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阿姨总偷偷给我多打个鸡腿,整整四年我都以为是缘分,毕业典礼后她塞给我一封信,看到开头称呼我才想起她是谁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03 15:45 4

摘要: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姜月初一个人,还有她脚边那个敞开的行李箱。室友们都被家人接走,庆祝她们光明的未来,只有姜月初拒绝了父母要来接她的提议。她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不想听他们讨论哪家的公子更适合作为联姻对象。姜月初环视这个住了四年的空间,墙上还贴着褪色的海报,桌上留着擦不掉的墨迹。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毕业的实感,反而是一种前路茫茫的失落。她的目光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信封上。信封是宿管阿姨下午送上来的,说是一个食堂的员工让她转交。信封的纸质很差,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在这个所有人都用手机联络的时代,一封手写

毕业典礼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

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姜月初一个人,还有她脚边那个敞开的行李箱。室友们都被家人接走,庆祝她们光明的未来,只有姜月初拒绝了父母要来接她的提议。

她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不想听他们讨论哪家的公子更适合作为联姻对象。

姜月初环视这个住了四年的空间,墙上还贴着褪色的海报,桌上留着擦不掉的墨迹。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毕业的实感,反而是一种前路茫茫的失落。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信封上。

信封是宿管阿姨下午送上来的,说是一个食堂的员工让她转交。

姜月初拿了起来。

信封的纸质很差,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在这个所有人都用手机联络的时代,一封手写的信,显得格格不入。

她第一个念头,是那个传了四年的“鸡腿缘分”。

从大一开始,食堂打菜的那个阿姨,每次都会在她的餐盘里多放一个鸡腿。风雨无阻,整整四年。

室友们都开玩笑,说阿姨是相中了她当儿媳妇。

姜月初嘴上反驳,心里却悄悄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形象。或许阿姨有个优秀的儿子,或许他们曾在校园里擦肩而过无数次,或许这是一种最朴素的浪漫。

这个想象,成了她大学生活里一个甜蜜的秘密。

现在,毕业了,秘密终于要揭晓了?

姜月初拆开信封,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信纸是那种小学生用的横格本撕下来的,字迹算不上好看,但一笔一划都很用力。

她看向信的开头。

“致月月,救了我儿子一命的那个小姑娘”。

姜月初的动作停住了。

月月。

这个乳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了一段被尘封的记忆里。自从搬家转学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她。这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童年,都被父母强行从她的生命里抹去了。

救了她儿子一命?

姜月初反复看着这几个字,脑子一片空白。

不对。

那个持续了四年的,关于一个优秀学长、一场校园暗恋、一个未来婆婆的浪漫剧本,在这一行字面前,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碎成了粉末。

姜月初拿着信纸的手开始发抖。

她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月月,你好,我是秦秀兰,秦浩的妈妈。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在学校食堂工作。”

“这几年看着你,从一个刚进大学的小姑娘,到今天穿着学士服,长得亭亭玉立,我心里真高兴。就好像,好像看着我的浩浩也长大了,也跟你一样,顺利毕业了。”

秦浩。

浩浩哥。

这个名字钻进姜月初的耳朵,她的大脑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一些被刻意压制、被强行遗忘的画面,冲破了十几年的堤坝,带着夏日河水的腥气和灼热的阳光,扑面而来。

她想起来了。

那个总是带着她去摸鱼掏鸟窝的邻家大哥哥。

那个在她被大孩子欺负时,会挡在她身前,用瘦弱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浩浩哥。

那个夏天,河边。

她不小心脚下一滑,掉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水流灌进她的口鼻,死亡的恐惧抓住了她。

是浩浩哥。

是他想都没想就跳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岸上推。

她被大人们手忙脚乱地拖上了岸,呛了好几口水,趴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等她缓过神来,哭着喊“浩浩哥”的时候,岸上已经乱成一团。

大人们在喊,在跳下水去捞。

她看见了秦姨,那个时候还很年轻的秦姨,发了疯一样往河里冲,被人死死抱住。

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个把自己推上来的男孩,再也没有从水里出来。

“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回老家了,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走之前,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再见。看到你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月月,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很好的前程。祝你,前程似锦。”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指责,甚至没有提一句她儿子是为了谁才死的。

只有祝福。

和一个母亲最朴素的欣慰。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信纸上,迅速晕开一圈墨迹。

姜月初抬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四年的鸡腿。

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缘分。

那是一个母亲,在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看着那个用自己儿子的命换回来的女孩,替她儿子看着这个女孩长大,看着她毕业。

那每一块多出来的鸡腿,都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那每一道沉默的注视,都是一场用生命做抵押的凝望。

姜月初想起了事后。

想起了父母是如何将她锁在房间里。

想起了父亲姜振国那张毫无温度的脸,和那句不容反驳的命令。

“忘掉这件事,我们家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秦浩这个名字,以后不准再提一个字。”

“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利害。这件事传出去,对我们家的名声不好。”

母亲赵文芳抱着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眼神里却全是算计和冷漠。

“月月乖,听话。爸爸妈妈给你转到市里最好的学校去,我们换个大房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然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搬了家,转了学。

他们用金钱和权力,抹掉了一切痕迹。

也抹掉了一个男孩用生命救人的壮举,和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

他们教她忘记,教她缄默,教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用另一条命换来的安稳生活。

巨大的愧疚感,像水泥一样灌满了姜月初的胸腔,让她无法呼吸。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怎么能忘记?

