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巴马“长寿圣地”的候鸟老人:独居廉租房,来了16年,“哪儿养生就去哪儿”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10-29 19:34 1

摘要:在这片被誉为“长寿之乡”的土地上,人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态度。巴马同时承载了最热烈的求生和最平静的顺应,它像一个巨大的容器,让人们在这里以自己的方式找寻如何面对生命有限性的答案。

广西巴马的群山之间,蜿蜒分岔出两条生命之路。

一条路曲折。外乡人拖着行李箱辗转千里,带着疾病与希望赶来,试图抓住每一丝生机,祈祷当地的水、空气和地磁能延长寿命。

一条路平缓。本地人世代在这里生活,相信生命自有它的节奏,五六十岁就买好棺材,并全然投入每一个当下——吃饭、喝酒、劳作、交谈。

在这片被誉为“长寿之乡”的土地上,人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态度。巴马同时承载了最热烈的求生和最平静的顺应,它像一个巨大的容器,让人们在这里以自己的方式找寻如何面对生命有限性的答案。

巴马坡月村里,背着背篓卖菜的老人。图/九派新闻 万璇

【1】哪儿养生就去哪儿

在巴马,最先聚拢起来的人群,都是为“治”而来。

石野在巴马住了16年。每年秋天来,4月离开。他家中最醒目的是一页册子,夹在绳子上,挂在立式衣架的最高处,记录着他每天打胰岛素的剂量。

这是他跨越2300多公里,辗转火车与大巴,最终抵达坡月村的目的——治好糖尿病。

他今年66岁,从事业单位退休,二十多年前检查出糖尿病。2009年,他又确诊癌症早期。治好后,他流转于国内许多康养地,海南三亚、湖北恩施、广西巴马,“哪儿适合养生,我就去哪儿”。

他独居在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月租600元,两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占满了空间。卫生间狭窄,蹲厕与淋浴挤在一起。阳台兼作厨房,他通常煮两只虾,一棵大头菜。一碗炖牛肉在冰箱里要吃三天。

石野住的房子。图/九派新闻 万璇

生活花费不多,药费是最大开销。他不喜欢坡月村,环境简陋,还有恼人的“小咬”,“但身体不行了,没办法”。

当地的水让他不得不留下,他坚信这是他血糖降低的主要原因。外地来的人们各有信仰,有人相信民山村的山泉水更好,有人相信柚子泉的水才能见效,他的“信仰”在百魔洞。他曾把洞里的水寄回天津,医生告诉他,这就是普通的水。他解释:“离开巴马,水里的‘地磁’就失效了。”于是他不走了,今年春节独自在村里度过。

石野每天早晚要喝两勺某种保健粉,他特别笃定:“这东西好,有机会你们都该试试。”

他对那样的保健方法深信不疑。家人劝不动他,他也说服不了家人。女儿四十岁了,“我还给她买了口服液,她都不喝”。

他说,女儿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如今还没成家。“她说她的道理,我说我的道理,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于是他也学会了沉默。孩子住在外面,偶尔回家陪陪母亲。他不想再多操心,“现在的老人,啥都不能说,一说就不对”。

为了补硒,他特地去恩施带来几块硒矿石。有人教他埋进土里,这样长出的果子都会含硒。

百魔洞前,许多追求长寿和减轻病痛的人终日停留。地磁区里,躺着不少希望延长寿命的人。一个丈夫躺在折叠椅上闭目养神,妻子在石头上对着网络视频练习毛笔字。不少人从洞里用矿泉水瓶带出未来几天要喝的水,小推车里还放着一天的食物、保温壶和药。

他们因为地磁和泉水来到巴马,也带着希望过每一天。

【2】第二故乡

坡月村几乎成了石野的第二故乡。

他第一次来坡月,是2009年。这里原是泥巴地,如今楼房林立,都用来出租。最早建起的是“吉祥阁”,现在他住的叫“康乐园”,斜对面那栋楼叫“五湖四海”。他曾经随意进出的野山洞,现在都成了收费景区。

来巴马的外地人,有退休长住的,有短期体验的,有候鸟般随季节迁徙的,也有伤心离开的。候鸟人是1月到4月来,大多是退休的北方人。4月天气转热,人群开始散去。10月秋风起,他们又陆续回到这里。街头巷尾满是熟悉的“东北口音”,几乎听不到当地方言。

