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能许愿的流星抓住,愿望却是,让你永远幸福,即使我不在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4 00:45 1

摘要:我租的那个小作坊,在城市最老旧的角落里,窗户外面就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电线跟蜘蛛网似的缠在上面。

我叫陈阳,是个修旧东西的。

什么都修。掉漆的木马,不响了的八音盒,裂了条缝的老瓷碗。

我租的那个小作坊,在城市最老旧的角落里,窗户外面就是一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电线跟蜘蛛网似的缠在上面。

灰尘是我的老朋友,松节油和木屑的气味,就是我身上的香水。

我喜欢这种工作。

把一件破碎的东西,慢慢拼凑回原来的样子,像是在跟时间耍赖。

但唯独林悄的身体,我修不好。

林悄是我的女朋友。

曾经是。

现在,她是我供着的一尊易碎的瓷器。

医生说她的病,是一种缓慢的衰败。从神经末梢开始,一点点偷走她的力气,她的感知,最后是她看世界的色彩。

林悄是个画画的。

这对她来说,比死还难受。

“陈阳,今天的天是灰色的吗?”她会突然问我,手里捏着一支画笔,却半天没有蘸颜料。

我知道,她眼里的世界正在褪色。

我把窗帘拉开,阳光泼进来,我说:“不是,是蓝的,透亮的那种,跟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的那条裙子一个颜色。”

她就笑,笑得很浅,像水面一圈快要消失的涟漪。

“我忘了。”她说。

我的心就像被那把修东西用的小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钝痛。

我们住的地方不大,一个朝北的次卧,客厅被她的画架和我的工具箱挤得只剩一条过道。

空气里永远混着三种味道:她的药味,我的松节油味,还有我们俩谁都没说出口的,绝望的味道。

我戒了烟,因为医生说烟味会刺激她的呼吸道。

但我口袋里总揣着一包,没开封的。

有时候半夜她疼得睡不着,蜷在我怀里发抖,我就把那包烟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

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翻江倒海的烦躁压下去。

“要不,我们算了吧。”有一次,她靠在我背上,声音轻得像叹气。

我正用砂纸打磨一个旧相框,手停住了。

木屑的粉末落在我的手背上。

“算什么?”我没回头。

“你知道的。”

“不知道。”我继续打磨,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沙沙的,特别刺耳,“明天想吃什么?番茄牛腩?”

她没再说话。

但我能感觉到,她背后的那点温度,好像凉了下去。

那天晚上,有狮子座流星雨。

我以前陪她看过一次,在大学城的山顶上,她指着划过去的流星,兴奋得像个孩子。

她说:“陈阳,快许愿!愿望是我们的画室能开起来!”

我说:“傻子,对着那玩意儿许愿有什么用?得靠自己。”

她气得一晚上没理我。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个混蛋。

一个只相信自己双手的,自大的混蛋。

夜里三点,林悄吃了止痛药,终于睡熟了。

我悄悄爬起来,搬了我的天文望远镜到那个窄小的阳台上。

那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花光了两个月生活费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当时抱着我,说我是最浪漫的男人。

现在,它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

夜空干净得像一块黑丝绒,星星是上面撒的碎钻。

一颗。

又一颗。

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我的瞳孔里划出一道道短暂的光痕。

我没有许愿。

我觉得虚伪。

如果许愿有用,我愿意跪下来,把这辈子的愿望一次性都用完。

我只是看着,麻木地看着。

直到其中一颗,轨迹有点不对劲。

它不是一闪而过,而是越来越亮,带着一团灼热的火光,直直地朝着我这个方向坠落下来。

我甚至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那种“嘶嘶”的尖啸。

我的第一反应是,完了,要砸到我们这栋破楼了。

但它最终落在了几百米外,那片待拆迁的废弃工地上。

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进了泥土里。

我心脏狂跳。

鬼使神神差地,我套上外套,抓起手电,冲下了楼。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斑。

我翻过工地的围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手电的光柱在碎石和杂草间晃动。

然后我看到了。

在一个新砸出来的土坑里,躺着一块石头。

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有些不规则的凹陷,还在冒着丝丝的热气。

周围的泥土都烧焦了。

我蹲下来,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烫。

但我还是用衣角包住手,把它捡了起来。

很沉,温热的,像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流星?

