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老师,我觉得这个logo还是不够大气,能不能再多点内涵?”
我叫林未,一个平平无奇的沪漂,职业是乙方公司的设计师。
“平平无奇”这四个字,是我对自己最精准的概括。
扔进地铁人潮里,三秒钟就能被淹没的那种。
这天晚上,我又在加班。
甲方爸爸发来消息:“林老师,我觉得这个logo还是不够大气,能不能再多点内涵?”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改了十八遍的logo,感觉自己的内涵已经被掏空了。
回家的地铁末班车上,人依旧不少,空气里混杂着汗味、香水味和盒饭味。
我靠在门边,戴着耳机,脑袋里空空的。
出了地铁站,风一吹,我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回出租屋要穿过一条不算热闹的小马路,两边是些老旧的居民楼。
就在路灯昏黄的光晕底下,我踢到了一个东西。
硬的,方方正正。
低头一看,是个钱包。
黑色的,皮质看起来就很好,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捡了起来,入手微沉。
捏了捏,很厚实。
我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街上空无一人。
心脏“咚咚”地跳了两下。
一种莫名的、原始的冲动蹿了上来。
打开看看?
就一眼。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
林未,你是个有素质的现代女性。
我深吸一口气,把钱包攥在手里,加快脚步往家走。
出租屋是跟人合租的两室一厅,我的房间只有十平米,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就塞满了。
我把钱包放在书桌上,像对待一个烫手山芋。
男朋友张超还没回来,他做销售的,应酬多,这个点多半还在哪个酒局上。
我盯着那个钱包,又开始天人交战。
不打开,怎么知道失主是谁?怎么还给人家?
对,就是这样。
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钱包的搭扣。
一股好闻的皮革混合着淡淡木质香水的味道飘了出来。
很高级的味道。
我先看到的是一沓厚厚的人民币,红色的,崭新得像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我没敢细数,目测至少一万。
我的心跳更快了。
一个月的房租加生活费,可能还有富余。
我咽了口唾沫,把钱那一格合上,去看另一边的卡槽。
身份证。
照片上的男人约莫五十来岁,面容儒雅,眼神深邃,但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姓名:陈秉文。
我把这个名字在嘴里默念了一遍,很陌生。
再往下看,各种黑卡、金卡、白金卡,花花绿绿地插满了所有卡槽。
我一张都不认识,但光看卡面的设计,就知道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办下来的。
还有一张名片。
烫金的,设计很简洁。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陈秉文”,一个职位“董事长”,还有一个手机号。
公司名我没听过,叫“元启资本”。
听起来就……很有钱的样子。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搜了一下这个“元-启-资-本”。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一瞬间,我倒吸一口凉气。
国内顶级的投资公司,掌管着千亿级别的基金。
而陈秉文,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和董事长。
新闻照片里的他,和身份证上的人一模一样,只是身边总是簇拥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捡到的不是一个钱包。
我捡到的是一个……行走的印钞机?
我赶紧把钱包合上,扔在桌上,离它远远的。
这玩意儿太烫手了。
比我想象的还要烫手一万倍。
怎么办?
直接打名片上的电话?
“喂,陈董事长吗?我捡到你钱包了。”
他会不会以为我是骗子?
或者,他会不会觉得我翻了他的东西,对我印象很不好?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时,门响了,张超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领带扯得歪歪扭扭。
“宝宝,我回来了。”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推开他,皱着眉:“你又喝了多少?”
“没多少,陪客户嘛,身不由己。”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看到了桌上的钱包,“哟,换新钱包了?这皮质不错啊,在哪买的?”
“不是我的,”我指了指那个钱包,“我捡的。”
“捡的?”张超来了兴趣,拿起来掂了掂,“可以啊,这么厚实,里面不少货吧?”
说着,他就要打开。
“哎,你别乱动!”我一把抢了过来。
“干嘛呀,这么紧张,”他撇撇嘴,“捡了东西不就得看看失主信息吗?我帮你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你看吧,轻点儿。”
张超嘿嘿一笑,打开钱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沓钱。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靠!未未,你这是捡了个小金库啊!”他把钱抽出来,快速数了一遍,“一万二!发财了啊!”
