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朝九年，凉洲地界有个太阿村，村口老槐树下支着个卦摊。青布幡子在风里飘，上头"张半仙"三个字被日头晒得发白。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两撇小胡子总沾着茶渣，眼珠子滴溜溜转，活像只偷了油的耗子。
宋朝九年，凉洲地界有个太阿村，村口老槐树下支着个卦摊。青布幡子在风里飘，上头"张半仙"三个字被日头晒得发白。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儿，两撇小胡子总沾着茶渣，眼珠子滴溜溜转，活像只偷了油的耗子。
"每日三卦，每卦一两。"张半仙把铜锣敲得"咣当"响，"算不准不要钱，算准了——"他故意拖长调子，"可别哭着求我改命！"
这话倒不假。前日王屠夫来算运道，张半仙说他三日内必见血光。结果第二天王屠夫剁猪骨时刀滑了，砍断自己半截小拇指。昨儿个李寡妇问姻缘，半仙掐指一算，说她黄昏时分能遇着真命天子。果然日头刚落，李寡妇家驴车翻了，正撞上赶考的张书生，两人现在正合计着合八字。
这日晌午，卦摊前挤满了人。张半仙正要收摊，忽见人群分开，走进个穿绸缎的胖子。这人是凉洲城最大米行的东家，钱万贯。
"半仙！"钱万贯掏出一锭银子，"给我算算，我那批运往汴京的米船，何时能到？"
张半仙眯眼瞧了瞧银子，又瞅瞅钱万贯面相，突然"噗嗤"乐了："钱老爷，您这卦算不得。"
"咋算不得？"
"因为您这船米啊，"张半仙用折扇敲了敲卦盘，"此刻正沉在黄河底呢！"
钱万贯脸"唰"地白了。他昨日确实收到急报，说三艘米船在黄河遇风浪，可这事他连媳妇都没告诉，这半仙咋知道的？
"不过..."张半仙话锋一转，"沉船里还活着个人，是您家远房侄子钱小宝。若现在派快马去救，还能捞着条命。"
钱万贯浑身一颤，拔腿就往家跑。他确实有个不争气的侄子，前些日子说去汴京做生意，没想到...
看着钱万贯的背影，张半仙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忽然，他觉着后颈一凉，扭头就见个戴斗笠的黑衣人站在卦摊后头。
"这位客官，今日三卦已满..."
"我不要算命。"黑衣人声音沙哑，"我要买你一样东西。"
张半仙心头一紧。这声音听着不像善类，他正要开口，黑衣人突然掀开斗笠——竟是个独眼龙，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闪着寒光。
"买什么？"
"你的眼睛。"独眼龙掏出个布包，"黄金百两，买你左眼。"
张半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强装镇定："客官说笑呢？我这眼睛值当百两黄金？"
"因为你这双眼睛，"独眼龙突然凑近，"能看透天机。"
卦摊前原本看热闹的人"呼啦"全散了。张半仙后背直冒冷汗，他这才发现，独眼龙腰间别着把弯刀，刀鞘上刻着个狰狞的狼头。
"我...我不卖！"张半仙抓起卦盘挡在身前，"再多的钱也不卖！"
独眼龙也不恼，把布包放在桌上："那便算你一卦。若算得准，这百两黄金归你；若算不准..."他摸了摸刀柄，"你这卦摊，怕是保不住了。"
张半仙咽了咽口水。他每日三卦，从没错过，可这次...他盯着独眼龙的面相看了半晌，突然脸色大变。
"你...你不是来算命的！"张半仙声音发颤，"你是来要命的！"
独眼龙眼中寒光一闪，弯刀"唰"地出鞘半寸。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钱万贯带着几个衙役狂奔而来。
"半仙！你算得太准了！"钱万贯大喊，"我那侄子真被捞上来了！还有，官府刚抓到一伙水匪，说他们昨日劫了米船..."
