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到现场时,看见彻夜未归的周予已经坐在主位后方,姿态像评审一样。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陪了周予第六个年头,他又把影后奖杯递给了新面孔。
他总对我说:“如许,再等等。”
下次一定把大奖留给你,下部戏就让你当女主……
二十岁那年,我愿意为他赌一个模糊的未来。
可现在,我已经二十八了。
喜欢和坚持早就在一次次等待里被耗光了。
我默默收拾好行李,决定放下追了半辈子的演员梦,也放下他。
周予,这次我真的不等了。
1
金像奖的聚光灯下。
周予念出白阮名字的那一刻,全场沸腾。
我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肩膀,靠在椅背上。
听她站在台上,声音微颤地发表获奖感言。
这是我第六次陪跑。
也是和公司对赌协议的最后期限。
我的男友周予,作为评审团主席。
用一个决定性的高分,把白阮推上巅峰,把我打入谷底。
白阮走下台,第一件事是朝我走来。
「方老师,真没想到这种好事会轮到我……」
周予也走过来,手插在裤兜里,语气轻松:
「有才华还需要道歉吗?」
「方老师,下次机会留给新人吧。」
两人站在一起,笑容默契。
我死死盯着周予。
想从他眼神里看出一点心虚或犹豫。
但什么都没有。
他彻底忘了。
忘了毕业那年,他缺钱创业,我姥姥病危。
我跪着求公司签了七年对赌。
换来两笔救命资金。
这场我孤注一掷的赌局,被他轻描淡写的一个0.1分终结。
现实从不讲童话。
公司不会再给我十年,我姥姥也撑不到下一个周期。
所以周予,没有下次了。
我在镜头前默默后退一步。
扯了下嘴角。
「恭喜。伯乐和千里马,果然配对。」
2
周予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不快。
明明是句恭喜,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格外扎耳。
他觉得,她最近确实有点沉不住气了。
刚有点成绩就急着往上爬。
可真正的荣誉,得靠实力挣,靠关系得来的东西能稳当多久?
等下次吧。
如果还有下次,一定要光明正大地颁给她。
想到这儿,他语气平缓地开口。
「方老师,庆功宴一起过去吧。」
「不用了。」
我轻声回绝:「想早点回去休息。」
我坐进车里。
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还没到家,热搜又刷新了。
「周予新片女主定白阮」、「庆功宴当场签约」……
每条后面都挂着刺眼的“爆”字。
他筹备三年的冲奖项目。
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交给了别人。
我要是真在场,估计连装体面都撑不住。
手机屏幕暗下来,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算了,现在也没比那强多少。
刚退出热搜,周予的消息跳出来。
「今晚会很晚,别等我。」
我没回。
手指滑动,安静地翻着过去的聊天记录。
「在学校发现个天才!我一定要带她出来!」
「今天白阮团队买的热搜,别多想,我只是在教她演戏。」
「如许,演员需要曝光,你懂的吧。」
……
从一开始追问「她是谁」。
到后来争执「为什么选她」。
再到后来,我只是默默看他聊起她的一点一滴。
3
那天的记忆格外清晰。
白阮拍吊威戏时,脸蹭在钢丝上破了皮。
而我坚持不用替身,骑马那场戏直接摔下来,腿当场动不了。
两个拍摄组就隔着不到三百米的距离。
周予只发了句“没事吧”过来。
转头就陪白阮去了医院。
还在朋友圈急着问怎么才能不留疤。
底下有人评论,他一条条回复得特别认真。
可我们之间的聊天窗口,他一次都没点开过。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拄着拐,硬是挪到了片场。
他正盯着监视器里白阮的脸部特写,看得入神。
我站到他身后,他头都没回,只说等会儿。
我就这么瘸着,在原地站了两个小时。
直到场务小跑过来,低声说:
“方老师,周导还在给白小姐对戏,估计还得一阵……”
我摇头。
“我再等等。”
他有点为难。
“您在这,他们容易分心。”
话没说完,我脚下一滑。
他赶紧伸手扶我。
动静大了,周予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眉头皱着,语气很冲。
“无关人员请离场。”
他的目光在我打着石膏的腿上停了一秒,嘴张了张,像是要说什么。
这时白阮喊他问戏,他立刻转了回去。
我明白,他等着我自己识趣地走。
等他收工,再顺手转我一份他给白阮写的表演心得,当作安慰。