“你小声点!”我赶紧捂住他的嘴,“这是人家的钱!”
“我知道是人家的,”他把钱塞回去,又去翻卡槽,“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我操,陈秉文?元启资本的陈秉文?”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
“废话!财经新闻上天天见的大佬,谁不认识?”张超的表情变得极度夸张,“未未,你这捡的不是钱包,是头条新闻啊!”
他拿着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赶紧的,给人家打电话啊!”他催我。
“我……我有点不敢。”我小声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拾金不昧,做好事啊!”张超把名片抽出来,塞到我手里,“快打,就现在。”
我看着他亢奋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
但想想,这事儿确实不能再拖了。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名片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很干练:“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陈秉文先生的电话吗?”我的声音有点抖。
“我是陈董的助理,他正在开会,您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清了清嗓子,“我捡到了一个钱包,身份证上是陈秉文先生的名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女士,您现在在哪里?方便说一下您的地址吗?”对方的语气立刻变得非常客气。
我报了我们小区的名字。
“好的,林女士是吗?请您稍等,我们大概半小时后到,麻烦您了。”
“啊?不用不用,你们告诉我一个地址,我送过去就行。”我连忙说。
“千万别,您是好心人,不能再麻烦您跑一趟。请您务必在家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到。”
对方的语气不容置疑。
挂了电话,我还有点懵。
张超一把搂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就说吧!你看人家多客气!未未,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我没理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我和张超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我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就是电话里那个助理,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
“林女士您好,我是陈董的助理,我姓王。”王助理微笑着递上一张名片。
“王助理您好,快请进。”我侧身让他们进来。
张超也赶紧从床上站起来,脸上堆着笑:“快请坐,快请坐。”
房间太小,根本没地方坐。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我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林女士,真是太感谢您了。”王助理说,“这个钱包对陈董非常重要。”
“应该的,应该的。”我连忙把钱包递过去。
王助理接过去,当着我的面检查了一下。
钱,证件,卡,一样不少。
他明显松了口气,然后转向我,笑容更真诚了。
“林女士,为了表达陈董的谢意,我们准备了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说着,他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光看厚度,我就知道里面不是一两千块钱。
“不不不,这真不用,”我拼命摆手,“我就是捡到了还回来,这是应该做的,不能要钱。”
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样,拾金不昧是美德,美德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林女士,您别误会,”王助理把信封递到我面前,“这不是交易,这纯粹是陈董的一片谢意。您帮了我们大忙,我们总要有所表示,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张超在旁边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
那眼神明晃晃地写着:快收下!傻不傻啊你!
我还在犹豫,王助理直接把信封塞进了我手里。
“林女士,您要是不收,我回去没法跟陈董交代。这是我们公司的规矩,也是陈董做人的原则。”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职业化口吻。
我捏着那个信封,感觉像捏着一块烙铁。
“那……那好吧,谢谢陈董。”我小声说。
“是我们该谢谢您。”王助理客气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和另一个男人朝我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张超“嗷”一嗓子扑了过来。
“快!快打开看看有多少!”
他比我还激动,三下五除二就撕开了信封。
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比钱包里的那一沓,还要厚一倍。
“两万!”张超眼睛放光,“未未,两万块钱!你一个半月的工资啊!”
他把钱在手里拍得“啪啪”响,兴奋得在小屋里转圈。
我看着那沓钱,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反而觉得更不踏셔实了。
“这钱……我们能要吗?”我喃喃自语。
“怎么不能要?人家硬塞给你的!”张超把钱塞回信封,宝贝似的放在枕头底下,“这是你应得的!你做了好事,就该有回报!”
我没说话。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然,第二天上午,我正在公司被甲方爸爸蹂躏,王助理的电话又打来了。
“林女士,上午好,没打扰您工作吧?”
“没,没有,王助理您好,有什么事吗?”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嫌昨天的感谢费不够,还要再给点?
