他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商场如战场,为了达到目的,手段重要吗?”
“在你眼里,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孩子,都只是一场交易,一个筹码,是吗?”我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没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是。
我的心,彻底死了。
最后一丝对他的幻想,也在这场冷酷的威胁中,灰飞烟灭。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
我说。
“我跟你回去。”
顾沉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妥协。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但我已经不想去深究那是什么了。
“但是,我有条件。”我说。
“说。”
“第一,离婚协议,你必须签。我们可以不马上办手续,但协议必须生效。”
“第二,在孩子出生前,我们分房睡,互不干涉。”
“第三,许念,我不想再在家里看到她。无论是真人,还是以任何形式出现在你的手机里。”
我一口气说完我的条件。
每一个,都像是在割他的肉,也在割我的心。
顾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尤其是听到第三条的时候。
“林晚,你不要得寸进尺。”他冷冷地说,“许念是我的助理,工作上的事,你无权干涉。”
“工作?”我冷笑,“在朋友圈发你们亲密的合照,艾特你,祝你平安喜乐,这也是工作?”
“顾沉,别把我当傻子。”
“要么她走,要么,我们现在就去法庭。”
我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势,死死地盯着他。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筹码了。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顾家的丑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更不想,因为一场难看的官司,影响到公司的股价。
所以,他会妥协。
果然,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拂袖而去的时候,他终于开口。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我答应你。”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赢了这一局。
但代价,是把我自己,重新送回了那个牢笼。
我跟着顾沉,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一进门,他就把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扔在了我面前。
是那份离婚协议。
他的签名,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甘和愤怒。
“满意了?”他冷冷地问。
我没有看他,只是拿起那份协议,仔細地收好。
这是我的护身符。
“从今天起,你住主卧,我住次卧。”我说。
“还有,保姆换掉,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
怀孕之后,我的嗅觉变得异常灵敏,对任何陌生的气味都很排斥。
顾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拉着我的小行李箱,径直走进了次卧。
主卧,那个我和他睡了三年的地方,我不想再踏足一步。
那里充满了他的气息,会让我窒息。
就这样,我和顾沉,在同一个屋檐下,开始了我们诡异的“同居”生活。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早出晚归,我深居简出。
我们会在餐桌上遇到,但谁也不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他没有再提过许念。
而我也默契地,没有再看他的手机,或任何社交软件。
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
唯一的变化,是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孕期的反应很严重,我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顾沉请了新的保姆,是个经验丰富的月嫂,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
但我还是没什么胃口。
有一次半夜,我被饿醒,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黑影。
是顾沉。
他没有开灯,只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出来,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吵到你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我摇摇头,“我饿了。”
他掐灭了烟,站起身,打开了冰箱。
“想吃什么?我让王嫂给你做。”
“不用了,我自己随便吃点就行。”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刚要打开,就被他夺了过去。
“太凉了。”他皱着眉,“对孩子不好。”
他把酸奶放进温水里,然后又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小锅,倒了牛奶,放在灶上加热。
整个过程,他都沉默着。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穿着真丝睡衣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吗?
他竟然会,亲自给我热牛奶?
牛奶热好了,他倒在杯子里,递给我。
“喝吧。”
我接过来,捧在手心,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
“谢谢。”我低声说。
他没说话,又点了一支烟,走到阳台去了。
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那天起,顾沉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
他不再是深夜才归家,有时甚至会陪我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他依然话不多,但会默默地给我夹菜,都是些孕妇吃了好的。
他会监督我喝掉那些味道奇怪的营养汤。
会在我孕吐的时候,笨拙地给我拍背,递上一杯温水。
他甚至,开始看起了育儿书籍。
有一次我经过书房,看到他桌上摊着一本《怀孕圣经》,上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
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在学着,做一个父亲。
可是,他有想过,要学着做一个丈夫吗?
唐笑来看我,看到顾沉的这些变化,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靠,这还是那个狗男人吗?他这是……转性了?”
“晚晚,他是不是后悔了?想跟你复合?”
我摇摇头。
“我不知道。”
“就算他后悔了,又怎么样呢?”
