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一如既往地亮着那盏昏黄的主灯,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模糊不清。
推开门的时候,客厅里一如既往地亮着那盏昏黄的主灯,把所有人的脸都照得模糊不清。
电视机开着,声音不大,是那种家庭伦理剧,正放到婆婆妈妈吵架的激烈片段。
但客厅里没人看。
我公公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烟灰快掉下来了,他浑然不觉,眼睛半睁半闭。
我婆婆,坐在主位,手里哗啦啦地搓着麻将,那是她下午牌局的延续,现在是饭前的“热身运动”。
我小姑子周晴和她老公李伟,并排挤在另一张沙发上,两人头对头刷着手机,时不时发出一声窃笑,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显得有点诡异。
他们七岁的儿子,我的小外甥,正趴在地板上,把一堆玩具零件拆得七零八落,嘴里还念念有词。
还有我老公的亲弟弟,周凯,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戴着耳机,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一晃一晃,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大概又是在跟哪个女主播互动。
加上我老公周明,他坐在婆婆旁边,正一脸殷勤地给她递水杯。
不多不少,整整八个人。
一个完整的、热闹的、等着我投喂的大家庭。
我关上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瞬间,八双眼睛,十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朝我射过来。
那眼神里包含的东西太丰富了。
有不耐烦,有催促,有理所当然,还有一丝“你怎么才回来”的责备。
我婆婆手里的麻将停了,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空空如也的双手。
“回来了?菜呢?”她的语气凉飕飕的,像冬天没供暖的屋子。
我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今天公司临时加了个紧急项目,我忙得昏天黑地,晚饭都没顾上吃,胃里一阵阵抽痛。
回来的路上,我甚至还在想,冰箱里还有什么菜,怎么搭配才能最快地做出一桌饭。
可就在刚刚,那十六道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时,我心里那根紧绷了五年的弦,突然就断了。
我累了。
真的。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绝望的倦意。
我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灿烂到我自己都觉得虚假的笑容。
“回来啦。”我说,声音轻快得像只小鸟。
然后,我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径直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我甚至还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擦都没擦,就“咔嚓”咬了一大口。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都愣住了,像一群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我婆婆最先反应过来,她把手里的麻将“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眉毛倒竖起来。
“林晚!你这是什么意思?八口人饿着肚子等你回来做饭,你倒好,自己先吃上了?”
我慢悠悠地咀嚼着嘴里的苹果,甜脆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稍微缓解了胃里的灼痛感。
我咽下去,然后冲她笑得更开心了。
“妈,您误会了。”
我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地说:“我不是‘先’吃上了,我是‘已经’吃过了。”
“什么?”
这下不止我婆婆,连我老公周明都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老婆,你在外面吃过了?”
我点点头,又咬了一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对啊,加班太晚了,就在公司楼下随便吃了碗面。”
我说谎了。
我没吃面。
我只是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桶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用开水泡开,一个人蹲在公司的消防通道里,一边流眼泪,一边吃完的。
热气熏得我眼睛疼。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可能是因为那个新来的实习生,下班时她男朋友开着车在楼下等她,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奶茶。
也可能只是因为,那碗面真的很难吃。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婆婆的脸,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我这个任劳任怨了五年的免费保姆,居然敢“罢工”。
小姑子周晴把手机一扔,抱起胳it,“嫂子,你什么意思啊?你自己吃饱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呢?我儿子还长身体呢,饿坏了怎么办?”
我看着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突然觉得很好笑。
“他饿了,你不是他妈吗?你不会做?”
周晴被我噎得一愣,随即提高了音量:“我?我一个女人家,天天上班也很累的好不好!做饭这种事,不一直都是你负责的吗?”
“哦?”我挑了挑眉,“你上班?你那个所谓的‘上班’,是每天十点到公司,p几张图,下午四点就溜回家,一个月拿三千块钱的‘班’吗?”
“你!”周晴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没理她,目光转向她旁边那个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只顾着打游戏的李伟。
“还有你,李伟,你不是孩子的爹吗?孩子饿了,你这个当爹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游戏里杀几个人,能给你儿子换一碗饭吃?”
李伟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住,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恼怒,但嘴巴动了动,没敢吭声。
他住在我家,吃在我家,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抽烟喝酒,他没底气跟我横。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一直沉默的公公,把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咳嗽了一声,别过头去。
戴着耳机的周凯,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摘下了耳机,一脸茫e。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了我老公周明身上。
他正一脸为难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
“老婆,你少说两句,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周明,你管这叫一家人?”