现场明明是冬天的戏,空调冷风开得很猛。
那种冷,盖过了外面聒噪的蝉声。
我们近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却像隔着完全不同的时空。
我拉紧身上单薄的外套。
狼狈地、一瘸一拐地退出那个让我喘不过气的地方。
从学生时代到踏入行业,整整十年。
大概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我决定放下你了。
4
第二天,组委会邀请我参加幕后访谈直播。
长桌对谈的形式。
我到现场时,看见彻夜未归的周予已经坐在主位后方,姿态像评审一样。
“方小姐,你这次挺拼的。”
“但演戏嘛,用力过猛反而不好。”
不等我回应,他嘴角一扬,又顺口提起那个名字。
“白阮就不一样,天生适合演戏,拿捏分寸完全不费劲……”
我直视着他,胸口闷得发慌。
质问差点冲出口。
我想问,他知不知道我为了演好那个高原女人,在三千米海拔的太阳底下晒了多久,硬是晒出了满脸干裂和真实的红晕。
我想问,为什么白阮只是在人工雨里站了十分钟,就被夸“为艺术拼命”,而我做的这一切却叫“太过了”。
我想问,为什么别人都认可我,唯独他——我最亲近的人,总一次次否定我。
话到嘴边,突然想起上次吵架他说的:
“国内导演的顶尖水平就在你面前,如许,专业的事别跟我争。”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有那么难吗?”
每次因为白阮的事争执,最后出丑的总是我。
我压下情绪,什么也没说。
栏目组可能是看在我陪跑了五届的份上,才特意给我这个曝光机会。
可即便这样……
他还是能在本该属于我的时刻,反复拿白阮来压我。
“周老师,”
我轻声打断。
“您讲完了吗?我想去趟洗手间。”
这些年,我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出镜机会。
这次却主动结束了对话。
他明显愣了一下。
中场休息时,周予在走廊拦住我,语气带着不满。
“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怎么聊两句就走了?”
“你应该多讲讲表演经验,再谈谈对年轻演员的看法……这样对大家都好。”
哦,明白了。
白阮拿奖争议太大。
需要我这个资历老的“第二名”出来捧场,帮她稳住风评。
我抬头看他。
“周导考虑得真周到。”
“可我这种常年第二的人,哪有资格点评冠军呢?”
他盯着我走远。
你看,我们之间,连一句软话都显得多余。
5
周予新戏的角色,多少人挤破头想抢,你就不能张个嘴求他吗?
李姐按住我翻剧本的手。
我下意识点亮手机屏幕。
从那次采访后,周予就没再回过我消息。
他的新项目什么时候启动选角,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算了吧。”
李姐呼吸急促。
“算了?上部戏你在高原拍到脱皮,最后拿奖了吗?”
“他转头就给了别人!他欠你的!”
我抿了抿唇。
不是没试过争取。
他第一部爆红的青春片,
是我们挤在出租屋,吃着泡面一句句改出来的。
剧本里全是我们的影子。
可女主角官宣那天,不是我。
周予甚至不敢直视我。
“如许,我怕你演不好自己的故事。”
他总有借口:演技僵硬、火候不够;太有攻击性、不够电影感……
我也想反驳。
他当着整个剧组的面冷笑。
“方老师,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查无此人,是你懂还是我懂?”
“你该想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这行。”
被最亲近的人当众否定。
那种难堪,一次就足够了。
我看着李姐,语气平静地重复周予的话。
“在片场熬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成绩。”
“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演员。”
追梦这些年,
一直觉得只要不死,就不算失败。
可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不是难过,是轻松。
6
解约办得干脆利落。
公司从签下合同那刻起,就盘算好了我能带来的全部价值。
我按约定把各项资源逐一交接清楚。
推开公司大门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姥姥发了条消息过来。
“闺女真厉害,我又在抖音刷到你啦!”
后面还跟了个她刚学着用的笑脸表情。
姥姥不识字,
会的那几个字还是我小时候手把手教的。
所以她用手写输入法,总会出现些有趣的错别字。
比如她说又看了我的“新剧”,夸“大明星”真好看!