“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永远也无法弥补。”
我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孩子有力的胎动。
“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地把他生下来。”
“至于顾沉……”
我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唐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知道,我的心结,在哪里。
那个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缺席了的夜晚。
那个我独自一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失去的第一个孩子。
那是我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也是我和顾沉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回了三年前,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
那时候,我和顾沉刚结婚不久,还处在蜜月期。
他虽然忙,但对我很好。
会记得我的生日,会给我准备惊喜,会抱着我说爱我。
当我拿着验孕棒,告诉他我怀孕了的时候,他高兴得像个孩子,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
他说:“晚晚,我要当爸爸了!”
“我要给我们孩子,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那时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嗯”“好”“知道了”。
我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孕酮一直很低,医生让我卧床保胎。
那天,我肚子突然很痛,流了很多血。
我害怕极了,一遍遍地给他打电话。
但他一个都没接。
我只能自己叫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我被推进了急诊室。
医生告诉我,孩子保不住了,必须马上做清宫手术。
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求医生,再等等,等我先生来。
但医生说,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大人会有危险。
手术同意书,是我自己签的。
我一个人,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等我从麻醉中醒来,已经是深夜。
顾沉终于来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看到我,只是皱了皱眉。
“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他的语气里,没有心疼,只有一丝不耐烦的责备。
我看着他,心如死灰。
我没有告诉他,孩子没了。
我只是说,我没事了。
从那天起,我的心,就死了一半。
我不再主动给他打电话,不再等他回家,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我们的婚姻,从那时起,就只剩下一个空壳。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包括唐笑。
这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最痛的伤口。
我以为,我会带着这个秘密,一辈子。
直到现在,我怀了第二个孩子。
我不能再让我的孩子,重蹈覆辙。
梦醒了。
我睁开眼,天已经亮了。
脸上,一片冰凉。
我摸了摸,全是眼泪。
身边的床,是空的。
顾沉已经去上班了。
我坐起身,感觉小腹一阵阵发紧。
我低头一看,裙子上,竟然有一抹刺目的红色。
血。
我见红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
历史,难道要重演吗?
不!
不可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手去拿手机。
我要给顾沉打电话。
不,不能打给他。
他可能又在开会,又会不接。
我不能再指望他了。
我拨通了120。
然后,我给唐笑发了条信息。
“笑笑,我可能要生了,在中心医院。”
做完这一切,我扶着墙,一步步地往外走。
我不能倒下。
我要保护我的孩子。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我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一路上,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
同样的腹痛,同样的血。
不,不一样。
这一次,我不是一个人。
我肚子里,有我的宝宝。
他(她)在告诉我,要坚强。
到了医院,我直接被推进了产房。
医生检查后,说我宫口已经开了三指,但胎位有点不正,建议剖腹产。
“家属呢?家属在哪?需要签字!”
护士在外面喊。
“我……我朋友马上就到。”我虚弱地说。
“你老公呢?怎么没来?”
我闭上眼,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冲了进来。
是顾沉。
他头发凌乱,衬衫也皱了,额头上全是汗。
他跑到我床边,一把抓住我的手。
他的手,在发抖。
“晚晚!我来了!别怕!”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来了。
这一次,他来了。
“你怎么……来了?”我哽咽着问。
“王嫂给我打电话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消失一样,“她说你见红了,被救护车拉走了。”
“我当时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恐慌。
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家属!过来签字!”护士不耐烦地催促。
“我!我是她丈夫!”顾沉立刻站起身,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很快,他又回来了。
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晚晚,别怕。”
“我和宝宝,都在外面等你。”
“你一定要平安出来。”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麻醉师给我打了麻药,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我好像听到顾沉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晚晚,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在病房里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动了动,感觉腹部的伤口一阵抽痛。
“别动。”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顾沉。
他坐在我床边,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孩子呢?”我急切地问。
“在保温箱里。”顾沉的声音很柔和,“是个儿子,六斤八两,很健康。”
“医生说,你早产了一个月,孩子需要观察几天。”
儿子。
我生了个儿子。
我和顾沉的儿子。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晚晚。”顾沉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等你好一点,我们谈谈,好吗?”
他的眼神,很认真,很郑重。
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是该谈谈了。
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这段,早已千疮百孔的婚姻。
几天后,我出院了。
孩子也从保温箱里出来了。
他很小,很软,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像个小天使。
他的眉眼,很像顾沉。
顾沉给他取名叫,顾念安。
顾,念,安。
是希望我,能念着他的好,安分守己吗?