能许愿的那个东西?

我把它揣进怀里,那股热量隔着衣服,一直烫到我的皮肤上。

我突然想笑。

陈阳啊陈阳,你二十七了,不是七岁,居然真的跑来捡一块破石头。

可当我回到那个充满药味的房间,看着林悄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时,我笑不出来了。

我把那块石头从怀里掏出来。

它已经不那么烫了,只是温温的。

我把它握在手心,握得很紧,指节都发白了。

我闭上眼睛。

我没说“请让林悄的病好起来”。

我觉得这个愿望太大了,太贪心了,老天爷不会听。

我说:

“我把我能许愿的流星抓住了。”

“愿望却是,让你永远幸福。”

“即使我不在。”

我说得很轻,怕吵醒她。

也怕被自己听到。

说完,我感觉手里的石头,好像轻轻震动了一下。

然后,就再没动静了。

我把它塞进了我的工具箱最底层,压在一堆生锈的零件下面。

就当是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

第三天,依旧。

林悄还是会疼,还是会看着窗外发呆,还是会在我给她喂药的时候,扭过头去。

我开始嘲笑自己。

果然是个傻子。

大概过了一周,我正在给一个客户的旧摇椅重新上漆。

林悄突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她的速写本。

“陈阳。”

“嗯?”我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刷着油漆。

“我想画画楼下的那只猫。”

我的刷子停在半空中,一滴油漆落下来,在报纸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

楼下的那只橘猫,林悄喜欢了很久。

但她已经有小半年没下过楼了。

她的腿没有力气,走几步就要歇半天。

我转过头,看着她。

她穿着我给她买的米色毛衣,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眼睛里,好像有了一点点微光。

“我扶你下去?”我试探着问。

“不用,”她摇摇头,“我自己试试。”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得非常慢,非常吃力。

我跟在她身后,伸着手,却不敢碰她。

我怕我的触碰,会打碎她此刻这 fragile 的勇气。

从我们家门口到楼下那片小花坛,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她走了快十分钟。

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但她最终走到了。

她坐在花坛的边沿上,橘猫不怕人,凑过来蹭她的裤腿。

她打开速写本,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开始画画了。

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在那一刻,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

那天,她画了三个小时。

回家的时候,几乎是我把她半抱上楼的。

她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可我看见,她的嘴角是上扬的。

我的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

从那天起,奇迹好像真的开始降临。

林悄能下楼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画一只猫,到画一棵树,再到画对面楼里晾出来的床单。

她的画本,一页一页地被填满。

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会跟我抱怨颜料又用完了,会跟我讨论哪种画纸的纹理更好。

她甚至开始重新打理阳台上的那些花草。

我们家里的药味,渐渐被颜料和泥土的清新气味取代了。

有一次,我去医院给她拿常规的药。

她的主治医生,一个五十多岁的李教授,拿着她的最新检查报告,扶了扶眼镜,看了半天。

“奇怪了。”他自言自语。

“李教授,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陈阳啊,”他抬头看我,“你女朋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她、她精神好多了,也能下楼走走了。”

李教授把报告递给我,指着上面的一条曲线。

“你看这里,她的神经传导速度,比上个季度,居然回升了百分之五。”

我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表。

“这……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李教授的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这种病,我们从没见过指标逆转的。通常都是一条路走到黑。这简直……简直是医学上的奇迹。”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手在抖。

走出医院的时候,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仰起头,看着那片被高楼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

我没哭。

我笑了。

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咧着嘴,无声地笑。

那块被我藏在工具箱底下的石头。

它真的听到了。

林悄的好转,肉眼可见。

她开始能自己去楼下的超市买东西。

她开始约以前画画的朋友来家里小聚。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那种健康的,苹果一样的红润。