“是这样的,林女士。陈董昨天开完会,听我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他觉得两万块的谢礼,完全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不不,王助理,真的太多了,我不能……”
“林女士,您先听我说完。”王助理打断了我,“陈董的意思是,您的这种品德,在这个时代非常非常珍贵。所以,他想用一种更有诚意的方式来感谢您。”
“他决定,个人赠与您一百万人民币,作为感谢金。”
“……”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手机那头,王助理的声音还在继续,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感情。
“您方便提供一个银行卡号吗?我们财务会尽快把钱转过去。”
“一……一百万?”我感觉我的舌头都打结了。
“是的,林女士,一百万人民币。”
我握着手机,站在公司的消防通道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一百万。
那是什么概念?
我一个月工资税后一万出头,一百万,我要不吃不喝干八年。
我可以在老家的小城买一套不错的房子。
我可以在上海付一个迷你小单间令人绝望的首付。
我可以让我妈不用再去超市打零工,可以让我爸的慢性病得到最好的治疗。
“林女士?您还在听吗?”
“在……在……”我的声音像蚊子哼。
“王助理,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女士,我们从不开这种玩笑。”王助理的语气依旧平稳,“这是陈董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我就是捡了个钱包而已。”
这不合逻辑。
这太不合逻辑了。
“陈董说,他丢的不是一万块钱现金,也不是几张银行卡。”
“钱包里有一张照片,是他和他已故的夫人唯一的合影。那张照片,对他来说,价值连城。”
“他说,能把这样一个钱包原封不动送回来的人,她的品格,值这个价钱。”
照片?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在卡槽的夹层里,看到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当时没太在意。
原来关键是那个。
“可是……可这也太多了。”我还是觉得无法接受,“我不能要。”
“林女士,我理解您的心情。”王助理说,“但这是陈董的个人意愿,他希望这笔钱能帮助您改善生活,让您这样的好人能过得更好。他说,如果好人没有好报,那就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吧,林女士,您先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答复我。陈董今天下午有个空档,他想亲自见您一面,跟您当面聊聊。您看方便吗?”
见我?
那个千亿大佬要亲自见我?
我脑子更乱了。
“我……我下午要上班……”我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没关系,我们可以派车去接您,一个小时就够了,不会耽误您太久。我们可以跟您的公司请假。”
对方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滴水不漏。
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吧。”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一个荒诞的、不真实的梦。
我把这件事用微信告诉了张超。
他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激动得都在破音。
“一百万!未未!一百万!你听到了吗!我们要发财了!”
“你小点声!”我赶紧跑到楼梯间更角落的地方。
“发什么财啊,这钱我不敢要。”
“你疯了?!林未!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一百万!白送给你你不要?”张超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这不是白送,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捡个钱包给一百万,哪有这种好事?”
“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是大老板,一百万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人家千金买马骨,懂不懂?就是为了宣扬你这种精神!”
张超开始给我上课。
“再说了,人家不是说了吗,钱包里有他亡妻的照片,那是无价之宝!你帮他找回来了,他给你一百万怎么了?我觉得给少了!应该给一千万!”
我被他的逻辑惊得说不出话。
“张超,你冷静点。这不是我们的钱。”
“马上就是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下午你好好跟陈董说,就说我们家境困难,我们很需要这笔钱。态度好一点,嘴巴甜一点,知道吗?”
“我……”
“就这么定了!林未!这可是我们翻身的机会!你想想,有了一百万,我们就可以在上海付首付了!买个小房子,我们就不用住宿舍,不用看房东脸色了!”
“我们可以结婚,可以把叔叔阿姨接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让你妈别那么辛苦吗?这就是机会!”
他描绘的蓝图,每一句都精准地戳在我的软肋上。
是啊,我做梦都想。
想有个自己的家,想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可是,要用这种方式吗?
