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迎接我的不是想象中温暖的拥抱,或者一句“老婆你回来啦”,而是一屋子死寂。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
咔哒。
门开了。
迎接我的不是想象中温暖的拥抱,或者一句“老婆你回来啦”,而是一屋子死寂。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陌生香水和外卖油泼辣子味的空气。
我皱了皱眉。
李阳今天不上班?
我换了鞋,把24寸的行李箱费力地拖进玄关。
“我回来啦!”
我喊了一声。
没人应。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线光从缝隙里钻进来,切割着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茶几上堆着几个外卖盒子,东倒西歪。
我走过去,捏着鼻子打开一个,里面是吃剩的凉皮,红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块状。
行,李阳,我出差半个月,你就拿这玩意儿当饭吃。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但想着刚回家,不想吵架。
我把行李箱拖进卧室,准备先把脏衣服拿出来,再冲个热水澡。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衣柜的门大敞着。
我的那一半,空了。
彻彻底底地空了。
就像被入室抢劫了一样,一件不剩。
我那件刚买的米色风衣,我那条为了年会准备的星空裙,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羊绒大衣,我穿着去见他爸妈的红色连衣裙。
都没了。
我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第一反应是,遭贼了。
可为什么只偷我的衣服?李阳那边,衬衫西裤挂得整整齐齐,甚至连领带夹都还在原来的位置闪着微光。
而且贼会这么好心,把衣架都给我好好地挂回去吗?
一个荒谬的、让我脊背发凉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我冲出卧室,跑向阳台。
阳台上晾着几件陌生的、风格极其一言难尽的蕾丝花边连衣裙。
粉的,紫的,带着大片的廉价水钻。
我的洗衣机旁边,堆着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上面还贴着卡通贴纸。
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疯了一样冲下楼。
我们住的是老小区,楼下就是一排巨大的绿色垃圾桶。
现在是下午,清洁工还没来收。
我冲到垃圾桶跟前,一股酸腐的馊味扑面而来,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我忍着恶心,掀开其中一个桶盖。
然后,我看到了。
我那件米色的风衣,被一袋烂菜叶压在底下,袖口上沾着恶心的汤汁。
我那条星空裙,像一块廉价的抹布,被揉成一团塞在角落,上面还粘着半个西瓜皮。
我那件羊绒大衣,被烟头烫了几个洞,旁边就是一堆湿漉漉的、散发着腥臭的餐厨垃圾。
我的衣服。
我所有的衣服。
我一件一件,亲手挑选,用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买回来的衣服。
它们现在,全都在这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里,和剩饭、果皮、废纸、狗屎躺在一起。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感觉不到恶心了,也感觉不到脏。
我只感觉到一种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的寒冷,和被烈火灼烧的愤怒。
我抖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李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老婆,你到家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懒洋洋的。
“李阳。”我的声音在抖,我自己都能听出来,“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大火气?”
“我的衣服呢,”我一字一顿地问,“我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哦,那个啊,”他的声音听起来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给你收拾起来了。”
收拾起来了?
我看着垃圾桶里的“它们”,气得发笑。
“收拾到哪儿了?李阳,你收拾到垃圾桶里了?!”我几乎是在尖叫。
“你嚷嚷什么!”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声音也大了起来,“不就是几件衣服吗?至于吗?”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妹妹要来住几天,她东西多,你那个衣柜就先腾给她用一下。你的衣服我先帮你处理了,回头再给你买新的不就行了?”
我的妹妹。
林薇。
我那个从小到大,以抢我东西为乐的,我的好妹妹。
李阳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心里最柔软也最怨恨的地方。
“所以,为了给你那个小姨子腾地方,你就把我的衣服,全都扔了?”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什么叫扔了?说得那么难听。”他还在狡辩,“就是暂时处理一下。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来哥嫂家住,总不能让她把衣服都堆在地上吧?你当姐姐的,让着她点不行吗?”
让着她。
又是这三个字。
从小到-块橡皮,一支钢笔。
大到-个娃娃,一件新衣服。
我爸妈永远都在说:“你是姐姐,让着妹妹点。”
现在,我的丈夫,也对我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笑了。
真的,气到极致,反而是笑。
我挂了电话。
我不想再跟他在电话里浪费任何口舌。
我站在垃圾桶旁边,看着我那些曾经光鲜亮得体,如今却和垃圾融为一体的“战袍”,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不是几件衣服的事。
这是我的脸。
我的尊严。
被我最亲密的两个人,联手踩在脚下,碾得稀碎。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最近的商场。
我需要一身干净的衣服,也需要一个地方,让我冷静下来。
走进一家我常逛的品牌店,导购热情地迎上来。
“林小姐,出差回来啦?看您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喝杯水?”