她甚至,重新开始接一些插画的零活了。

有一天我收工回家,她献宝似的拿给我一张银行卡。

“陈"阳,你看!这是我上个月赚的!三千块!”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

那时候她还是舞蹈系的学生,后来才因为热爱,转去学了美术。

我接过那张卡,心里五味杂陈。

高兴,是真高兴。

但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偏离轨道。

我的“坏运气”是从我的作坊开始的。

房东突然通知我,这片区域要立刻拆迁,让我一周之内搬走。

“不是说还有半年吗?”我急了。

“政策变了,我有什么办法?”房东在电话那头不耐烦地说,“赔偿款已经打给你了,赶紧找地方吧。”

我看着这个我待了五年的地方,那些熟悉的工具,熟悉的灰尘,熟悉的木屑味。

一夜之间,我就要失去它了。

我花了好几天,才在更偏远的一个工业区,找到了一个新的,更小更破的仓库。

搬家的那天,下了大雨。

我一个人,一趟一趟地把那些沉重的工具和木料搬上小货车。

林悄要来帮忙,我没让。

“你好好在家画画,这点活我一个人能搞定。”

我浑身湿透,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坐在新仓库冰冷的水泥地上,我点了一根烟。

这是我戒烟大半年后,抽的第一根。

烟雾缭绕里,我突然想起那个愿望。

“让你永远幸福,即使我不在。”

“不在”,指的是什么?

是我离开她吗?

还是……我从她的世界里,以另一种方式消失?

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

我想,是我多心了。

这只是一个巧合。

生活嘛,总有不顺心的时候。

但“不顺心”的事,接踵而至。

我最大的一个客户,一个长期找我修复古董家具的收藏家,突然终止了和我的合作。

理由是,我搬家后,他不方便再把那些贵重的东西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失去了将近一半的收入来源。

为了维持生计,我开始接一些零散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

修桌子腿,换柜子门。

赚的钱,将将够付新仓库的租金和我们的生活费。

我变得越来越忙,越来越累。

每天回到家,都快半夜了。

林悄通常已经睡了。

桌上会给我留着饭菜,已经凉了。

我热了吃,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听着墙上钟表单调的滴答声。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少了。

不是不想说,是没力气说。

有一天,我难得早收工。

推开门,发现家里有客人。

是林悄的医生,李教授。

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得体的白大褂,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们在聊天,气氛很好。

林悄在笑,是那种我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陈阳,你回来啦!”林悄看到我,站起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张弛,张医生,是李教授的学生,现在主要负责我的康复治疗。”

那个叫张弛的男人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你好,陈阳。经常听林悄提起你,很感谢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

不像我,满手都是老茧和木刺。

我跟他握了握手,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我身上的T恤还沾着油漆点子,裤子上全是灰,跟他们那个干净整洁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们聊,我先去洗个澡。”我找了个借口,躲进了卫生间。

热水冲在身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条细纹。

我才二十八岁,看起来却像三十八。

而外面的林悄,她正在一点点变回二十出头的样子。

充满活力,光芒四射。

我们好像,在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张医生来得越来越勤。

有时候是送一些新的进口药,有时候是陪林悄做康复训练。

他会跟林悄聊很多我听不懂的医学名词,也会聊她喜欢的画家和展览。

他们有共同话题。

而我,除了问她“今天疼不疼”“药吃了没”,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开始变得敏感,多疑。

我会悄悄看林悄的手机。

她和张医生的聊天记录很正常,都是关于病情和康复。

但我还是觉得刺眼。

有一次,我看到张医生给她发:“你的画真美,像你一样。”

林悄回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

“怎么了?”林悄从画室出来,看到我脸色不对。

“没什么。”我闷声说。

“你是不是不高兴张医生经常来?”她很敏锐。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阳,”她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他只是我的医生。”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个样子?”

“我什么样子了?”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我每天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回来看到你跟别的男人有说有笑,我还要给你鼓掌吗?”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林悄的脸,一下子白了。

“陈阳,你怎么能这么想?”她的声音在发抖,“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她站起来,眼睛红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好了,就成了你的负担了?是不是觉得我能自己挣钱了,就不需要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病着,只能依赖你,你才安心?”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

最疼的是,我发现我无法反驳。

在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丝阴暗的想法?