坡月的一家理发店上写着“感恩生命带来的一切”。图/九派新闻 万璇

石野一直独居,妻子和女儿生活在天津。坡月的生活节奏比天津慢。在出租屋里,他自己制作抽屉、书架和板凳,改造电风扇和灯的电路,还给房东的床单缝缝补补。半个月前,他摔了一跤,腿跛了,还没好,他又向房东借来梯子,擦拭吊扇灰尘。

“我不怕没事做。”他说,“事太多了。”除了修理的活,他还会用电脑写写东西。

石野的房东是哈尔滨人,因糖尿病来此康养,亲戚在这里盖了房子,他拿来出租。妻子也跟着来了,女儿在深圳结了婚。“他也不打算回去了。”石野说,“以后老了动不了了也在这儿,最后人没了,一烧就完了,不回哈尔滨了。”

在这里生活了16年,石野很少与他人交朋友。他最初的朋友是隔壁房的两个年轻人。那时他还不会用电脑,两个年轻人教他,他就带他们徒步爬山。友谊随着他们的搬离而消逝,石野也不知道他们的姓名。

另一个称得上朋友的是来自上海的“邱老师”。“邱老师”退休前是一名教师,因病来康养。在巴马住的时间长了,他决定从上海拉来旧书、旧电脑、文具,给山区的小学支教上课。石野跟着他一起,一路从巴马县去到凤山县。有一回,支教资金不够,石野同一栋楼的三名女租客听说了,一人捐了200元。

但是交集也仅限于此。在这里生活的人,很少互相打听别人的事。石野从未向周围人讲过自己患癌的事。16年前,他一个医院接一个医院地跑。检查、化验、再检查,最后确诊时,他记得医生的语气:“不是晚期,还有办法。”

患癌后,他觉得“人完了,走到尽头了”。在肿瘤医院住院的日子里,他看到了一些人的离世。在医院旁的早点摊,他能一眼认出谁是病人:“一看那眼神就知道。”他曾告诉一个被告知“没治了”的陌生人:“广西有个地方,也许去了还能治好。”对方眼睛立刻亮了。“你看,人就是想活。”他说。

出院后,石野开始学摄影,买了价格高昂的相机和镜头。“当时我就想开了。”他说自己不是追求长寿的人,连是否能活到七十岁也不知道,“活一天算一天,怎么高兴怎么活。”

【3】随缘长寿

人们来到巴马,大多都带着对于长寿的想象。

坡月小学附近的街道上,“负氧离子”“养生”“治百病”的招牌随处可见。

石野记得,前年是游客最多的时候,“哪哪都是外地人”。自媒体将“长寿圣地”的视频传播开来,租房紧张,“租三个月房东都不理,起步半年,还特别贵”。后来有人因现实与想象差距提前离开,“有的人索性连押金都不要了”。

一位长租公寓老板介绍,短租一天80元,长租月租500元,电梯房1200元到1500元。房价随季节波动,春节前和四、五月是淡季,九、十月旺季价格最高。她只接收生活能自理的租客,否则需家属陪同。她见过七八十岁独居的老人,也有两对夫妇合租一间。

“十几年前都是七八十岁的人来,现在五六十岁就来了。”她说,有人住一年就走,有人一住十年,还有老人每年固定来住几个月。

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9月,巴马全县80岁以上老人占比2.73%,其中百岁老人102人,长寿老人比例位居世界五大长寿之乡首位。

长寿村村口,“世界寿乡欢迎您”的标语十分醒目,附有多位百岁老人的名字和照片。白发老人背着大半人高的背篓行走,七十多岁的老人街边卖菜,八十多岁的奶奶在餐馆门口揽客。宾馆店铺多以“福寿”命名,远处山坡上,巨大的红“寿”字俯瞰村庄。

村头照相馆成了打卡点。105岁黄卜周的照片被做成宣传板立在门口。游客争相与黄卜周握手合影,有人视他为许愿池,祈求“长命百岁”。一位游客得知他的年龄后感叹:“我只活了他的一半!”