我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垃圾馊味。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给我拿一身衣服,从里到外,现在就能穿的。”
我换上新衣服,剪掉吊牌,把换下来的脏衣服直接扔进了店里的垃圾桶。
那一刻,我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有些东西,一旦被污染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比如垃圾桶里的衣服。
比如我这段婚姻。
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点了一杯最苦的美式。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我的大脑一点点变得清晰。
我在想,李阳,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敢?
是我给他的胆子。
结婚三年,他妈过来,嫌我买的洗洁精伤手,二话不说就换掉,我没作声。
他爸过来,嫌我的猫掉毛,差点要把我的猫送人,我哭着拦下来,最后也只是把猫养在了阳台。
他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借钱,他打着“夫妻一体”的旗号,从我们共同的账户里一次又一次地转账,我为了“家庭和睦”,忍了。
我的忍让,我的退步,在他们看来,不是体谅,不是大度,而是理所当然。
是软弱可欺。
所以,他才敢在我出差的时候,把我的衣柜清空,把我所有的衣服像垃圾一样扔掉,只为了给他那个娇贵的小姨子腾地方。
因为他笃定,我这次也一样会忍。
最多吵一架,闹一两天,买几件新衣服哄哄,这事儿就过去了。
可惜,他想错了。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每一根。
我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离婚律师。
然后,我给李阳发了一条微信。
“把你扔掉的每一件衣服,都给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一件都不能少。”
“不然,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几乎是秒回。
一个问号。
紧接着是一段语音,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恼怒。
“林梦!你疯了吗?那都是垃圾!你让我去捡垃圾?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看着那句“你还要不要脸了”,又笑了。
我回他:“我不要脸了。是你先不要我的脸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我说了回头给你买新的!你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至于。”
“林梦,你别无理取闹!”
我没有再回他。
我知道他不会去捡。
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邻居面前,去翻那肮脏恶臭的垃圾桶。
他只会觉得我在发疯,在無理取闹。
我在咖啡馆坐到了天黑。
期间,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林梦!你是不是又跟你妹妹闹别扭了?我告诉你,薇薇好不容易去你那儿住几天,你这个当姐姐的,要多担待!李阳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的,像什么样子!”
我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看,这就是我的家人。
我的丈夫,我的母亲,甚至我那个还没出场的妹妹。
他们永远都站在我的对立面。
“妈,他把我的衣服都扔了。”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扔了就扔了呗!多大点事!你妹妹不是没地方放衣服吗?李阳也是为了照顾薇薇。再说了,你那些衣服穿了那么久,也该换了。正好让李阳给你买新的,这不是好事吗?”
我妈的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妈,那是我一件一件攒钱买的。”
“你攒钱买的怎么了?你嫁给了李阳,你的钱不就是他的钱?他拿你的钱给你妹妹腾地方,那也是看得起你!你别不知好歹!”
“看得起我?”我喃喃自语,觉得这四个字无比讽刺。
“行了行了,别闹了。赶紧回家,跟李阳道个歉,也跟你妹妹说几句好话。一家人,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说完,我妈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动。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感受,我的尊严,一文不值。
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那个所谓的家,已经没有一寸属于我的地方了。
我的衣柜被占了,我的丈夫的心被占了,现在,连我的道理,也被他们抢走了。
我给闺蜜周晴打了个电话。
“晴晴,我能去你那儿住几天吗?”
电话那头,周晴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怎么了宝宝?声音怎么这么丧?跟李阳吵架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我操!李阳他还是不是人?!林薇那个绿茶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凭什么动你的东西!你等着,我这就去你家,把她那堆破烂也给她扔垃圾桶里去!”
“别,”我拦住她,“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那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在……”
我报了地址,半小时后,周晴开着她那辆红色的小mini停在了咖啡馆门口。
我上了车,她一把抱住我。
“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在。这种男人,这种家人,不要也罢!离!必须离!”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决堤。
在周晴的单身公寓里,我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她的睡衣。
我们窝在沙发上,喝着啤酒,吃着薯片,开始复盘这件事。
“你那个妹妹,从小就是个惯犯。”周晴愤愤不平,“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她就把你新买的MP3拿走了,还跟你爸妈说是你送给她的。最后你还被你爸妈骂了一顿,说你小气。”
我苦笑。
是啊。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我的新裙子,她穿一次就弄上油渍。
我的限量版球鞋,她拿去踩泥巴。
我存钱买的画集,被她撕下来折纸飞机。
每一次,我爸妈都说:“她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让着她。”
我让到了现在。
我以为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没想到,只是换了一个人,对我说同样的话。
“李阳这次,是踩到底线了。”我说,“我不会再忍了。”
“对!不能忍!”周晴举起啤酒罐,“为了脱离苦海,干杯!”