“你告诉我,哪一家人,是儿媳妇一个人上班挣钱,养活一大家子八口人?”
“哪一家人,是老公每个月一万二的工资,一分不少全上交给他妈,自己老婆孩子的生活费,一分钱都不管?”
“哪一家人,是儿媳妇每天累死累活下班回来,还要伺候一屋子闲人吃饭,他们还觉得理所当然?”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地钉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明的脸,瞬间白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全家人面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这五年,我一直都在忍。
刚结婚的时候,我们俩在外面租房子住,虽然辛苦,但很幸福。
周明是那种典型的“凤凰男”,能力不错,人也上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孝顺”。
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妈寄三千块钱。
那时候我想,孝顺父母是应该的,我也没多说什么。
转折点,是我怀孕的时候。
婆婆以“没人照顾我”为由,强势地搬了进来。
然后,就是公公,说一个人在家孤单,也来了。
再然后,是小姑子周晴,说跟她老公吵架了,要来“暂住”几天,结果她老公李伟第二天就追来了,两人在我家和好了,然后就顺理成章地住了下来。
最后,是刚毕业没找到工作的周凯,也被婆婆一个电话叫了过来,美其名曰“大城市机会多”。
我们那个小小的两居室,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我跟周明说,这样不行,我们得换个大点的房子。
周明说,好。
于是,我拿出了我所有的婚前积蓄,又跟我爸妈借了二十万,凑够了首付,买下了现在这个一百四十平的四居室。
房本上,写的是我和周明两个人的名字。
我当时天真地以为,这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婆婆就宣布,周明的工资卡,以后由她来保管。
理由是:“你们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我帮你们存着,以后给孙子用。”
周明,这个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会爱我一辈子的男人,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把工资卡交了出去。
我当时就跟他吵了一架。
他抱着我,好声好气地哄我:“老婆,我妈也是为了我们好。再说了,你的工资不是比我高吗?我们花你的就行了。”
我看着他那张真诚的脸,竟然无言以对。
我的工资,是比他高。
我是一家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月薪两万多,加上偶尔接点私活,收入确实可观。
可那是我的钱啊!是我辛辛苦苦,熬夜加班,用健康换来的钱!
凭什么要用来养活他这一大家子?
但那时候,我爱他,肚子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
我妥协了。
我以为,我的妥协,能换来他的体谅和家庭的和睦。
我真是太天真了。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这个家的“提款机”和“总后勤”。
每天的买菜钱,我出。
一家老小的水电煤气费,我交。
小姑子看上了一件新衣服,婆婆会笑着对我说:“林晚啊,你妹妹难得喜欢,你这个当嫂子的,表示一下?”
小外甥的玩具坏了,婆婆会说:“林晚啊,孩子可怜见的,你给他买个新的吧。”
公公的烟酒,周凯的网费,甚至他们偶尔出去打个牌、搓个麻将的零花钱,最后都以各种名目,从我这里“借”走了。
而我,每天下班回来,不管多晚多累,厨房里永远是冰锅冷灶。
他们会像今天这样,齐刷刷地坐在客厅里,用眼神无声地催促我。
仿佛我天生就该为他们服务。
有一次我发高烧,浑身无力,跟周明说,我今天做不了饭了,你们自己叫个外卖吧。
结果,我婆婆在客厅里指桑骂槐地骂了半个小时。
“现在的小媳妇真是金贵,发个烧就不能动了?想当年我生周明的时候,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就是,现在的女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娶回来是当祖宗供着的吗?”小姑子在旁边阴阳怪气地附和。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他们叫外卖的欢声笑语,心一点点地凉下去。
周明端了一碗白粥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我床头。
“老婆,你别生气,我妈他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悲。
他不是不知道我受了委屈。
他只是习惯了和稀泥。
或者说,在他心里,他妈,他家人,永远排在第一位。
而我,这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撑起一个家的妻子,永远是可以被牺牲,被委屈的那个。
从那天起,我就很少在他面前哭了。
因为我知道,没用。
我的眼泪,换不来他的保护,只会让他觉得我“不懂事”。
我开始默默地记账。
每一笔开销,我都用手机备忘录记下来。
大到房贷车贷,小到一斤白菜,一瓶酱油。
看着那个越来越触目惊心的数字,我只觉得讽刺。
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像流水一样,花在了这群跟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
而我自己的儿子,天天穿着小姑子儿子穿剩下的旧衣服。
我自己,已经快一年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
我桌上的护肤品,从海蓝之谜,换成了大宝SOD蜜。
我图什么呢?
