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哭声悲恸,眼泪流进我的脖子,浸湿了我的后背,打湿了我身上已经发臭结块的破烂衣服。
我一路乞讨,辗转找到父亲。
祖母叫我们不要再找父亲,我记住了。
可是我那时只有八岁,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我丰神俊朗的父亲,已经面黄肌瘦,眼窝深陷。
他紧紧抱住我:“念念,念念!”
那是我见过父亲唯一一次哭泣。
哭声悲恸,眼泪流进我的脖子,浸湿了我的后背,打湿了我身上已经发臭结块的破烂衣服。
前前后后一年的时间,父亲喜得二子,高中探花,又忽然家破人亡。
“念念。”父亲仿佛交代后事一般:“从今以后,不管我做什么,你一定要记住,我不会辜负你,不会辜负你的母亲,还有我们全家!”
“这话,只有我们父女两个知道,不得告诉旁人!”
半年后,我的父亲又恢复了往日神采,他开始广结人缘,与各位京城人士交好,他为公主学会了蹴鞠,学会了骑马射箭。
他上书女帝:“前,确因有家室,不能委屈公主下嫁。今,妻已逝,母已死,且妻逝之前,母因成亲十年,只得一女未育一子,断沈家香火为由,着休书一封予前妻。今已为母亲守丧半年,臣并无做鳏夫之意。承蒙公主不弃,若再得圣上厚爱准许,定不负公主此生!”
父亲和公主成婚之日,十里红妆,百官道贺,宴席摆了三天天夜。
公主终于得到她的如意郎君。
为表达对公主的心意,父亲在沈府修了“韶华苑”。
韶华,韶华,不负韶华,恩爱一生!
他们新婚生活,极其恩爱,父亲对她倾其所有。
公主做沈夫人比做姑娘时更加明艳动人。
新婚一年后,公主曾有过一次身孕,后来莫名流产,她再难有孕。
直到今年,她生下一个怪胎。
刺杀一事,在半年后,终于完全落幕。
坊间不在谈论这件事,开始转向讨论世道。
“你们说这世道,百姓难活啊!”
“南方水灾,北方旱灾,灾民遍野!”
国库空虚,本就拨不出多少粮食,拨出的一点灾粮又总是到不了灾民手上。
四处都有农民起义,各地英雄割据一方。
“北方的刘世昌,你们听说了嘛?一方英雄呢。”
“这有啥,南方的沈氏,更是英雄。听说带领灾民抗洪,恳田,耕种,振兴一方呢。”
“看来呀,只有咱们的上京城里,还是一派歌舞升平啊。”
历朝历代,起义都是杀头大罪,谈论起义也是罪不可赦。
但是太子遇刺一事,都没有掀起滔天大浪,何况在皇家眼里,小小的起义。
我很担心父亲,他已经两个月不曾回来了。
“春嬷嬷,父亲常年在外,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春嬷嬷,现在世道乱,我担心父亲有生命危险。”
春嬷嬷这两年耳朵越发聋了,她听不到我的喃喃自语,自然不会回答我。
我只是很担心我的父亲,他在做什么呢?
几天后,正院再次传来喜讯。
春嬷嬷跟我说的时候,我坐在自己亲手搭的秋千上,百无聊赖的荡悠。
“公主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我抬头望着秋日的天空,天气很好,艳阳高照,阳光很灿烂。
我闭上眼问:“春嬷嬷,你说这次公主能顺利生下孩子么?”