在外打拼这些年,我只报喜不报忧。
最常对她说的一句就是:“忙完这阵就回来。”
可那些奖项、名气、还有周予,我拼命抓住的东西,最终全都成了泡影。
只有她,在那个偏远的小村子里,
始终觉得我是最了不起的存在。
城市里灯火通明,而她的那盏灯,一直为我亮着。
我抬起头,用力吸了口气。
转身买了最近一班回家的机票。
7
临走前,朋友喊我聚一下,说在场的都是圈里的大人物。
我答应了。
这些年没让李姐接到什么好项目,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趁机会帮她多搭上线。
服务员在前面带路。
我顺手帮他扶住门框。
包厢里,朋友正开着玩笑。
“方老师这次演得那么拼,你评分还压着,你有没有良心啊?”
周予的语气懒懒的,带着点笑。
“不行就是不行,总不能因为熟就给高分。”
也有人替我打圆场。
“但她这几年确实进步挺明显的……”
“还是差点。”
周予说得轻描淡写。
“等她不再演那些千篇一律的角色再说吧。”
或许被他否定得太多次,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平静地听完。
推门进去。
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饭局上,我主动跟几个熟识的制片人聊天,认真介绍李姐团队的专业能力。
一位导演挺风趣,夸我在上部剧里处理角色冲突的方式很自然,逗得我笑了好几回。
全程,周予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
散场时,他把我从人群里拽出来,直接塞进他的车。
“当着自家男人的面,跟别人聊那么热乎?”
“就是谈点工作。”
我伸手想开车门。
他手撑在我头顶上方,把我困在角落。
酒味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让我有点反胃。
“方如许,这圈子里,还有什么事是你男人搞不定的?”
“非得你亲自去求人?”
我盯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周予从来瞧不上我身边的人。
李姐当年为我争他剧组的角色,喝到住院,他也没多看一眼。
“不想拿你的关系去办事。”
我侧头躲开他的气息。
其实刚才那导演已经私下给了我两个靠谱的合作机会。
周予扯了扯领带。
“如许,”他语气软了些,“我这边有个品牌……”
手机突然响了,是李姐的回复。
我打断他,推门下车。
“周导,”
我站在路边,风吹散了闷气。
“方向不一样,我自己能走。”
8
和李姐聊到天亮,差点错过航班。
赶回住处拿行李。
门一开,是白阮。
她穿着宽大的白衬衫,下摆盖不住光着的腿。
一脸意外。
“如许姐,你咋来了?”
“以为是外卖到了……”
她双手搭在门框上,站得随意又自在。
我没那么大度,笑不出来。
“至少在你和周予确定关系前,你没资格问我在哪。”
我侧身挤过她肩膀,直接进屋。
抓起行李,转身就走。
主卧里周予还在睡。
最后一点想告别的念头,也熄了。
飞机爬升时,我关了手机,接过空乘给的薄毯。
窗外云海翻腾。
像极了这些年纠缠不清的感情。
好在,云总会散。
我拉下眼罩。
突然特别想喝姥姥熬的红枣土鸡汤。
9
周予半梦半醒,好像听见了方如许的声音。
于是当身边床垫轻轻塌陷时,他下意识伸手抱住人,含糊地开口。
“如许,我想喝粥。”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
随即轻笑一声,“张嘴。”
一勺温热的粥递到嘴边。
海鲜味混着宿醉的不适猛地涌上喉咙。
不是平时那碗暖胃的小米粥。
也没有那句熟悉的抱怨:
“又喝酒,不要胃了是吧?”
他挣扎着睁开眼。
对上白阮笑意盈盈的脸。
她身上套着那件方如许给他挑的白衬衫。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你怎么在我家?”
“来取剧本啊,我找你助理拿的钥匙。”
她抬手指了指窗外。
“下雨把衣服淋湿了,就顺手拿了件你的。”
“以前拍戏条件差,不也挤过一张床吗,至于这么紧张?”
周予皱眉起身,直接走向衣柜。
“柜子里不是有你的衣服?”