我害怕她好了。

害怕她飞得太高,而我还趴在泥里。

害怕她不再需要我这个修补匠。

我们大吵了一架。

把积攒了几个月的所有委屈,不满,猜忌,全都翻了出来。

最后,她哭着冲进房间,把门反锁了。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抽了半包烟。

烟灰缸里,堆满了我的狼狈和不堪。

原来,愿望的代价,不是什么玄乎的厄运。

而是我自己。

是我这颗在爱里变得越来越狭隘,越来越自卑的心。

是我亲手,把她推开。

冷战持续了一个星期。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个陌生人。

我给她留饭,她会吃。

她洗了我的衣服,会晾起来。

但我们没有眼神交流,没有对话。

那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我好几次想开口道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还是说“对不起,我害怕失去你”?

都显得太苍白了。

打破僵局的,是林悄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法国一个很有名的画廊,看中了她的作品,邀请她去参加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联展。

这个机会,是她生病前,做梦都想得到的。

她拿着手机,愣了半天,然后捂着嘴,眼泪掉了下来。

是喜悦的眼泪。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我应该为她高兴的。

我必须为她高兴。

“去吧。”我说。

这是我们冷战一个星期后,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情绪很复杂。

“陈阳……”

“这是多好的机会,”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带着笑意,“你不是一直想去巴黎看莫奈的《睡莲》吗?正好。”

“可是,我的身体……”

“张医生不是说你恢复得很好吗?坐飞机没问题的。”我顿了顿,补充道,“让他陪你去,我也放心。”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肉。

但脸上,还得保持微笑。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你呢?”她问。

“我?”我指了指自己,笑了,“我得看家啊,还得赚钱给你买最好的画笔,不是吗?”

她没再说什么。

去法国的手续,张医生几乎一手包办了。

签证,机票,住宿。

他甚至帮林悄联系了那边的一个朋友,可以全程照顾她。

他考虑得比我周到一百倍。

我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忙碌,看着他们讨论着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遥远的城市。

出发前一天晚上,林悄收拾行李。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把一件件漂亮的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那些衣服,很多都不是我给她买的。

“陈阳,”她突然停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这个,给你。”

我打开。

里面是一支派克的钢笔。

是我之前在商场橱窗里看过好几次,没舍得买的那支。

“你不是总抱怨你的笔出水不顺吗?用这个吧。”她说。

我握着那支冰凉的钢笔,喉咙发紧。

“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我说。

“嗯。”

“别不按时吃药。”

“嗯。”

“画画也别太累,注意休息。”

“嗯。”

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林悄。”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我们……还能回去吗?”我问得小心翼翼。

她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

“陈阳,我不知道。”

“也许……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送她去机场的那天,张医生也来了。

他开着一辆很不错的车,后备箱里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我站在一边,手里只提着一个小小的手提包,里面是林悄路上要吃的药。

我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司机。

到了机场,张医生去办托运。

我跟林悄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

“我走了。”她说。

“嗯。”

她突然抱住了我。

很用力。

像我们刚在一起时那样。

“陈阳,谢谢你。”她在我耳边说,“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没有放弃我。”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了。

“照顾好自己。”她说。

然后,她松开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安检口。

张医生跟在她身边,帮她拿着护照和登机牌,低声跟她说着什么。

他们的背影,在我的泪光里,渐渐模糊。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一个人,站在那个喧闹的大厅里,感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心脏空掉的,巨大的回响。

我终于,亲手把她送走了。

送到了一个没有我的,更幸福的世界里去。

林悄走了以后,那个家,就真的只是一个房子了。

我回去过一次,把我的东西都搬走了。

她的画,她的书,她的花,都还留在原地。

我把钥匙放在了桌上,带上了门。

我搬到了我那个破仓库里住。

一张行军床,一个电磁炉,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

白天修东西,晚上就对着一堆木头,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雕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光,这样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没力气去想她了。