图周明那句虚无缥缈的“我爱你”?
还是图他妈夸我一句“懂事能干”?
我真是活该。
眼瞎心盲。
“林晚!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婆婆的怒吼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们周家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你挣几个钱了不起啊?这么看不起我们一家人?”
“周明!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这就是在打我们全家人的脸!”
周明一脸焦急地拉住我,“老婆,快给我妈道个歉,你今天怎么了?”
我甩开他的手。
道歉?
凭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周明셔,我今天就是不想做饭了,我累了。这个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是你老婆,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可以,你来做。”
我指了指厨房,“锅碗瓢盆都在那,菜市场出门右拐五百米,你现在去,还来得及。”
周明的脸涨得通红,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连厨房的门都很少进,更别提做饭了。
“你……你不可理喻!”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我点点头,承认了。
“我就是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
我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群错愕、愤怒、不知所措的“家人”。
“从今天起,这个家的饭,谁饿谁做。衣服,谁的谁洗。卫生,轮流打扫。”
“还有,”我看向我婆婆,一字一句地说,“周明的工资卡,请你还给他。我们是夫妻,我们的钱,应该由我们自己支配。”
“你休想!”婆婆尖叫起来,“工资卡在我这,是给你们存着!你这个败家娘们,钱到你手里,还不得被你败光了!”
“败光?”我气笑了,“妈,你是不是忘了,这套房子,首付是我出的。每个月一万块的房贷,是我在还。这个家所有的开销,是我在付。”
“我花的,都是我自己的钱!我怎么就败家了?”
“倒是您,”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我记了三年的备忘录,“您拿着周明一万二的工资,每个月给小姑子两千零花,给周凯一千生活费,给你自己存五千,剩下的四千,还不够您跟公公两人打牌抽烟的。”
“您告诉我,到底是谁在败家?”
我的声音清清楚楚,客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婆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大概做梦都没想到,我居然把账算得这么清楚。
她嘴唇哆嗦着,指着我,“你……你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你居然背着我们记账!”
“我不记账行吗?”我反问她,“我不记账,我怎么知道我辛辛苦g苦挣的钱,都喂了哪些白眼狼?”
“嫂子!你怎么说话呢!”小姑子周晴跳了起来,“我哥的钱给我妈保管,天经地义!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外人?”
这两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结婚五年,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居然还是个“外人”。
好。
真好。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看着周晴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怒火烧到极致,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
“对,我是外人。”
我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既然我是外人,那从明天起,我就只负责我跟我儿子的生活。”
“这房子,首付我出了大头,房贷我在还,我有权住在这里。”
“至于你们,”我看向他们,“你们是我老公的家人,不是我的。你们的生活,应该由我老公,也就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哥哥、你们的爸爸来负责。”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走进了我的房间。
我儿子乐乐已经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猜,他肯定是想我了。
我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心里一阵阵酸楚。
对不起,儿子,妈妈以前太软弱了,让你跟着受了这么多委셔。
从今以后,妈妈不会了。
我关上房门,把外面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开。
我能听到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怒骂声,还有我婆婆的哭嚎声。
周明来敲门了。
“老婆,你开门啊!我们好好谈谈!”
“老婆,你别这样,我妈年纪大了,你别气她。”
“林晚!你给我开门!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声不吭。
谈?
有什么好谈的?
这五年来,我们谈得还少吗?
每一次,不都是以我的妥协告终吗?
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听到周明重重地踹了一脚房门,然后是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摘下蒙在头上的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不是不难过。
毕竟,那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
从大学校园,到步入婚姻。
我以为,我们会是彼此的盔甲。
没想到,他却成了插在我心上最深的那把刀。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
客厅里一片狼藉。
昨晚他们点的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油渍和剩菜汤流得到处都是。
麻将桌上的麻将牌撒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腐烂和烟草混合的难闻气味。
换作以前,我肯定会默默地开始收拾。
但今天,我只是平静地从垃圾堆里跨过去,走进卫生间洗漱。
我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涂上了那支我买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用的迪奥999。
镜子里的女人,面容有些憔셔,但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我走出卫生间,客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起来了。
他们看到我,表情各异。
婆婆的眼睛又红又肿,狠狠地瞪着我,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小姑子抱着胳膊,一脸的鄙夷和不屑。
周明顶着两个黑眼圈,胡子拉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谁都没理。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一盒牛奶。
只煎了一个荷包蛋,热了一杯牛奶。
然后,我叫醒了乐乐,把他抱到餐桌前。
“乐乐,快吃早餐,吃完妈妈送你去幼儿园。”
乐乐乖巧地点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小外甥闻到香味,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乐乐碗里的荷包蛋。
“舅妈,我也想吃鸡蛋。”
我还没说话,小姑子周晴就尖着嗓子喊了起来:“林晚!你什么意思?你只给你儿子做,我儿子就不是你侄子了?你心也太偏了吧!”
