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家大头马在其创作谈中提到作家阿乙“随时随地都捧着一本书在读”,还说最夸张的是在一个饭局上,竟然一边读还一边做笔记。大城市积极向上,包容性强,见怪不怪。倘若在我们小县城的饭局上有人手捧一本书,那样的场面,想想都觉得好笑,被人当面耻笑也说不定——我们教育局长就曾
作者:张运涛,河南正阳人,现居正阳。
文章来源:《南风》2025年第4期 “他山石”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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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大头马在其创作谈中提到作家阿乙“随时随地都捧着一本书在读”,还说最夸张的是在一个饭局上,竟然一边读还一边做笔记。大城市积极向上,包容性强,见怪不怪。倘若在我们小县城的饭局上有人手捧一本书,那样的场面,想想都觉得好笑,被人当面耻笑也说不定——我们教育局长就曾因我坚持己见骂我“读书读迂了”。好在有了KINDLE这样的电子阅读器,好在小县城没几个人见过这玩意儿,即便我盯着它读上十分钟二十分钟,周围的人也只是以为我在看手机,很少有人知道它其实是一个小型图书馆,里面藏着成百上千本书。
也因此,我比一般人更希望能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读书,无拘无束地发表感言,互相补充见解。我不擅交流,有些微社恐,只与县城极少部分写作者有来往。他们应该是最佳书友,但我又不确定,因为我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听他们谈论过读书,见面大多聊文坛八卦,或者今天写了几首诗、获得了什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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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读书会启动于2023年底,预期书友10个人,声称不求声势,但我隐隐期望能有20人。我早有既定目标,我们学校有个年轻的语文教师,读的书比较多,他应该对这个感兴趣。兄弟高中还有一位年轻女教师,也是教语文的,朋友圈里经常发读书的感慨,参会的概率比较大。城内还有一位语文教师,喜欢写散文,写得还不错,有发展前途,有次见面我委婉提醒她多读书,她说好,还让我帮她列书单……目标人选七人,我给他们群发了邀约信息:
想搞读书会,几年前就想,也为自己提高考虑——借力提高自己对一本书的理解
志同道合的读书人,七八十来个就行,以文学、历史、哲学为主,每月同读一本书,月末(周末)聚一次,不设主题发言人,敞开聊。
场地我可以负责,包括茶水,不聚餐(强烈要求的除外)
出进自由
不求声势,闷头读书
几乎全部答应,我暗喜。写散文的女老师回复最晚,我臆测她有犹豫,故作大方地劝她:不必勉强,根据自己的时间。参与后就得读每月指定的书,参会,发表意见。对方回复:那就再考虑考虑。我说好,尊重自己,同时也是尊重读书会。过了一会儿,对方又回复:今年晋级,累,放空一段时间再说。我略有遗憾,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我深知写作之艰难,又不能养家糊口,因此从不劝人读书写作——回了她一个OK的手势,一厢情愿地以为,其他所有人的答复都是出自真心。
还有意外惊喜,兄弟高中的一位退休副校长主动要求加入。退休副校长也算文友,偶尔在活动中有过见面。但我有顾虑,老年人难沟通,我担心因此惹来是非。不过,难得人家主动,我连声欢迎。
八个人,我建了个群。第九个纯粹为凑人数,之前教过的一个学生,在某乡镇中心小学任校长。学生自然不会违拗,回复说:我在老师的影响下也喜欢读书了。还随手拍了一张床头摞书的照片。
“玖玖读书会”,微信群与读书会因此得名。
我其实无意中做了道德绑架——读书人虽然越来越少了,但读书在人们的心目中毕竟还算风雅之举,我的做法看似民主,但也让他们不好意思拒绝。绑架的后果,一个月后我才看到。