打开柜门的瞬间,他呼吸一顿。
他的衣物整整齐齐,可方如许的却一件都没留下。
她总说。
不能公开露面已经够遗憾了。
所以要把爱藏进日常的每个细节里。
情侣拖鞋、同款水杯,还有挨在一起挂着的衣服。
此刻白阮脚上正踩着那双情侣拖鞋。
而属于方如许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他抓起手机拨通如许的号码。
关机。
“刚才……”
白阮从没见过他这么难看的表情,小声补了一句:
“如许姐提着箱子走了,说是要赶飞机。”
“哦。”
他想起昨晚包间里,她和那个新锐导演聊得火热的样子。
应该是进组了吧。
他语气淡淡地应了句。
心里却忽然空了一块。
最近总是这样心神不宁,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溜走。
10
新项目刚启动就乱成一锅粥。
女二突然出事被带走,整个组都慌了神。
副导演试探着说:“要不找下方如许?角色挺适合她,听说她最近没接活。”
周予本能想用“关系敏感”当借口拦下。
可话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她近况。
这几个月她去了哪儿?人间蒸发?连条消息都不发?
他觉得她肯定还在为上次的奖闹情绪,等他低头哄。
无所谓,给个台阶她就会回来,她向来吃这套。
他冷笑一下,终于松口。
“联系看看。”
工作人员拨通电话,开了外放。
“方小姐,周导这边有个角色,您有兴趣试镜吗?”
那边声音很轻,却透着距离感。
“谢谢,不用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周予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
一把抢过手机。
“方如许,现在连我的戏都敢推?长本事了?你到底想怎样?翅膀硬了是吧?”
质问一口气砸过去。
对方沉默了几秒。
背景有机械运转的噪音。
“没想怎样……周予,我不演戏了。”
“你还有事吗?我这边赶工。”
电话直接挂断。
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脸色难看,马上打给李姐。
这次接得飞快。
这才对,这才是对他该有的态度。
“如许档期怎么回事?别拿‘不演了’这种话搪塞我,演戏是她的全部!我这儿有个本子……”
李姐在那头停顿了一下。
“周导,当初那个对赌合约,不是您陪她一起签的吗?”
“输了,就得退出圈子。”
“她回老家都三个月了……”
李姐语气有点不敢信。
“她……没跟您提过?”
11
新项目刚启动就乱成一锅粥。
女二突然出事被带走,整个组都慌了神。
周予本能想用“关系敏感”当借口拦下。
可话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发现,自己竟完全不知道她近况。
他冷笑一下,终于松口。
“联系看看。”
工作人员拨通电话,开了外放。
那边声音很轻,却透着距离感。
“谢谢,不用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周予心里突然窜起一股火。
一把抢过手机。
质问一口气砸过去。
对方沉默了几秒。
背景有机械运转的噪音。
“没想怎样……周予,我不演戏了。”
“你还有事吗?我这边赶工。”
电话直接挂断。
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脸色难看,马上打给李姐。
这次接得飞快。
这才对,这才是对他该有的态度。
李姐在那头停顿了一下。
“输了,就得退出圈子。”
“她回老家都三个月了……”
李姐语气有点不敢信。
“她……没跟您提过?”