独眼龙脸色骤变。他收起弯刀，转身就要走，却被衙役拦住了去路。
"慢着！"张半仙突然喊住他，"你左眼，是被狼抓伤的吧？"
独眼龙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十五年前，凉洲城外三十里有个狼窝，"张半仙缓缓道，"你那时还是个猎户，带着妻子和孩子去打猎。结果遇到狼群，妻子为了护孩子，被..."
"闭嘴！"独眼龙突然暴喝，弯刀"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突然扯下左眼的黑布——那眼眶里，竟是个空洞！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张半仙却继续道："你妻子死后，你疯了三年。后来有个云游道士找到你，说能帮你找回眼睛，但要用别人的眼睛来换..."
"你怎么知道这些！"独眼龙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
"因为那道士，"张半仙苦笑，"就是我的师兄。"
这下连衙役都愣住了。张半仙叹了口气："我师兄有个规矩，每换一次眼睛，就要杀掉换眼的人。可他没想到，你虽然瞎了左眼，却练出了听风辨位的本事。三年前，你反过来杀了他，还抢走了他的秘籍..."
"所以你要替你师兄报仇？"独眼龙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不，"张半仙摇摇头，"我要阻止你继续害人。你左眼虽然瞎了，但右眼还能看见。可你若再换一次眼睛，就会彻底变成怪物..."
"怪物？"独眼龙突然狂笑起来，"我早就不是人了！从我妻子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人了！"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仰头就要喝。张半仙脸色大变："别喝！那是..."
"轰！"
瓷瓶刚到嘴边，突然爆炸。独眼龙整个人被炸飞，重重摔在地上。钱万贯和衙役们吓得抱头鼠窜，只有张半仙冲上前去。
"你...你喝了什么？"张半仙扶起独眼龙。
"火...火药..."独眼龙嘴角流血，"那道士说...喝了能看见鬼..."
张半仙浑身发抖。他师兄的秘籍里确实记载过一种邪术，用火药配药，能让人短暂看到阴间之物，但会爆体而亡。
"为什么..."张半仙声音哽咽，"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独眼龙突然抓住张半仙的手："我...我看见她了...我妻子...在阴间等我..."他眼睛瞪得极大，嘴角却带着笑，"她...她说...下辈子...还要做我妻子..."
话音未落，独眼龙的手突然垂下。张半仙抱着他，泪如雨下。
三天后，太阿村的卦摊重新开张。张半仙还是每日三卦，每卦一两银子。只是他的卦盘旁，多了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三炷香。
"半仙，这香是给谁上的？"有村民好奇地问。
张半仙笑了笑："给一个迷路的人。"
村民们不懂，只有张半仙知道，那香是给独眼龙上的。那天他抱着独眼龙的尸体回到家，发现他怀里揣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对不起，娘子。"
从那以后，太阿村多了个传说：每月十五的深夜，村口老槐树下会传来男人的哭声。有人说看见个独眼男人跪在卦摊前，手里捧着个香炉，嘴里念叨着什么。可每当有人靠近，那男人就消失了，只留下地上三炷香，还在冒着青烟。
而张半仙的卦，依旧准得离谱。只是偶尔，他会盯着某个客人的面相发呆，嘴里喃喃自语："像...真像..."
村民们问他在说谁，他总是笑着摇头："一个老朋友。"
直到某天，凉洲城来了个云游道士。这道士鹤发童颜，手里拿着个浮尘，径直走到张半仙的卦摊前。
"师弟，"道士笑道，"多年不见，你的卦术又精进了。"
张半仙手里的茶杯"当啷"落地。他盯着道士的脸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师兄！你果然没死！"
道士也笑了："我若死了，谁来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原来当年独眼龙杀死的，只是道士的分身。真正的道士一直在暗中观察，直到独眼龙自爆而亡，他才现身。
"师弟，"道士正色道，"你泄露天机太多，恐遭天谴。"
张半仙却满不在乎："若不泄露天机，怎么救人？"他指了指卦摊前的长队，"你看这些人，哪个不是带着烦恼来的？我若不算，他们怎么办？"
道士叹了口气："可你每算一卦，就折一年阳寿。"
张半仙愣住了。他这才想起，师父临终前确实说过这话。当时他还不信，现在想来...