她怎么敢忘记?

她甚至还把这份沉重的、带血的恩情,幻想成了一场可笑的校园爱情剧。

姜月初觉得自己肮脏,卑劣,不可饶恕。

她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这双手,是被浩浩哥托举上岸的。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重点大学的毕业证,优渥的家境,光明的未来,全都是踩在秦浩的尸骨上得来的。

而他的母亲,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女人,却只是在食堂的窗口后,默默地看着她,给她加了四年的鸡腿,最后祝她“前程似锦”。

不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

姜月初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

她不能让秦姨就这么走了。

她不能让这份恩情,就这么被一句轻飘飘的“前程似锦”了结。

她欠秦浩一条命。

她欠秦姨一个道歉,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姜月初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那封信,看都没看行李箱一眼,疯了一样冲出宿舍。

她要去找秦姨。

现在,立刻,马上。

她冲下楼,宿管阿姨正在跟人聊天,看到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月初,你这孩子,跑这么快干嘛?”

“阿姨!”姜月初冲到她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声音都在发颤,“给您信的那个食堂阿姨,您知道她住哪吗?或者有她的电话吗?”

宿管阿姨想了想。

“你说秦姐啊?她不住校内,就住在学校后面那片老家属区。不过我可没她电话。”

“她今天就要走吗?什么时候走?”姜月初追问,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好像是吧,听她说买的下午的火车票回老家。这会儿……估计都快到火车站了。”

火车票!

姜月初脑子飞速运转,她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不断滑掉。

她要查一下,下午去秦姨老家的火车。信里没有提老家是哪里,这条线索断了。

那就直接去火车站!

这座城市有三个火车站,她要去哪一个?

就在姜月初快要绝望的时候,宿管阿姨又补充了一句。

“那片老家属区,离西站最近,估计是去那儿坐车。”

西站!

姜月初眼睛里重新燃起一点光。

“谢谢阿姨!”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校门口跑。

她必须在火车开动前找到她。

她必须跪在那个伟大的母亲面前,告诉她,对不起。

告诉她,她全都想起来了。

西站。

人潮像是没有尽头的河流,推着姜月初往前。广播里播报着车次信息,电子屏幕上的红色绿色字符不断滚动,每一条都可能是秦姨的归途,每一条也都可能是错过。

姜月初的心脏在胸腔里乱撞,撞得她肋骨生疼。

她冲到问讯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姨,下午……下午去乡下的火车,有哪些?”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指了指旁边巨大的电子屏。

“都在上面,自己看。”

看?怎么看?信里只字未提秦姨的老家是哪里,一个地名都没有。中国这么大,乡下这么多,她要去哪里找?

姜月初不死心,她挤到电子屏前,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名看过去。陌生的地名,通向无数个她不知道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屏幕上的车次信息刷新,一些变成了“正在检票”,一些变成了“停止检票”。

哪一趟才是秦姨的?

她不知道。

姜月初拿出手机,想给宿管阿姨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听到过只言片语。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次,都因为手抖而滑开。电话接通了,宿管阿姨的声音很嘈杂。

“喂?月初啊,怎么了?”

“阿姨!您再想想,秦姨有没有提过她老家是哪个省,哪个市的?”

“这个……真没印象了。就听她提过一嘴,说家里男人身体不好,要回去照顾。哎呀,我这边忙,先挂了啊。”

电话断了。

最后的线索也断了。

姜月初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周围全是拖着行李箱、满怀期待或者满身疲惫的归人与过客。每个人都有目的地,只有她,像一个被丢弃的零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火车鸣笛声从远处的站台传来,尖锐,悠长。

走了。

秦姨已经走了。

那个给了她四年鸡腿的母亲,那个用沉默凝望了她一千多个日夜的女人,消失在了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坐上了一趟她永远也追不上的列车。

姜月初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她靠着一根冰凉的柱子,缓缓滑坐在地。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搞砸了。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甚至没能跪下来说一句“对不起”。

手机在手心震动,是母亲赵文芳打来的电话。

“月月,毕业典礼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你爸今晚有重要的客人在家吃饭,你赶紧回来。”

回家。

对,回家。

她要回去问个清楚。

姜月初挂掉电话,从地上站起来。她不能就这么算了。火车站找不到人,那就回学校。食堂,对,食堂!秦姨工作了四年的地方,经理,同事,总会有人知道更多的信息!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具体的地址,总会有的!

她重新燃起一点希望,冲出火车站,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A大,越快越好!”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穿行,姜月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等她跑到食堂时,迎接她的只有紧锁的大门和一片黑暗。

最后一批就餐的学生早已离开,食堂里空空荡荡,白天那种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空气里还残留着的一点饭菜味,提醒着这里曾经的热闹。

姜月初用力拍打着食堂办公室的门。

“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厨师服的中年男人拉开门,看到是姜月初,表情缓和了一些。

“姜同学?有事吗?食堂已经下班了。”

这是食堂的王经理,姜月初见过几次。

“王经理,”姜月初扶着门框,喘着气问,“秦姨呢?就是三号窗口的秦姨,秦秀兰阿姨,她人呢?”