“小姐,她不会的。”春嬷嬷笃定道。
我有点奇怪,春嬷嬷一向耳背,也不怎么说话,怎的今日竟然
“公主怀孕挺不容易,圣上心疼女儿,要接回去养胎。”
“那倒是,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最好的宫女嬷嬷。”
春嬷嬷听到议论的时候,洗衣服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抬头用半瞎的眼睛望着天空发了一会呆。
后来再听说,公主回宫,每天躺床上静养,连吃喝都不下床。
距离九公主进宫三个月后的一天。
那天也是清晨,天刚蒙蒙亮。
我从睡梦中惊醒。
我预感有大事发生。
果然,一大批训练有素的官兵冲进了城里。
经过与御林军的一番厮杀,仅仅两天后,便攻进了皇宫。
奇怪的是,叛匪进城,却训练有素,没有伤及百姓一分一毫,没有烧杀抢掠。
唯一的流血,就是皇宫护卫。
皇宫沦陷的第二天,沈府来了一大队人马。
家丁匆匆而来,说为首的人要见我。
我穿过我的偏僻小院,穿过韶华苑,来到前厅,远远看见那队人马。
为首的那人,身骑高头大马,身穿铠甲,我却在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书生气息。
“属下周徽,见过沈小姐。”
我终于看清他的脸,
是他!
太子被刺那天,和刺客对接的人。
难怪我之前就觉得见过,我确实见过,见过他和父亲一起谈过事。
父亲,父亲……
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反应过来,我的胸腔似乎要冲破喉咙呼之欲出:
我的父亲,就是那个沈氏么?
就是今天攻进皇宫的乱臣贼子!
我强按心中的震动:“周公子找我何事?”
“沈大人命我来接沈小姐进宫。”
“沈大人?”
“您的父亲,就是南方沈氏的首领,现坐于皇宫内的那位。”
周徽直接带我到了兴庆宫。
父亲背着手,看着悬挂于梁上的一具明黄尸体。
我走近和父亲站在一起,看着女帝的尸体。
大元唯一的女帝,她以一个女人之躯,坐于万人之上。
当政八年,朝纲混乱,重用外戚,民不聊生。
“念念,还差一步,我就可以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我知道差哪一步。
周徽带着我去了昭和宫。
宫里一片寂静。
没有宫女太监的身影,只有威严的守卫。
九公主衣冠整齐,端坐于铜镜前描眉。
“沈长念,是你么?”她从镜中看见我进来。
“你父亲呢?你能不能救救我,救救你的弟弟?”
她扑过来,眼神都是乞求。
我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很是刺眼。
“太医说了,是个男孩。这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
我想她还不明白,我是怎么进来的。
她看着我脸色平静,她以为只是我们感情不好。
是了,我们同在沈府数年,她从不正眼看我,这是第一次正面相对。
“九公主殿下,您的母亲已经死了,悬梁自尽!”
她脸色转为悲恸,却并不意外。
叛匪攻进皇宫,必不会饶过皇帝的性命。
她明白这一点。
“你父亲有消息了么?他怎么样了?”
她是真爱我的父亲。
“你知道前天攻进皇宫的人是谁么?”
我冷漠地看着她。
她美丽的泪眼里,慢慢由悲伤转为不可置信。
“是谁?”
“你想的没错,是我父亲!”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瘫在地上,摇着头,昂贵的步摇晃出金色的光芒。
周徽进来,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命人给她灌下堕胎药。
她死死咬住嘴巴,声嘶力竭地求我。
出于母亲的本能,她想为她的孩子留下条活路。
“这是你父亲的孩子,你的弟弟。”
“求你放了他,待我生下他,我任你处置。”
“求求你了!”
“……放他……随便做个庶民……”
孩子到底无辜,我忍下心中的不适,走出门外。
我的母亲,连为她腹中孩儿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小姐,九公主胎儿已落。”两天后,周徽来复命。
“她怎么样了?”我不能让她死的那么快。
“拒绝吃喝,已经命人给她灌下续命的汤药。”
续命就好,她得一件一件经历我母亲经过的痛苦。
“她想见您的父亲一面”周徽斟酌着说了九公主的请求。
“父亲不会见她。”
半个月后,我再去了趟昭和宫。
已经中秋,天有了浓浓的凉意,宫里都是枯枝落叶。
她面容枯槁,蓬头垢面。
“你们在报复我。”她勉强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想,这十年和我父亲恩爱的生活,让她忘记她是怎么得到我父亲的。
这半个月,她终于又想起来了。
“当初,他只说他想做个闲散驸马,他想去南方经商,给我和孩子多积攒点家业。”
“他不想靠着我母亲的赏赐过日子。”
“他说要给我们的孩子做榜样,男儿当自立。”
她说到伤心处,哽咽着无法出声。
“公主。”我叫她,
“这十年来,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未曾忘记那批劫匪!”