我拿起纸巾,擦了擦乐乐的嘴。
然后抬起头,淡淡地看着她。
“周晴,第一,我不是你儿子的舅妈,我是他舅舅的老婆,你应该叫我舅妈。”
“第二,我昨天说得很清楚,我只负责我跟我儿子的生活。你儿子想吃鸡蛋,你应该去找他爸,或者找他奶奶。”
我的目光转向婆婆,“妈,您不是掌管着我们家的财政大权吗?您儿子每个月一万二的工资都在您那,给您孙子买个鸡蛋的钱,总该有吧?”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周晴走过去,摇着婆婆的胳膊撒娇:“妈!你看她!你快管管她!”
婆婆气得嘴唇直哆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我没再理会她们的鸡飞狗跳。
等乐乐吃完早餐,我给他穿好衣服,背上小书包,牵着他的手准备出门。
周明拦在了门口。
“林晚,我们必须谈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好啊。”我点点头,“你想谈什么?”
“你非要这样吗?”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就为了一顿饭,你要把这个家闹成这样?”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周明,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只是因为一顿饭?”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
“不是。”我摇摇头,“是一千八百二十五顿饭。”
“是我在这五年里,为你,为你的家人,做的每一顿饭。”
“是我在这五年里,为你,为你的家人,付出的每一分钱。”
“是我在这五年里,受的每一次委屈,流的每一次眼泪。”
“周明,我不是你的机器人,我有血有肉,我也会累,会痛,会心寒。”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固执所取代。
“可那是我妈,我家人!我总不能不管他们吧?”
“我没让你不管他们。”我说,“我只是让你负起你该负的责任。”
“你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哥哥,你应该孝顺他们,照顾他们,这没错。”
“但你也是我的丈夫,是乐乐的爸爸。你不能为了你的‘孝顺’,就牺牲你的妻子和孩子。”
“从今天起,这个家的开销,我们一人一半。房贷我继续还,因为首付我出得多。但家里其他所有费用,包括你家人的吃穿用度,必须从你的工资里出。”
“不可能!”
我话还没说完,婆婆就在后面尖叫起来。
“他的工资是我在保管!是留给乐乐的!你休想动!”
我看着她,笑了。
“妈,您是不是搞错了?乐乐是我儿子,他的将来,由我这个当妈的来规划,用不着您操心。”
“至于您的儿子,他是个成年人,他有手有脚,他应该自己养活自己,养活他的妻子孩子,而不是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一样,把工资卡交给妈。”
“林晚!你太过分了!”周明被我一番话说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吼道。
“我过分?”我冷笑一声,“周明,真正过分的人是你。”
“你拿着我挣的钱,去充当你的孝子贤孙,让你的家人心安理得地啃我,吸我的血,你觉得这不过分吗?”
“你让我儿子穿着旧衣服,吃着最简单的饭菜,却让你妹妹买着几千块的包,让你弟弟给女主播刷着火箭,你觉得这不过分吗?”
“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却对我所受的委屈视而不见,你觉得这不过分吗?”
我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
周明被我逼得步步后退,脸色越来越白。
最后,我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
“周明,你扪心自自问,这五年,你对得起我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心里最后一点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我拉着乐乐的手,绕过他,打开了门。
“我的条件就这些,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这周末,我会带乐乐回我妈家。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的门里,传来了婆婆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小姑子尖酸刻薄的嘲讽声。
我没有回头。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把乐乐送到幼儿园后,我没有直接去公司。
我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我去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我给自己买了一件一直很喜欢,但嫌贵没舍得买的风衣。
我去做了一个精致的头发。
我坐在咖啡馆里,点了一杯最贵的卡布奇诺,和一块提拉米苏。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飘着咖啡的香气。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悠闲地享受过一个人的时光了?