王经理叹了口气。

“你说秦姐啊?她今天早上就办了离职手续,走了。”

“走了?去哪了?她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姜月初的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说是回老家照顾生病的丈夫。唉,也没留个电话,就说以后不回来了。”王经理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惋惜,“秦姐人真的很好,干活麻利,话又不多,真是可惜了。”

可惜了。

一句轻飘飘的“可惜了”,就概括了秦姨的四年。

姜月初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王经理道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食堂,走出校门的。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信纸的边角都被手心的汗浸湿了。

她打车回了家。

那栋位于市中心富人区的独栋别墅,灯火通明。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豪车,客厅里人声鼎沸,笑语晏晏。

姜月初推开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所有人的声音,在她进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父亲姜振国正端着酒杯,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母亲赵文芳穿着一身优雅的旗袍,在几位富太太中间周旋。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的姜月初。

她头发凌乱,衣服因为奔跑而起了褶皱,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和这个金碧辉煌的客厅格格不入。

姜振国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没看到家里有客人吗?滚上楼去!”

赵文芳赶紧走过来,想拉住姜月初的手,脸上还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月月,怎么了这是?快,先跟妈妈上楼换件衣服。”

姜月初没有动,也没有理会赵文芳。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钉在姜振国的脸上。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秦浩。”

姜月初念出了这个被禁止了十几年的名字。

“你们还记得吗?”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几位客人脸上的笑容僵住,面面相觑,气氛变得尴尬。

姜振国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他放下酒杯,对客人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不好意思,各位。女儿刚毕业,情绪有点激动,我处理一下家事,失陪了。”

他连声道歉,和赵文芳一起将客人们送出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姜振国脸上最后一点伪装也消失了。他转过身,一个巴掌就要挥过来,被赵文芳死死拉住。

“你疯了!姜振国!”

“我看是她疯了!”姜振国指着姜月初,气得胸口起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王总是谁吗?我为了搭上他这条线花了多少功夫!你当着他的面给我闹这一出?”

赵文芳一边安抚丈夫,一边看向姜月初,语气里满是责备。

“月月,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客人走了再说?秦浩,秦浩的,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个意外而已。”

意外?

姜月初看着眼前这两个她称之为“爸爸”“妈妈”的人,觉得无比陌生。

“我们当时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仁至义尽了。”赵文芳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仿佛那是一场普通的交易。

姜月初的嘴唇在抖。

“多少钱?”

赵文芳被问得有些不耐烦。

“问这个干什么?五万!十几年前的五万块,够他们在小县城买套房子了!我们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

五万。

一条命,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只值五万。

而这五万块,对当时的姜家来说,或许连一场宴请的费用都不到。

姜月初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封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的信,颤抖着举到他们面前。

“他妈妈,秦姨,在学校食堂守了我四年。”

“她每天都在三号窗口后面看着我,给我打的饭永远是满的,给我加了四年的鸡腿。”

“今天她走了,给我留了这封信,祝我前程似锦。”

姜振光和赵文芳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那个被他们用五万块打发掉的家庭,那个他们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存在了四年。

姜振国一把夺过那封信,快速扫了一遍,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他猛地将信纸摔在地上,指着姜月初的鼻子,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是不是疯了!这种人就是阴魂不散,想攀关系,想来敲竹杠!”

“我告诉你姜月初,这件事到此为止!我警告你,不准再跟他们家有任何联系!一个字都不准再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和威胁。

“我的生意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影响到我的声誉,影响到我们家的生意,你担待得起吗!”

担待?

姜月初看着暴怒的父亲,看着旁边一脸算计和冷漠的母亲。

原来,在他们眼里,一条人命,一个母亲四年的守望,最终的价值,只是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意。

那座用愧疚和悔恨搭建起来的世界,在这一刻,被他们亲手砸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一片寒冷刺骨的废墟。

废墟之上,是姜振国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半分父亲的温情,只剩下被冒犯的权威和被揭穿的恐慌。

“你担待得起吗!”

这句质问在金碧辉煌的客厅里回荡。

姜月初没有回答。

姜月初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可怕。

这种平静彻底激怒了姜振国。他感觉自己的权威被一个黄毛丫头彻底踩在了脚下。

“反了你了!”

姜振国一步上前,扬起的手被赵文芳再次抱住。

“别动手!振国!”

“滚开!”姜振国一把甩开赵文芳,但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

他看到了女儿的眼神。

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片死寂。

那眼神让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全部转移到了客厅里那些昂贵的摆件上。

“哐当——”

水晶烟灰缸被他抓起,狠狠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碎成无数块。

尖锐的碎裂声划破了僵持。

“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姜振国指着一地狼藉,声音嘶哑地吼叫,“你以为现在的日子是怎么来的?是我低声下气求来的!是我陪着笑脸换来的!你懂什么!”

他喘着粗气,胸口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那个秦浩,死了就死了!是个意外!我给了钱,我仁至义尽!我让他们闭嘴,是为了让你能正常长大,不用背着一条人命的包袱!你现在反过来指责我?”

姜振国的逻辑扭曲又自洽,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忍辱负重的保护者。

“我是在保护你!你这个蠢货!”

姜月初看着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所以,你的保护,就是用五万块钱,买断一个母亲见儿子的救命恩人的权利?”

“你的保护,就是让秦姨在食堂的油烟里,看了我四年,却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你的保护,就是让她到死,都只能留下一封信,祝我‘前程似锦’?”