“那批劫匪,每一个人,都长着你的脸!”
“你杀了我的祖母,我的母亲,我的弟妹,我的小姑姑,还有整个村子的村民!”
我提醒她,她曾经做出的事。
“为什么?”隔了十年,我终于问出口。
“那个老妇,我恨他的母亲,竟然敢写信告诉他儿子不能娶我。”
“你的母亲,一个村妇而已,凭什么配得上沈郎。”
“沈郎被妻女羁绊,所以我帮他解决。”
她眼里迸出恨意,只有这个恨意,让她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过了这么多年,这个高贵的公主,依然觉得她没有错。
她觉得她的爱情没有错。
我问她: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流产么?
“你知道你为何久久不孕么?
“你知道你为何会生出怪胎么?
“是我父亲做的!”
“不,不,我不信。沈郎说过他只倾心于我一人,他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她依然不信。
“你的住的院子,知道为何叫韶华苑?”
“我的母亲,陈素素,字韶华。父亲取这名字,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母亲的仇。”
“我的母亲不是读书人,原本并不大识得几个字,是婚后父亲教她读书识字时,给她取的小字。”
“而你,上元灯节对我父亲一面之缘,就要嫁给他。”
“父亲明确告知你他已经成家,不能婚配。”
“你明知他有妻小,任然执意要嫁给他!”
“你的母亲,大元女帝,下旨命令我父亲休妻。”
“而你,大元九公主,命人杀了我的母亲,我未出世的弟弟妹妹,我的祖母,我的小姑姑。”
“仅仅是为了你的爱情!!!”
“仅仅是你爱我的父亲,你要嫁给他。”
“他未曾招惹你,告知你他有妻子后打算离京。”
“你的母亲,却命人暗中软禁他。”
我一声比一声冷,平静地质问着她。
这段话,十年来的日日夜夜,都在我心里翻滚。
曾经的沈夫人,曾经的大元帝国九公主,她木然地瘫坐在地上。
“难道你父亲,从未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没有。”
“沈长念,我不信你。我要见我的夫君。”
“我要当面问他,为何对我如此狠心?为何如此对待我的孩儿?”
“他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眼睛亮起来,期待地盯着我。
“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令他作呕!”
她眼里的光慢慢褪下去,转而变成癫狂:
“哈哈哈……
“我把我自己送进了一个骗局。
“我的恩爱夫君,竟然日日想杀我。
“……哈哈哈……”
她笑得凄厉。
父亲做了皇帝。
他日渐繁忙,安排周徽在我身边保护。
按照惯例,外男不能入宫陪在女子身边,可父亲是“乱臣贼子”做了皇帝,自然顾不了那么多,安全第一。
周徽出自史官之家,父亲是大元的知名史官,后因得罪皇权,被赐宫刑,他父亲不堪受辱,刎剑自杀。
从此周家一落千丈。
“历朝历代,今日小姐想听哪里?”
他学识渊博,我喜欢听他讲课,讲得比我学堂里的夫子好。
“王莽篡权。”
我以为当下境况,他会有点尴尬。
没想到他泰然自若:“这是一位中兴之主,韬光养晦,光复中兴……”
每日早晨,他会练习剑术。
一日我问他:“你骑马骑的很好?”
“会一点。”
“你剑术不错?”
“聊以自保。”
“你还会什么?”