好像已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我拿出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这周末带乐乐回去住几天。”
电话那头,我妈愣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跟周明吵架了?”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没有,就是想你们了。”
我不想让她担心。
“好,好,回来好,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妈的声音里透着欣喜。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我爸妈一直都不太同意我跟周明的婚事。
他们觉得周明家境太复杂,负担太重,怕我嫁过去受委屈。
但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意孤行。
我爸妈拗不过我,只能叹着气,给了我一大笔钱当嫁妆,说:“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别硬撑着,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我硬撑了五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下午,我回到公司。
同事看到我,都惊讶地说:“林晚,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是吗?”我摸了摸脸,“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同事想了想,“就是感觉……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笑了。
也许吧。
当一个人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为自己而活的时候,大概真的会发光。
一下午,我的手机响个不停。
全是周明发来的微信。
一开始,是质问。
“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去上班?”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早上说的话有多伤人?”
“我妈被你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我一条都没回。
后来,语气软了下来。
“老婆,我错了,我不该吼你。”
“你别生气了,快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你放心,我已经说过他们了,以后家务我们一起做。”
我看着“我们一家人”这几个字,只觉得刺眼。
他的“一家人”,到底包不包括我?
最后,他开始打感情牌。
“老婆,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占座,一起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
“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我们挤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你说,有我的地方就是家。”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要闹成这样吗?”
我看着这些文字,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是啊,我记得。
我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他当初向我求婚时,信誓旦pre地对我说:“林晚,你嫁给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还记得,我怀孕孕吐得厉害,他半夜起来给我煮面,笨手笨脚地烫了手。
那些美好的过往,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但它们,已经被这五年日复一日的消磨,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就像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虽然还能看出曾经的模样,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鲜活。
我关掉手机,专心工作。
一个紧急的设计稿,我只用了三个小时就完成了。
效率高得我自己都惊讶。
原来,没有了家庭的琐事和情绪的内耗,我可以这么优秀。
下班时间到了,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往家赶。
我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然后去幼儿园接了乐乐。
我问乐乐:“乐乐,想不想去外婆家?”
乐乐眼睛一亮,“想!外婆家有大大的院子,还有小狗狗!”
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好,那我们今晚就去外婆家。”
我开车,直接回了我爸妈家。
一进门,我妈就迎了上来,她看到我身上的新风衣,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你这孩子,终于知道心疼自己了。”
我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回来啦?快洗手,马上开饭了。”
餐桌上,摆满了都是我爱吃的菜。
红烧排骨,可乐鸡翅,清蒸鲈鱼。
我爸妈一个劲地给我和乐乐夹菜,把我们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
“多吃点,看你瘦的。”我妈心疼地说。
我一边吃,一边跟我爸妈说着这几天的趣事,绝口不提周家的那些糟心事。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吃完饭,我爸陪着乐乐在院子里玩,我妈拉着我到沙发上说话。
“到底怎么了?”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知道,我瞒不过她。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把这五年来受的所有委屈,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我妈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
她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不早点跟妈说啊!”
我趴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五年来积压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妈没有劝我。
她只是静静地抱着我,等我哭够了。
然后,她擦干我的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晚晚,听妈的,这种日子,不能再过了。”
“那个家,就是个无底洞,你填不满的。”
“你还年轻,你还有大好的前途,你不能被他们拖垮了。”
“离了吧。”
她说。
我浑身一震。
离婚?
我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
虽然我对周明失望透顶,但我心里,似乎还存着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着他有一天能醒悟,能站在我这边,能和我一起,把我们的日子过好。
“妈,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妈打断我,“你还爱他,你舍不得乐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晚晚,一个名存实亡,充满争吵和算计的家,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至于周明,”我妈叹了口气,“他不是坏人,但他太软弱,太愚孝了。他的骨子里,就认为他父母家人比你和孩子重要。这种观念,是改不了的。”
“你如果继续跟他过下去,你这辈子,都得这么委屈着。”
我妈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
我还能指望他改变什么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
我在想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
如果我继续这样下去,我能看到我十年后,二十年后的样子。
我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满腹怨气的黄脸婆。
每天都在柴米油盐和家庭矛盾里挣扎,一点点耗尽我所有的才华和灵气。
最后,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不。
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第二天,是周六。
我给周明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谈谈吧,关于离婚的事。”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声音里充满了惊慌和不可置信。
“离婚?林晚,你疯了?!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要跟我离婚?”