我自嘲地想。
回到家,婆婆竟然也在。
她一看到我,就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我的大功臣回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我怀里,接过孩子。
“快让我看看我的大金孙!”
她抱着孩子,亲了又亲,喜不自胜。
对我,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我心里冷笑。
果然,在她眼里,我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顾沉皱了皱眉,对婆婆说:
“妈,晚晚刚出院,身体还很虚,你让她先回房休息。”
他又对我说:“你别管她,好好休息。”
我没说话,径直回了次卧。
晚上,等孩子睡了,顾沉走进了我的房间。
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我们谈谈吧。”他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点点头。
“晚晚,我知道,这三年来,我亏欠你太多。”
他一开口,就让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开场白。
“我忙于工作,忽略了你的感受,忘记了你的生日,甚至……”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艰涩。
“甚至,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三年前,你流产的事,我后来知道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王嫂告诉我的。”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说,有一次收拾你的旧物,发现了一张手术单。”
“上面的日期,就是我跟你吵架,说你‘不小心’的那天。”
他的眼眶,红了。
“晚晚,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
“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肠胃炎。”
“如果我知道你……我绝不会说出那样混账的话。”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想要抱我。
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和受伤。
“晚晚……”
“所以呢?”我看着他,冷冷地问。
“一句对不起,就想抹掉所有的伤害吗?”
“顾沉,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有多害怕,多绝望?”
“你知不知道,当我醒来看不到你,只等到你一句冷冰冰的责备时,我的心有多痛?”
“你不知道!”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那些被我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我恨你!”
“顾沉,我恨你!”
我哭喊着,用拳头一下下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
只是任由我发泄着,一动不动。
他的胸膛,很硬,很结实。
但我的拳头,却像打在棉花上,没有丝毫回应。
最后,我打累了,哭累了。
我瘫软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他终于,缓缓地,抱住了我。
抱得很紧,很紧。
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知道。”
他在我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说。
“晚晚,我知道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
“为了念安,也为了我们。”
他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和顾氏百分之十的股份。”
“我已经全部转到了你的名下。”
“还有许念,我已经把她调去了分公司,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晚晚,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不懂得珍惜。”
“现在,我想用我的余生,来弥补你。”
“别离开我,好吗?”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悔恨和祈求。
看着他递到我面前的那些,足以让任何女人疯狂的资产证明。
我的心,却平静得像一湖死水。
我摇了摇头。
“顾沉,太晚了。”
我说。
“镜子碎了,就算粘起来,也还是有裂痕。”
“我们的感情,早就被你,一点点地消磨光了。”
“我累了,不想再爱了。”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份我早已准备好的,签了他的名字的离婚协议。
又从旁边,拿起了另一份文件。
“这是我签好的,放弃所有财产的声明。”
“我只要念安的抚抚养权。”
“你给我的那些,我一分都不会要。”
我把两份文件,一起递到他面前。
“我们,到此为止吧。”
顾沉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的文件。
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拒绝他。
拒绝他的道歉,拒绝他的弥补,拒绝他那庞大的财富。
“为什么?”
他问,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痛苦。
“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因为,”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顾沉,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我说完,转身,背对着他,躺了下来。
我不想再看到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背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
然后,是脚步声。
他走了。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带上。
我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天,我没有再见到顾沉。
王嫂说,他天没亮就走了,好像是去国外出差。
婆婆倒是天天来,围着我的大金孙转。
她对我,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但大概是顾沉交代过,她也不敢再对我冷嘲热讽。
我懒得理她。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喂奶,换尿布,陪着念安。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更可爱。
我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一个月后,顾沉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更沉默了。
他回来那天,我正在给念安喂奶。
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过来,把一份文件,放在了我面前。
是离婚证。
两本。
“我同意了。”
他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念安,归你。”
“我每个月会付抚养费,你想住在这里,或者搬出去,都可以。”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看着我,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让我,随时可以来看他。”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点点头。
“好。”
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
我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父子相见的权利。
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谢谢。”
他说。
然后,他弯下腰,轻轻地,在念安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最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家。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我终于,自由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空荡荡的。
为什么,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来源:魔法饺子nys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