“干杯。”
那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没有那些让我糟心的人,我终于可以好好地喘口气了。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震动吵醒。
是李阳。
我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反复几次后,他发来一条微信。
“林梦,你到底在哪儿?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妈都打电话骂我了,说我没照顾好你,也没照顾好你妹妹。你赶紧回来,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我看着“没照顾好你妹妹”这几个字,觉得讽刺至极。
原来在他心里,照顾我那个鸠占鹊巢的妹妹,和照顾我这个妻子,是同等重要的事。
甚至,更重要。
我回他:“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找了律师。”
那头沉默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我的手机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姐,是我。”
是林薇。
她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巴巴的,带着哭腔。
“姐,你别生姐夫的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他会把你衣服扔了,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让他这么做。”
呵,猫哭耗子。
“是吗?”我淡淡地说,“那你现在知道了,可以把我的衣柜腾出来,然后从我家滚出去了吗?”
“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她开始哽咽,“我只是想来投奔你和姐夫,我在这边找工作,人生地不熟的……我没想到会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你不是添麻烦,你是在毁了我的生活。”
“我没有!姐,你相信我!要不这样,你先回来,我当面跟你道歉,给你赔罪,行不行?你让姐夫去垃圾桶里捡衣服,也太……太不给他面子了。邻居看到了怎么想啊?”
看,她多会说话。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给我扣上一个“不给丈夫面子”的帽子。
“他给你面子的时候,想过给我面子吗?”我反问。
“他……姐夫也是为了我好,他怕我没地方住,没地方放东西……”
“所以,为了你好,就可以牺牲我,是吗?”
林薇不说话了。
“林薇,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收拾你的东西,从我家滚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挂了电话,把她的号码也拉黑了。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下午,我约了律师见面。
是一位姓王的干练女律师,听完我的叙述,她冷静地分析:
“林女士,根据婚姻法,夫妻双方有平等的家庭财产处置权。你丈夫未经你同意,擅自处置价值较高的个人物品,已经侵犯了你的合法权益。我们可以主张赔偿。”
“王律师,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赔偿。”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想离婚。”
王律师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么,我们需要开始搜集证据。第一,你那些被丢弃的衣物的价值。你有购买凭证吗?或者网购记录?”
“有,大部分都有。”我做设计工作,对自己的穿着很讲究,每一件衣服都价格不菲。
“很好。第二,你丈夫和你妹妹的通话记录、聊天记录,如果能证明他们是合谋的,对我们更有利。”
“这个可能有点难。”
“没关系,我们尽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证明夫妻感情已经破裂。这次的事件,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和王律师谈完,我的心里有了底。
我不再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受害者,我是一个准备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权利的战士。
我开始整理那些衣服的购买记录。
我打开我的淘宝、京东、品牌官网的账户,一笔一笔地截图,汇总。
那件米色风衣,3299。
那条星空裙,设计师款,5800。
那件羊绒大衣,意大利品牌,我当时咬牙买的,12800。
还有各种衬衫、裤子、毛衣、连衣裙……
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清单列出来。
看着最后那个总计数字,我自己的手都抖了一下。
十八万六千七百元。
这是我过去几年,用我的心血和汗水,为自己编织的一件件铠甲。
现在,它们被李阳,轻飘飘地,当成垃圾扔掉了。
我把清单发给了李阳。
没有配任何文字。
只有一张长长的、充满了数字的图片。
他这次没有秒回。
我猜,他大概是被那个数字吓到了。
过了很久,他的电话打过来了。
我按了免提,开了录音。周晴坐在我旁边,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林梦,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惊又怒,“你这是敲诈吗?几件破衣服,你跟我算十八万?”
“破衣服?”我冷笑,“李阳,你身上那件衬衫一千二,我给你买的。你手腕上那块表三万六,我们结婚纪念日我送的。你觉得它们是破衣服,破手表吗?”
他噎住了。
“那……那也不能这么算啊!都穿了那么久了,折旧你懂不懂?”