“读书。”
“你是一位读书人,为何会习得一身武艺?”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望着花园沉默良久。
我希望他能教我剑法。
“将来小姐身边会有很多人保护,不必舞刀弄枪。”
我不知道为何,却觉得有点失落,我执意要学。
他郑重地劝我:“你当下更重要的事,是明史。”
最后,我到底没有学习到他剑法,整日忙于学习历史。
来年的春天,我决定处决九公主。
她依然在昭和宫,她已经不成人样了。
“你来了。”
她只得三十岁,但是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发。
“是我时候到了么?
“我有一个请求,在文华殿处决我吧。”
我不仅同意了她的请求,还和她去过一次文华殿。
文华殿曾经是大元某个宠妃的宫殿,后来因为宠妃涉及妖术,又历经几个皇帝,慢慢地变成了冷宫。
文华殿的院子很是落魄,只有一棵歪脖子桂花树,枝叶繁茂,是殿里唯一的生机。
“我的母亲当年只是个答应,被父皇一夜临幸有孕,却被端仪皇后巫蛊案牵连入了这座冷宫。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到八岁。”
她说起自己的身世脸上竟有了一点笑意。
“父皇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他只是个流连后宫酒色的男人。”
是了,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不惜一切要得到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高大英俊,待妻子真诚如一,即使面对皇权,也在努力争取。
“我母亲很会做桂花糕,就是这棵树上的桂花。
“以前我常在这棵树上爬上爬下。”
她看着桂花树,回忆她的小时候:
“母亲告诉我,我要嫁,就要嫁给世间最好最好的男儿,最用情的男儿。”
“十年前的上元灯节,我见到你父亲的那晚,我就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爱一个人,真的有错么?”
“要说错,就错在我和你父亲不该相遇。”
“你说对么?”
我没有回答她。
没有人会回答她。
行刑的那天也是个秋日,阳光很灿烂。
周徽主持仗毙。
我听着木棍打在肉体上的闷哼声,我命周徽不要堵上她的嘴,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献血从血肉模糊的身体里流淌出去周边,在阳光的照耀下,有种猩红诡谲的反光。
她似乎已经死了。
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棵歪脖子桂花树,她的嘴巴煽动,已经发不出声音,似乎在叫:“母亲”、“沈蠡”。
每个人都有母亲,她有,我也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丈夫,她有,我母亲也有。
片刻后,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命周徽把九公主丢到城外乱葬岗,让这一切都在这个秋日结束。
九公主死了。
我却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我从未问过父亲,他心里如何感想,他自进宫以来,从未见过她。
他和母亲十年夫妻,和九公主十年夫妻。
一个爱,一个恨,从一个少年郎,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
父亲只有四十岁,但是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脸上开始有了皱纹。
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他登基两年后,朝政慢慢理顺。
这时候大家想起来,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没有别的儿子。
朝臣开始建议父亲选秀,开枝散叶。
父亲用前朝诗人的诗词回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无论朝臣怎么上奏建议,他回复的始终是这首词。
朝臣终于放弃。
半年后,父亲册立我为帝姬。
周徽是册立大典的负责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帝姬。”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说道。
“帝姬,你高兴么?”周徽问我。
没有高不高兴,我的家庭被皇权踏碎,要复仇,从来都只有这条路。
“周徽,我和我父亲,只有这条路”我回答他。
父亲比我更早明白,只有这条路。
成为帝姬的第二天,春嬷嬷来见我。
她更老了,由宫人搀扶着。
“小姐,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我一惊:“春嬷嬷去哪里?”
“回我的家乡。”她眼睛几乎看不见了,颤抖着摸上我的脸,“小姐长大了,做帝姬了,真好,真好啊!”
“小姐再也不用吃我这个老婆子吃过的剩饭剩菜了,可以安心吃新鲜的饭菜了!”