我的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林未,别傻了,这是你应得的,收下它,你的人生将从此不同。
另一个说:林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来得太蹊跷,拿了会烫手。
我纠结得午饭都没吃下。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的奥迪A8L准时停在了我公司楼下。
车牌号很普通,但那车身漆黑锃亮,气场十足。
王助理亲自下来给我开车门。
公司的同事们都从窗户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
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真皮座椅散发着和钱包里一样的味道。
我坐在后座,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车子一路开到了外滩。
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就历史悠久、安保极其严格的老建筑门口。
这是一家私人会所。
王助理领着我穿过幽静的走廊,来到一间茶室门口。
他敲了敲门,推开。
“陈董,林女士到了。”
我紧张地走了进去。
陈秉文就坐在靠窗的茶台后面,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棉麻衣服,正在泡茶。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清瘦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
看到我,他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林小姐,请坐。”
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拘谨地在他对面坐下。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我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其实我什么味儿也没尝出来,脑子里全是那一百万在飞。
“王助理应该都跟你说了吧?”陈秉文开门见山。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董,我……我不能要那笔钱。真的太多了。”
他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
“林小姐,你先别急着拒绝。”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个我捡到的钱包。
他打开钱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版的陈秉文,和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依偎在一起。
背景是普通的公园,阳光正好。
“这是我太太,我们结婚第二年拍的。”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她走了十年了。”
“这些年,我搬过很多次家,换过很多办公室,很多东西都弄丢了,但这张照片,我一直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
“因为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我也曾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是她陪着我,从一间地下室开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那一百万带来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了。
“那天我刚从国外回来,倒时差,精神恍惚,去医院拿个体检报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钱包弄丢了。”
“发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不在乎里面的钱,不在乎那些卡,我只在乎这张照片。”
“我当时想,如果找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真诚的感激。
“所以,林小姐,你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捡到了一个钱包。你帮我找回了半条命。”
“一百万,买不回我的回忆,也买不回我的心安。”
“它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希望,它能让你,一个善良的、正直的年轻人,未来的路能走得稍微顺一点,轻松一点。”
“不要让生活,磨灭了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话,让我无法反驳。
我能感觉到,他是真诚的。
他不是在施舍,也不是在炫耀。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去守护他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比如,善良。
“陈董,我……”我张了张嘴,还是觉得喉咙发干。
“你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他摆了摆手,“我让王助理把我的私人联系方式给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他。或者,你有什么别的困难,也可以找我。”
“钱,只是最直接的一种方式。如果你觉得它给你带来了困扰,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比如,你不是做设计的吗?元启旗下有很多需要品牌设计的初创公司。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些机会。”
“我希望我们的相遇,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不是一个负担。”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让我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没有逼我,反而给了我更多的选择。
这让我对他的敬意,又多了几分。
从会所出来,坐上回去的车,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秉文的话。
我身上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善良吗?是正直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上海这个巨大的水泥森林里,为了生存,我已经磨掉了太多的棱角。
回到公司,迎接我的是同事们探究的、羡慕的、嫉妒的目光。
“林未,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刚刚楼下那车,得几百万吧?”
“是啊,接你的是谁啊?男朋友?”
“看那派头,绝对是富二代!”
我无力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电脑右下角,甲方的头像还在不知疲倦地闪动。
我点开。
“林老师,我觉得这个logo,还是缺了点灵魂。”
我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厌恶。
这就是我的生活。
被无休止的修改意见和廉价的客套话填满。
而另一边,是一百万。
是一个可以让我立刻摆脱这种生活的机会。
天平,开始剧烈地倾斜。
晚上回到家,张超已经买好了菜,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
他殷勤地给我夹菜,给我倒水。
“怎么样?未未,跟陈董聊得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把下午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听完,他一拍大腿。
“我就说嘛!人家大佬格局就是不一样!”
“未未,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这钱,我们必须得要啊!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你不要,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他把“心意”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可是……他说了,也可以给我介绍工作的机会。”我说。
张超的脸沉了下来。
“工作机会?工作机会能值一百万吗?林未!你是不是傻?”
“你辛辛苦苦给人家画个logo,熬几个通宵,人家给你多少钱?三千?五千?”
“现在一百万就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要去选那个什么工作机会?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他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拿人家的钱,心里不踏实。”我辩解道。
“有什么不踏实的?这是你应得的!你拾金不昧,你品德高尚,这是给你的奖金!”
“再说了,我们现在多需要钱,你不知道吗?”
“房租下个月又要涨了,你妈那个手术,后续的康复费,我爸妈那边催我们结婚买房,哪一样不要钱?”