“我懂。所以我现在请了律师,让她来跟你谈折旧的问题。顺便,也谈谈我们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
“离婚?!”他尖叫起来,“林梦你来真的?为了一点破事你就要离婚?你把婚姻当什么了?”
“我把婚姻当成是两个人互相尊重,互相扶持。而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无限索取和践踏。李阳,你告诉我,你尊重我了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想让薇薇住得舒服点。”他开始放软语气,“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那些衣服,我赔给你,我重新给你买,买更贵的,行不行?”
“不必了。”我说,“被扔进过垃圾桶的东西,我嫌脏。”
“你……”
“李阳,别废话了。要么,你把那十八万六千七百块钱,一分不少地打给我。要么,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周晴在一旁鼓掌:“漂亮!怼得太漂亮了!就不能给这种渣男留一点脸面!”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的心很累。
像跑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终点遥遥无期。
接下来的几天,李阳和我的家人,开始对我进行轮番轰炸。
李阳每天几十个电话,上百条微信,内容从一开始的愤怒指责,到后来的苦苦哀求,再到最后的温情回忆。
“老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吗?”
“老婆,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冰岛看极光的,你忘了吗?”
“老婆,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
我看着这些信息,只觉得恶心。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妈更是一天三个电话,雷打不动。
“林梦,你翅膀硬了是吧?连妈的话都不听了?”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离婚,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你妹妹都快被你逼出抑郁症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心怎么这么狠!”
我爸也给我打了电话,他一向沉默寡言,这次却说了很长一段话。
“梦梦,我知道你委屈。但是,家和万事兴。李阳也是一时糊涂,你就原谅他这一次。薇薇是你亲妹妹,你们血浓于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血浓于水。
我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讽刺。
这浓于水的血,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伤害和索取。
最可笑的是林薇。
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周晴的电话,开始骚扰周晴。
周晴直接把她拉黑了。
然后,她开始在她的朋友圈里,发一些意有所指的文字。
“寄人篱下的日子,真的好难。明明是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下面配一张她眼睛红肿的自拍,我见犹怜。
她的那些朋友,我的那些共同亲戚,纷纷在下面留言。
“薇薇不哭,你姐姐就是太小题大做了。”
“就是,不就几件衣服吗?至于闹得要离婚?”
“你姐夫也真是的,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
我看着这些评论,只觉得这个世界,荒诞得像一场闹剧。
黑的,能被他们说成白的。
错的,能被他们说成对的。
而我这个唯一的受害者,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恶人。
周晴气得差点摔手机。
“这帮人是不是眼瞎心也瞎?林薇那个白莲花,不去演戏都屈才了!”
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让他们说去。公道自在人心。法律,会给我公道。”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王律师的消息。
李阳同意了调解。
但是,他只愿意赔偿五万块钱。
“十八万太多了,我拿不出来。五万,这是我的底线。”他在电话里跟王律师说。
“那就法庭见。”我干脆利落。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
李阳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强硬。
他又开始给我打电话。
“林梦,你非要这么赶尽杀绝吗?我们三年的夫妻感情,就值这十几万块钱?”
“我们的感情,在你把我的衣服扔进垃圾桶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值一分钱了。”
“你……你狠!”
挂了电话,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打开了我和李阳的共同账户APP。
这个账户,是我们结婚时办的,每个月我们都会往里面存一笔钱,作为家庭储备金。
我出差前,里面的余额应该在二十万左右。
而现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5321.5元。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点开流水明细。
就在我出差的第三天,有一笔十五万的转账记录。
收款人,是林薇。
备注是:薇薇创业基金。
我盯着那几个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不是简单的腾衣柜。
原来,不是简单的扔衣服。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对我财产的侵占。
李阳,我的好丈夫。
林薇,我的好妹妹。
他们俩,联手给我下了个套。
一个负责转移财产,一个负责鸠占鹊巢。
而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最大的傻子。
我把截图发给了王律师。
“王律师,我们不用调解了。我要告他婚内转移财产。”
王律师很快回复:“林女士,这是非常有利的证据。我们胜算很大。”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
不是气的,是冷的。
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几乎要把我冻僵。
我曾经以为,李阳只是懦弱,没主见,分不清里外。
现在我才知道,他不是蠢,他是坏。
彻头彻尾的坏。
他一边花着我的钱,讨好着他的小姨子,一边还在我面前扮演着无辜的好丈夫。
我甚至开始怀疑,林薇这次来,所谓的“找工作”,根本就是个幌子。
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这笔钱。
我给李阳打了个电话。
这次,是我主动打过去的。
他很快就接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欣喜。
“老婆,你想通了?”