12
老家的阳光很干净,和城里不一样,带着草木的清新。
回来三个月了。
碰上雨季,青苹果没来得及摘,烂在枝头,空气里全是发酸的甜味。
我拿着蒲扇站在果园边上。
看见许州正对着手机磕磕巴巴地直播。
他穿着褪色的工装裤,裤脚还沾着泥,皮肤被晒成健康的麦色。
还是老样子,说话特别认真。
「这品种特别甜……你们看我咬一口试试。」
我搜到他的直播间,观众数:2。
随手打赏了个墨镜,顺便买了箱苹果。
他激动得跳了段乱七八糟的舞。
五点半准时关播。
我默默跟在他后面。
看他蹲着打包发货。
背心贴出结实的肩背线条。
和我平时接触的男演员完全不是一种感觉。
仔细挑走有划痕、破皮的果子,只留最好的装箱。
我捡起一颗有点小瑕疵的,在衣服上蹭了蹭。
「扔了多可惜。」
许州回头看到我,咧嘴一笑。
「哟,今天终于肯出门了?」
我嚼着苹果,含糊地嗯了声。
伸手想去搬他刚封好的那箱。
他一把护住,小臂绷紧,青筋微起。
像小时候护着他那包辣条一样。
「都读完博士了,怎么还这么较真?」
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上的随便吃,这箱是要寄给客户的……」
「哦——」
我拖着声音:「所以我只能吃地上的?」
见我又要伸手,他耳朵都红了。
直到我亮出订单页面。
「看清楚,买家就是我!」
许州轻松地扛起苹果箱,和我并排走在乡间小路上。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他把村里老人的地都接了过来,技术没问题,就是卖不动。
「这样,」我晃了晃手里的蒲扇,「你承包我一年水果,我帮你推广。」
「真的?」他眼睛一亮,又狐疑地看着我:「方大明星现在有空搞这个?」
蒲扇轻轻拍上他肩膀。
「许博士,我不拍戏了,太累了。」
「不干了?」
他笑出声。
「你小时候可拽了,天天说要拿奥斯卡,还得请我吃辣条!」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回到了小时候。
13
我重新注册了个账号。
从生活日常的vlog开始更新。
拍姥姥打理菜园、摘果子的片段,意外吸引了不少粉丝。
直到那条熬枇杷膏的视频突然火了,我顺势开了直播。
镜头里,我系着围裙,一边搅拌锅里的糖浆,一边和网友聊天。
「姐姐不拍戏了?」
「嗯,现在退休啦。」
「回归田园生活?」
「对,像陶渊明那样,不喜欢太复杂的日子……」
弹幕忽然跑偏。
许州扛着木头从院子里走过,阳光下肌肉线条分明。
【姐夫身材绝了,难怪姐姐这些年零绯闻,原来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咳咳,枇杷太浓,呛到了,大家吃东西别分心!」
刚想继续,镜头一晃,扫到了院外那个熟悉的人影。
周予。
他站在老槐树下,一身西装格格不入。
死死盯着我和许州之间自然的互动。
眼神全是错愕和慌乱。
我没多看一眼。
继续对着镜头微笑。
「宝宝们,评论区扣1送枇杷膏哦。」
十二点准时结束直播。
姥姥今天摘了新鲜蔬菜,切了土猪肉,准备了火锅。
「这位是?」
她擦擦手,看向周予。
我抢在他开口前说:
「同事。」
周予猛地站起来,椅子划出刺耳的声音。
他紧张地开口:「阿姨,我来帮您忙。」
「哪能让客人动手。」姥姥笑着朝厨房喊,「许州,出来搭把手!」
许州系着围裙走出来,顺手接过汤勺,还给姥姥揉了揉肩。
周予的手僵在半空。
看着这熟悉的场景,想起很久以前。
他和如许刚在北京安顿下来。
她接姥姥过来住几天,他却因为工作连面都没露。
最后那天晚上,她低声求他:
「周予,回来吃顿饭吧,姥姥想见你。」
他随口应付:「等有空再说。」
如今他主动想帮忙。
身份却只是个外人,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而那份他曾忽略的亲密,此刻让他无比羡慕。
周予脸色一点点发白。
我坐在炉边,饿得胃疼。
许州熟练地把碗递到我手里,里面是烫好晾凉的青菜。
「先吃菜,再吃肉,最后加点主食,对吧?」
他笑着看我。
我点点头,清脆的菜叶在嘴里嚼出汁水。
周予一直没动筷子。
「不吃?」
我抬头问他。
「镇上餐馆还没关门。」
他喉结动了动。
「如许,我是来谈正事的。」
「你说。」
「回来拍戏吧,大家都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
我放下筷子。
许州安静地夹了片肉进我碗里,像在等我的回应。
「我说过了,我不演了。」
「别任性,」他身体前倾,「我知道之前的事,现在我有能力了,可以给你成立工作室,资源全给你最好的……」
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
「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怎么可能?」他声音突然提高,「演戏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曾经是。」
「周予,人会变的。实现不了的梦想,我选择放下了。」
停了一下,我轻声说:
「就像我们说好一起拿奖,最后也只有你一个人站上了领奖台。」
他死死盯着我,好像还在找一丝挽回的可能。
锅里的汤还在翻滚。
他推开椅子起身:「我明天再来。」