“有了一百万,这些问题全都解决了!我们一步就能跨越别人十年都走不完的路!你为什么就是想不通呢?”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我的心上。
是啊,钱。
生活里的一切,好像都绕不开这个字。
我沉默了。
张超看我态度有所松动,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未未,我知道你善良,你觉得拿这么多钱不好意思。”
“但你想想,这不是偷来抢来的,这是人家主动给的。我们收下了,我们感谢他,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他就是了。”
“这是改变我们命运的机会,我们不能就这么错过了。”
他握住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那一晚,我失眠了。
一百万,像一个巨大的魔咒,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一会儿想到陈秉文温和的眼神,一会儿想到张超急切的脸。
一会儿想到妈妈在医院里苍白的脸色,一会儿想到房东催租时冷漠的嘴脸。
我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
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甲方又提了新的修改意见,我看着屏幕,一个像素都动不了。
下午,我妈打来电话。
“未未啊,你爸今天去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就是那个进口药有点贵,一个月要两千多。”
“妈,钱的事你别担心,我有。”我立刻说。
“你有啥钱啊,你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自己还要在上海生活。”我妈在那头叹气,“我跟你爸商量了,要不那个药就不吃了,换个国产的吧,便宜点。”
“不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必须吃进口的!钱我来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趴在办公桌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贫穷,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死死地困在原地。
而现在,有人递给了我一把剪刀。
我到底要不要接过它?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超发来的微信。
一张银行卡的照片。
下面配着一行字:“宝宝,这是我的工资卡,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我的钱都归你管。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好。”
我知道,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向我施压,也在向我示好。
他把我们俩的未来,和这一百万,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照片,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开始崩塌。
晚上,我对张超说:“那笔钱,我要吧。”
张超愣了一下,随即狂喜。
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胡乱地亲着:“太好了!未未!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我任由他抱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我只知道,我累了。
我不想再为了钱而挣扎了。
我给王助理发了条信息,很简单的一句话。
“王助理您好,我是林未,关于陈董的谢意,我决定接受。这是我的卡号……非常感谢。”
信息发出去的瞬间,我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沉重的空虚。
王助理很快回复了。
“好的,林女士。明天上午十点前,款项会到账。陈董让我转告您,希望这笔钱能为您带来更好的生活。”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我正在摸鱼刷着手机。
一条银行短信弹了出来。
“【XX银行】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9月15日9时48分收入人民币1,000,000.00元,活期余额1,008,542.15元。”
我盯着那串数字,一个,一个,一个地数。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真的是一百万。
我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汗。
我成了百万富翁?
就这么简单?
我把手机截屏,发给了张超。
他秒回了一个电话,声音压抑着狂喜:“到账了?真的到账了?”
“嗯。”
“!牛逼!”他在电话那头爆了句粗口,“老婆!我们有钱了!”
“老婆”这个称呼,他只在最激动的时候才会叫。
“晚上我订了外滩的餐厅,我们好好庆祝一下!”他说。
“别了吧,太贵了。”我下意识地拒绝。
“贵什么!我们现在有的是钱!”他意气风发地说,“听我的,必须庆祝!”
挂了电话,我看着银行余额,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我点开外卖软件,给自己点了一杯最贵的星巴克。
然后,我打开求职软件,开始看新的工作机会。
有了这一百万做底气,我好像终于有勇气,跟现在这份操蛋的工作说再见了。
中午,我破天荒地没有吃公司订的盒饭,而是去楼下的日料店,点了一份三百块的寿司套餐。
味道确实不错。
但我吃得心不在焉。
钱,真的能带来快乐吗?
好像是的。
至少,我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点一杯星巴克,吃一顿昂贵的午餐,甚至可以考虑辞职。
但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晚上,张超开着他那辆开了五年的二手福特,来接我。
他今天特意穿了新买的衬衫,头发也打了蜡,看起来精神抖擞。
“老婆,上车!”他给我打开车门,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去了外滩那家他预订好的西餐厅。
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对面陆家嘴璀璨的灯火。
这里的一道菜,可能就抵得上我平时一周的饭钱。
张超显得很兴奋,也很熟练。
他点了昂贵的红酒,点了战斧牛排。
“服务员,把你们这儿最贵的都上一遍。”他豪气地挥着手。
我有点不自在。
“张超,别这样,我们还是省着点花吧。”
“省什么?”他给我倒上酒,“一百万呢!今天这顿算什么?九牛一毛!”