“李阳,”我平静地问,“我们账户里的十五万,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好久,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十五万?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笑了一声,“转账记录上,收款人可是林薇。备注写着‘薇薇创业基金’。李阳,你还要继续装吗?”
他沉默了。
这种沉默,就是默认。
“那是我们共同的钱,”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它给你妹妹?”
“我……薇薇说她想开个美甲店,启动资金不够。我想着,反正钱放在那儿也是放着,就先借给她用用。都是一家人,你……”
“借?”我打断他,“借条呢?有借条吗?什么时候还?利息怎么算?”
“林梦你讲不讲道理!她是你亲妹妹!跟她谈钱,你俗不俗?”他又开始恼羞成怒。
“我俗。我就是一个俗人,我只认钱。”我说,“李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让林薇把十五万立刻还回来。第二,我告你婚内非法转移财产,我们法庭上见,让你和你那个好妹妹,一起身败名裂。”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挂了电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瘫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周晴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别想了,不值得。”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水。
“晴晴,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为什么这么说?”
“我选的男人,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骗子。我的家人,把我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工具。我活了快三十年,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胡说!”周晴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背,“你现在,不就在为自己活吗?你反抗了,你战斗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帅!”
我看着她,笑了。
是啊。
虽然遍体鳞伤,但我终于站起来了。
那天晚上,李阳没有再联系我。
我猜,他大概是被我吓住了,正在和林薇商量对策。
我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我的婆婆,李阳的妈妈。
“小梦啊,我是妈。”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和蔼。
“阿姨,您有事吗?”我客气而疏离。
“哎,你这孩子,怎么还叫阿姨呢?我是听说,你和李阳闹别扭了?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呢?”
“阿姨,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别啊,”她急了,“李阳都跟我说了,是他不对,是他糊涂。他把你的衣服扔了,是他混蛋。妈替他给你赔不是。你别跟他计较了,好不好?”
我没说话。
“还有那个钱的事,”她顿了顿,继续说,“那十五万,是我让李阳给薇薇的。”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薇薇那孩子,从小就可怜,你爸妈又偏心你。她想做点小生意,我们当长辈的,能不帮一把吗?我就跟李阳说,你们账上的钱先拿去给她用。本来想等过两天,你出差回来再跟你说的,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我简直要被这无耻的逻辑气笑了。
“阿姨,第一,那是我和李阳的共同财产,不是你家的。第二,我爸妈偏不偏心我,跟你没关系。第三,你想帮她,可以用你自己的钱,而不是慷慨我之慨。”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婆婆的语气也变了,带上了指责的意味,“我们现在不是一家人吗?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再说了,薇薇是你亲妹妹,你帮她不是应该的吗?你怎么这么冷血,这么自私?”
冷血?
自私?
我发现,他们这一家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脉相承。
“阿姨,我再说最后一遍。让林薇把钱还回来。否则,我就起诉。到时候,李阳不仅要分我一半财产,还要因为恶意转移财产,少分甚至不分财产。你自己掂量吧。”
我不想再跟她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一家子,从根上就烂了。
李阳的懦弱和自私,源于他母亲这种“我们家”和“外人”分得清清楚楚的教育。
在他妈眼里,我永远是外人,而我的妹妹,因为和她儿子站在一边,反而成了“自己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向法院正式递交起诉书的第二天。
李阳的公司,知道了这件事。
李阳在一家外企做部门经理,公司对员工的品行和声誉非常看重。
婚内出轨、家暴、恶意转移财产,这些都属于严重的道德污点。
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也许是法院的传票寄到了公司,也许是他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做了背景调查。
总之,李阳被他的上司约谈了。
那天下午,我接到了李阳的电话,他的声音充满了崩溃和绝望。
“林梦!你满意了?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了!都知道我为了小姨子,把我老婆的衣服扔了,还偷拿了家里的钱!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的职业生涯可能都要毁了!”
他还在指责我。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觉得,错的是我。
“李阳,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路也是自己走的,毁了,也只能怪你自己。”
“我求你了,林梦,你撤诉吧,好不好?只要你撤诉,我什么都答应你!钱,我马上让林薇还给你!不,我还你二十万!不,三十万!只要你撤诉!”