姥姥端着糖饼走出来。
「你同事怎么不吃就走了?」
我咬了一口,糖浆在嘴里化开。
「别管他,吃不惯这儿的粗茶淡饭。」
14
昨晚吃多了点。
想活动一下身体,做点有氧。
就去隔壁帮老爷爷剁猪食。
脆生生的瓜果扔上案板,我一刀下去干脆利落。
直播间的弹幕飘过一句:
「还以为女明星娇气得很,这架势比我都熟练。」
我回了个笑。
「这算什么。」
刀切进南瓜的瞬间。
脑子里突然闪回最穷那会儿。
二十岁,把梦想先放一边。
从跑龙套的小透明,变成给周予撑起生活的盒饭妹。
每天天没亮就得起床买菜、洗菜、炒菜,再骑三轮车去工地卖十块钱一份的快餐。
一单挣两块。
那时候最爱边颠锅边喊:
「周予,等你红了,必须把我捧成大明星。」
他攥着皱巴巴的零钱。
总是红着眼把我搂紧,一个劲儿点头答应。
后来他真成了人人羡慕的天才导演。
而我,在他背后默默熬了六年。
刀停在半空。
周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面前。
隔着一地切好的瓜果。
我们都想起那个在厨房油烟里抱在一起的冬天。
他弯腰捡起滚远的南瓜。
声音有点抖。
「如许,我会弥补你的。」
我和许州打算做个叫“云上果园”的直播号,得进山找合适的拍摄地点。
周予非要跟着,山路陡又难走,他很快喘得厉害。
许州看他快站不稳,伸手扶了一把。
「兄弟,路太滑,要不我背你一段?」
周予狠狠甩开他的手,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说:「不用。」
「别管他。」
我自然地走到许州旁边,递出水壶:「喝点水吧。」
许州接过去仰头喝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起伏的喉结上跳跃。
我演过那么多硬汉角色。
怎么以前没发现,男人流汗的样子……其实也挺吸引人。
那一秒很静。
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还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
周予僵在原地,盯着我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一句话也说不出。
中午在溪边歇脚,许州往前探路去了。
我刚坐上一块平石头,周予就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摊开在石面上。
「新公司注册好了,股份全在你名下。」
「这是我能给的全部了,可以吗?如许。」
他说话的语气近乎恳求。
我差点笑出来。
曾经拼了命都够不到的东西,现在放弃之后反而轻易送上门。
「这条件确实够好。」
「可惜啊。」
我轻轻推开那些纸。
可惜我不当演员了。
也不想再留他在身边。
他固执地站在原地,像过去每次等着我低头妥协。
我有点烦了。
「非得我说得太清楚吗?」
我抬头直视他。
「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你了,周予。」
他身子晃了一下,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许州回来,朝我伸出手。
「前面那块地我看过了,不错,带你去看看。」
我握住他的手,借力跳上高处的台阶。
身后周予好像还在说什么。
我没再回头听。
15
周予跟在我们后面,一整个下午都像丢了魂。
我指挥着许州,笨拙地拍些镜头素材。
顺手摘了点野果,还拿草茎编了个小环,套在他头上。
下山时天突然阴了。
远处闷雷滚动。
我和许州立刻意识到得马上离开河谷。
「快走,要发水了!」
许州拽着我往高处跑。
周予却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岩缝里的背包。
「合同和资料全在里面——」
话没说完,上游的积水轰然冲下,转眼吞没了河滩。
周予被围在一块孤立的石头上。
水流不断撞击着他脚下的石面。
他居然还想伸手去够那个包。
许州皱眉,把我安置好,迅速把救援绳绑在树上,冲进水里。
就在他把绳圈甩向周予的刹那,周予脚下的石头裂开塌陷。
许州猛力将他推回岸边,自己却被水流猛地卷走,瞬间消失在浑浊的浪中。
……那个总对我笑的人不见了。
心口猛地一紧。
我转身就要往下跳。
周予从泥里爬起来,拼尽全力拉住我。
「你疯了!」
我狠狠甩开他,嗓子发哑。
「都怪你!他要是出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沿着河岸跌跌撞撞往下找。
一遍遍喊许州的名字,指甲在扒树枝时翻了也没察觉。
最后在下游的浅滩看见他。
他靠在石头上,衣服撕得破烂。
手里还攥着周予那个包。
「不要命了?」
我声音发抖,冲过去拉他。
他抹了把脸,露出熟悉的笑。
「总觉得你那么亮……不该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我扑过去抱住他,全身都在抖。
我们互相搀着往回走。
周予正被放牛的老人从泥里拉出来。
他想追上来,差点又被冲走。
路过我身边时,他停住,低声问:
「如果刚才被冲走的是我……你也会这样吗?」
雨像帘子一样落下来,我只把许州的手臂攥得更紧。
会吗?