一连串的质问,让姜振国哑口无言。

赵文芳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月月,别说了,你爸爸也是……”

“他是什么?”姜月初打断了赵文芳的话,“是觉得这件事会影响他的生意,还是觉得会影响我们家上流社会的体面?”

姜振国被戳中了痛处,他弯下腰,将地上那几片被撕碎的信纸捡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而是直接走向了壁炉,将那几片纸扔进了冰冷的炉膛。

“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转过身,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说道。

“从今天起,你给我待在房间里,好好冷静冷静,想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家人!”

说完,他直接抓住姜月初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姜月初感觉骨头都在痛。

姜月初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粗暴地拖上二楼。

赵文芳跟在后面,脸上全是焦虑,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砰!”

卧室的门被重重关上,外面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姜月初被锁起来了。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姜月初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

这里是全市最昂贵的富人区,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城市都像是匍匐在脚下的星河。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什么之上?

建立在秦浩的生命之上。

建立在秦姨四年的守望和一生的痛苦之上。

建立在五万块钱的“仁至义尽”之上。

姜月初环顾这个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公主房,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设,都昂贵而精致。

现在,它们看起来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冷静?

姜月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过去二十二年,她活在一个被精心编织的谎言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听话的“乖女儿”。

现在,谎言破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姜月初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旧杂物底下,摸出了一个旧款的智能手机。

这是她高中时偷偷买的,后来换了新手机,这个就一直藏着当备用。

幸好,还有电。

开机,连接上房间的Wi-Fi。

姜月初的手指有些发抖,但她还是迅速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

陆泽。

法学院的学长,比她大两届,在校时就因为专业能力出众和为人正直而小有名气。

毕业后,他进了一家顶尖的律所。

姜月初只在几次社团活动中和他有过交集,算不上熟悉。

但现在,姜月初能想到的,唯一能帮她的人,只有陆泽。

电话拨了出去。

响了很久,就在姜月初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那边传来了陆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工作中抽离的疲惫。

“喂?哪位?”

“学长,是我,姜月初。”姜月初压低了声音。

“姜月初?”陆-泽似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哦,是你,有什么事吗?”

“学长,我遇到了一些事,我想向你咨询一些法律上的问题。”姜月初的语速很快,她怕门外有人偷听。

“你说。”陆泽的声音立刻变得专业起来。

姜月初用最快的速度,把秦浩、秦姨、那五万块钱和她父母的态度,简略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姜月初以为信号断了。

“学长?你在听吗?”

“我在。”陆泽的声音变得严肃,“姜月初,你先冷静。这件事,你确定你父亲当年给了钱,并要求对方不再和你们联系?”

“我妈妈亲口说的,给了五万,仁至义尽。”姜月初重复着赵文芳的话,感觉心脏又被刺了一下。

“五万……”陆泽在那边停顿了一下,“十几年前的意外死亡赔偿,五万这个数目,在法律上可能不算低,但问题不在钱。”

“问题在哪?”姜月初追问。

“在于‘不再联系’这个附加条件。”陆泽的声音很清晰,“如果当时你父母以‘为了不影响你心理健康’‘让你能忘记这件事’为理由,强迫或者诱导秦浩的家人签下类似的协议,那就不仅仅是道德问题了。”

“这在法律上叫什么?”

“这可能构成‘显失公平的合同’,甚至是胁迫。尤其是当一方处于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另一方利用优势地位和信息差,附加不合理的条件。这种协议的法律效力,是存疑的。”

陆泽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姜月初混乱的脑子里。

“学长,那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们把我锁起来了,信也被他们毁了。”

“你现在不能和他们硬碰硬。”陆泽的思路非常清晰,“你斗不过他们。你现在要做的,是示弱,然后拿到证据。”

“证据?”

“对。第一,你需要找到秦姨的老家,找到她的家人。他们是这件事最直接的当事人。你需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份协议是否存在,内容是什么。”

“可我不知道她老家在哪……”

“她是你们学校的员工,对吗?”陆泽提醒道,“学校的人事档案里,一定有她的入职信息,包括家庭住址和紧急联系人。”

姜月初的眼睛亮了。

“第二,”陆-泽继续说,“稳住你的父母,让他们放松警惕。你越是反抗,他们看得越紧。你得让他们相信,你已经‘冷静’下来,想通了。”

“我明白了。”姜月初的声音里有了力量。

“拿到地址后,第一时间联系我。记住,不要一个人行动。”陆泽最后叮嘱道。

挂了电话,姜月初删掉了通话记录,将手机重新藏好。

她在房间里静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赵文芳端着早餐来敲门。

“月月,吃点东西吧,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门开了,姜月初站在门内,眼睛还是肿的,但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她接过早餐,低声说:“妈,对不起。”

赵文芳愣住了。

姜月初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说:“爸爸说得对,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在客人面前让他下不来台。我……我想通了。”

这番话让赵文芳松了一大口气。

她拉着姜月初坐下,语重心长地说:“月月,你能想通就好。爸爸妈妈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你好。”

姜月初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喝着粥。

上午,姜振国也来到了她的房间。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看到女儿顺从的样子,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想明白了?”