“这不是小事,周明。”我的声音很平静,“这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
“我给过你机会了,但你没有珍惜。”
“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不离!”他在电话那头咆哮,“我绝对不同意离婚!你休想离开我,休想带走我儿子!”
我没有再跟他争辩。
我只是淡淡地说:“周明,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这套房子,首付是我爸妈出的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我有转账记录。这五年的房贷,都是从我的卡里扣的,银行流水可以证明。”
“你的工资,全部上交给了你妈,你没有为这个家花过一分钱,也没有为孩子花过一分钱。这些,我都有记账。”
“你觉得,如果我们对簿公堂,法院会把乐乐的抚养权判给谁?”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我知道,我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他可以不在乎我,但他不能不在乎乐乐。
乐乐是他们周家的长孙,是婆婆的命根子。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老婆,你别这样,我们再谈谈,你给我一次机会,我改,我一定改!”
“你怎么改?”我问他。
“我……我把工资卡要回来!以后我的钱都交给你管!”他急切地说。
“然后呢?”
“然后……然后家务我们一起做!我让我妈他们也都动起来,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干!”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让我妹他们搬出去!那个家就我们三口人住,好不好?”
听起来,似乎很美好。
如果是在一个星期前,我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这些我求了五年都没求来的东西,在我提出离婚的时候,他轻而易举地就答应了。
原来,他不是做不到。
他只是觉得,我不配。
我不配让他为了我,去跟他妈,跟他家人对抗。
只有当我触及到他最核心的利益——儿子和财产时,他才愿意做出让步。
何其可悲。
“周明,”我叹了口气,“太晚了。”
“我的心,已经被你们伤透了,暖不回来了。”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我挂了电话,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
果然,当天下午,周明就带着我婆婆,杀到了我爸妈家。
我婆婆一进门,就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喂!我没法活了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个搅家精媳妇啊!”
“这个女人,要撺掇我儿子跟我离心,要跟我抢孙子啊!”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怎么不一道雷劈死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我爸妈的反应。
我爸气得脸色铁青,我妈也是一脸怒容。
我 calmly 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妈,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菜市场,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你如果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打120。如果你是来无理取闹的,那我只能请你出去了。”
我婆婆被我镇住了,哭声都小了半截。
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我,居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周明赶紧把我拉到一边,低声下气地说:“老婆,你别这样,我妈也是一时糊涂。”
然后他又转头去扶他妈,“妈,你快起来,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
我爸妈也走了过来。
我爸指着周明,沉声说:“周明,我们家晚晚嫁给你五年,在你家当牛做马,你们是怎么对她的,你心里有数。”
“现在她不想过了,要离婚,我们做父母的,支持她。”
“你们要是想好好谈,我们就坐下来谈。要是想来撒泼,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爸当了一辈子老师,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婆婆被他唬住了,也不敢再哭了,悻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明一脸尴尬地搓着手,“叔叔阿姨,你们别生气,我们今天来,是想跟林晚道歉的,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对她,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了。”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的脸,只觉得恶心。
“周明,收起你那套吧。”我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这个婚,我离定了。”
“乐乐必须跟我。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加我们夫妻共同还贷,我会找律师核算,该分你多少,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至于你,”我看向婆婆,“你儿子这五年交给你的工资,总共有七十二万。这笔钱,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你有义务拿出来进行分割。如果你不拿,我会起诉你,告你非法侵占。”
婆婆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
“什么?七十二万?那钱我都花了!给你们存着了!我哪有钱!”
她开始耍赖。
“花了?存着了?”我冷笑,“花了,就有花销记录。存着了,就有存款记录。妈,现在都是实名制,查起来很容易的。”
“你如果拿不出这笔钱,或者说不清这笔钱的去向,那你可能就要承担法律责任了。”
我不是在吓唬她。
我咨询过律师了。
婚内一方父母擅自保管并支配子女收入,另一方完全有权利追讨。
婆婆的脸,彻底白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周明。
周明也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一时也慌了神。
“老婆,你别这样,那是我妈,你不能告她啊!”