他举起酒杯:“来,老婆,为我们的新生活,干杯!”
我勉强地笑了笑,跟他碰了一下杯。
酒很醇,但我喝着,却觉得有些苦涩。
这顿饭,张超一直在说。
说我们去看哪个楼盘,说要买多大的房子。
说要买一辆宝马,说以后再也不用挤地铁了。
说要带我去欧洲旅游,去马尔代夫度假。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而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我发现,我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沉浸在拥有了一百万的狂喜里。
而我,却在为如何面对这一百万而感到焦虑。
“未未,你怎么不说话?”张超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真实。”
“有什么不真实的?钱都在你卡里了!”他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他手心,“以后,你就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不,我们现在已经不用我赚钱养家了,我们就负责享受生活!”
我抽回我的手。
“张超,这钱,是陈董给我的感谢金。”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不是给我们挥霍的。”
他的脸色僵了一下。
“我知道啊。但感谢金也是钱啊,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我想……用这笔钱,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给我妈看病,给我爸妈在老家换个好点的房子。”
“行啊!”张超立刻说,“应该的!孝敬父母是应该的!拿出二十万,够不够?给叔叔阿姨换个大三居,再请个保姆!”
他说的那么轻巧。
好像那不是二十万,只是两百块。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们就在上海看房子啊!一百万,付个首付绰绰有余了!我们买在近郊,买个小两房,月供我来还!”他规划得头头是道。
“张超,你想过没有,我们买了房,背上几十年的贷款,我们的生活,真的会比现在更好吗?”
“当然会更好!我们有自己的家了!那是我们的根!”他激动地说。
“可是房贷要两三万一个月,你现在的工资,够吗?”
张超的表情又僵住了。
他做销售,底薪不高,全靠提成,收入很不稳定。
“我……我会努力的!我以后多跑业务,多拿提成!”他拍着胸脯保证。
“而且,不是还有剩下的钱吗?我们可以先用那笔钱还几年月供,等我升职了,工资高了,就好了。”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
从大学毕业,一起挤在那个十平米的小房间里,互相鼓励,互相取暖。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踏实,努力,对未来有规划,但不好高骛远。
可是现在,这一百万,像一面照妖镜。
照出了他内心深处,我从未见过的欲望和浮躁。
那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张超陷入了冷战。
他每天晚上依旧回来,但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他开始频繁地看各种汽车评测,看各种楼盘信息,然后把链接发给我。
“老婆,你看这个楼盘不错,离地铁近。”
“老婆,你看这款宝马X3怎么样?空间大,适合家用。”
我每次都只回一个“嗯”或者“哦”。
他渐渐也失去了耐心。
“林未,你到底什么意思?钱在你卡里,你一分不动,你想干嘛?”他终于爆发了。
“我想先辞职,休息一段时间,然后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我说。
这是我思考了很久的决定。
“辞职?你疯了?你现在工作干得好好的,辞什么职?”
“好好的?”我冷笑一声,“每天加班到深夜,被甲方当孙子一样使唤,这也叫好好的?”
“哪个工作不辛苦?哪个工作不受气?”他反问我,“有钱了,你就可以不用工作了吗?那一百万,够你花一辈子吗?”
“我没说不工作,我只是想换个环境。”
“换什么环境?林未未,我告诉你,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这钱是我们俩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想怎么花,得经过我同意!”
“你们俩的?”我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张超,你搞搞清楚,这钱是陈董给我的。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没关系?林未!你再说一遍!”他指着我的鼻子,眼睛都红了。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的钱难道就不是我的钱吗?”
“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现在跟我分得这么清楚,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有钱了,就看不上我了?想把我一脚踹开?”
他的质问,一句比一句诛心。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张超,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平静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对这笔钱的看法,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买房买车,改善生活吗?难道你想把钱存银行里发霉?”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更谨慎一点。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它可能会改变我们的生活,但也可能会毁了我们的生活。”
“毁了我们的生活?林未,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吧!”他嗤笑一声,“钱只会让生活变好,什么时候会毁了生活?”