姜月初点点头。“爸,我错了。”

看到女儿服软,姜振国的控制欲得到了满足。他相信,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那个听话的孩子。

“嗯。这几天就在家休息,公司的事,以后你慢慢接触。”

机会来了。

姜月初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爸,我的毕业论文还有一些资料需要整理,还有一些毕业手续要去学校办。我想回学校一趟。”

姜振国皱了皱眉。

“就是去行政楼的人事处,交一下最后的档案材料。”姜月初补充道,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异常,“很快的。”

“让司机送你去。”姜振国最终还是同意了。

对他来说,只要女儿不再提那个名字,不再闹事,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

车子平稳地停在大学行政楼前。

姜月初没有去自己的学院,而是直接走向了人事处。

“老师您好。”姜月初对着一位看起来很和善的女老师,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同学你好,有什么事吗?”

“老师是这样的,”姜月初提前编好了说辞,“我们学院想为今年去世的教职工组织一个小的追思活动,之前在三号食堂工作的秦秀兰阿姨,我们想给她家人寄一张慰问卡,表示一下心意。但我之前问食堂那边,他们说不清楚秦姨老家的具体地址,只知道个大概。您看,能不能帮忙在档案里查一下准确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学生气的善良和单纯。

女老师没有怀疑,反而有些感动。

“现在的学生真有心。好,你等一下,我帮你查查。”

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很快找到了秦秀兰的员工档案。

“有了。秦秀兰,籍贯是……青禾县,白杨镇,秦家村。紧急联系人是她的弟弟,叫秦建国,这里有个手机号。”

姜月初凑过去,目光飞快地扫过屏幕。

青禾县,白杨镇,秦家村。

秦建国。

还有那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

姜月初将这一切,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

“好的,谢谢老师!太感谢您了!”

姜月初道了谢,转身走出了人事处。

阳光下,她摊开手心,那里已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印子。

她拿出手机,没有打给那个号码,而是给陆泽发了一条信息。

“学长,我拿到了。”

信息发出的瞬间,姜月初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陆泽的回信很快。

“等。”

姜月初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下楼。

客厅里空无一人,赵文芳大概是去打牌了,姜振国在书房处理公务。

家里的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她需要一个更晚的时间,一个所有人都睡着的时间。

姜月初回到房间,关上门,反锁。

她打开衣柜,从最里面翻出一套旧的运动服,又找出一个不起眼的双肩包。

钱包,身份证,充电宝。

她把所有必需品塞进包里,然后把包藏在床底最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餐时,姜月初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顺从,安静地吃饭,对父母偶尔的问话点头或摇头。

姜振国很满意这种状态。

赵文芳也觉得女儿终于“懂事”了。

晚上十一点,别墅彻底安静下来。

姜月初从床上坐起,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又过了一个小时,确认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后,她无声地下床,换上运动服,从床底拖出背包。

她没有走门,而是打开了二楼卧室的窗户。

窗外是一个小露台,露台边缘有一根粗壮的下水管道,直通一楼的花园。

这是她小时候为了溜出去玩,偷偷演练过无数次的路线。

姜月初深呼吸,翻出露台,双手双脚并用,抓着管道,一点点滑了下去。

双脚落地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伏在草丛里,等了几秒,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才猫着腰,沿着花园的阴影,跑向别墅的侧门。

那里没有监控。

午夜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城市的余温。

姜月初跑出别墅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长途汽车西站。”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

姜月初坐上了开往青禾县的第一班长途大巴。

车厢里充满了各种混杂的气味,引擎的轰鸣声让人头疼。

姜月初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城市灯光,直到它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变成一片无尽的黑暗。

两个小时后,大巴在尘土飞扬的县城汽车站停下。

姜月初按照指示,又换乘了一辆前往白杨镇的中巴车。

车上的人不多,好奇的目光不断投向姜月初。

她的衣服和气质,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小姑娘,去白杨镇走亲戚啊?”邻座的大婶主动搭话。

“嗯,”姜月初点头,“去秦家村。”

“秦家村?哦……你是去找……秦家老三家的?”大婶的语气有些变化。

“我找秦秀兰阿姨。”

“哦,找她啊。”大婶不再多问,只是摇了摇头,转过脸去。

这个反应让姜月初的心不断下沉。

中巴车在镇口停下,去秦家村没有直达的车,只能坐镇上的三轮摩托。

“秦家村,十五块。”摩托车师傅喊道。

姜月初坐了上去。

泥土路颠簸不平,扬起的灰尘扑了满脸。

道路两旁是农田,远方是连绵的矮山。

这里和她生活的世界,完全是两个地方。

“到了,前面就是秦家村。”师傅指着前面一片聚拢的平房说道。

姜月初付了钱,走进村子。

她按照大婶之前的指点,往村子最偏僻的角落走。

路越走越窄,房子也越来越破败。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一栋看起来随时会塌掉的土坯房前。

院墙是用烂泥和石块垒起来的,院门是一块破木板虚掩着。

这里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姜月初的手停在木板前,却迟迟没有推开。

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还有一个女人低声安抚的声音。

是秦姨。

姜月初不再犹豫,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院子里,秦秀兰正端着一个药碗,准备走进屋里。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

看到门口站着的姜月初时,她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秦秀兰的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全是无法置信的惊恐。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她的声音发抖,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身后的房门。

姜月初没有回答,目光越过她,看向那间昏暗的屋子。

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从门缝里飘出来。

姜月初一步步走过去,推开了那扇房门。

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唯一的窗户被破布挡着。

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头发花白,脸颊深陷,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

这就是秦姨的丈夫吗?