我没有再联系她。

我怕打扰她。

也怕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决心会动摇。

我只是偶尔,会用一个没注册过的游客账号,去刷她的社交媒体。

她在巴黎过得很好。

她去看了莫奈的画展,在塞纳河边写生,在铁塔下笑得像个孩子。

她的画,在联展上大受好评,甚至有画廊跟她签了约。

她的身边,经常有张医生的身影。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展,像一对璧人。

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在卢森堡公园。

秋天的落叶铺了一地,金黄金黄的。

张医生正侧着头,帮她把粘在头发上的一片叶子拿下来。

动作很温柔。

林悄仰着头,看着他,眼睛里有光。

我把那张照片,放大了看,看了很久。

直到手机屏幕都烫了。

我把手机关掉,扔到一边。

走到仓库门口,点了一根烟。

夜风很凉,吹得我眼睛疼。

我对自己说,陈阳,这就是你想要的。

你许的愿,实现了。

你应该高兴才对。

可我的心,为什么像被挖空了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祝福一个人幸福,和亲眼看着她跟别人幸福,是两回事。

前者是神圣的牺牲。

后者是凌迟。

大概过了半年,我的生活跌到了谷底。

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我的胃出了问题,疼起来像火烧一样。

我接的活也越来越少。

手艺人的圈子很小,我的名声,因为之前几次不靠谱的活(那段时间我状态太差了),渐渐坏掉了。

我付不起仓库的租金了。

房东把我赶了出来。

我拖着我那个破旧的工具箱,站在街头,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甚至想过,要不要把那支派克钢笔卖掉。

但最后,还是没舍得。

那是我和她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了。

我找了个日结的活,在建筑工地上搬砖。

一天一百五。

管一顿午饭。

晚上,我就睡在还没完工的毛坯房里。

水泥地很硬,也很凉。

我把工具箱当枕头。

有时候半夜疼醒了,或者冻醒了,我就会把那个工具箱打开。

在最底下,摸到那块石头。

它还是那样,黑乎乎的,很沉。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但我握着它,就像握着一个秘密。

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关于爱和交换的秘密。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许的愿望是“让我们永远在一起”,会怎么样?

也许,她会一直病着,我们会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互相折磨,直到最后爱意被消磨干净,只剩下怨恨。

也许,我会变得更好,赚很多钱,能给她最好的治疗。

但没有如果。

我选了最笨的那条路。

我选了让她幸福。

林悄回国了。

我是在一本艺术杂志的封面上看到她的。

她剪了短发,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眼神自信又从容。

标题是:《天才归来:青年画家林悄的涅槃重生》。

我拿着那本杂志,在报刊亭门口,站了很久。

直到老板不耐烦地问我:“你到底买不买?”

我买下了那本杂志。

花了十五块。

是我半天的饭钱。

晚上,我借着工地上昏暗的灯光,一字一句地读那篇专访。

她谈她的创作理念,谈她在巴黎的见闻,谈她对未来的规划。

文章的最后,记者问她:“是什么支撑你走过那段最艰难的病痛时光?”

我看到这里,心跳都停了。

我以为,她会提到我。

哪怕只有一个字。

但她说:

“是爱。是对绘画的爱,是家人朋友的爱。还有……一位一直鼓励我、帮助我的医生,他让我相信,医学有奇迹,生命也有。”

没有我。

一个字都没有。

我像是被从她的历史里,彻底抹去了。

干干净净。

我把杂志合上,闭上眼睛。

胸口闷得发慌。

我告诉自己,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即使我不在。”

愿望正在以最彻底,最决绝的方式,实现着。

它不仅让我从她的生活里离开,还要从她的记忆里,也一并淡出。

这样,她才能没有任何负担地,走向她的光明未来。

这样,才算是“永远幸福”。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遗落的代价。

林悄回国后,办了她的第一次个人画展。

就在市中心最高档的那个美术馆里。

我是在工友的旧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

报纸上印着她的照片,和画展的巨幅海报。

海报上,是她画的一片星空。

璀璨,深邃,充满了生命力。

我看着那片星空,想起了那个我们一起看流星雨的夜晚。

开幕式那天,我去了。

我没敢进去。

我就站在美术馆对面的马路边上。

那里停满了豪车,衣着光鲜的人们,拿着邀请函,谈笑风生地走进去。

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站在人群里,像个异类。

我看到了林悄。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裙,化着精致的妆,被一群人簇拥着,像个女王。