“她是你妈,但她不是法官。”我说,“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周明,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带着你妈,拿着那七十二万,我们去办离婚手续。如果三天后我见不到钱,那我们就法庭见。”
说完,我不再给他们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爸妈要休息了,请你们离开。”
周明和婆婆,像两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好好的一段感情,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接下来的三天,对我来说,是漫长的煎熬。
周明没有再来找我。
但我知道,他们家肯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七十二万,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婆婆肯定是不愿意拿出来的。
而小姑子和周凯,这两个被惯坏了的吸血鬼,也绝对不会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我猜,他们现在一定在想尽一切办法,逼周明来跟我“求和”。
让我放弃追讨那笔钱,放弃离婚。
我爸妈看我天天心神不宁,就带着我和乐乐去郊区的农家乐住了两天。
看着乐乐在田野里撒欢奔跑,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他们真的不给钱,那我就打官司。
भले ही旷日持久,我也在所不惜。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林晚,不是好欺负的。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了周明的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林晚,你赢了。”
他说。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民政局门口。
周明也到了,还有婆婆。
婆婆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她把一张银行卡甩给我,“这里面是七十二万,你拿去吧!算我们周家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我没有接。
我只是淡淡地说:“我们先去办手续。”
办离婚手续的过程,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从里面出来了。
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离婚证。
我看着上面那三个刺眼的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解脫?还是伤感?
好像都有。
周明站在我面前,眼圈红红的。
“林晚,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我看着他。
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
这个曾经让我满心欢喜,也让我伤心欲绝的男人。
我摇了摇头。
“周明,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让你妈满意,让你全家都满意的好媳妇。”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晚!”他突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
真是一个好天气。
我拿着那张银行卡,去银行查了一下余额。
七十二万,一分不少。
我不知道婆婆是怎么在三天之内凑齐这笔钱的。
也许是卖了老家的房子,也许是跟亲戚朋友借的。
但这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把其中一半,三十六万,转到了周明的卡上。
然后给他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这是你应该得的。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找了一个地方,大吃了一顿。
然后回家,蒙头睡了一天一夜。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觉得自己重生了。
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
那家公司虽然薪水高,但加班太严重了 It completely occupied my life.
我想换一种活法。
我用手里的钱,加上我爸妈的资助,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就在我家小区附近。
我不用再挤早晚高峰的地铁,不用再看老板的脸色,不用再为了赶项目而通宵熬夜。
我可以自由地安排我的时间。
我可以每天亲自接送乐乐上下学。
我可以陪他去公园,去游乐场,去科技馆。
我可以给他讲故事,陪他做游戏,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我的生活,变得简单而纯粹。
工作室的生意,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的设计风格,简约而有灵气,很受客户的欢迎。
我的收入,虽然没有以前那么高,但足够我和乐乐过上富足而体面的生活。
我给乐乐报了他喜欢的绘画班和乐高班。
我给自己报了瑜伽班和烘焙班。
我开始学着享受生活,取悦自己。
我发现,一个人的日子,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
偶尔,我也会从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周家的消息。
据说,我走之后,他们家彻底乱了套。
没有了我这个免费保姆,婆婆不得不亲自下厨。
但她做的饭,狗都不吃。
小姑子周晴,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可能伺候他们。
于是,家里天天为了谁做饭,谁洗碗,谁打扫卫生而吵得不可开交。
周明拿回了自己的工资卡,但婆婆和小姑子他们,还是習慣性地向他伸手要钱。
周明以前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我的钱给他们花。
但现在,花的是他自己的钱,他开始心疼了。
他开始拒绝他们一些不合理的要求。
结果,就是更激烈的争吵。
婆婆骂他不孝,小姑子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家里天天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后来,小姑子一家终于受不了,搬了出去。
但他们没地方住,只能租了一个又小又破的房子。
没有了我的“赞助”,周晴也买不起那些昂贵的化妆品和衣服了。
李伟的工资,连房租都不够付。
两人天天为了钱吵架,据说已经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周凯,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没有了我的接济,也混不下去了。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周明,一个人住在那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据说,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他来找过我几次。
每次,都站在我工作室的门口,远远地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 yearning.