那个在姜月初记忆里,总是憨厚地笑着,会把她举过头顶的男人。

“出去!你快出去!”秦秀兰冲过来,想把姜月初推出房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

她的力气很大,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慌乱。

“秦姨。”姜月初站稳了,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姜月初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钉子。

“我爸妈说,当年给了你们一大笔钱,你们拿着钱,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秦秀兰的身体僵住了。

“他们说,是你们主动要的钱,用秦浩的命,换了一笔钱。”姜月初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是这样吗?”

“不是的……不是的……”秦秀兰拼命摇头,眼泪涌了出来。

她想说什么,却又顾忌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丈夫。

“那是什么样?”姜月初追问,声音大了起来,“你告诉我!”

床上的男人似乎被争吵声惊动,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成一团。

秦秀兰急忙挣脱姜月初,扑到床边,抚着男人的后背,声音哽咽:“老秦,老秦,你别急,没事的,没事的……”

姜月初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狭小的空间,刺鼻的气味,病入膏肓的男人,和泣不成声的女人。

这不像是一个拿了一大笔钱的人家该有的样子。

过了很久,男人的咳嗽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秦秀-兰用袖子擦掉眼泪,站起身,拉着姜月初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你跟我来。”

她带着姜月初走到院子角落的一个小棚屋里。

里面堆满了杂物,还有一个破旧的木箱。

秦秀兰打开木箱,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她一层层解开布,里面是一个铁盒子。

打开铁盒,她拿出几张已经泛黄的纸,递给姜月初。

“你自己看吧。”

姜月初接过那几张纸。

第一张是协议。

《意外事件和解协议书》。

上面清楚地写着,甲方,姜振国,赵文芳。乙方,秦德顺,秦秀兰。

协议内容写明,对于秦浩的意外溺亡,双方均无异议,认定为意外事件。甲方出于人道主义,自愿补偿乙方五十万元。

乙方在收到款项后,自愿放弃追究任何责任的权利,并承诺,永不以任何形式联系甲方的女儿姜月初,永不出现在她生活和学习的环境中。

如果违反,需要双倍返还补偿金。

上面有她父母的签名,还有两个陌生的名字,秦德顺,秦秀兰。

下面按着鲜红的手印。

“永不出现在她生活和学习的环境中……”姜月初念出声,抬头看向秦秀兰,“所以,你才在学校里躲着我?”

秦秀兰点头,泪水再次滑落。

“不是我们要钱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他们……是你爸妈,带着律师找到我们。”

“那天刚给小浩办完后事,你爸爸就来了。他说,事情闹大了,对你不好,会影响你一辈子。说别人会指着你的脊梁骨,说是你害死了人。”

“他说我们要是纠缠不休,就是毁了你。毁了小浩用命换回来的你。”

“我们没读过书,不懂法。那个律师说了很多,我们听不懂,只听懂一句,如果我们不签这个,不拿这笔钱,就会让你的人生留下污点。”

“你爸说,‘拿着钱,滚得远远的,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这对所有人都好。’”

秦秀兰的身体抖动着。

“五十万……听着很多。我们把小浩安葬好,剩下的钱,全都给你叔治病了。他……他从那时候起,就病倒了。医生说,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散不掉,把人给拖垮了。”

“他总说,对不起小浩,没能为他讨回个公道,还拿了钱,窝囊。”

姜月初手里的纸,变得有千斤重。

原来不是他们贪钱。

是她的父母,用她的未来,用秦浩的死,逼着这对失去了儿子的夫妻,签下了这样一份屈辱的协议。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我们学校的食堂?”姜月初的声音带着颤抖。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签了协议,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出现在她面前?

秦秀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姜月初。

“我不是为了钱。”

“我就是……想看看你。”

“我就是想看看,我们家小浩,拼了命换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过得好不好。”

“每天在食堂,能看到你从我窗口走过去,我就觉得,小浩好像还有一部分,还活在这个世上。”

秦秀-兰看着姜月初,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每次看到你瘦,我就想多给你打点菜。”

“给你多打个鸡腿,是想让你长得壮壮的,别生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姜月初记忆的闸门。

那些年,窗口后那个总是沉默的阿姨。

那个总会偷偷往她餐盘里多加一个鸡腿,多舀一勺红烧肉的阿姨。

那个在所有人面前都低着头,却会在她看过去时,露出一个短暂笑容的阿姨。

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

那不是施舍,不是可怜。

那是一个母亲,在用自己唯一的方式,继续爱着自己死去的儿子。

姜月初的心理防线,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她再也站不住。

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秦秀兰面前的泥地上。

眼泪决堤而下,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呜咽。

“对不起……”

她跪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秦秀兰用粗糙的手,用力去扶跪在地上的姜月初。

“孩子,快起来,地上凉,别跪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气。

姜月初摇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只是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不怪你,这事从头到尾都不怪你。”秦秀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你也是个孩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姜月初被拉着站起身,双腿还在发软,几乎站不住。

她看着秦秀兰那张被岁月和悲伤刻满痕迹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一个念头冲进她的脑海。

钱。

她的父母用钱来羞辱他们,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是钱。

姜月初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好几次都滑不开锁。

“阿姨,我……我卡里还有一些钱。”

她终于点开了银行的APP,把那个数字展示给秦秀兰看。

“这是我工作以后自己存的,还有以前的压岁钱,都在这里。虽然不多,您先拿着,给叔叔治病。”

秦秀兰看着那个手机屏幕,上面的数字对她来说很庞大。

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往后退了一步,那一步退得很决绝。

她用力地摇头。

“孩子,你的心意姨领了,但这个钱,不能要。”

“为什么?”姜月初急了,往前走了一步,“叔叔不是病了吗?治病需要钱啊!这跟……跟我爸妈给的钱不一样!这是我的!”