张医生就站在她身边,穿着同样得体的西装,般配得像一对金童玉女。

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意和欣赏。

他会在她跟人交谈的间隙,体贴地递上一杯水。

他会在她觉得冷的时候,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所有我曾经为她做过,或者想为她做,却没能力做好的事。

他都做得那么完美。

我看着他们,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那么近,又那么远。

我看到林悄在笑。

那种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阴霾的笑。

她的眼睛里,是真的有星星。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翻腾的,不甘的,嫉妒的,痛苦的情绪,突然都平息了。

像一场喧嚣的暴雨,终于停了。

只剩下雨后清澈的天空。

我的愿望。

实现了。

她真的,很幸福。

我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美术馆里走了出来。

是李教授。

他好像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

他似乎在找什么人,四处张望着。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朝我走了过来。

“陈阳?”他有些不确定地叫我的名字。

我低下头,想躲。

“真的是你啊,陈阳!”他走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胳膊,“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我……我路过。”我撒了个谎。

李教授上下打量着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跟林悄……你们……”

“我们分了。”我打断他,声音沙哑。

李教授愣住了,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我就知道。”

他拉着我,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陈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他看起来很犹豫。

“什么事?”

“关于林悄的病。”

我的心一紧。

“她的病不是好了吗?”

“是好了。但你知道她是怎么好的吗?”

“不是……自愈的吗?医学奇迹……”

李教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奇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递给我。

“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那是一个全英文标签的药瓶。

我不认识。

“这是张弛从国外一个顶尖实验室里,申请到的临床试验新药。”李教授说,“在林悄之前,这个药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她是第一个临床试验的病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临床试验?你的意思是……她是在当小白鼠?”

“可以这么说。”李教授的表情很沉重,“这个药的副作用非常大,风险极高。当时我跟张弛都反对她用。但是她坚持。”

“她为什么……”

“为了你。”

李教授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她说,她不能再拖累你了。她说,她看到你为了给她治病,拼命挣钱,一天比一天憔-悴,她心疼。她说,她宁愿赌一把,要么彻底好起来,要么……就早点解脱。”

我的手开始抖,那个小小的药瓶,几乎要握不住。

“她去法国,也不仅仅是为了画展。”李教授继续说,“那边有这个药的后续观察中心。张弛陪她过去,就是为了随时监控她的身体数据,应对可能出现的排异反应。”

“所以……她那些好转,不是因为我许的愿……”

“是什么?”李教授没听清。

“没什么。”我摇摇头,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我以为是我用我的不幸,换来了她的幸运。

我以为是我在背后,扮演了那个默默牺牲的,伟大的角色。

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

拯救她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流星。

是现代医学。

是张弛的专业和人脉。

更是她自己,用生命做赌注的,那份决绝的勇气。

而我呢?

我只是一个,被她保护起来的,无能为力的懦夫。

她怕我担心,怕我阻止,所以她什么都没告诉我。

她甚至,不惜跟我吵架,跟我冷战,让我误会她,好让她能“顺利”地离开我,去接受那个九死一生的治疗。

她回国后,为什么不来找我?

为什么在采访里,一个字都不提我?