"那..."张半仙声音发颤，"我还能活多久？"
道士掐指一算，突然笑了："若继续这样算下去，最多三年。"
张半仙也笑了："三年够了。够我救一百个人，够我..."他突然哽咽，"够我赎罪。"
道士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瓶："这是还阳丹，能延寿十年。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从今往后，你不能再算命。"
张半仙盯着小瓶看了半晌，突然一把推开："不要！十年太短，不够我救人！"
道士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向来贪生怕死的师弟，竟会拒绝延寿的机会。
"师弟，你..."
"师兄，"张半仙打断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张半仙吗？"
道士摇头。
"因为师父说，我这一生，只能做半件好事。"张半仙笑道，"可我想做整件好事，做很多件好事。就算折寿，就算下地狱，我也认了！"
道士沉默良久，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张半仙！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你一句话..."
他凑近张半仙，轻声说了几句。张半仙脸色大变："这...这能行吗？"
道士点头："记住，每月十五的深夜，在卦摊前放三炷香。会有贵人相助。"
说完，道士转身就走，眨眼间消失在人群中。张半仙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个小瓶。
从那以后，张半仙的卦摊多了个规矩：每月十五，歇业一天。村民们都说，那天半仙要去见鬼。只有张半仙知道，他是去见那个"贵人"。
而那个贵人，到底是谁？
三年后的某个深夜，张半仙正在卦摊前打盹。突然，一阵冷风吹过，香炉里的香"唰"地灭了。
张半仙猛地睁开眼，就见卦摊前站着个穿白衣的女人。这女人面容姣好，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你...你是？"张半仙声音发颤。
女人笑了："张半仙，你可知你还有多久可活？"
张半仙心头一紧。他掐指一算，突然脸色大变："今日...今日是我的大限？"
女人点头："你泄露天机太多，本该三年前就死。是我师父用秘术延了你三年寿命。"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就是..."女人突然凑近，"那个云游道士啊！"
张半仙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这才明白，原来师兄说的"贵人"，就是这个女鬼！
"那...那我今日必死无疑？"
女人却摇头："不，你还有一条生路。"
"什么生路？"
"用你的眼睛换。"女人指了指张半仙的双眼，"你师兄没告诉你吗？你的眼睛，能看透阴阳两界。"
张半仙浑身发抖。他想起独眼龙，想起那些因为他的卦而改变命运的人。
"我...我不换！"张半仙突然大喊，"就算死，我也不换！"
女人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贪生怕死的半仙，竟会拒绝生的机会。
"为什么？"女人问，"你不想活吗？"
"想，"张半仙苦笑，"可我更想做个完整的人。就算只能活三天，我也要活得像个人样！"
女人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好！好一个张半仙！既然如此，我便再送你一句话..."
她凑近张半仙，轻声说了几句。张半仙脸色大变："这...这能行吗？"
女人点头："记住，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别再算命了。"
说完，女人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张半仙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卦盘。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张半仙死在了卦摊前。他手里攥着卦盘，脸上带着笑，像是做了个美梦。
衙役来验尸，说他是自然死亡，没有外伤。可钱万贯却发现，张半仙的卦盘上，用血写着几个字："下辈子，不做半仙。"
从那以后，太阿村的卦摊再也没开过。可每到深夜，村口老槐树下还是会传来算卦的声音。有人说看见个穿青布衫的半仙在给人算命，每卦只收一文钱，还总说："别信我，信你自己。"
而凉洲城的人们，至今还在传颂着张半仙的传说。有人说他是神仙下凡，有人说他是鬼怪附身。可只有太阿村的老人们知道，那个每天只算三卦的半仙，真的只是个想做好事的普通人。
来源：再回首恍然如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