我看着他,无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之间的裂痕,在这一百万面前,被无限放大了。
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一架。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声嘶力竭的争吵,是那么丑陋,那么伤人。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
我给主管发了条信息,说我要辞职。
主管很惊讶,但还是批准了。
我关掉手机,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我开始思考,如果我没有捡到那个钱包,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我大概还是那个在格子间里,被甲方反复折磨的小设计师。
会和张超为了下个月的房租而发愁,会为了谁洗碗而斗嘴。
虽然辛苦,但好像……也挺踏实的。
而现在,我拥有了一百万。
我却失去了平静。
我开始怀疑我的爱情,怀疑我的未来,甚至怀疑我自己。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吗?
一周后,我办完了离职手续。
抱着我的纸箱子走出写字楼的时候,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张超来接我。
他瘦了点,看起来有些憔ë悴。
“辞了?”他问。
“嗯。”
“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先休息一下吧。”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回到家,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我。
“未未,对不起。”他在我耳边说,“前几天是我太激动了,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就是……太想给你一个家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的心软了一下。
“我知道。”我说。
“那笔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听你的。”他说。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有红血丝,也有真诚。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回到从前。
我错了。
有些东西,一旦裂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用那笔钱,先给我妈的医疗账户里打了二十万。
我妈在电话里哭了,问我哪来这么多钱。
我撒了个谎,说是公司发的项目奖金。
然后,我给自己报了一个绘画班,一个陶艺班。
我想把大学里丢掉的爱好,重新捡起来。
剩下的钱,我买了一些稳健的理财,放在那里,没再动过。
我开始尝试着,过一种没有工作,只凭兴趣生活的日子。
每天画画,捏陶,看书,逛展。
日子过得很平静,甚至有点无聊。
张超还是每天早出晚归。
他不再提买房买车的事了,对我的决定,也表现出了百分之百的支持。
他会夸我的画有进步,会把我的陶艺作品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他会给我带我爱吃的甜品,会在纪念日给我准备惊喜。
他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完美男友的角色。
但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很少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聊一整晚的天。
我们之间,多了一层小心翼翼的客气。
他看我的眼神里,除了爱意,还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敬畏?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
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机。
他在一个汽车论坛里,发了一个帖子。
“女友天降横财一百万,我该怎么办?”
下面的回帖,五花八门。
“兄弟,抱紧大腿啊!这辈子不用奋斗了!”
“小心被甩,女人有钱就变坏。”
“建议把钱转到自己名下,不然没有安全感。”
“楼主,听我一句劝,赶紧结婚,婚后财产就是共同的了。”
我看着那些回帖,手脚冰凉。
原来,他嘴上说着听我的,心里却在想这些。
他不是不想要那笔钱了。
他只是换了一种更迂回的方式。
他想通过婚姻,来合法地拥有这一百万的一半。
我关掉他的手机,感觉一阵恶心。
那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一束玫瑰花。
“宝宝,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三周年纪念日。”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手里的花,和他脸上的笑,只觉得无比讽刺。
“张超,我们分手吧。”我说。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未未,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为什么?”他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不好。”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都不好。”
“是因为那笔钱,对不对?”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还是觉得我图你的钱,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
“林未!你太让我失望了!”他嘶吼起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改变!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再提买房买车!我支持你辞职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只是想让你,还是以前那个张超。”我轻声说。
那个会为了省二十块钱打车费,陪我走三站路回家的张超。
那个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给我煮一碗热腾朝天的泡面,然后把唯一的那个荷包蛋夹给我的张超。
而不是现在这个,眼里只有一百万,只有房子车子,只有捷径的张超。
“我回不去了!”他吼道,“没人愿意一辈子穷!有机会过好日子,谁他妈想回到过去!”