我好像明白了。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放手。

她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不想我再因为她,活得那么卑微,那么辛苦。

她要我,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陈阳啊,”李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林悄是个好姑娘。她为你做的,不比你为她做的少。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我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满是灰尘的鞋面上。

我以为我抓住了流星,许了一个能让她幸福的愿望。

原来,我才是那个,被她许了愿的人。

她希望我,能放下过去,好好活下去。

即使,她的世界里,没有我。

那天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城市。

我去了南方的一个海边小镇。

我没有再干搬砖的活。

我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租了一个小小的门面,重新干起了我的老本行。

修东西。

小镇的生活很慢。

邻居们都很淳朴。

他们会拿着家里坏掉的收音机,断了腿的板凳来找我。

我收费很便宜,有时候他们会送我一些自己家种的蔬菜,或者刚打上来的海鱼。

我的胃病,慢慢好了。

我也不再失眠了。

晚上,我会搬个小马扎,坐在店门口,看海。

海浪的声音,很有规律,能让人的心静下来。

我把那块黑色的石头,放在了我的窗台上。

阳光好的时候,它会被晒得暖洋洋的。

我不再觉得它是什么能许愿的流星了。

它就是一块石头。

一块见证了我最愚蠢,也最真诚的爱的石头。

我把它当成一个警示。

提醒我,爱不是交换,不是牺牲,更不是自我感动。

爱是尊重,是成全,是希望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哪怕这意味着,自己要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有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了林悄和张弛结婚的消息。

照片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无比幸福。

我给她点了个赞。

用我的大号。

那个她曾经最熟悉的账号。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

看到也无所谓了。

我只是想告诉她,我收到了她的“愿望”。

我正在努力地,好好生活。

又过了几年,我的小店,在镇上有了点小名气。

我收了一个徒弟,一个很机灵的年轻人。

我把我会的,都教给了他。

有时候,看着他在工作台前忙碌的样子,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相信靠自己双手,就能修好一切的,年轻的陈阳。

一天下午,店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林悄。

她一个人来的。

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素着脸,看起来比杂志上更柔和。

我正在给一个旧闹钟上发条,看到她,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我路过这里,看到这家店,就想进来看看。”她说,笑得很自然。

“随便看。”我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我的窗台前。

她看到了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很特别。”她说。

“随便捡的。”

她拿起那块石头,放在手心。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歪着头,努力回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可能。”我说,“它一直在这里。”

她笑了笑,把石头放回原处。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布包着的东西,放在我的工作台上。

“老板,这个东西,能修吗?”

我打开布包。

里面是一个摔碎了的八音盒。

很老的款式,上面的彩绘已经斑驳。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我们大学时,我送给她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是我从旧货市场淘来,自己亲手修复的。

“怎么摔成这样?”我问。

“前阵子搬家,不小心掉地上了。”她说。

我拿起一块碎片,看着上面褪色的天使图案。

“能修。”我说,“但是会很贵。”

“没关系。”

“而且,修好了,也会有裂痕。”

“有裂痕,才说明它有过故事,不是吗?”她看着我,眼睛清亮,“就像人一样。”

我没再说话。

我开始动手修复那个八-音盒。

她就坐在我对面,安安静静地看着。

阳光从门口斜斜地照进来,空气里,是木屑和胶水的味道。

和很多年前,我们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一模一样。

我们都没有再提过去。

就像两个默契的老朋友。

我修了很久。

直到夕阳把整个屋子都染成了金色。

我把最后一块碎片,小心翼翼地粘了上去。

然后,我轻轻转动了八音盒的发条。

叮叮咚咚的音乐,流淌了出来。

是那首《天空之城》。

她最喜欢的那首曲子。

“修好了。”我说。

“谢谢。”

她站起来,准备付钱。

“不用了。”我把八音盒递给她,“就当是……老客户的赠品。”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

她接过八音盒,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

“陈阳。”她叫我的名字。

“嗯?”

“你过得好吗?”

我看着窗外,海面上,正有晚归的渔船,点起了灯火。

星星点点的,很温暖。

我笑了。

是那种很久没有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很好。”我说。

“真的,很好。”

她也笑了。

然后,她挥了挥手,走进了暮色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镇的街道尽头。

我没有再追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回到工作台前,拿起那支派克钢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祝你永远幸福,即使我不在。”

然后,我把纸条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我拿起工具,开始修理下一个,等待被我赋予新生的旧物件。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我看到了。

但我没有许愿。

因为我知道,我最好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片安宁的天空。

来源:新瓷握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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