他开始语无伦次。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恐慌。
他引以为傲的工作,他苦心经营的精英人设,马上就要崩塌了。
“晚了。”我说。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他开始哭。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电话那头,哭得像个孩子。
“李阳,感情是真的。但你对我的伤害,也是真的。”
“你的眼泪,现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我挂了电话。
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甚至觉得有些可悲。
他不是为失去我而哭,他是为即将失去他的前途和名声而哭。
他爱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很快,林薇也给我打了电话。
她不再是之前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而是气急败坏。
“林梦!你是不是疯了!你非要把我们一家都毁了才甘心吗?我哥的工作要是没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哥?他不是我丈夫吗?怎么成你哥了?”我故意说。
“你……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告诉你,钱,我们一分都不会给你!有本事你就去告!看最后谁吃亏!”
她撂下狠话,挂了电话。
我猜,是婆婆在背后给她撑腰。
她们大概还天真地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家庭纠纷,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她们错了。
开庭那天,我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是我去周晴家后,用自己的钱买的。
剪裁得体,线条利落。
像一副全新的铠甲。
李阳也来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想说什么,又没说。
他的旁边,坐着他的母亲和林薇。
婆婆恶狠狠地瞪着我,像要在我身上剜下两块肉。
林薇则低着头,不敢看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法庭上,王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出示证据。
被丢弃衣物的购物清单和价值评估。
李阳和林薇的转账记录。
我和李阳、婆婆的通话录音。
每一项证据,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李阳和他家人的心上。
李阳的律师试图辩解,说扔衣服只是家庭矛盾,转账只是亲戚间的正常借贷。
但那些录音,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们的真实想法。
“不就是几件衣服吗?”
“她是你亲妹妹,帮她是应该的。”
“你的钱,不就是我们家的钱吗?”
这些话,从法庭的音响里播放出来,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谬。
李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婆婆的脸色,铁青。
林薇的头,埋得更低了。
法官问李阳:“被告,对于原告提出的,你未经她同意,将夫妻共同财产十五万元转账给你妻妹林薇一事,你是否承认?”
李阳嘴唇哆嗦着,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我。
最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承认。”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
最终的判决结果,毫无悬念。
法院判决我们离婚。
婚内共同财产,因为李阳存在恶意转移行为,我分得百分之七十。
那套我们一起买的房子,折价后,他需要支付给我相应的份额。
而被他转移的那十五万,属于非法处置,必须全额返还。
同时,他需要赔偿我被丢弃衣物的全部损失,十八万六千七百元。
当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我看到婆婆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晕过去。
林薇冲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林梦!你这个毒妇!你会遭报应的!”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这是你们应得的。”
李阳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法庭。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自由了。
之后的事情,就顺利了很多。
李阳大概是被判决结果和公司的压力彻底击垮了。
他没有上诉。
他开始四处借钱,凑齐了应该支付给我的所有款项。
房子也很快挂牌出售了。
我听说,他公司最后还是把他辞退了。
理由是“个人诚信问题,对公司声誉造成了负面影响”。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房子,失去了我。
不知道当他和他妈,还有他那个宝贝妹妹,挤在出租屋里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但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我用那笔钱,在市中心一个安保很好的小区,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我自己的小公寓。
我还去了一趟欧洲,把我一直想去但没去成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我在佛罗伦萨的旧货市场,淘到了一条复古的丝巾。
我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给自己买了一瓶昂贵的香水。
我在冰岛的黑沙滩上,看到了绚烂的极光。
我把我的衣柜,重新填满。
这一次,每一件衣服,都代表着我的新生和自由。
我妈后来又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哭着说我不孝,说我把娘家人的脸都丢尽了。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她:“妈,从你们选择站在他们那边开始,我就没有娘家了。”
然后,我拉黑了她和我爸所有的联系方式。
周晴说我做得对。
“有些亲情,就是有毒的。及时止损,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我深以为然。
一年后,我在一个行业酒会上,偶然又见到了李阳。
他胖了,也沧桑了,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西装,在人群里给人递名片,笑容谦卑而讨好。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他迅速地避开了,眼神里充满了尴尬和狼狈。
我坦然地冲他举了举杯,然后转身,和我新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知道,那个曾经让我痛苦、让我愤怒、让我绝望的过去,已经彻底翻篇了。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让着妹妹”的姐姐。
也不再是那个需要“顾全大局”的妻子。
我就是我。
林梦。
一个可以为自己买昂贵的衣服,也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任何决定的,独立的,自由的女人。
我的新家里,有一个巨大的衣帽间。
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在那些排列整齐的衣服上,闪闪发光。
每一件,都是我的战袍。
每一件,都写着我的名字。
来源:粥香暖胃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