游客与黄卜周合影。图/九派新闻 万璇

这里的本地老人,更看重“老有所依”。黄卜周家族五代同堂,80多口人住得很近。“外面的人想怎么赚钱,我们这边只要守着一亩三分地就好。”他的重孙说,老人喜欢抽烟,吃饭时喝点白酒,唯一操心的是家里的田地,“闲不住,总要去地里看看”。

83岁的黄秀英也停不下来。天一亮就起床侍弄菜地,吃不完的拿到市场上卖。“菜也是生活,米也是生活,肉也是生活,要过好我们的生活。”

她和四十多岁的六儿子同住,儿子外出打工,有时一两年才回。闲暇时,她坐在家门口看行人车辆,有人搭话便热情回应,拿出家里的食物招待。

大家夸她开朗“一定长寿”,她笑答:“长寿要看寿缘,随缘长寿。”

她家正对山上巨大的红“寿”字。不少人想用几百元租下一个房间,自称资产上百万元的老板也来到这里,意图在此基础上加高楼层自住,他们提出帮忙装修房子,都被黄秀英一一回绝。她想把房间留给在外地的女儿和外孙女回来住。

黄秀英听说,坡月村有家养老院,她从没去过,“里面都是外地人,本地人都和子女住在一起”。她的孩子们每年都回家为她过生日。

她不在乎长寿,“命由它了,活到哪时候算哪时候”。

【4】“我们如此热爱巴马”

在巴马,谈论生死如呼吸般平常。

黄秀英只见过一次至亲的死亡。父亲在她还没学会走路时就因意外去世,母亲高寿,但过世那天她并不在场。唯一亲近的死亡是丈夫——他死于肺结核,70多岁,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无声无息地走了,她清早起床后想叫对方喝水,但始终没得到回应。在长寿村,老人去世会敲锣打鼓送葬,村里许多人会出来相送,哀乐从村头响到村尾。她的丈夫埋在了家附近的土坡里,立一个简单的碑,没有墓园和管理费。

当地对于死亡并不避讳。许多本地人五六十岁时会买好棺材放在家里。黄卜周的重孙称,因为早年间定做棺木不易,耗费时间长。黄卜周的家里也备着一个。他说,村子里很看重亲缘纽带,老人会与儿孙同住,很少会有空巢老人。

长寿村。图/九派新闻 万璇

而在坡月,死亡在茶余饭后被轻声提起。在巴马的这些年,石野见过太多生死故事。有人在这里奇迹般地延长了生命,也有人没能熬过去。他见过有人因忍受不了病痛,在盘阳河边结束生命。

他记得有个癌症晚期的患者,在巴马多活了两年,有年冬天他非常想家想孙子,想回家看看,后来就再也没回来。石野叹了一口气:“他要能回来就没事了。”

最为人所知的是崔学东,他举家搬到巴马,创办“蓝色纽带”公益组织,帮助癌症患者一起抗癌,石野和他一起爬过山。如今他也因肝癌去世,“但带癌生存了十多年”。

他说这些时语气平静如谈天气:“在这儿,生死都太正常了,在哪儿都一样。”

去年,他和妻子自驾去西藏,车子开上了5100米的高原,相机里还存着他给妻子拍的风景照。那是妻子第一次去西藏,他跟妻子说,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以前石野喜欢开车到处跑,来巴马的头几年他也是住在车里。春节他本打算去漠河拍极光,如今也不去了。他视力不太行了,今年要换驾照,他索性卖掉开了多年的车。

今年是他第一次坐火车来巴马。他一个人拉着行李,从家到地铁站,再到天津站,没让家里人送。地铁里,有一对年轻情侣帮他提行李送到站台;火车站,工作人员送他到候车厅。他说得很细,连对方说的话都记得。

他打算在巴马长住,未来两年不再离开这里。他说自己唯一的目标是克服糖尿病。

等被单缝好,再支起蚊帐,真正安顿下来,他就打算带着折叠椅,每天去山上坐着。十六年来,这里的山水他已经看遍了,也没有了探索和徒步的兴趣。

距离坡月村不远的百魔洞口,折叠椅、牌桌、轮椅和舞会构成日常图景。

下午4点,音乐从洞口传来。退休后来旅居的中老年人穿着民族服装,在新疆舞曲中翩然起舞。天南海北的人各不相识,但也会有人随时加入这场老年舞会。折叠椅上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热闹,一位失去左腿的女性用手撑着下巴微笑注视眼前生动的一切,一位白发老人跟着音乐拍手。脖子上贴着纱布的中年男人,仍紧张着眼前的牌局。舞曲结束,起舞者皆说着带各地口音的普通话。一位从广东来旅居的中老年女性,向她的东北舞伴,轻轻鞠躬。更多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和命运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白色的标语立在人群中间:“我们如此热爱巴马。”

百魔洞口跳舞的人们。图/九派新闻 万璇

来源:怡俊的小生活大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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