我大概会让他等等。
等我找人来救他。
16
我和许州一起经历山洪后,关系明显不一样了。
周予看在眼里,像被细针反复扎着,整晚整晚睡不着。
那天姥姥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拎着补品走过去。
「姥姥,我……」
「孩子,」
姥姥睁开眼,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木凳。
「过来坐。」
他僵硬地坐下,还没说话,姥姥先开了口。
「如许在外面那些年,多亏你照应。」
周予喉咙发紧,声音有点哑。
「……其实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这丫头从小就倔。」
姥姥望着远处的山。
「打电话总说高兴的事,还提过有个姓周的帮衬她,让她在大城市不那么孤单……」
周予听着,心里却明白得很。
她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跟他根本没关系。
他知道她有多拼命。
动作戏自己上,不靠替身,熬夜写角色分析,一帧一帧拆解经典表演,为一句台词练上百遍……
全靠自己拼出了好口碑。
可她很久都没再提要演他的戏。
他们不知从哪开始陷入一种僵局。
她越努力,就越想获得他的肯定;而他每多认可一次,就越像在打自己的脸。
他们之间,早就不只是爱或不爱,而是谁对谁错的拉锯战。
偏偏这场拉锯,发生在最亲密的关系里,所以格外难解。
除非……
除非有人先低头。
周予手指攥紧。
姥姥看向院子里正和许州嬉笑的孙女。
「你们俩都太要强,心事又重,凑一起太累。」
「许州不一样,」姥姥眼角泛起笑意。
「他心大,不计较,如许和他在一起,才是真的放松。」
姥姥慢慢站起来,挎上菜篮:
「勉强不来的事,孩子。」
在他们这段关系里,是她先放了手。
放弃了梦想,爱情,还有十年的青春。
可为什么,现在最痛苦的人反而是他?
周予独自坐在木凳上。
看着姥姥缓缓走向那两个人。
许州正把刚摘的野花轻轻插进如许的发间,淡紫色的小花瓣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没有奢侈品,没有闪光灯,
她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地下室那间狭小的厨房里,她边做饭边哼歌的样子。
后来,她的笑里多了讨好和小心翼翼。
再后来,连那样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成功,她就会一直留下。
哪怕现在,他仍有无数办法能把她拉回身边。
可然后呢?
她不会开心。
他做不到。
17
周予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但不再插手我和许州的日常。
他只是安静地拍着,镜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拍姥姥清晨提着饲料喂鸡,拍许州带孩子们认庄稼,拍我躺在果树下戴着草帽打盹。
后来这些画面被他剪成一部二十分钟的短片。
画面明明温暖,片名却叫《遗憾》。
没有解说词,只有山风刮过果园的声响,和姥姥哼的旧调子。
片子拿了个纪录片奖项。
短片火了之后,我和许州那个原本不温不火的账号突然爆单,每天忙得团团转。
周予把所有收入都留给了村里。
走之前,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在石桌上。
“快和许州办婚礼了吧?”
看我皱眉,他又低声说。
“是你陪我走到现在,我所有的成绩,一半是你的。”
“当添妆礼。”
我和许州结婚那天,小院贴满了喜字。
许州说,他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好像看到了周予。
等我跑过去时。
树下只放了一盆芍药。
毕业那年,我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唯一朝南的窗台上。
种了一株叫「藏珠」的芍药。
我说这花代表有才华的人低调内敛,不张扬。
后来他确实功成名就,也算没辜负这个名字。
可芍药还有个别名,叫「将离」。
如果当初,如果后来……
风吹过树梢,槐花落了一地。
可惜没有如果。
来源:霜霜讲故事