在沈府的时候,我每顿饭,都是嬷嬷先吃过一口的。
我从前总以为她贪吃。
可我没怪过她,她老了,想吃就多吃点吧。
原来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她摸着我的手臂,我身上华丽的衣袍:“小姐长高了,快到冬天了,要记得让下人做冬装,去年的,该穿不着了。”
她突然又想起来:“我这个老婆子,又忘记,你是帝姬了,下人一定会伺候好的。不用担心了。”
从前沈府下人总是忘记给我做衣服,我常常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被学堂的人笑话。
这十年来,只有春嬷嬷记得我的吃穿用度。
“我想春嬷嬷不要走,留在宫里,我会照顾你。”
她笑着摇摇头:“我要回家啦!我当年在街上乞讨,被恩公捡回家,恩公让我照顾你,如今小姐安全长大,我也安心啦。”
她执意要走,我转念一想,人老了,能回归故土,这也很好。
我命周徽给了她一笔银钱,找几个可靠之人一路护送。
春嬷嬷一一拒绝。
我看着她蹒跚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出宫门,我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被册立为帝姬后,开始以帝姬的身份监国。
而父亲,开始了酗酒。
宫人常常怀疑,父亲得了失心疯。
他常在宫里,不分白天黑夜胡乱唱歌:
“陈家有女初长成,初长成……
“挎着竹篮去采桑,去采桑……
“嘿,姑娘姑娘请你停一下……
“这位公子我不能停,我得去寻我的少年郎……”
父亲只是太想念母亲。
他并非贪恋权势的人,这一生若没有遇见九公主,他只会一生安心做个少年郎。
每天散朝后,我会去看望他,陪他一起吃饭。
“父亲,您得长命百岁,看着我成家生子。
“将来我生的男娃娃,一定很像您,女娃娃一定像母亲。”
父亲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
“像素素好,像素素好。素素长的好看。”
他摸着我的脸,说:“你长大了,长的很像你的母亲”。
他突然又哭了: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你母亲了, 她怎么也不到我梦里来了?
“你的母亲,祖母, 弟妹,小姑姑, 都已经好久没到我梦里来了。
“也好, 也好,也许她们安息了,去往生了。
“这样也好, 也好。”
他昏昏沉沉,渐渐睡去。
一日,父亲突然特别清醒,说要给我梳头:“你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像你母亲”。
他手法有些生疏了,从前母亲在的时候, 他常常给母亲梳头。
也是,都十年了。
“念念,将来你要做个好皇帝, 整顿朝纲, 勤政为民。
“要约束百官,切勿利用权利欺压百姓, 要给这个世道清明。
“要让无数个我们这样的小家, 过上安心的好日子!”
我们曾经幸福的家庭,被皇权踏碎,父亲不想世人在经历我们经历的痛苦。
我望着镜子中父亲的脸,向他承诺:“父亲, 天下百姓,不会在重蹈我们的覆辙!”
父亲在这之后,又陷入了日复一日的消沉。
“前朝历史,我来看看。”
我去了一趟太史监, 周徽接见了我,他仿佛知道我要看什么。
他拿出正在编撰的一本“大元女帝传”,翻开第一页, 赫然写着:“大元女帝, 终生只育一子, 指为东宫, 意为太子……”
九公主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字,像从来没存在过。
我没有说话,走出太史监。
周徽送我出来。
“太史的差事你还习惯吧。”我问道。
“回帝姬,很好。臣今生定当竭尽全力, 公正修史,为后人明志。”
我的步撵走了很远,他似乎抬头看向这边。
夕阳将他背影拉的很长, 很像我被册立为帝姬的那天。
那天礼完后,我和周徽站在高高的宫楼上, 望着远处红彤彤的落日慢慢沉下去。
“周徽, 你想要什么?”
他后退一步,规正行礼:“修史。”
他父亲是有名的史官,他只想子承父业,安心修史。
“这很好, 有自己想做的事很好。”
不像我,我并不想做帝姬。
可我从今以后,只能是大周朝的帝姬。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