“我们已经拿过一次钱了。”秦秀兰打断了姜月初的话,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在姜月初心上。

她看着姜月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能再要了。”

“你过得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是对我们家小浩,最好的报答了。”

这句话,让姜月初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屏幕自动暗掉,映出她自己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是啊。

她怎么还能想到用钱去解决这件事。

她的父母用五十万,买断了一条人命的尊严,买断了一对父母追寻真相的权利。

现在,姜月初再拿出钱,无论多少,无论出自什么心意,都是对这份恩情的再次践踏。

是对秦浩用生命换回来的她,最大的讽刺。

金钱,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那么丑陋。

姜月初终于明白了。

简单的补偿,是对这份恩情的侮辱。

她深呼吸,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眼神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不再是迷茫和愧疚,而是一种沉重的、坚定的决心。

“阿姨,我明白了。”

姜月初收起手机,重新抬头看向秦秀兰。

“钱,解决不了问题。是我错了。”

“您放心。”姜月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从今天起,叔叔的病,我来负责。我会联系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管花多少钱,我来承担。”

秦秀兰愣住了,想开口说些什么。

姜月初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当年的那份协议。”姜月初的目光落在屋里那个铁盒子上,“我会去找律师,我会去问清楚,那份协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妈欠你们一个公道,我来还。”

“孩子,你……”秦秀兰的眼神里全是震惊,更多的是担忧,“你斗不过他们的……那是你爸妈啊……”

“他们是我爸妈,秦浩是您的儿子。”姜月初说,“他能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为您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这是我欠你们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我,姜月初,欠你们的。”

她向秦秀兰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您等我消息。”

说完,姜月初转过身,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让她灵魂受到洗礼的小院。

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

客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振国和赵文芳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

姜月初站在玄关,没有换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去哪了?”

姜振国率先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空气都凝固了。

“去见了秦阿姨。”姜月初回答得很快,很直接。

她不想再有任何隐瞒。

赵文芳“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姜月初。

“你疯了是不是?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那种家庭的人,沾上了就是一身的麻烦!你还主动找上门去?”

姜振“国抬起一只手,制止了情绪激动的妻子。

他盯着姜月初,像是在审视一件失控的物品。

“你去找她了。”他用的是陈述句。“你跟她说了什么?你是不是给了她钱?”

“我本来想给。”姜月初迎着父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但是阿姨没要。”

“没要?”

姜振国重复了一遍,嘴角忽然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是我。”姜振国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立刻,马上,冻结姜月初名下所有的信用卡和储蓄卡。一分钱不许留。”

姜月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

【尊敬的客户,您的尾号xxxx储蓄卡账户已被紧急冻结……】

“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再从这个家里,拿到一分钱。”

姜振国挂掉电话,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姜月初面前。

他的身材很高大,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姜月初完全笼罩。

“你不是长大了吗?不是有自己的主意了吗?”

“好啊,我倒要看看,没有钱,你怎么去为你那可笑的善心买单。”

“你也不用去公司了,我已经给你请了长假。”

他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老张!”

一直守在门外的司机老张立刻推门进来,低着头。

“先生,您吩咐。”

“从现在起,看好小姐。”姜振国的命令不容置喙,“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这个家门半步!”

“是,先生。”

姜月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父亲。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冷漠。

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一个不听话的、需要被关起来的宠物。

姜振国看着姜月初那双倔强的眼睛,最后下了通牒。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

“你要是再敢想方设法去见那家人,或者跟他们有任何联系。”

“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我姜振国,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房门被锁上的声音,像是法官落下的判决木槌。

姜月初的世界,被压缩到了一百平米的卧室里。

窗外是精心修剪过的花园,泳池的水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一切又都完全变了。这里不再是家,是一个用金钱和权势打造的、华丽的牢笼。

司机老张,那个看着姜月初长大的、总是笑呵呵的男人,现在成了看守。他不需要铁链,只需要父亲的一道命令,就能寸步不离地守在楼下。

送餐的佣人放下餐盘,眼神躲闪,不敢和姜月初对视。

姜月初一口没动。

她口袋里的手机,是唯一通往外界的窗口。但银行发来的那条冻结短信,宣告了这个窗口正在失去它最重要的功能。

没有钱,她对秦阿姨的承诺就成了一句空话。秦叔叔的病等不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心急如焚。

这四个字,第一次如此具体地灼烧着姜月初的神经。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大脑里疯狂地检索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父亲姜振国,这个男人,他最在意什么?

面子,利益,以及对外的完美形象。

一个念头,像是在黑暗中划亮了一根火柴。

姜月初想起来了。就在上周,父亲还在家庭晚餐上意气风发地提起,他即将和一家顶尖的国际公司“GlobaCorp”达成战略合作。他还特意强调,对方的考察团队极其严苛,尤其看重合作方企业家的个人声誉和社会责任感。

“企业社会责任”。

姜月初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她走到客厅,打开了那台巨大的液晶电视。家里的电视常年锁定在财经频道。

果然,没过多久,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是姜振国。他正出席一个高端的商业论坛,背景板上写着一行大字——“新时代下的企业家精神与社会回馈”。

主持人用恭敬的语气提问:“姜总,您的企业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最近更是成立了‘振国慈善基金会’,能谈谈您的初衷吗?”