但我一次都没有让他进来。
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一天,我带着乐乐从外面回来,正好碰到他。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乐乐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小声问:“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啊?他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
我愣了一下。
然后我蹲下来,笑着对乐乐说:“他是一个……认识妈妈的叔叔。”
我没有告诉乐乐,那是他的爸爸。
我不想让那些复杂而沉重的过去,影响到他快乐的童年。
周明听到乐乐的话,身体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痛苦,震惊,还有绝望。
他大概没想到,在他儿子心里,他已经成了一个“陌生的叔叔”。
他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轉身落寞地走了。
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牵着乐乐的手,走进了阳光里。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未来还会有很多挑战。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藤蔓。
我已经长成了一棵可以为自己,为儿子遮风挡雨的大树。
我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很精彩。
这天,我的工作室接了一个大单子。
客户是一家新成立的网红孵化公司,需要做全套的VI设计。
对方的负责人,是一个叫苏哲的年轻男人。
他很欣赏我的设计风格,我们聊得很投机。
为了这个项目,我们经常一起加班,一起讨论方案。
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博学,幽默,有才华,而且很尊重女性。
他会认真倾听我的每一个想法,哪怕是很不成熟的想法。
他会在我加班晚了的时候,默默地帮我叫好车。
他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不喝冰水的小习惯。
和他在一起,我很放松,很舒服。
有一天,我们一起吃晚饭。
他突然问我:“林晚,你……是单身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他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辰。
“那……我可不可以追你?”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了。
我看着他真诚而又带着一丝紧张的脸,突然就笑了。
“好啊。”我说。
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我值得被爱,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我和苏哲开始约会。
他会带我去听音乐会,去看画展。
他会陪我去逛菜市场,然后在我家,笨手笨脚地学做菜。
他会给乐乐买各种有趣的玩具,陪他一起拼乐高,给他讲太空和恐龙的故事。
乐乐很喜欢他,叫他“苏叔叔”。
有时候,看着他们两个在客厅里笑闹成一团,我会有种错觉。
仿佛我们本就该是一家人。
我妈见过苏哲之后,对他赞不绝口。
“这小伙子不错,有担当,有责任心,看你的眼神,都是爱意。”
我爸也难得地点点头,“比上一个强多了。”
我知道,他们是真心为我感到高兴。
和苏哲在一起,我才明白,真正好的爱情,不是牺牲,不是忍让,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尽索取。
而是彼此成就,互相扶持。
是我在闹,你在笑。
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在。
是我们可以分享彼此的成功,也可以分担彼此的失落。
是我们在一起,都变成了更好的人。
一年后,苏哲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
他没有准备鲜花,也没有准备钻戒。
他只是在我刚起床,还睡眼惺忪的时候,从背后抱住我。
然后,把一个房本,塞到了我手里。
房本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这是我给你和乐乐的家。”
他说。
“我知道,你受过伤,对婚姻有恐惧。我不想给你压力。”
“这个房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跟你嫁不嫁给我没关系。”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今以后,有我给你兜底。你不用再害怕,不用再一个人硬撑着。”
“林晚,嫁给我好吗?让我照顾你和乐乐一辈子。”
我看着他,眼泪汹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委屈的泪,不是心酸的泪。
是幸福的泪。
我点点头,哭着笑了。
“好。”
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
只请了双方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婚礼那天,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牵着乐乐的手,一步步走向苏哲。
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以为,我和周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没想到,我们还是再见了。
是在乐乐的幼儿园家长会上。
他是陪着他侄子,也就是我以前的小外甥来的。
几年不见,他苍老了很多。
头发白了一半,背也有些驼了。
他看到我,和我身边的苏哲,愣住了。
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失落。
苏哲感觉到了我的僵硬,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我的手,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冲他笑了笑,心里一片坦然。
家长会结束后,周明在门口拦住了我。
“他……就是你现在的丈夫?”他问,声音沙哑。
我点点头,“是。”
“他对你好吗?”
“很好。”
“那……乐乐呢?”
“他也很喜欢苏叔叔。”我说。
周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就好……那就好……”
他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们沉默了很久。
他突然说:“林晚,你知道吗?我后来……把那套房子卖了。”
我有些惊讶,但没说话。
“我妈他们,实在是太能闹了。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住了。”
“我卖了房子,给了他们一人一笔钱,让他们都回老家了。”
“我现在一个人租房子住,不大,但很清静。”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我,充满了期盼。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告诉我,他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他已经变成了我当初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他希望,我能回头。
可惜。
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周明셔,都过去了。”
“你现在的生活,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祝福你。”
“我也有了我自己的生活,我很幸福。”
“我们……各自安好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苏哲和乐乐。
苏哲正蹲着跟乐乐说话,看到我过来,他站起身,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包。
乐乐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妈妈,我们回家吧!苏叔叔说要给我们做披萨吃!”
“好,我们回家。”
我笑着揉了揉乐乐的头,牵起他的手。
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我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那个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的男人,是我人生中的一段过往。
他教会我成长,也教会我如何去爱,如何保护自己。
我很感谢他。
但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前面,有更美的风景,和更好的人,在等着我。
我不会再回头了。
来源:一丝不苟晚风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