这句话,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留恋。
是啊。
他回不去了。
我也回不去了。
我们都被那一百万,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我搬出了那个我们一起住了三年的出租屋。
我没有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我用那笔钱,在离市区很远的一个地方,租了一个带小院子的一楼。
我把院子打理出来,种上了花草。
我买了一个画架,一个陶艺机。
我开始尝试着接一些设计的私活。
价格不高,但都是我喜欢的项目。
没有甲方爸爸,没有无休止的修改。
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画画,去捏陶,去看书,去发呆。
生活,前所未有的平静。
偶尔,我还是会想起张超。
想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心里会疼。
但,也仅此而已。
有一天,我接到了王助理的电话。
“林女士,您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关心。”
“陈董下周有个小型的私人画展,想邀请您参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画展在一个很私密的艺术空间里举办。
来的人不多,但看起来都非富即贵。
我看到了陈秉文。
他还是穿着那身中式的衣服,正在跟几个人谈笑风生。
看到我,他朝我走了过来。
“林小姐,好久不见,气色看起来不错。”他笑着说。
“陈董您好。”
“听说你辞职了?”
“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挺好。”他点点头,“年轻人,多尝试是好事。”
我们聊了几句,他指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片金色的麦田,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麦田里奔跑,背对着画面。
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整幅画,充满了温暖和生命力。
“这是我太太画的。”陈秉文说,“她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画家。”
“后来为了我,她放弃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我给你一百万,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突然说。
我看向他。
“我太太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笔钱。她说,如果以后遇到一个像她年轻时一样,有梦想,但被现实所困的女孩,就把这笔钱给她。”
“我一直在找这样的人。”
“那天,你把钱包还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眼睛里的疲惫,也看到了你眼睛里,还没熄灭的光。”
“我觉得,你就是她要找的人。”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原来是这样。
这笔钱,不是什么天降横财。
它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一份温柔的期许。
它是一个男人,对他亡妻的,一份深沉的爱和怀念。
我突然觉得,我手里的那笔钱,不再烫手了。
它变得有了温度,有了重量。
那是一种传承的重量。
“陈董,谢谢您。”我哽咽着说,“也替我,谢谢陈太太。”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了。
“好好生活,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从画展回来,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拿出五十万,以陈太太的名义,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助学基金。
专门资助那些有艺术梦想,但家境贫寒的女孩子。
剩下的钱,我留了一部分作为生活费。
其余的,我打算用来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一间集画室、陶艺吧和咖啡馆于一体的小店。
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以前觉得遥不可及。
现在,我想试一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秉文。
他听了很高兴。
“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给你介绍最好的设计师和运营团队。”他说。
我摇了摇头。
“谢谢您,陈董。但这一次,我想靠自己。”
他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好,我等着看你的工作室开业。”
我开始为我的梦想而忙碌。
找店面,办执照,搞装修,进设备。
每一件事,我都亲力亲为。
很累,但很快乐。
我感觉自己像一棵干涸了很久的植物,终于又找到了水源,开始重新焕发生机。
有一天,我在建材市场选材料,意外地遇到了张超。
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那女孩我认识,是我们以前公司的前台。
他们看起来很亲密,手挽着手。
张超也看到了我。
他的表情,很复杂。
有惊讶,有尴尬,还有一丝……狼狈。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但看起来并不合身,像是租来的。
我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我没有恨,也没有怨。
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
他选择了那条他认为的捷径。
而我,选择了一条更远,但能让我心安的路。
半年后,我的工作室开业了。
名字很简单,就叫“未·生活”。
开业那天,阳光很好。
陈秉文送来一个巨大的花篮。
我的绘画班和陶艺班的老师同学都来捧场。
我妈我爸也从老家赶了过来,看着我的小店,笑得合不拢嘴。
工作室的生意,不好不坏。
足以支撑我的开销,还能略有盈余。
我每天在店里,教人画画,捏陶,煮咖啡。
听着客人们的欢声笑语,看着他们在我这里,找到了片刻的宁静和快乐。
我感觉自己,也找到了。
那一百万,没有让我一夜暴富,也没有让我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它只是给了我一个选择的权利。
一个可以停下来,重新思考人生方向的权利。
一个可以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的权利。
我想,这大概才是它真正的价值。
也是陈太太,最想看到的结局。
傍晚,我送走最后一波客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泡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手机响了,是王助理。
“林女士,陈董让我问您,助学基金的第一个名额,确定了吗?”
我笑了笑,看着窗外一个背着画板走过的女孩。
“嗯,我想,我找到了。”
来源:奇葩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