屏幕里的姜振国,整理了一下价值不菲的西装领带,脸上是那种惯有的、充满掌控感的微笑。

“我的初衷很简单。”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空旷的客厅,“企业做到一定规模,就不能只想着赚钱。要懂得感恩,要懂得回馈。是这个社会成就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感恩”?“回馈”?

姜月初看着屏幕里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大谈特谈自己如何资助贫困学生,如何关怀孤寡老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仿佛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高尚的人。

姜月初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个画面。

她知道,这就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夜深了。

别墅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姜月初确认门外没有任何动静,然后缩在被子里,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带着睡意的、年轻的男声。

“喂?”

“陆泽学长,是我,姜月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颤抖。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清醒了。“月初?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姜月初不再绕弯子,用最快的语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从秦阿姨的处境,到与父母的决裂,再到自己被软禁、被冻结所有资产。

陆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姜月初说完,他沉默了几秒钟。

“地址发我。”陆泽的声音很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你来不了,他们不会让你进来的。”

“你不用管。你现在要做的,是冷静下来,保护好自己。”陆axer说,“你说你父亲在打造人设,这个方向是对的。公众人物的软肋,就是他的公众形象。我会帮你查。”

“他最近在谈一个很重要的国际合作,对方叫GlobaCorp,非常看重声誉。”姜月初补充了关键信息。

“收到。”陆泽回答得干脆利落,“等我消息。”

挂掉电话,姜月初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在这一片黑暗和绝望中,陆泽的声音,是她抓住的唯一一束光。

第二天下午,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陆泽发来的消息。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链接。

姜月初点开链接。

页面跳转,开始播放一段视频。是她父亲公司官网的最新宣传片。

视频拍得极其精美,航拍的镜头扫过现代化的办公楼,员工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视频的后半段,节奏慢了下来,开始讲述企业的“初心”。

最后,画面定格在姜振国那张充满自信的脸上,一行精心设计的艺术字缓缓浮现。

“不忘来路,方得始终。”

姜月初盯着那八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多么讽刺。

一个为了利益,可以逼死恩人一家的人,一个用区区五万块就买断了一条人命的人,竟然在跟全世界说,他不忘来路口。

紧接着,陆泽的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

“他们官网、所有合作媒体的通稿,全都是‘感恩’、‘回馈’、‘社会责任’这些关键词。我还查了,你说的那个GlobaCorp,去年因为合作方有虐待员工的丑闻,直接终止了上亿的合同,导致对方股价暴跌。你父亲这次,是把自己的命门,亲手交到了你手上。”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陆泽的第三条消息接踵而至,“口说无凭。我们需要最直接的证据,证明你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那份协议,你还记得吗?秦阿姨提到的那个。”

协议。

那个铁盒子里的协议。

姜月初当然记得。

陆泽说得对,舆论是把双刃剑,如果没有一击致命的证据,很可能会反噬自己。她需要那个协议,需要那个白纸黑字的罪证。

可协议在秦阿姨那里,她现在根本出不去。

等等……

姜月初忽然想到了什么。以父亲姜振国的性格,如此重要的文件,他一定会留底。他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他需要把所有能证明自己“清白”或者能拿捏别人把柄的东西,都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他会把复印件放在哪里?

书房。

那个被父亲视为禁地、连母亲都不能随意进出的书房。

计划在脑中成型。

姜月初和陆泽在电话里敲定了所有细节。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那份决定胜负的东风。

又是一个深夜。

凌晨两点,整栋别墅都陷入了沉睡。

姜月初悄无声息地拧开自己卧室的门把手,像一只猫一样,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是司机老张。他睡得不沉,偶尔会翻个身。

姜月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父亲的书房钥匙在哪里。姜振国是个极度自负的人,他从不认为家里会出现“内贼”,所以备用钥匙就藏在走廊一个古董花瓶的底部。这是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母亲跟佣人抱怨时得知的。

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挪到花瓶旁,伸手进去,摸到了那串冰凉的金属。

拿到钥匙,她又慢慢地移动到书房门口。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她的手心全是汗。

“咔哒。”

门开了。

姜月初闪身进去,立刻关上门。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昂贵的雪茄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柜,巨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台还没关机的电脑。

这里是姜振国商业帝国的核心。

姜月初没有时间欣赏。她打开手机的微光,开始在一排排文件柜里寻找。

按照陆泽的分析,这种见不得光的文件,不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也不会销毁。它最可能被归档在陈年的文件夹里。

“项目合同A-C”,“税务文件”,“人事档案”……

姜月初的指尖划过一个个标签。

她的动作很轻,但心跳声却像打鼓。

终于,在一个标记为“杂项归档(2015年以前)”的抽屉最深处,她摸到了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子上没有标签。

姜月初把它抽了出来,打开。

里面只有几张纸,纸张已经泛黄,上面是打印的宋体字。

标题刺痛了姜月初的眼睛。

《关于秦浩意外事件自愿和解协议书》

甲方:姜振国。

乙方:秦秀兰,张德才。

来源:武林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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