离第一次读书会还有一周,我想起另一位在乡镇中学教书的书友,他阅读面很广,学历也高,硕士研究生。我没有直接邀请他入会,只说我这一段在筹备读书会,还说了我们一月份要共读的书,他说这是好事,问加入的都有谁,我一一道来。他问他还能参加不,我说当然,想着你在乡下,没好意思邀请你。还特地附加了一句:不想被任何外在的东西裹挟。过了几天,他说读完了一月份我们要共读的书,“感觉像一个妇女的絮叨”。我在这边暗笑,他应该需要我们这种读书会。果然,他问了读书会具体时间,我说每月最后一个周六的下午,又重申一遍:来去自由。不参会不用请假,发通知不用点赞。他回复:好,我去。
至此,集齐十一人。主力军是中小学教师,八人,另外三人分别为宣传部分管文化工作的副主任科员、乡镇某部门主任以及写诗的建筑商。我没有采纳书友将群改为“拾遗读书会”的提议,我没有解释原因:我想为“玖玖读书会”留出两个人的余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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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我还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广州,计划在儿子那里度过寒假。原计划年后二月份回到县城再把一月的读书会补回来,但终觉不妥:难不成,第一次读书会就因为我这个发起人而延迟?我买了从深圳飞信阳的机票,跟几个相熟的书友说,回去办点事,顺便搞读书会——我不愿让人家笑我因为做读书会特地飞回去。
回县城前一天,我之前的一个学生,某银行行长微信里问我,你们读书会都有啥活动?还问,她可以参加吗?当然,我心想,她来肯定是个积极的导向。遗憾的是,半小时之后,她又回复:你们文人的聚会我就不去了,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把你们读的书推荐给我,我也多读点书……我不怀疑她的真诚,多半也是囿于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参加这样的活动。
我在群里发公告:本周六下午两点半举行第一次玖玖读书会。因为是民间活动,没有任何宣传或收益,因此,不读书或不参加聚会均不用请假说明原因。
第一个请假的是那位暂居本县的邻县建筑商,写诗的黑哥。他家里有病人,走不开。我还是比较信任黑哥的,我们在某次活动中见过一面,印象并不深。后来连续两次见面竟然都是在县城书店里偶遇,这在当下的语境中实属不易。
第二个请假的是某乡镇的小学校长。我其实对乡镇的文学爱好者是有顾虑的,读书会毕竟在县城办,来往不便。但校长不一样,他们大多家在县城。另一层顾虑是,乡镇文学爱好者视野格局过于狭窄,容易产生误解——我有过这方面的教训。某次邻市文友要过来,我计划请一个乡镇初中教师陪客,该教师刚写了一本书,酒量也大,是陪客的最佳人选。对方也答应了,但又说,只能周末,其他时间没法回县城。后来,邻市文友周五中午赶过来,我只好自己硬着头皮陪着喝了两杯。初中教师看到我的朋友圈动态大为光火,说既然他配不上陪他们,为什么还提前跟他说?微信拉黑了我……
校长请假的理由是,近段大腿肌肉拉伤严重,已经针灸一个多周了,效果还是不太好,上下楼还疼,需要针灸按摩。字里行间的意思是,确实受伤了,行动不便,但没必要为了一个读书会来回折腾。我回复他:读书会本来就不是什么事儿,聊天而已。不用请假的。
一下子两个人请假,不好。我随即在群里发了个公告:连续两次或者总计三次不能参加读书会的,视为自动退会。请各位老师调整好自己的时间。
周五,乡镇部门主任说:周六周日让上班,明天我看情况。我知道乡镇的工作大多都集中在上午,中午不耽误赶回县城家里吃饭,下午休息。我回复他:别耽误正事,读书会只是聊天。
第一次活动晚了十多分钟,退休的副校长坐公交车,摸不到路。但读书会效果很好,我从大家的表情中能看出来。
我选的书是美籍华人作家李翊云刚刚在国内出版的长篇小说《我该走了吗》。普遍的反应是阅读有难度,推进很慢。这恰好正是我的目的:希望所有人都能从阅读与分享中感受到自己的局限。我发言的时候,分别从阅读者和写作者的角度谈了自己的看法……
会后合影,照片中只有八个人,与群名“玖玖读书会”还差一人——我暗暗为自己预备的两个“余量”得意,下次就能与“玖玖”名副其实了,下次总不能三个人还都请假?我没想到,这竟然是我们“玖玖读书会”活动人数最多的一次。
来源:南风杂志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